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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一)
飛歌從闌珊的夜幕中走出來。
他四周的湖水上耀著的零星細碎的月光,仿佛鋪成了一條銀白的地毯。
寶月亭中,他靜靜地坐了下去。
身上著的白羽裘也掩映在這朦朧夜色中。
他膚色有些病白,疲倦也寫在臉上。
吹了陣兒涼風(fēng),陡然瞥見了遠處單腳站立于葉尖上且身穿黑袍子的男人。
那男人蜻蜓點水般地在風(fēng)中掠過。
不一會兒,他就到了飛歌的跟前。
“飛歌,你不該這樣傷云小姐的心?”那男人戴著斗笠。
黑紗遮面,不知道臉上是什么表情。
只是朝著飛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飛歌卻不高興了。
“云藝雖然貌美,可是品性卻與我大不相同。我不歡喜她。”他把手指攏進袖子里,抬起頭,閉著眼睛,“她不該在我面前數(shù)落暗影的不是,我討厭這樣的女人!
那男人微笑著提醒:“飛歌,我想你應(yīng)該記得這次來到南城的任務(wù)!”
飛歌站起來,背手盯著黑影幢幢的曳在湖面的垂柳:“我知道,師父讓我來南城迎娶云藝小姐為妻,是為了避免兩派之爭!”他的手往亭欄上重重一拍,“可是我就是沒有辦法看她惡言侮辱我的朋友!”
男人嘴角動了動,指尖點著涼亭里的大理石桌,勸解道:“難道不是么,暗影的確是個很不像話的家伙!”
話音落地,飛歌已經(jīng)竄過身來,他的手狠狠拽住暗影的衣領(lǐng),怒不可遏地說:“你沒有資格侮辱我的朋友,因為你不是暗影!
飛歌惱羞成怒地轉(zhuǎn)身離開。
那男人卻啞著聲音叫住他:“下一場是什么比試?”
飛歌面無表情:“樂!”
“你不是說,天下之曲獨南風(fēng)最好么,為何明日不選它應(yīng)戰(zhàn)?”男人好脾氣地笑,“難道……你打算讓自己的玉簫發(fā)霉么?”
“我永遠也不會拿它演奏!憋w歌凝了凝眉,固執(zhí)道,“世上只有暗影,只有他,才有資格聽我的南風(fēng)。因為那曲子是我們兩個人所作!”
“飛歌,太固執(zhí)了對你沒什么好處!蹦腥说纳裆氯ァ
“這些用不著你管!”飛歌一拂寬袖,決絕之聲隔著河岸漸行漸遠。
飛歌回了廂房。獨坐良久。
他從懷里摸出了兩塊鑲嵌在一起的檀色玉佩。
對這玉佩,一直流傳著一個傳說。
凡是心有靈犀的兩人戴上玉佩,便能在任何時刻任何地方感應(yīng)到對方的存在。
無論是朋友。
無論是戀人。
不過,沒有誰知道,擁有這兩塊玉佩的會是兩個少年。
一個名叫暗影。
一個名叫飛歌。
飛歌同暗影相親相愛。
武林之中也許沒有誰不知道,玉天城常衍的義子暗影和飛歌情意深深,是最要好的朋友。
亦或者是最要好的兄弟。
江湖英俠,送兩人名號。
飛花點翠!
。ǘ
然而,這樣一個感天動地的友情。
卻在五年前的一個隆冬,破碎了。
繁花落盡,紛殘枯敗。
暗影不見了蹤影。
玉天城里的人找到的,只是血泊里一塊染紅的玉佩以及草地上散不盡的血腥味。
有些刺鼻。
飛歌哭了。
異常悲痛。
于是五年之后的某個夏日。
七月流火的季節(jié)。
便由另一位少年踏上了前往南城的娶親之路。
飛歌,暗影的朋友。
云浩分撒各地名帖,將各路英雄好漢招到云府。
文武才藝比拼,算是開了個與眾不同比武招親大會。
項目內(nèi)容繁重。
飛歌在這人杰地靈之處步步為營。
幸好途中遇到了知己。
一個戴著斗笠的黑袍子男人。
半個月后飛歌拼得前三甲。
然而,他無法高興。
他想起了暗影。
全身疲累,很想靠著他說會兒話。
不過,暗影早就死了。
這期望只能落空。
“是你么?”飛歌握著的玉佩抬首,門前已經(jīng)來了個人。
男人頎長的身影投在地面上。
身姿挺拔如芷蘭玉樹。
雙手抱臂,垂首思索。
“為什么不睡?”那頭戴斗笠的人問。
“睡不著!”飛歌笑答,“玉兄呢?”
男人抬首對上飛歌的目光:“跟你一樣!”
飛歌笑了。
似清風(fēng)朗月。
“要不要不醉不休?”飛歌拾起桌上的白玉酒盅。
男人愣在原地,未動。
他一本正經(jīng)地說:“飛歌,你不能喝酒,明日還有比試!
