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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吳邪從睡夢中驚醒時,是凌晨三點,一天中最黑暗、也最安靜的時刻.他麻木機械地穿上厚厚的羽絨服,夢游般地爬起來,走到帳篷的門邊,打開個縫鉆了出去.
胖子和三叔驚天陣地的呼嚕聲被鎖在帳篷里.涼風一吹,吳邪被凍了個激靈.
長白山上終年積雪不化,到了晚上更是寒冷到刺骨.吳邪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疼痛,可他只是簡單地攏了攏衣服,便朝山的深處走去.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靈魂好像與身體抽離開.腳步前進的動作根本不受他自己地控制.他在一片森林里行進,越往里走,就越害怕.他很清楚,他就是個膽小的人.
可害怕沒用.從前害怕,身前有個人替他扛去苦難.現(xiàn)在害怕,誰也幫不了他.
吳邪每走一步.登山鞋踩斷樹枝的聲音清晰異常,活像是在墓里,一個不小心踩斷了墓穴主人的尸骨.吳邪哆嗦著拿出手電筒,微弱的光芒在前方蔓延出一條路.維持不到片刻,又突然消失,滲的人心慌.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吳邪總感覺這黑漆漆的林子里,四周都是打量他的目光.背脊上發(fā)涼的悚然感,已經(jīng)不是簡單生理上的寒冷.他想,會不會突然從哪棵樹后飄出個禁婆,用頭發(fā)把他縊死,再拖入密林深處.那自己,不也會成為這長白山的一具白骨.
吳邪為自己想好了幾十種酷刑和死法,卻也漸漸察覺出了不對勁:腳的動作已經(jīng)不像是他自己的,仿佛是身后有種無形的推力在帶他前進.他掙扎著停止,也無濟于事.
吳邪不敢回頭看,生怕到時面對他的,會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
他絕望地想,這次是不是得死了.
張起靈,你在哪.
當在一處空曠地停止,吳邪頓時感覺身后沉重的壓力褪去.他拔腿欲跑,卻在看到一個熟悉的山洞時猛然頓住.這一次,他并沒有想要再走,反倒一步一步,堅定地朝里走去.
山洞里陰暗潮濕,吳邪呼吸聲無法控制的粗重起來.
果然,路的重點,是那扇青銅門.他茫然伸出手,只揩下一小塊青苔.
漫天的悲哀壓上他的心頭,吳邪只覺胸口一斤,霎時失去意識.
等再醒來時,眼前是一片絕對的黑暗.吳邪想坐起,卻發(fā)現(xiàn)自己被困在了一個狹小的空間里,四周的壁堅硬又冰冷.吳邪再熟悉不過,這是個棺材.
他無力地重重躺下,隨機又苦笑起來,閉上眼,安心等待氧氣耗盡的那一刻.
這種令人絕望地死寂并未持續(xù)太久,吳邪很快感覺,里面多了個人.那個人的氣息纏繞在他的耳畔,那個人全身都覆在他身上.那個人…死死地抱著她.
毫無征兆地,兩行滾燙的熱淚滑下.吳邪顫抖著伸手,撫上張起靈的臉龐,他小心翼翼地問:“…是你嗎?”
張起靈沒有回答,只是抱著他的手又加大了力度.
吳邪一下一下地吸著鼻子,眼淚如決堤洪水泛濫,一股從心底最深處傳來的鈍痛幾乎叫他支撐不。骸澳氵好嗎…我總是找你,我找不到你…”
這次張起靈終于出聲,他說:“吳邪.”
吳邪已經(jīng)完全失控,他止不住地全身抽搐:“這里太黑了,我看不到你.”
張起靈又喚:“吳邪.”
吳邪痛苦地哀鳴:“別給我這種機會!如果你不讓我和你一起留下,就讓我死在這里面…”話未說完,張起靈一口咬上吳邪的肩膀,吳邪疼地弓起身子,整個人被迫壓進張起靈懷里.不知過去多久,臉空氣都帶上絲絲血腥氣,張起靈才松開他.
張起靈的語氣還是沒有絲毫欺負,他緩緩道:“吳邪.”
吳邪臉貼著他的胸膛,他貪婪地蹭蹭,苦澀地笑著說:“我知道了.”
