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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我夢見過明熹堂前的初冬雪,曾經(jīng)風霜滿頭,相約白首,如今魂斷香銷,恐這春日遲。
內(nèi)容標簽: 豪門世家 近水樓臺 復仇虐渣 正劇
 
主角 視角
賀風榷
蘇輕寒
配角
謝無名(謝璣)
賀青陵
云居雁

其它:長安

一句話簡介:我還困在那場壓碎你眉骨的風雪里


  總點擊數(shù): 645   總書評數(shù):0 當前被收藏數(shù):0 文章積分:134,729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古色古香-愛情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長安古意
    之 劍
  • 文章進度:完結(jié)
  • 全文字數(shù):13418字
  • 版權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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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梢雪

作者:此木與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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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梢雪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壚。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紅泥小爐火舌跳躍,烹得茶香四溢,用這初冬的第一場雪煮的茶水,入口清冽,卷著這略澀的茶葉,竟別有一番風味。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攏了攏身上的錦裘,耳邊便傳來男子溫柔的關切,“可是冷著了?”
      他邊說邊解開身上的狐裘大氅,走到她身側(cè),替她披上。他冰涼的手指擦過她臉頰,她才猛然記起他的傷寒才好不過幾日而已,她掙扎了幾許,才開口道:“我不冷,你穿吧!彼断履谴箅,塞到他懷里。
      “胡鬧,怎么會不冷吶!彼p笑著斥道,重新將大氅披在她身上。
      她微微抬首,面前的男子只著了件單薄的白衣,蒼白透明的手指捏著茶杯淺啜,亭外是揚揚灑灑的漫天大雪,他抵著風口,擰著眉小聲地咳嗽,每一聲都極致壓抑,仿佛怕她聽見般。可是她怎么會聽不見,只有努力裝作聽不見罷了。
      蘇輕寒想,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
      “等雪停了,我們就回吧。”她淡淡說著,眼神略過他唇角那抹不經(jīng)意的笑意。
      “寒兒不是想去普渡寺嗎,等雪停了,自然還是要上山的!彼囊羯岷,語氣溫柔,注視她的眼神充滿了寵溺,她突然覺得無力辯駁,半晌,吐出一句:“我不想去了!
      男子面上并無異色,似是早就猜到般,笑道:“好,那就回去吧。”
      她低頭輕吁了口氣,殊不知背后早已汗?jié)窳艘隆?br>
      如果不是那場突來的雪,那今日他就……她不敢想。
      她倚著窗欞,隔著重重繁花煙云,燈火重明,那整座賀府燈光最暗的地方就是他的居所。今日他歸來時故意支開了她,其實她很清楚,這樣冷的天,他把御寒的衣物都給了她,只穿了一件單薄不過的春衫,怕是寒疾又復發(fā)了,他自然不愿她看見他虛弱無助的樣子,也不會讓她看到。
      像他這樣的身份,無論對誰,都無法毫無保留。
      賀家,蒼云鐵騎軍的統(tǒng)領,朝廷中唯一一股可與傅家抗衡的勢力,分掌了半壁江山的暗夜王者,這個長安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賀風榷,整個龐大的賀氏家族的掌權人,五歲能作詩,七歲便成章,十三歲提名金榜,問鼎凌霄殿,十五歲執(zhí)掌賀家,一舉根除謝家,一個在長安城堪比三十年前的顧榭,十五年前的薛徵一樣的傳奇。
      卻也是一個弱不禁風,不會一點武功,時不時會咳血昏倒,患有嚴重寒疾的病秧子。
      試問這樣滔天權勢頂峰的男子怎會不招人妒忌,天下間又有多少人要他生要他死。而這些年來隨著賀風榷的寒疾的日益嚴重這些人也越發(fā)肆無忌憚,甚至明里暗里派殺手潛進府內(nèi)暗殺,不過不知道是賀風榷的命太好,還是那些人命不好,凡是殺他的人從未聽過有誰活下來,也沒有人再見過他們。
      所以這幾年,江湖上的人都稱賀府為鬼門關,閻羅殿,也幾乎沒有殺手敢再接殺賀榷的任務。江湖上一度流傳一句話:寧闖閻羅殿,不進賀家門。
      可是,不敢卻不代表沒有。
      入了三更,賀府里只剩下數(shù)盞燈火,零星灑在黑夜里。她關上了窗,正欲滅燈入睡。
      突然起了陣疾風,吹開了窗,吹滅了燈火。
      黑暗里傳來刻意壓低了的聲音:“別來無恙啊,輕寒——”轉(zhuǎn)而是撲簌的衣裙聲,待她回神時已被死死扼住了脖頸,男子熾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耳后,黑暗中她心跳如擂鼓。
      “嘖嘖嘖,半年不見,反應變差了啊,看來是這賀府太養(yǎng)人了啊。”男子的指尖劃過她的鎖骨,落在她衣襟半開之處,又滑至她的腰際,她一把按住他的手,從他懷中掙脫,站在幾步外,俯首跪地。
      “屬下無名樓鴉使參見樓主!”不響的聲音,卻擲地有聲。
      “呵呵”男子輕笑起來,在寂寥無聲的黑夜里刺耳而詭異。
      她的心陡然一驚,她看不清他的面孔卻想得出他的表情,每逢他這樣笑的時候,一雙丹鳳眼總是勾著媚人的弧度,唇角噙著譏諷,眼里卻無半分笑意。通常他這樣笑的時候,也是他怒極了的時分。
      “原來你還記得你的身份啊,我還當你當這個賀家夫人當上癮了吶。”
      “屬下不敢忘!