他關(guān)心飛歌。
自遇見飛歌起,他就一直關(guān)心飛歌。
怕他緊張怯場,怕他飲酒誤事。
更害怕飛歌對自己發(fā)脾氣。
那時候他自我說服的理由是。
他討厭愁眉緊鎖的飛歌。
“玉兄,你說過我們是兄弟。如今你是打算拋下我?”飛歌拎起桌上的酒盅,玩味地笑,“知不知道,你不喝的話,一定會后悔。”
飛歌知道他有原則。
猜想他會果斷離開。
可他卻閉門進來了。
就在飛歌的對面坐下。
“為什么?”飛歌不明其意。
“倘若我不進來,你又打算去哪里找一個知己在這三更半夜陪著你飲酒胡鬧?”
那男人至始至終沒有掀開斗笠,可飛歌覺得黑紗背后的臉龐一定輕輕地笑了。
兩人飲酒到天亮。
(三)
飛歌又要出發(fā)了。
萬里晴空。
祥和的征兆。
今日飛歌要以自己的南風(fēng)之曲技壓群雄。
可是走到門口的他忽然轉(zhuǎn)過身來。
“玉兄,你要是暗影就好了!
飛歌沒有笑,他很認真。
“小子,別告訴我。你還在白日做夢?”男人笑地更大聲,隨之瞇了眼睛道,“說實在的,犧牲游遍山川的大好機會,卻陪你千里迢迢到這里來選美,其實很不劃算?”飛
歌手握的玉簫緊了緊,終于直視他。
笑容慘淡。
“那么,為什么?”
“為什么呢,我也想過這個問題!蹦腥斯首鹘g盡腦汁地想,繼而聳了聳肩,一臉地?zé)o奈:“有什么辦法,還不是因為你要娶個漂亮媳婦兒。據(jù)說云藝小姐傾國傾城,天下男兒皆愛之。你知道的,我也是男人!
“哦,是么?”飛歌朝他眨了眨眼睛,抬起他的玉簫說,“那么我贏得那云藝大美人,再送與玉兄做妻子。你可愿意?”
笑話雖不可信。
卻暖人心腑。
“飛歌?”男人叫住他,手指著腰上的兩塊玉佩,“雖然……我是說雖然我不是你的朋友,但是可否把它送給我做紀念?等你娶上媳婦,我就要走了。”
他想飛歌不會答應(yīng)。
聽說那是屬于一個名叫暗影的男子。
他在錯愕,又在悔恨。
因為他令飛歌難以抉擇。
于是他鼓足勇氣又說:“你別當真。我呢,是覺得你那玉佩價值連城,這樣我離開還可以賣了留作路費!
男人的緊張表露無遺。
“給,接著!”飛歌解下玉佩,扔了出去。
一人一玉。
心連心。
男人捧著玉佩翻過窗戶。
逃之夭夭的感覺。
飛歌定在門口,若無其事地抿唇笑了。
后來飛歌樂中取勝。
。ㄋ模
三日之后的武藝比拼。
最后一次比拼。
飛歌輕而易舉地贏了。
云浩掌門親自接見他,將云藝的手放在了飛歌手中。他捋著胡須說,飛歌,藝兒將是你的妻!
飛歌手按腰間玉佩,左右顧盼。
他又想起了暗影。
下午,他邁步在荷池旁,湖面是簇擁的寬大碧葉和裊娜伊人的芙蓉。
很美好的景。
他的雙手突然顫了一下。
背后有人。
“喂,都抱得美人歸了,還這么不開心?”
很熟悉的聲音。
飛歌驚詫了。
轉(zhuǎn)過身來,望到了男人腰間的玉佩。
檀色的玉佩。
他欣喜若狂:“你戴上了,你已經(jīng)把他戴上了!
男人天真地捂住玉佩,呶了呶嘴:“不,我……我打算今天就去外面找買家!
說著轉(zhuǎn)身而走。
“等一下!”飛歌大聲叫住他。
他向男人提了一個請求。
可不可以讓我看看你?
男人站著未動。
一陣風(fēng)就可以刮倒的存在。
男人突然傻傻地笑,他用最美好的理由拒絕了:“那怎么行?被人看了,我還有神秘感么?”
飛歌失落。
男人瞥見,終于軟語道:“等你和云藝小姐成親的時候,就是我離開的時候。也許……我會向你道別的!”
匆匆一閃,消失匿跡。
。ㄋ模
飛歌四處找尋,終不獲。
半月之后。
云藝嫁與飛歌。
成婚當日。
三朝三拜之時。
飛歌靜默不動。
他看向云藝,突然問:“你知道暗影么?”
高坐上方的云老掌門手一抖,杯落碎地。
云藝拿下百鳥朝蓋。
花容失色。
她舒了口氣,良久,看著飛歌,任性地說:“你最好記住,今日是我同你成婚的日子。我不希望聽到無關(guān)緊要的外人!”
