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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叫程昕。不是土豪,不是美男。在第一印象這方面,我沒有任何優(yōu)勢。簡單說,我很普通,和千萬混入人群的男人一樣,在蕓蕓中你不會發(fā)現我平庸的姿態(tài)。不用人提醒,我很早就承認了這一點。時間久了,我不自卑。
混水摸魚的過完大學四年生活,我決定搬出來住。我在市郊找了一處房子——很大,很空曠,夠住三四個人,但是很便宜。我沒有找工作,就在家里寫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賺點錢花,至少解決了溫飽。大部分同學都去讀研,我卻沒有再拼搏下去的心思,也沒有再待在學校的勇氣。我不是怕什么,卻也是怕什么。
因為一個人。
她有個很美的名字,嫣然。當然,人如其名?吹竭@兒也許你就可以猜到,她就是那個傳說中的;ǎ抑皇菬o數草芥中最不起眼的一個,用了三年的時光去襯托她的光芒。不錯,是三年。我堅持不懈的追了她三年,卻注定沒有結果;蛟S我可以自我安慰的說,至少在她心里,留下了一個我的影子。也許很多年之后她會想起,在最燦爛的三年青春中,有一個叫程昕的人為她默默地占了四年座位,默默地幫她在食堂隨時準備讓她插個隊進來;貞浭枪┤碎e暇之時解悶的,我并不介意她把我當成一個故事,雖然不是什么美麗動人的童話故事。
只是時間終會讓一切沖動歸于平靜。大四的時候,她有了男朋友。從此,我的飛蛾撲火,也幾近崩潰。
坦白講,我沒有力氣,也沒有心情再耗下去。
或許你會覺得我對于這份感情有些過于脆弱被動,但我不得不承認,直到現在,心里還是有那團叫做執(zhí)著的火在輕輕的燃燒著,雖然我不知道,它還會不會燎原。
最后,所有來得及來不及的一切,都要告別。
今天我去學校最后一次收拾東西,大包小包提了一堆。學校里的人并不多,新生都還沒來報到。最后看著校園,曾經臟亂差的寢室,我的心里竟泛起莫名的空洞,那是再多的行李也無法估計的重量,什么也填不滿它。我還是沒有帶走一件能證明我曾經生活在這里的紀念品?邕^這條分水嶺,就是那未知的盡頭與嶄新的出發(fā)點,雖然嶄新的未來中,沒有我朝思暮想了三年的人陪伴。
可事情的發(fā)展總是會超出你的預料。頭一秒的我還在傷感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這一刻我卻看到了一幅我做夢都想不到的畫面。
我看到了嫣然。
她紅腫的眼睛明顯是剛哭過的樣子,對面站著與她相戀的人——他是我們學校女生眾推的校草,典型的高富帥。一對璧人遙遙相望,一個梨花帶雨楚楚可人,另一個——好吧,他沒有太多余的表情,甚至有些淡漠。我本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是好奇心害死人,我的腳沒離開原地半步。
“我要走了!彼f。
“你說過你要等我的,但是你怎么——”
“沒有誰會永遠停在原地,嫣然,你怎么還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彼L長的嘆一口氣,“所有人都會向前看,我們不能只留戀于當前。分手吧,既然你不想和我一起離開,那么,我不接受異地戀。”
“可是你說過,你會等我的。以前你總這么說,你說你不會離開我。你忘了?”嫣然希冀的眼神像是在死死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的心被狠狠揪起來。
“那是以前,我還不懂什么叫愛情,F在我明白了,愛不是無所謂的揮霍青春聊以解悶,而是相濡以沫共同付出共同收獲,愛從來都是等價交換。我去留學,因為我要讓我自己到達一個新的高度,我不可能為你犧牲掉我的未來而原地不動。我說的很清楚,你不想跟我走,就分手吧!