這么相濡以沫又咫尺天涯的距離,吳邪承受不住.
這個晚上,張起靈說的話是以前的很多倍,可反反復復,翻來覆去,只有“吳邪”.
這個晚上,吳邪預想的幾十種酷刑和死法都沒實現(xiàn).可現(xiàn)實比想象更殘忍,他真正受到地折磨,一聲一聲,連靈魂都快銷匿.
第二天,吳邪是在帳篷里醒過來的,一切都好似沒有發(fā)生過.他表面若無其事地整理行李,與胖子道別,和三叔一起回到故居.
終于到達家里,他脫下上衣,發(fā)現(xiàn)肩上的小小牙印.
手臂上被人用刀刻了字,回家途中吳邪幾次都忍不住想看,卻終究沒有勇氣.
疼痛感依舊在,血也成了痂.可三個字卻再清楚過:張起靈.
吳邪面無表情地將血痂洗凈,沉默半晌,從廚房里舀出一勺鹽,撒在傷口上.
他痛得幾乎要暈厥,卻笑著看向鏡子中的自己:“張起靈,我陪你一起.
吳邪孤身一人,背著個登山包,爬上長白山.
夢里千百遍踏過的路,他慢悠悠地走著,又來到山洞里,青銅門前.
他隨意地把包扔地上,拿出個面包吞了幾口.一切做完之后,他背抵著門,盤腿坐了下來.門早已看不出原來的樣子,可依舊還是堅硬不可摧.吳邪微仰著頭,看山洞的頂部.
“張起靈…”
那個夜晚太黑,我連你的相貌都沒來得及好好看一次.我這糊涂性子,會不會再過個幾年,你長什么樣子都要給忘了才好.
“張起靈.”
很想知道你在里面,每天都會做些什么.是不是像我一樣,坐在門邊想念以前的日子.那我們兩個,中間豈不是只有一道門的距離.
“張起靈!”吳邪大聲喊著,表情看起來無所謂極了,“能聽見嗎!”
他輕輕笑著,閉上眼,一遍一遍叫著:“張起靈!小哥!悶油瓶!”眼淚還是從緊閉的眼睛里泄露出來,他似然不覺,依舊沒腔沒調,“我是吳邪,張起靈,我來帶你回家!”
他崩潰地一下一下朝后撞擊著門,最后終于放棄時,他無助地低聲呢喃:“張起靈,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回家?”
吳邪只是不明白,他已經(jīng)拋下整個世界,退回到這一方小小角落,卻為什么獨獨打不開,身后的這扇門.
一年后.
“大家好,歡迎來到長白山自然保護區(qū),我是這里工作人員,大家可以叫我小吳.”吳邪拿著擴音器,耐心地為大家做著有關于長白山的介紹.
“誒,誒,小哥兒,麻煩你幫我們拍張照.”
這個稱呼讓吳邪有一瞬間的怔忪,他馬上反應過來,拿過相機幫游客拍照.
一天的工作完成,吳邪換好衣服,正準備出門時,同事問:“又上山阿?”
吳邪笑著應道:“恩,上去看看.”
他熟門熟路來到一個山洞里,背靠著一堵看不出原樣的門,滿足地自言自語:“今天來了好幾撥游客,忙的都快腳不沾地了.幸虧我手腳麻利,要不就來不了了…哦,還有人叫我小哥,我當時還以為是你出來了…”
絮叨了一個鐘頭,他站起來拍拍灰,轉身朝門的方向問:“問你最后一次,跟不跟我回家?”
沒有回應.吳邪撇撇嘴,說:“算了,明天再問你.我走了,明天見.”
吳邪走出山洞,陽光刺眼,激出了他的眼淚,過了一會兒才適應.
長白山終年積雪不化,呼出的熱氣氤氳成水霧,隨機又消散飄遠.有時有青鳥低空掠過,撲騰的翅膀聲被放大在山中.
吳邪步履輕快地朝山下走,他已經(jīng)習慣了堅持每天的行程.
或許這,恰好是他的全部.
世事無常,而我只愿,與你一起.
張起靈,你在守著墓吧.
沒關系.
我來守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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