      她盯著由遠及近的黑靴,直至她的眼下,她被迫抬起頭來,男子邪肆的面孔在她的眼前放大,勾魂的眼尾逼近她視線,“你不會是動心了吧?”
      “轟——”她耳邊一聲巨響,那死水無瀾的心湖一時間水花四濺,溫熱的湖水濺在她的喉頭卻迅速冷卻,涼透,最后冰冷,冷得她平白打了個哆嗦。
      “屬下沒有。”許久,她按著心頭的蠢動矢口否認道。
      而男子沒有說話,他轉(zhuǎn)身背對她,這片黑暗突然陷入死寂中,只余她愈發(fā)冰冷的呼吸聲。
      “三日,我再給你三日!蹦凶幼叩臅r候只留下這一句話和一室的黑冷。
      她的膝蓋隱隱作痛,到底是三月沒跪了,才不過一炷香時間就已經(jīng)受不住了,她盯著半開的窗苦苦一笑,動心,怎么可能。
      那一夜,她一跪就跪到了天亮,最后濕了整件衣服才勉強站了起來。她扶著門框倚了半日,才換過衣衫,出門。

      她行至明熹堂時,正遇上賀青陵從賀風榷的屋內(nèi)出來,大抵是又起了爭執(zhí),他的面色并不太好,見到她時連平日里的一聲敷衍的“夫人”都省了,其實她也不怪他,別說是他,整個賀家的人除了賀風榷就沒人待見她。
      蘇輕寒抿嘴自嘲一笑,便看見賀風榷蒼白著臉從床榻上掙扎著起來,她連忙上前扶住他,他著了一件褻衣,隔著單薄的布料,她幾乎感覺得到他皮肉下突兀的骨骼,很是冰冷僵硬。若不是他淺淺的,若有似無的呼吸,她快要懷疑這是不是一具人的軀殼。
      “輕寒,青弟他,他和我吵了幾句,咳咳,心情不好,他不是故意……”
      “我理解!彼驍嗨麛鄶嗬m(xù)續(xù)的話,她害怕他一說完,她又會不可遏制地心軟。
      他對他太好,或者說他對她這個身份的主人太好,好得讓她覺得,覺得她在羨慕她,這個身份的主人?墒沁@個死人有什么好羨慕的吶?現(xiàn)在的她不就是這個身份的主人嗎?
      她想著,輕握他的手,他太瘦,她緊握也無法填滿她的整個掌心。
      賀風榷淡淡一笑,反握住她的手。不知為何,那樣瘦的一只手,此刻偏生給了他極大的安全感,仿佛有一種即使面前天地崩塌有你就好的感覺。蘇輕寒的心底升騰起一陣寒意,她想起他說的話,他問她是否是動了心。
      她說了什么,對,她說沒有,沒有。
      她猛地抽出手,為掩飾尷尬便伸手別過耳際的碎發(fā),柔聲問道:“要不要起來走走,今天天氣不錯!
      “好!彼粗龖。
      她為他系好衣帶,撿了件最為厚實的裘衣給他披上。
      已是冬末,卻是難得的艷陽天。
      明熹堂外的玉茗花開得正好,紅瀲瀲得開滿了整個園子,乍一看,似那無名樓暗宮里終日不滅的焰火,熊熊燃著,無聲無息。而細細看來卻又愈發(fā)不像,那火燃在地宮里,再熾熱也如那鬼火似的,掩不住的幽冥之氣,哪能同這開得艷麗的花相比,這是活生生的,充滿了生氣。
      “你以前可喜歡這玉茗花了,”賀風榷感嘆道,“明明是山茶,偏要叫它玉茗花!
      他的眼中蕩著漾不開的水光,柔得不可思議。
      “玉茗花,這不是本就是玉茗花嗎?”她狐疑輕聲道,似說給賀風榷聽,又似說給自己聽。
      “什么?”
      “哦,沒什么!
      他溫柔地一笑,伸手撫了撫她的發(fā)頂,“你以前最討厭冬季了,卻偏生喜歡這冬日里的花,一直是個孩子的樣子!
      “我為什么不喜歡冬季?”