嫣然決堤般的眼淚噴涌而出,卻還是倔強著抬起頭想把已經掛在臉頰上的淚水收回去。她幾近崩潰的神情那么無助,而他卻還是一臉麻木的站在她對面,連張紙也沒有給她。
他竟然在看著她哭。
“不能等等么?就不能等一下么?我已經報了會計師的考試,我考完就可以——”
“你也知道那個考試的難度,說真的,我考了兩年才考下來,現在離考試還有半年時間。你覺得你能行嗎?”他眼底閃過一絲輕蔑。
“我準備了很久。”嫣然重重的吸了一下鼻子,“為這個考試,我準備了很久。還有半年,我能考上的。可你就是不信我!
“對不起嫣然!彼麚u搖頭,神色淡漠,“我沒有辦法接受沒有未來的感情。你會找到更好的。再見,保重!
他毫無留戀的轉身離開,只剩下嫣然一個人站在原地小聲啜泣。
我于心不忍,走過去遞給她一張紙。
“別哭了!蔽倚奶鄣目粗安恢档。”
她沒有抬起頭來看我,只是自顧自的說:“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不知是何來的勇氣,還是我對她根本就私心未泯。三年的守候讓我為她付出變成一種習慣。沉默許久之后,我小心翼翼的拿起她的行李,抓著她的手腕,把沉浸在悲傷中無法自拔的她帶出了校門。
只是出了校門還沒打上車,嫣然就計劃告別了。
“你一個人去哪?你和他分手了你不能去找他,而且據我所知,你在這里沒有親戚也沒有關系,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你計劃干什么?”我有些生氣的問她。她茫然的搖搖頭。
“我不知道。”
“那就先去我家。”
她抬起頭看著我:“可我不認識你。”
“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茫然的看著我:“可能……好像見過你!
我自嘲的笑了。
“意料之中啊!蔽覕r下一輛出租車,包辦主義的把她的行李箱直接拖到車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平常干什么事情沒這么果斷過。嫣然皺了皺眉,不太情愿的上了車。
“把我送到什么酒店住一段時間就行了。過幾天我再回家!
“可你不是報了注冊會計師要經常去找陳教授輔導么?宿舍不讓住,你總不能在酒店住半年吧!蔽业难燮ね煌坏奶f出這些其實我一點留住她的把握都沒有。嫣然出神的看著窗外,沒有吭聲。半晌,她疑惑的扭過頭來看著我。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無奈的攤攤手:“反正我就是知道。”
“好吧。”嫣然將手撫上額頭,“我被你說服了?晌艺娴暮湍阋稽c不熟,所以你給個價錢,我按房客算!
我一時欣喜到無法自拔。沒有想到她真的答應了,就算是以租房子的名義,那也是能夠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朝夕相伴了——我今天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運。我豪放的笑笑,十分瀟灑的說:“你自己看著給吧。”
“真的嗎?我本來就沒多少錢,還得給陳教授交學費,我現在已經快接近貧困線了。按你這么說,我看著給,那一月八百可以不?”
說實話,這個價格在郊區(qū)都租不上一間廁所的面積,換了別人報這個價錢我肯定直接走人。不過誰讓她是嫣然呢,三年為她打破我多少原則和常規(guī),三年她的冷漠培養(yǎng)出我多好的耐性,所以現在她說什么我當然都會答應。于是我趕緊點點頭,生怕她突然反悔。
“真的假的?你也太大方了吧!辨倘患t腫著眼難得的笑了笑,我從后視鏡里偷偷看著她。
很美。
嫣然和我住在了一起。因為要準備考試,所以沒有辦法出去打工賺錢。我和她說你放心住下吧,除了你那八百塊錢的房租,你的錢不夠我可以我賺錢養(yǎng)你。說這句話的那一刻我的內心充滿了驕傲與斗志,這是我多年都未有過的無比的熱情和沖勁。后來幾天我整日整日的在招聘網上找工作,終于一家雜志社看了我的文章愿意聘用我當編輯。領到錄用通知的那天,我很開心的告訴嫣然以后她可以多吃肉多買衣服了?墒窃谒难劬,我看到的,除了感激,還是感激。
