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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一閃一閃的,比不了星子的光芒。
她折斷腐草,枯敗的黃褐色,用手一捻,碎成灰末。
“丫頭,在看什么呢?”
默然松手,灰屑落地!盃敔,是螢火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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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大名其實(shí)她自己也想不起來,因?yàn)楦改甘情_面館的,覺得賤名好養(yǎng)活,就叫她二丫。
二丫喜歡自家后院的小池塘,那里面有很多錦鯉,看著它們漫無目地游動,一下又一下在水中甩出的波紋,她覺得很好玩。有時(shí)候伸手去夠,卻只是碰到冰涼的水面后就不往下伸了。同住在一條巷子的好朋友阿蓮見狀奇怪,口直心快地問她,她只是笑笑,怎么也不說。
阿蓮不知道,二丫其實(shí)挺迷信的。爺爺曾一句戲言,道不能碰水面下的東西,驚擾了里面的神明就不好了。二丫雖然覺得這個(gè)池塘有點(diǎn)小神明可能住不下去,但也牢牢的記在心里。后來長大點(diǎn),池塘因?yàn)榕K,漸漸干涸,只露出里面的綠蘚,而里面的錦鯉不知蹤影。二丫有點(diǎn)傷感,可也只是有點(diǎn),因?yàn)橛写瓮砩下牭礁改傅恼勗,恐怕這個(gè)面館是開不下去了。她懵懂,但也明白沒了面館,自家可能也會因著饑貧而流落街頭,想想街頭的乞丐們,再想想現(xiàn)下政府國家亂成一團(tuán),那點(diǎn)對池塘的傷感,很快就拋在腦后。
不過,有時(shí)候在面館里幫父母還是讓二丫挺高興的。因?yàn)樵谀抢飼龅揭粋(gè)比她大些的哥哥,那哥哥長得又白又好看,而且很溫柔。在家里,除了爺爺對自己溫和外,沒有人再那樣對她。那個(gè)哥哥貌似很有錢的樣子,定時(shí)定點(diǎn)到她家的面館吃面。要知道,自從父母把價(jià)抬高后,好多之前的老客人都不來了。二丫有事沒事也趁機(jī)和那個(gè)哥哥說說話,雞零狗碎,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些什么。之后沒過一段時(shí)間,二丫就因這事被父母好好說教了一番,她從母親口中得知這個(gè)哥哥是一家戲班的班主,雖為班主,但仍舊在唱戲。父母自認(rèn)為文化人,想來看不起這種戲子,賣笑的?擅嫔希谀俏桓绺鐏頃r(shí),跑得比誰都殷勤。二丫一面鄙視自己父母他們看不起戲子,一面覺得父母這樣的做法,實(shí)在讓人不好意思。
爺爺死的那天沒有下雨,像說書人口中那樣。日頭烈的二丫都睜不開眼,她幫父母收拾爺爺生前的衣服物件,忽然在里面的一個(gè)兜里發(fā)現(xiàn)一枚質(zhì)地良好的玉佩。她偷偷拿出來照在陽光下看,青色的玉佩圓潤美麗,一抹流光在里面一閃。二丫揉揉眼,打量許久覺得剛才一定是眼花了。這件事她隱瞞下來,心里有秘密的感覺有些陌生。她看著爺爺下葬的棺木,和潦草挖的坑,以及下葬后父母匆匆掩埋地迫切,覺得心里有種酸儒口中的悲傷。
回到家,空蕩蕩的屋子讓二丫很不適。她想起小時(shí)候那些充滿笑聲的回憶,那些個(gè)晚上爺爺慢悠悠地講著流落在民間的傳說,那些偷偷溜出去只為賣冰糖葫蘆解饞的日子,那些個(gè)父母覺得她是個(gè)丫頭片子還不如賣了爺爺極力反對的日子,那些因?yàn)闋敔數(shù)囊痪湟煤镁粗厣衩骶驼J(rèn)真遵守的誓言,那些和爺爺一起的過往,二丫不知道以后的以后,還能不能再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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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丫,你怨嗎?”爺爺摟著她,輕聲問。
二丫別著腦袋,垂眼,沒有說話。
爺爺嘆了口氣,摸摸她腦袋,“我知道了,可畢竟他們是有苦衷的!闭f著,自嘲地笑起來,“而哪個(gè)人,沒有苦衷!
再見到阿蓮時(shí),二丫都快認(rèn)不出來了。光瞧那一身錦緞旗袍,就已經(jīng)讓二丫回不過神來。阿蓮掩嘴吃吃笑著,大大方方任二丫打量。良久,二丫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她聽到自己問,你是被什么神仙提點(diǎn)得到金子了。這回,阿蓮干脆哈哈大笑起來,她笑得差點(diǎn)憋過氣去,眼淚流出來差點(diǎn)模糊了那張油彩臉頰。阿蓮伸出細(xì)膩的纖纖玉手,指甲上面的丹寇格外亮眼,她輕輕刮了刮二丫紅通通的臉蛋,云淡風(fēng)輕地說,我現(xiàn)在可是隨緣來的頭牌。一句話,拿捏腔調(diào),婉轉(zhuǎn)膩人。二丫愣住,忽然覺得阿蓮身上的珠寶金釵,還有那小巧的珍珠鑲包,甚至那剛才看得出神的衣裳,充滿了她不知道東西。那些東西一寸一寸腐蝕著,主導(dǎo)者,漠然地看著一切。
二丫低頭看著自己那身充滿補(bǔ)丁的舊布裙,和那雙洗得發(fā)白的布鞋,搖搖頭。在阿蓮早已深不見底的眼中,二丫看到自己的倒影,瘦小,天真。阿蓮象征性地說著不著邊際的話,言語間的得意,不比看到自己時(shí)下意識露出的憐憫少。
望了望遠(yuǎn)邊日復(fù)一日的地平線,連著遠(yuǎn)處或高或低的洋樓,二丫打斷阿蓮的話問。
“阿蓮,你怨嗎?”