飛歌笑:“那么云藝大小姐是知道了?”
云藝惶恐:“我,我不知道。”
“暗影,他是我朋友!”飛歌糾正,“更是我生死與共的兄弟。”
云藝手撫上云鬢:“那又如何?”
飛歌揚眉:“你傷害了暗影,就是傷害了我。傷害了暗影,他心善不會害你。可你傷害了我,我就會拋棄你!”
“你,你說什么?”云藝踉蹌退后。
飛歌黯然:“你可還記得三年前的隆冬?”
他作勢要走,云藝卻突然抱住他,淚痕深深:“飛歌,你不要走。我,我是因為愛你才害他的,我是因為愛你呀。你也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有資格來娶我,如果,如果我不殺了他,F(xiàn)在站在這里和我成親的就是他啊!”
“你可知我找尋真相花了多長時間?”飛歌伸出三根手指,“三年!
飛歌拿著木簫在眾賓客面前大步流星地離去。任憑身后云藝在大堂前聲嘶力竭。
不過每一聲哭泣里,他都聽到了三句話。
飛歌,我愛上你,便要一心得到你!
飛歌,你來娶我,我便費盡心思為你開山引路。
飛歌,原來都是我自作多情!
因此,比拼不叫比拼,成敗如何,他都能做上女婿。
飛歌早就明白。
。ㄎ澹
事后的一個月,兩大門派再起波瀾。
就此,飛歌也有違師命,被逐出山。
從此,江湖再無飛花點翠!
因為暗影死去,飛歌消失。
然而不知哪個江畔,有兩位公子出現(xiàn)在竹船上。
竟是飛歌和暗影。
“我就知道你小子會來找我!”暗影不悅,“這玉佩泄露了我的行蹤。”
飛歌輕笑:“不怪玉佩。”
“那你小子怎么知道我就是暗影?”暗影望著他。
飛歌的瞳孔里星光閃爍,隔著一層水霧。
他握住暗影的手:“我飛歌只有一個朋友,那就是暗影。而只有暗影,才會毫無回報地陪在我身邊!
暗影一拳敲在飛歌的胸膛上:“小子,別說這些肉麻兮兮的話。搞得我像個小娘們哭哭啼啼!
“暗影,從今以后。我不會再丟下你!”飛歌說。
目不轉(zhuǎn)睛。
“我可不是你媳婦!”暗影反駁。
“我知道!”飛歌笑,“你是我朋友,也是我兄弟!”
暗影坐下。
淚流滿面!
“我可沒說要陪你流浪!”暗影趁機想走。
飛歌卻抱住他。
“暗影,我寂寞了三年。很難耐,我飛歌是如此依耐你這個朋友!”
他攬住暗影,哭成了一個孩子。
暗影摸他的頭,抿唇笑了笑。
他說出了實情。
三年的落寞時光里,他有兩年的時間都在想念飛歌。
飛歌突然問:“那么,還有一年呢?”
暗影挑下了自己的斗笠。
右臉面目全非。
他竟笑了。說,飛歌,我變丑了,其中一年就在惆悵如何恢復(fù)才能同你媲美。
飛歌清淚涌出,他抱著暗影。開始自責(zé),小時候我不該搶你的蟋蟀,后來長大了就一直想著你那時的好,所以我給你抓了一百只蟋蟀。就養(yǎng)在曾經(jīng)的竹罐里。
暗影拍他的后背,爽朗一笑:“養(yǎng)那么多蟋蟀,你要讓我喝西北風(fēng)么?”
飛歌坐下來,悶悶道:“那你捉一百只蟋蟀還給我。我便同你一起喝西北風(fēng)。”
兩人相視一笑。
暗影岔開話題,軟聲道:“因為我,丟掉了一個貌美如花的媳婦,飛歌你值不值呢?”
飛歌看著他,反問道:“為了讓我幸福,將毀容大仇置之度外,暗影,你又值不值得呢?”
擲地有聲。
“沒什么值不值得,飛歌。你是我朋友!縱然我面目全非,也不希望你成為門派罪人。從此背負殺妻罪名!”
暖語暖心。
“那么我也一樣。無論懷抱美人,還是坐擁江湖。我都不在乎。我獨獨想和暗影一起,千山萬水,縱馬奔馳!”
他突然想起什么,湊到暗影耳邊。
他說,那個時候,我根本沒有奏那南風(fēng)一曲。
輕輕松松取勝,只不過是命中注定。
果真注定。
云藝為了得到飛歌,于是設(shè)身處地給飛歌鋪了一條好路。
只是飛歌贈給了云藝一條不歸路。
即便是情,也不能太過放肆!
暗影取下玉佩,傻笑,飛歌,你可知這是一塊沒用的玉佩?
飛歌點頭,微笑回答,那是當然,要不怎么沒反應(yīng)!不過我們?yōu)楹未髦?br> 二人同出一轍。
我試著去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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