      “傻瓜,你怕冷啊,”他笑著,面上籠著一層柔和的光輝,像是陷入了美好不過的回憶里,“那時在臨安,每逢冬季你總愛躲在屋子里,裹著一身的錦被,坐在那火爐前,吃那烤栗子,每每見到我來總把那栗子藏在錦被里,生怕我搶了似的,咳,咳——”他突然重重地咳了起來,輕寒扶上他的背,輕輕地撫順。
      賀風榷握住她的手,籠在兩手之間,輕輕呵氣,“怎么不帶手爐,回頭又該凍著了!
      蘇輕寒心頭驟緊,兩指間本夾著的銀針瞬間順入掌心之中。
      她心頭暗寒,有些乏力。
      蘇輕寒是誰,無名樓四使之首,自打有記憶過得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三伏天與寒冬臘月里一樣,一個薄衫,一柄劍,熱了便往池子里跳,冷了便喝幾碗燒刀子,烈酒入腸,再冰的身子也熱乎起來了。沒有人來關心她,關心她的死活,關心她的冷暖,溫飽,這些年,她都是一個人像野獸一樣地活下來,她殺了多少人才到今天這個地位,可是這樣的她,卻又在此刻猶豫了,她很清楚,她完全可以不被發(fā)現(xiàn)地一針刺下,那賀風榷定然活不過三日,那她的任務也就順利完成了,可她,卻下不了手。
      他的手心分明沒有絲毫的溫度,可是那樣緊握她的時候她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暖意。
      “好了,出來夠久了,進屋吧。”許久后,她柔聲說道,扶著他起來。
      三日的期限轉(zhuǎn)眼即到,而蘇輕寒卻遲遲無法下手。
      她整日陪在他身旁,多的是下手的機會,可她決定了,她不會殺他,現(xiàn)在不會,以后也不會。她要頂著這個女人的名字,身份,過去陪在賀風榷的身邊。
      下定決心后的蘇輕寒,出入明熹堂變得更頻繁了,她開始學那些姑娘家的東西,跟著繡娘學繡荷包,可是一柄寒光劍可以耍出九九八十一花式的蘇輕寒卻被一枚繡花針難住了,任憑她百般倒弄,千般揉搓,最后成型的荷包都是實在慘不忍睹,就在她放棄了前十八個不忍直視的荷包后,終于成型了一只稍能入眼的荷包,在得到繡娘的肯定后,她便興沖沖地跑到明熹堂,彼時賀風榷正伏在案幾上臨帖,蘇輕寒一把推開門,那撲面而來的冷風一時吹得他的字帖滿屋子地亂飛,那一室的墨香里,他只看到門口盈盈而立的嬌俏女子,明眸皓齒,被風雪撲紅的面孔若那門外開得正好的火紅山茶,搖曳得令他心神恍惚。
      她說:“賀風榷,這是我繡的荷包,送給你!崩碇睔鈮,同那明目張膽搶媳婦的紈绔一般,而他卻心生喜悅。
      他幾步走到她跟前,拿過她手中的荷包細看,針腳凌亂,毫無章法,那好好的鴛鴦戲水被她繡成了野鴨嬉戲,他卻勾起一抹笑意道,“我很喜歡。”
      她聽到如愿的話一張俏臉紅得更甚了,兩手有些無措起來,早沒了方才的理直氣壯,囁喏了半天才憋出口,“那,那,那你,要一直帶著哦。”說罷,轉(zhuǎn)身就跑。那茜色的身影很快隱匿在蒼茫的風雪里。
      賀風榷楞楞看著她的身影沒了,喃喃道,“我會一輩子戴著的。”

      蘇輕寒一直是一個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的人,受不得別人的一點恩惠,所以她殺人的時候從不說一句話,不看對方一眼,言語會產(chǎn)生情感,眼神會令人心生憐憫,這兩者都是殺手的大忌。
      而她一向是一劍封喉后,走得瀟灑而利落。尸首上除了咽喉處一極細小的刀傷外,再找不出一點傷處。
      于是她成名后,江湖便有人道“孤村落日殘霞,輕煙老樹寒鴉,一劍飛紅影下”,說的正是她。
      她初初聽聞后,只覺得這個江湖人著實是有文采了,倒不像是江湖人了,不過她后來才知道這個江湖人便是這賀家家主,賀風榷。
      說起來也實在偶然。那日,兵部劉侍郎被發(fā)現(xiàn)死在外室屋中,死時渾身赤裸,無半點遮攔,想來也知道定在做什么齷齪的勾當,可畢竟是朝廷官員,該查的總是要查,彼時大理寺正被一宗皇室內(nèi)部疑案弄得暈頭轉(zhuǎn)向,皇上便將此事托付于賀家,未說限日,只道查明何人所為即可。這般草率,賀風榷也是心領神會,他攜人至案發(fā)現(xiàn)場時,劉侍郎已死了有些時辰了,幾名仵作尋了許久,也找不出傷處,偏偏白墻上一抹血跡揮灑自如,紅得驚人。
      賀風榷捏了帕子,在那頸部的三層肉里找到了那一細微的劍傷,傷口實在細小難查,傷口四周又不見一點血光,偏偏剛好生生割斷了頸上的大血管,飚了一墻的血。
      饒是賀風榷見慣了殺人的人也做感慨,當真是極完美的劍法。
      適逢夕陽西下,他便隨口誦道:“孤村落日殘霞,輕煙老樹寒鴉,一劍飛紅影下!笨赡苁钱敃r隨行的人傳了出去,一傳十十傳百,傳到蘇輕寒耳中已是一年后了,她早已忘了劉侍郎這號人物,只是覺得這詩詞卻是風雅,此外無他。
      而她再知道此詩出自賀風榷之口的時候正是她接任務殺他的前夜。
      謝無名挑著他妖嬈的眼尾,慵懶地靠在榻上,白得透明的指尖捏著白玉酒盞,燈火中,美得如同一尊玉佛,不過卻是尊妖佛。
      蘇輕寒跪在臺階之下,聽他道:“說起來你們也實在有緣,你可知那便是賜了你‘一劍飛紅’的人。”
      莫名的,她心底升騰起一陣從未有過的暖意,像是一種認識好久的熟悉感。
      “不過,有緣歸有緣,你始終是要殺他的,你可別忘了!