我問她你為什么那天真的答應會和我一起走,她說因為我相信你。我繼續(xù)問她你真的不記得我嗎,她說其實有一點點印象吧。我等待了三年的答案,終被這句話草草收場?墒菦]關系,至少她現在,在我這里。
她每天準點起床,沿著小區(qū)跑幾圈,就回到家里看書,中午叫個外賣自己解決。下午找陳教授輔導兩個小時,晚上回來繼續(xù)看書。我晚上回來幫她做飯。我中午不回家,所以每天見到她的時間并不長。但相較起前三年我只能偷偷在身后默默注視她連句話也說不上的時候,現在這樣已經算十分美好了。
我想我真的是個容易滿足的人。
我盡力地照顧好她,把她每一句話都放在心上。有時候她問我為什么對她這么好,其實她的男朋友都沒有對她這么好過。我沉默不語。我想時間會告訴她所有答案,包括,已經有三年的我的感情和一直在進步的我們的感情。我每天都在希冀著她能早些發(fā)現我卑微平庸卻又一絲不茍的愛,只是那個曾經傷害過她的人還在。不在這里,在她的心里。
她會每天關注他的微博,時時關心他的動態(tài)。沒事就拿著手機一頁一頁的翻著看,看的頻率足以讓她把全部內容背下來。有時候我看不下去,說他幾句不好的,她會跟我急,說我一點也不了解他沒有資格說他不好。但我從沒問過,問她為什么還是這么放不下他。因為我知道答案。不過是和我一樣,因為愛。她放不下他。因為愛。我放不下嫣然。因為愛。
我們都在愛。
她會無意中跟我提起他現在還沒有女朋友,眼中有一絲安慰掠過。她會不經意的在我書房中發(fā)現一排小說,告訴我他也喜歡海巖,然后久久的站在書架前一個人空蕩蕩的回憶。還會在沖咖啡時不放一勺糖,自言自語的說他不喜歡甜的東西。
其實他也同樣在意著她。我看過嫣然空間的來訪記錄,他常常來看嫣然。但是他不會低頭告訴她什么。一個驕傲的人不會在說出訣別的話后會反悔重來。曾經他強大的自尊讓他只看到自己的未來而屏蔽了現存的美好,而真的自己拋棄后才發(fā)現,過去,未來,都不及現在擁有的重要。如果當初他能想通這個,也許就不會和嫣然分手。
當然,這是后話。
時間會改變一切。
醞釀了幾個月,嫣然對我已快到了推心置腹無話不談的程度,只不過談話內容多半是她在回憶他們的點滴。不過沒關系,她能這樣坦白的告訴我這些,顯然是不把我當外人。有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睜著眼做夢。想,如果我現在和嫣然告白,說不定她會答應我呢。為了使這個假設成立,我在記憶中找到所有和嫣然和諧相處的畫面和我們互相照顧體諒的情節(jié),把這些細微的快樂全部放大,就足以讓我幸福的支撐起這個信念。越想越堅定了自己的信心,越想越覺得應該告白。我也顧慮,畢竟嫣然還是沒有徹底忘了他。但我又想,忘記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開始一段新的感情,也許她會答應呢。
于是我大半夜的興奮地跑到嫣然臥室,卻又在門口停下了腳步。
我想起自己的平庸。
我靠在墻上,失神的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月光穿過黑暗映在白色的燈罩上,現出一層光暈。地板很涼,我光著腳站在上面不一會就開始發(fā)抖。秋天快過去了。日子和我一樣靜悄悄的過,連時間都走得這么平庸。
“你在干什么?”
我被這突然的聲音嚇了一跳,本能的向后退了幾步。是嫣然。
“大半夜的不睡覺,你干嘛?”
“我……”我說不出話來。
“怎么了?找我有事啊。”嫣然招呼著我進臥室,我遲疑了一下,慢慢走進去。
“嗯……是有事情……不過……也不是什么大事……”
“有事就說。”
“嫣然。”
“嗯?”
“那個……”我低下頭,不好意思看她,“就是那個……”
“……有病吧你,到底怎么了。”嫣然笑著拍拍我的頭,這頓時增加了我的勇氣。我握緊拳頭,深呼吸,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十分認真的說。
“嫣然,我們在一起吧!