“.......”阿蓮沉默了。
最終,父母還是決定把她賣給隨緣樓。二丫知道后有些渾渾噩噩,但仍舊安靜沉默。只是在當(dāng)天晚上,她收到了一件來自阿蓮的東西。是些碎銀。從小長大到現(xiàn)在的二丫,即使被父母打罵,被臨巷的兔崽子們欺負(fù),被得知爺爺死去的消息,這些這些她都沒有哭,而現(xiàn)在,她覺得臉上有什么慢慢劃過。
在龜奴背著自己過大街時(shí),二丫內(nèi)心處升起的求救欲望把她壓得喘不過氣來,那身紅緞旗袍,細(xì)滑的感覺,無不是讓她想尖叫的源頭。她努力四處張望,想在尋找著誰。終于,在一家二層的酒樓里,她看到熟悉的身影。
這輩子,二丫都不知道自己能發(fā)出那么扯痛人心撕心裂肺地喊叫。
她叫他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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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日子,是她過得最好也是最壞的時(shí)光。
撕開那層保護(hù)膜,她終于還是像眾人一樣,開始變得沒什么兩樣。她開心于可以擺脫那噩夢一段的插曲,她開闊眼界,她知道了有可能一輩子都不能觸碰的領(lǐng)域,她為此高興喜悅。尤其是跟在哥哥身旁,安穩(wěn),綿長。
她遇上了好多和哥哥稱兄道弟的朋友。那些人性格迥異,愛好不同,走的路也不一樣。可二丫很高興能夠遇到他們,為自己不算長的人生增加伏筆文章。后來,她也曾去看過阿蓮,相比開始的風(fēng)光,如今的阿蓮如蓮花般,開始凋謝。
阿蓮是自殺的。下葬那日,卻如說書人口中那樣下起了雨。雨滴綿綿,濕氣很重。二丫站在木棺旁,等著出發(fā)。她透過朦朧地?zé)艄,看著身邊人來人往。雨水在地面凝聚的水灘,倒映著二丫窈窕的身影。那身影那么陌生,沒有期望中的想象。
她坐在屋內(nèi),紅色的錦布晃悠悠,遮住她的視線。頭上帶的金釵壓得她脖子疼,垂眸下看,一雙手也如阿蓮般細(xì)膩,指甲上也染上丹寇。她慢慢彎起嘴角。
喜嫁良人,她該高興。
相濡以沫的日子讓她漸漸循規(guī)蹈矩,她在慢慢長大,然后衰老。午后日頭照在長廊,暖洋洋。她看著下人們來回走動,終于,她也成了故事中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夫人。端起茶杯,青黃色的水散發(fā)出青澀的味道,她不傻,知道身處的富裕是從何而來。爺爺,我有在好好敬重神明,可這世道,神明它睜開了眼嗎。
戲臺之上戲曲一腔,慢悠悠,拖拉著長腔。幾乎每晚,哥哥都會給她唱一曲,久而久之,她也開始聽?wèi)。戲里面悲傷喜悅,連帶著簾幕的落下,一同被擱在過往。茶水涼了,有伙計(jì)走過來。
“二夫人,茶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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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生過得乏味枯燥,二丫不是不知道。她也想像那些人一樣,傳奇,勇敢。可是絆住她的,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是對哥哥的愛戀,還是窮盡一生都沒搞清楚的終極,她早已分辨不出。霍仙姑是個(gè)妙人,二丫承認(rèn),可因此強(qiáng)加在身上的東西,二丫想不到,也不會想。安安穩(wěn)穩(wěn),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淖咄赀@輩子,也就知足了。
只是沒想到,竟要在病床上對自己說再見。
神情恍惚時(shí),二丫回憶的最多的是那個(gè)小池塘。那片錦鯉,還有那次看到的螢光。一閃一閃,微弱,明亮。她仿佛看到幼時(shí)自己好奇地摸著水面,有魚游過來,蕩起的水濺到臉上。那天的陽光那么溫柔,溫柔地都把每天喝的苦藥都浸透了。
那時(shí)候就算日子不是那么好,事情也不如意,可到底還沒有成為陳舊泛黃的相片。意識逐漸模糊,二丫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夾雜著溫柔冰冷的痛覺,那枚珍貴的藥材,二丫努力掙開眼看向二爺離去的背影想,真的沒有那么重要。
清澈透涼,淅淅瀝瀝,是雨聲。
二丫閉上眼,終于像說書人口中那樣,在雨中長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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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我改主意了!敝赏穆曇魡净乩先顺两诨貞浀哪抗。
老人抬眼,透過光線看向面前坐在路邊上的女孩,女孩拄著腦袋,幾縷碎發(fā)在耳邊垂下來,她一本正經(jīng)地回望。
“我不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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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真是醉了。
我覺得,三蘇筆下的每個(gè)菇?jīng)觯蚨嗷蛏,都是好姑涼?br>你說呢,二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