      他說的輕柔,嘴角卻帶著瘆人的狠辣。
      她低著頭道:“屬下不敢。”
      她后來才知道殺賀風榷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她要冒充的這個人叫蘇輕寒,是賀風榷少時在臨安的戀人,后因賀家舉家來京,斷了姻緣,但兩人都還存著情愫,所以書信往來從不曾斷。幾月前,蘇姑娘與家人出游不幸遇見山賊,一家喪命,無一幸存。因與賀風榷相識時,都是年少,女大十八變,相貌總不是問題,但問題是無名樓出色的殺手中清一色都是雄性,所以這大任便落在了唯一的例外身上,四使之首,鴉使,寒鴉。
      謝無名給了她三月的期限,可謝無名低估了賀府的設防,也低看了少女的心境。不得不說,這是無名樓這些年來最錯的一個決定。
      寒鴉再有能力也不過是個二八少女,正值豆蔻年華,即便自幼殺人,冷情冷性,可這世上哪有捂不熱的石頭啊,更何況,賀風榷偏偏是一個完美到不行的戀人,相貌,人品,家世,身份,除了他身上的寒疾,無一不是上上之選,而偏偏這個人中龍鳳還對你情有獨鐘。
      他對她的好像是上天在彌補十六年來對她的虧欠,他對她噓寒問暖,事事順著她,依著她,他寧可自已受寒也不會凍著她一點,他陪她游山玩水,永遠把她放在首位……
      寒鴉會淪陷,顯得那樣理所當然。
      而無名樓會有所動也是理所當然的。當一個錯誤已犯下,并且再無法彌補時,人往往會用另一個錯誤來補救,而無名樓的另一個錯誤,便是派出了另一個殺手,云居雁,雁使。
      蘇輕寒知道她罷手的事瞞不了無名樓多久,三日的期限一到,她便見到了云居雁。
      那個一身牙白的翩翩少年于一個月圓夜而來,夜風吹得他衣袂飛揚,墨發(fā)凌亂,他卻背著一把大刀翩然而至,姿態(tài)優(yōu)雅。
      他站在屋頂上,神情倨傲地看著庭院里相擁望月的男女,露出一抹捉摸不定的笑意。
      彼時的蘇輕寒正與賀風榷坐在明熹堂前的庭院里,難得的不冷夜,晚風徐徐,山茶吐香,那一輪銀盤端端正正地掛在視線的正上方,皎潔的月光灑在賀風榷的眉宇間,如同鍍了一層銀霜,清俊的眉目愈發(fā)清朗明亮起來。
      她不自覺地抬起手撫摸他的眉宇,淡淡的溫度穿過她微涼的指尖直達心底,月色下,她的臉有些紅。
      賀風榷抓過她不安分的手,籠在掌心,舉到唇下,淺淺一啄,他看見少女的顏色愈發(fā)濃麗,眼中水亮得幾乎滴出水來,他不可遏制地輕笑出聲,很快換來了蘇輕寒一記嬌俏的白目。
      蘇輕寒微微抬眼,便發(fā)現(xiàn)了屋頂上肅肅而立的少年,他發(fā)現(xiàn)了她灼熱的視線后,勾起唇來,微微一笑。
      她的心仿佛被繩索緊緊捆綁,用力綁緊,不留一點縫隙,緊得她無法呼吸,她臉上的紅暈一剎那褪得干干凈凈,只余一面白如縞素的容色。她感到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賀風榷很快便發(fā)現(xiàn)了蘇輕寒的異樣,他緊張道:“怎么了,可是身體不舒服?”
      她驚覺自己的反應過度,立刻勾起一抹艷麗的笑容來,“沒事,只是晚膳吃得有些撐,有些腹脹!