她明顯的愣住了,我一下慌亂起來,自責自己怎么就真的說出來了,萬一明天她被我嚇跑了可怎么辦我真的前功盡棄了。我手忙腳亂的給她解釋:“沒有沒有你當我隨便說著玩的你千萬別當真別一下想不開出走啊嫣然……”
她卻撲哧一聲笑了。
“我說什么了么?你緊張什么!
我刷的一下紅了臉。
“好啊!彼⑿Φ目粗,“你想的話,就在一起吧!
老天爺不僅是在打瞌睡,他應該已經長睡不醒。
我真的和嫣然在一起了。
從那以后,我更加拼了命的寫東西,拼了命工作。像所有在外奔波的男人一樣,想為這個“家”付出自己的所有。我想我期盼的就是這種生活:我勞累了一天下班后她能在廚房等我,為我做一桌子我愛吃的菜。然后看著她我一天的疲憊都可以煙消云散。
幻想,都是幻想。她不會做飯,天天都叫外賣。
三年的美夢成了真,我心底的那一團叫做執(zhí)著與等待的火星,終于燎原。我一直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以至于我每天醒來都會先去看看她在不在。我太想珍惜,太想留住她,為了她,我想我可以忍受一切生活的苦難和坎坷來換得她一個微笑。
只是分手留下的后遺癥仍在,她沒有失去與他的聯(lián)系。我盡力說服自己,這種情況我已經有所預料,我要給她時間,在我們感情的沖刷下她總會忘記他。而且,我相信她。就算是我現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去在意,我還是相信她。我給得起等待的時間,我不介意。
我不介意她看到他發(fā)布的照片會一張不落的保存下來。
我不介意她一次又一次的翻出以前他送給她的東西重溫一遍又一遍。
我不介意她仍舊保存著和他在一起的一些習慣。
我不介意她為他發(fā)呆失神。
我也不介意她最近時常拿著手機躲躲閃閃不敢抬頭看我的眼神。
我更不會介意她時常對我突然的冷淡和隔閡。
秋天過去了,冬天過去了。
第二個春天來了,我們一起過了一個春節(jié)。嫣然考試順利通過,已經決定去找工作。除夕夜里我們在火鍋店彼此大聲喊著叫著,好像剛剛焦頭爛額刻骨銘心的一年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就像她說的:“爬起來我還是一條漢子!”應該就是這樣的結果,她會慢慢習慣沒有他的一切,重新開始自己多彩的人生。那晚我們喝了很多酒,我忘記了她有沒有哭,但我記得我是哭了。我也不知道我在哭什么,可能是在悲哀自己還是不能完全替代他在她心中的位置吧。心情這個東西,真是沒道理可言。
過完年,嫣然就接到一家大公司的面試通知,她高興了好幾天,我也很開心。面試定在一個月之后,她每天都在辛勤的準備,有時候竟忙到來不及叫外賣,所以我就常常吃了飯再回去,順便給她買點東西。
可是這天我很早就回了家,因為她給我發(fā)短信說讓我早點回來有驚喜,于是我還沒到下班點就開始收拾東西,搞得主編瞪了我好幾眼。
下班的時候正趕上高峰,地鐵里人擠人,你推我搡的讓我心情打了些折扣。顛簸輾轉又倒了兩班公車——住在市郊就是這點不好,離哪兒都遠。
“嫣然?”我剛進門,聞到一股濃香的味道,不像是外賣那種單調的油氣。我把鞋放在玄關,偷偷向廚房瞄了一眼!澳闩裁春贸缘哪兀俊蔽矣悬c小興奮的問她,她故作神秘的沖我擠眉弄眼:“你先去坐著,馬上就好。”
我乖乖的去餐廳坐下。透過玻璃,我正視著她有些慌亂又忙碌的背影,一種歸屬感油然而生。我愿意就這樣傻傻的相信,這只是今后幸福生活的一個剪影,我們的美麗時光才剛剛開始。
她哼著歌從廚房里走出來,手上端著一個精致的蛋糕。
“這是干什么?怎么今天想起來做這個東西了?”我伸手接過蛋糕放在桌子上,她用圍裙擦擦手,一臉愕然。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忘了?要不然我這么早就叫你回來啊!