      “傻丫頭,怎么不說吶!”他親昵地刮了下她的鼻子,嗔怪道!皝,起來,我們一道走走,消消食!
      等賀風榷握著蘇輕寒的手穿過曲折的回廊,蘇輕寒微微側(cè)身,那琉璃瓦上哪里還有那一抹白影。
      因心中有事,她又不是個藏得住的人,那晚她早早地結(jié)束了與賀風榷的那場花前月下,回了倚寒樓。雖說兩人成親已余三月,到底是賀風榷的身子特殊,一直以來,他們從未同房。
      蘇輕寒推開門,面對一室的清冷有幾分心悸,憑著多年來的警覺與敏銳的洞察力,她很清楚,在她的屋子的角落里站著一個功夫不在她之下的高手。
      “出來吧!彼淅湔f道,面上已無半分面對賀風榷時的嬌俏柔軟,她豎起渾身的刺,同那過去的十六年一樣。
      云居雁撥開擱在面前的幔帳,落落大方地走出來,坐下,提壺倒了杯茶,移至唇邊時,一頓,輕輕放在桌上,一套動作下來,白色的廣袖揮得行云流水,肩背上負著的大刀在未燃燭的黑暗里泛著幽碧的寒光。
      “他們要你殺我。”她開口,語氣篤定,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際。
      他聞言,站起身來,“錯,是殺他!
      她皺起眉來,“樓主不會放過我的!
      他向前走了數(shù)步,停在她泛著寒光的劍尖處,嘆了口氣,“是,樓主不會放過你,可是,阿寒,我不會殺你。”
      她收起劍來,臉上仍是一派漠然的神色,半晌,道:“你不必如此,縱然你不殺我,我也會殺你!
      云居雁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受傷的情緒,他的聲音喑啞,夾著不甘,“為了他,那個男人!
      “恩!
      兩人的面色都隱藏在黑暗中,誰也看不清誰臉上的情緒波動,蘇輕寒等了許久,才聽到云居雁開口,似是無奈極了,他說,“遲早有一天他會害死你的。”
      她回過神來,一把推開緊閉的屋門,向明熹堂方向跑去,因倚寒樓是賓客樓,別說離明熹堂有多少距離,就連離主屋也少不了要走半盞茶時間,盡管她已經(jīng)不顧形象地盡全力地奔跑,可是心中惴惴不安的感覺愈發(fā)強烈,上一次云居雁說這話的時候殺了一只他親手送給她陪伴了她九個月的狼崽,那年他十三歲,而她,未滿十一歲。
      她不自覺得運起輕功來,腳底生風,她行至明熹堂,一把推開賀風榷居處的屋門,入目處,沒有云居雁,沒有刀光劍影,沒有血,只有一俱白得耀目,泛著粼粼白光的男子的身軀,立在她眼前,她猛地轉(zhuǎn)過身去,一張煞白的臉一瞬間通紅地嗞嗞作響,一個心撲通撲通地狂跳,在整個胸腔里撲騰亂撞。方才的擔心,害怕,不安,哪里還有半分殘余,只剩羞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一雙眼。
      “好了,睜開眼來,”男子低啞的聲音從她的頭頂傳來,帶著笑意。
      她驀地睜開眼來,正對上賀風榷一張冶麗的臉,唇角含著寵溺的笑意,將她攏入懷中。
      她聽到他說,“可不能白白看了,得看回來!鳖D時又紅了一張臉,埋在他藥香縈繞的頸窩里,,心念道,這病秧子,越發(fā)沒羞沒臊了。
      這也就是賀風榷和蘇輕寒甜得發(fā)膩的夫妻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當晚,賀風榷就得嘗所愿地看回來了,當少女無暇白膩散發(fā)著暗香的身軀完完整整地呈現(xiàn)在他眼前時,他才方知何為蝕骨銷魂,也怨不得那滿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色鬼了。
      他環(huán)著她,輕吻她發(fā)絲,一絲一縷都帶著他遏制不住的馨香,他看著埋首在他光裸胸前的可人兒,唇角勾起一抹滿足的笑意。便是此生也是無憾了。
      那個冬天,云居雁再沒出現(xiàn)過,而無名樓也再無半點風聲,一切仿佛都已結(jié)束,又仿佛重新開始。

      冬雪消融,卻還是春寒料峭,盡管是人參靈芝湯的整日吊著,明熹堂的地龍燒得如那三伏天,可賀風榷的寒疾卻還是越發(fā)嚴重了。
      這幾日,賀青陵的臉色愈發(fā)難看,看她的目光也很是兇狠,蘇輕寒明白,自從一月前她搬入明熹堂,與賀風榷同吃住,賀府的閑言閑語也是愈發(fā)盛囂塵上,他們大抵都覺得她是個勾魂的妖精,勾住了他們賀家家主的魂,這不,連精氣都快被吸干了。
      其實這一切,她都明白,她受委屈,吃苦并沒有什么,只是看著那床榻上日漸消瘦的賀風榷,她愈發(fā)覺得不忍。她不忍不只是因為她愛他,而是她明知她可以救他,卻無法救。
      她不想再回那里,她回去了就再也見不到他了,生的死的都見不到了。
      她搖了搖頭,按著胸口洶涌的想法,端起藥來,走到賀風榷的床榻前。
      他躺在榻上,睜著一雙澄明如鏡的眼,即便是那樣消瘦蒼白的臉頰,病氣渾濁的眉目,也掩不住他那雙黑如曜石的眼睛。她扶著他起來,強撐著幾分笑意,舀了勺湯藥往他唇邊送,他笑著張嘴喝下,乖順得不可思議,可是他越是這樣,蘇輕寒便越是心中沉悶,她看著他陰翳的眉眼和一如既往勾起的唇角,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
      那是她此生少有的幾次哭泣中唯一一次無法克制地落淚,她遙遙記著,她被帶入無名樓的那一天,謝無名擰斷了她一只胳膊,她愣是咬破了下唇也沒落下一滴淚來,再后來,每日高強度的訓練,刀劍無眼,流血受傷早已是家常便飯,她忍著忍著也就忍過去了……在無名樓的那些年她記得的一次哭泣便是云居雁殺了那只白狼崽,一地的血,被血染紅的白毛,在幾尺外便已經(jīng)晃疼了她的眼,她奪過他手中的劍刺向他,卻反被他刺傷,他擦過她眼下冰冷的淚水對她說,“你看,我說吧,他會害死你的。”走得瀟灑無聲,漫天的風雪里,她抱著那小狼崽的尸體,嚎啕大哭,在那之后,她便記不得自己何時再流過淚了。
      只是,此時此刻,賀風榷冰冷的手指拭去她流不盡的淚水,將她摟入懷中,笑著調(diào)侃,“輕寒這是知道自己要守寡了,哭得這樣傷心!痹S是他自己也沒覺得這句話這樣不應時,說出后才有些懊悔,忙撫著她的發(fā)安慰道:“不對不對,我錯了,不哭了。 蓖搴⒆影。
      折騰了片刻,總算是一碗藥下了肚,她扶著賀風榷躺下,便緊緊抓著他的手,不說話。
      賀風榷側(cè)目看著緊握他手的女子,墨發(fā)瓷肌,紅著眼,便也是花一樣的年紀,他心中嘆氣,隱隱生出幾分恨意來。并非怨天尤人,卻是痛恨自己。
      入夜,賀風榷便發(fā)起燒來,像是要這幾日拖著的病氣一律過來,這場病來的兇猛萬分。饒是診治了賀風榷二十幾年的老大夫也只能捏著筆,寫不出一劑藥方來,蘇輕寒看著那墨滴在宣紙上,漸漸暈開,愈發(fā)覺得如同血跡,屋外春雷陣陣,賀家凡是有職在身的都已在門外候著,賀府大門外不斷有人來打聽情況,蘇輕寒知道,賀風榷一死,整個賀家,整個朝堂便將大亂。
      她站在他的床尾,隔著層層幔帳,看著他。
      賀青陵站在一旁,看著她。
      “他說他死了,你可改嫁!
      賀青陵的聲音沉悶,帶著男子的罡氣,直直撞入蘇輕寒耳中,她轉(zhuǎn)過身來看他,一張臉白了又白,哆嗦著說道,“不,他……不會死,我,我,不會讓他死。”
      賀青陵諷道:“你不讓他死,你難道不知道是你在把他往死路上逼嗎!”
      “你,你說,什么……我,我,怎么……”
      “他娶你,已是大忌,你難道見過賀府有什么女人靠近過他,女子體質(zhì)屬陰,本就是生來帶寒,娶便娶了,你還千方百計靠近他,不知廉恥地與他同住,將身上的寒氣過給他,,你……”
      賀青陵看著面前眼眶紅得驚人的蘇輕寒,才覺得話說得重了些,但他看了眼那病榻上的人,還是狠心道,“罷了,若是他此次大難不死,你便離開他,讓他多活幾年吧。”
      或許,這便是我不殺伯任伯仁卻因我而死的傷飭。
      蘇輕寒從沒想過,當她真的放下心中的劍決定不殺賀風榷時,才真正決定了他的命之所歸處便是死字。
      她跑出賀府的時候心中只有那一個信念,賀風榷不能死,他不能死。
      春雨淋在她單薄的衣衫上,冷得她渾身發(fā)抖,她發(fā)了瘋一樣地狂奔,跳躍,飛檐走壁,她不在乎了,不在乎是否會有人發(fā)現(xiàn)她的真正身份,不在乎是否還能再見到賀風榷,不在乎她是否會一輩子困在那地獄之中,她要他活著,活著就好。
      當她持著一柄寒光劍,殺過無名樓重重的守衛(wèi),闖入赤嵬臺的時候已是一身的血,那一身天青煙雨的春衫染了血,竟是分外地蒼翠。她抬起眼,便看到了站在她面前的二使,孤鵠與清蟾,她望著仍臥在錦繡堆里的那張妖異的面孔道:“云居雁吶?”