她漫不經心的坐在我旁邊,我卻驚訝到只會沉默——她竟然記得。我一直都以為,她的日歷中,沒有我的節(jié)日,只有他的,或者他們的。
這種突然被榮寵的心情,無法言說。
“真的給忘了?”嫣然點上一堆蠟燭,花火搖曳著,眼眶有些酸澀。她突然又想起來什么東西,跑到臥室翻騰許久,捧著一個盒子出來。
“不太了解你喜歡什么東西和禮物,就憑著自己以往給他買東西的經驗,給你準備了這個!
我感動的接過:“謝謝。”
我真的快要哭了。
我懷著巨大的感動顫抖的打開盒子,一張德彪西的《月光》專輯映入眼簾。我不由得愣了一下,想起她剛才說——
“就憑著自己以往給他買東西的經驗!
她或許真的不知道,我最討厭古典音樂。
但是她知道,他最喜歡。
她卻從來沒問過我,我最喜歡什么。
即使我們后來那么無話不談,她也沒問過我,我最喜歡什么。
“怎么樣?”她有些得意的看我,我收起尷尬神色,對她勉強笑笑:“挺好……我挺喜歡。”
她嘿嘿笑兩聲,完全沒有看出我剛才是有多虛偽。她給我切了一塊蛋糕:“快吃吧,我做了好多呢!
我大大的咬了一口,很甜,她是真的很用心的涂了很多奶油。所以,剛才那些情緒,我就當是自己多心。她問我好不好吃的時候,我非常真誠的用力點頭說好吃好吃特別好吃,于是她笑的更燦爛。
這就足夠了。能看到她笑,哪怕,是用我的生日當作戲碼呢。
“對了,他也祝你生日快樂!辨倘煌蝗婚_口。
“他?”我放下盤子,“誰?”
“就是……我前男友!彼е嵛岬南駛孩子。
我怔了一下:“他怎么知道?”
“我告訴他的。”
“你和他現在還經常聯(lián)系?”我想我的語氣足以表明我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就……普通朋友嘛!彼樇t的站起來夾菜。我懊惱的暗罵一句媽的,諷刺的對她說你們還真是無話不談。她卻沒有再理我。我的心跳逐漸紊亂,隱約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底洶涌。我發(fā)誓,這是我對嫣然說過的最不客氣的一句話。
她始終沉默,飯桌上只剩下刀碟相碰的清脆聲。嫣然偷偷地瞄我,我還是無法消除心中的怨恨,重重的嘆了口氣。
自顧自的吃著蛋糕,甜到喉嚨痛。她終于坐立不安的說了句我們聽音樂吧,隨即撕開了《月光》的封皮,又翻箱倒柜的去找CD機。我沒有阻止她,我介意自己阻止她。每個人總要有過活的理由不是嗎,那么我自作自受吧,被這蛋糕甜到無法表達,被這來之不易的如同一日游般的生日幸福到沖昏了頭腦。
誰讓我愛她。
嫣然一臉沉醉的享受在悠揚的《月光》中,我卻感覺除了這首《月光》,我什么都沒有。
“怎么了你,發(fā)什么呆?不會還在生氣吧?”她用手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我回過頭來勉強的對她笑笑:“怎么會,沒有啊,我只是聽得太投入了而已!
太投入以至于我忘記了你對我的初衷,太投入以至于我忘記了我只是個配角,太投入以至于我忘記了我僅剩的那點自尊早已灰飛煙滅?蛇@是生活,有血有肉的生活。生活總會被現實所迫。
嫣然要去面試了,她不希望總是伸手要我的錢。這樣也好,一直在家里也不是個辦法,總得找點事做,或許工作還可以分散一下她對舊情的注意力。我下班以后在家門口撿到一封給嫣然的信,匆匆看了兩眼也沒太注意就轉交給了她。嫣然從我手里拿過信的時候還有些詫異,問我怎么會給她。我好笑的說這是你的信為什么不給你,她握緊了信封小聲說了句謝謝就轉身鎖住了臥室的門。雖然我也很奇怪她為什么會有這種反應,但我也是在想不起來這信有什么特別之處。
臨睡之時,嫣然輕敲開我房間的門。
“怎么還沒睡?不是快要面試了嗎?”我從床上坐起來,注意到她的眼圈有些微微的紅,“怎么了?是不是哭了?”