      “死了!
      謝無名輕飄飄地開口,那一臉的無謂落在她眼里竟比那死了二字更叫她震怒。她執(zhí)著劍便沖上前去,當然,孤鵠與清蟾也不是吃素的,幾十招下來,她已覺得力竭,手臂上,腰腹之間已有不少傷口,大大小小的,她已經(jīng)痛得麻木。
      “叮——”的一聲,孤鵠挑飛了她的劍,那流光熠熠的長劍“噌”地插入不遠處的墻面上,微微晃動,發(fā)出“嗡嗡”聲響。
      她被指著喉間,抬起頭來,謝無名動了他萬年不變的姿態(tài),他緩緩走下來,那深紅的袍子滾過起伏的臺階,就如流動的血液,她想,怕不是誰人的血染成的吧?
      那血液滾至她眼皮下,冰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顎,她正對上謝無名那張魅惑眾生的皮相,她見他動了動唇,開口道:“真是沒良心的東西,我養(yǎng)了你八年,而你,背叛我卻只用了三個月!边@般有氣無力的口氣,聽不出半分的憤怒與可惜,可偏偏令人不寒而栗。
      “我知道你是來干什么的?”他就地而坐,一襲紅袍鋪陳開來,紅得囂張!翱墒,你莫不是被賀府給養(yǎng)傻了吧,”他挑起眉來,“我像是那種以德報怨的君子嗎,阿寒?”
      蘇輕寒看著他,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神情,怎么說吶,同情,憐憫,或是都有吧。
      謝無名有些不悅,他俯身一把掐住蘇輕寒的纖細的脖子,“別用你看那男人的眼神看我!
      “謝無名,把‘春灼’給我吧,我?guī)湍闳⒛莻人!
      “哄——”一聲春雷巨響,震得人兩耳發(fā)聵,謝無名有些怔楞地看著蘇輕寒,眼中難得有幾分詫異,更多的,卻是溺人的恨意。
      許久,他像是才反應過來,面露驚色地盯著蘇輕寒看,看得她心里發(fā)毛后,拖著曳地的大紅袍踉踉蹌蹌得走了。
      蘇輕寒不出意外地被關入了水牢里,這里她來了太多次,也早沒了懼怕之心。她泡在酸臭的水中,被鐵鏈束縛住了四肢,心底卻是一陣暢快,她說出來了,終于說出來了,那個秘密。那個她最后一張底牌,小心藏匿了八年的秘密。
      再見到謝無名已是三日后,她被泡在那臭水池中整整三日,被撈出來時全身腫脹,已有腐爛之勢,她躺在地上笑得吃力。
      而謝無名站在幾尺外,也是難得得狼狽,還是冶麗的姿色,卻是頹然之態(tài),撐著一張臟了的大紅袍,晃著身站在那兒。
      兩人對視許久,最后還是謝無名先開了口,聲音無力卻依舊透著恨意,“殺了他,我把‘春酌’給你,可你要明白,我不會給你一兵一卒,你便是死也要死在哪兒!
      她思索了片刻,應道:“好。”
      那夜她拖著這殘軀將“春酌”送到了賀府,她不敢走近他,只是遠遠看著,看了一會兒,才將“春酌”放到他往常吃得藥里。她走的時候終于忍不住撥開幔帳,走近了看著他,她洗了一天,才洗去了身上的腐朽臭味,抹了不知多少香膏,才肯來看他。可他還是靜靜躺在那兒,同她離開時一樣。
      她俯下身,在他的額角落下輕輕一吻。
      “再見了,賀郎!彼龑λf。

      賀風榷醒來已有數(shù)日,可是終日精神恍惚,神色懨懨,總覺得渾身乏力。他躺在長椅上,感受著春日暖人的陽光照耀在他濕冷的身軀上,分外地舒心。
      可惜的是,輕寒去了那長安城外的普渡寺里,要幾日后才能回來。不過等她回來見到自己已經(jīng)好多了,必然會欣喜萬分。賀風榷細細想著,愈發(fā)覺得順遂。
      “賀風榷——”
      他撐起身來,賀青陵正神情嚴肅地看著他,他問,“可是輕寒回來了?”說罷,便要起身。
      “不是!辟R青陵架住他的手,眉目間有幾分難見的愁色。
      “可是輕寒出事了?”
      “不是!