“哪有!彼v的微笑了一下,“只是這兩天為了準備面試熬夜太多而已,有什么好哭的!
“那你怎么來了?”我招呼她進來說話,她卻搖搖頭!安涣,我只是想來告訴你。我……如果我……”她緊咬著嘴唇不敢繼續(xù)說下去,我走過去輕輕抱住她,心里卻忐忑不安起來。盡管如此我還是告訴她你想說什么就直說吧。她掙脫開我,灑脫的笑著:“我只是想說,如果我真的被那個公司錄用了,是會分宿舍的,到時候我不能和你住在一起,你別想我!
我長舒一口氣,卻又微微的心酸:“不能每天回來嗎?我去接你也行——”
“別。我一個人能過得好好的,因為有……有別的同事照顧我啊。省點路費吧!
“那你多久能回來一次?”我有點擔心的問她。
“我不知道!彼蝗痪o緊的抱住我,從來沒有過的認真的擁抱。我聽她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安慰我的話,又沉默了許久。最后在我要放開她的時候,聽到她輕輕的說——
“好好照顧自己。”
我又忐忑不安起來,這是顯而易見的離別詞。“不就是住個公司啊,別搞得和從此不復相見一樣!蔽椅罩行╊澏兜氖,卻頓時沒有了信心。
她什么都沒再講,道了句晚安就消失在我的視線。
可她垂下頭去關門的那一刻,我清晰的聽到一聲對不起和眼淚落在地板上的聲音。
我的故事大概可以停在那封未知的信和嫣然那句對不起,后來的情況寥寥數語即可說完。直到我要搬家去收拾嫣然的房間時,我才看到那個信封上赫然的來自大洋彼岸的郵戳和嫣然裝在里面等我發(fā)現的留給我的告別信。如果不是因為搬家,我這輩子都可能不會注意到吧。的確,他后悔了,他終于發(fā)現嫣然是永遠不可替代的唯一,所以他想讓她回去。于是這封信后,我這個配角也該悄然謝幕。我的使命,就是替他在這一年里將她妥帖收藏,然后拿到自己微薄的回報。我想我還是勉強幸福的。有她這一年的陪伴,已經足夠我用一輩子慢慢溫習。我注定平庸,無法用高貴的姿態(tài)去襯托她耀眼的光芒。我可以陪她看一個又一個嶄新的日出,卻注定不能與她在夕陽的余輝中姍姍遲暮。只是記憶中每一刻的思念都停留了她的氣息,成為了我夜夜難忘的夢魘。
她走的時候帶走了所有的東西,除了那張不知道是我還是他的《月光》和她的手機。
我又回到了一個人的生活。辭去了工作,因為已經沒有勇氣讓我再起早貪黑朝五晚九的奮斗。我習慣一個人待在文字里,安然,平靜,偶爾死水微瀾。
我搬了新家,有漂亮的純木家具。我寫的東西也逐漸有名氣,或許嫣然可以在某一本雜志上看見這個熟悉的名字,然后微微難過,或者假裝什么也沒看到;蛟S種種種種,我不想說。
不過我一直關掉她的手機,還是會每天充電,交話費。只是妄想,她記不住我的號碼,她自己的總能記住吧。萬一有一天她會打過來電話呢,萬一有一天她又受了傷然后想起我呢。
木地板上落下一地星光,我恍惚的打開CD。手滑,打碎了一個玻璃杯子。熟悉的鋼琴聲響起,仿佛看見了映在透明碎片上的殘酷月光。
嫣然的手機短信提示音突然響起,我本能的打開來看——
嫣然沒有去面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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