      “青陵——”他的聲音不自覺得大了起來。
      “六日前,皇上遇刺,所幸無大礙,今日那刺客行刑,尸首掛在,掛在……城門上,她……”賀青陵頓了頓,忽覺如鯁在喉,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而說到此刻,賀風榷已大致猜到些什么了,只是心中顫得厲害,不敢深想。
      春日的陽光融融,真是草長鶯飛的時節(jié),長安城正舒展出它最雍容繁華的一面,迎接這春來之喜。而這樣的時節(jié)里,賀風榷的心卻如墜冰窖,遍體生寒。
      他策馬跑過那繁榮的長街,碧色的長衫迎著呼嘯的春風翻飛,似那垂柳的柔軟絲絳。他抿著唇,面色煞白得很,一雙平日里流光波動的眼此刻卻正如一灘死水,枯竭干涸。
      三月里的柳絮若那十一二月里的白雪,揚揚灑灑,飄飄蕩蕩。
      賀風榷行至城門下時,已著了一身的柳絮,蓋了滿頭的發(fā)。
      他抬起頭,春光刺眼得很,直直刺痛他的眼,光影里,城樓上的尸首變得模糊而虛幻,他看不真切。
      他一步步向前走去,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用盡全力般,此時的城樓下圍觀的百姓早已散場,寥寥無幾的行人襯著這方天地異常得寂靜。
      他走近了,也看清了,盡管她穿著染著血污的囚服,一頭烏黑的秀發(fā)如今雜亂地蓋住她血肉模糊的面孔,她被高高懸在那城墻上,雙手上帶著鐐銬,早沒了絲毫生氣。但他還是認出來了,幾乎只用一眼,他便認出她來了。
      那是他的輕寒啊,他的妻子,他怎么會,認不出來吶?
      那枚飛鏢他是抖著手打出去的,擦過了那鐵鏈,生生錯過,他飛了好幾枚,才蹭斷了那玄鐵鏈子,她就如同一片枯敗的葉子從那高處輕輕墜落,穩(wěn)穩(wěn)落在他的懷中。
      他沒有撥開她的發(fā),他知道她一定不想讓他看到她這副樣子,她是這樣愛惜自己容貌的女子,卻為了撇清牽連,刺殺前生生毀了容。
      “輕寒,輕寒——”他一遍遍低低地喚著她,將她攏入懷中。他怔怔撫著她冰冷的身軀,想起她曾仰著臉,睜著一雙水潤靈動的眼,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他,她說,“如果我死了,你會哭嗎?”
      他是怎樣回答她的,他笑得寵溺,玩笑道:“不會啊,男兒有淚不輕彈嗎!彼p哼了一聲便不再理他,他哄了幾天才好。
      “如果我死了,你會哭嗎?”
      “不會,因為我從沒想過你會死在我的前頭啊,傻瓜。我先走了,在下面買好了房,買好了田,等著你來啊!
      “那我一定會很快來的,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好!
      他腦海中的光影一幕幕流轉(zhuǎn),皆是她的容顏,她的聲音,笑的,哭的,惆悵的,喜悅的……一點點,一點點,全部的,滿滿的,溢出來。
      他低頭,輕吻她發(fā)頂。
      “等我,輕寒!彼麑λf。

      賀青陵策馬趕到時,只看見賀風榷抱著蘇輕寒的尸體一步步地往回走,他想要阻止,翻身下馬時,動了動唇,卻說不出一個字。他就這樣看著他一步步,一步步向賀府走去。
      是夜,賀府掛起了喪幡,白幔,點起了長魂燈,賀風榷為她設了靈堂,立了牌位,親手刻的字,第六代賀家長媳賀蘇氏之位,朱砂描的字,幢幢的燭火里,像極了血。
      多少賀家族親極力阻止,甚至出了罷黜家主的呼號,可她還是當著全賀家族人的面抱著她的牌位,穩(wěn)穩(wěn)地放入祠堂,賀青陵看到,她的旁邊,擺得是他的牌位。
      次日,蘇輕寒出殯,入的是賀家的陵園。
      整個長安,所有人都知道那個城樓上的死囚是賀家家主的夫人,整個朝堂,所有人都在等著看賀風榷如何被罷官,處死,看整個賀氏沒落,湮滅。
      可是,那個坐在龍椅上的男人卻始終無動于衷,仿佛對這一切熟視無睹。
      你不言,我不語,這件事便很快隨著時間染上塵埃,埋入這個長安城的煙火里,葬入這歷史的長河里,誰也再沒在提及。
      一段時日的銷聲匿跡后,賀家還是賀家,那個風光依舊,寵辱不驚,滿門榮耀,傲視京城的第一世家。
      賀風榷的身子也是一日比一日好,只是他變了,溫和的眉眼變得犀利了,柔和的氣質(zhì)變得冷淡了,變得愈發(fā)沉默寡言了,不似從前逢人便是和和氣氣,無半分家主的架子的樣子了。如今,他的殺伐手段愈發(fā)狠辣,甚至有幾分嗜血了,伴隨著朝堂上的怨聲載道,長安城里的流言四起,賀家的勢力卻是如日中天,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頂峰。
      可是賀青陵知道,這頂峰有多少危機四伏,又有多少人虎視眈眈,等著賀家從高處摔下,遍體鱗傷。
      他捏著手里的半枚“春酌”,越來越猶豫不決。
      這半枚“春酌”是蘇輕寒死后有人秘密送到賀風榷房中的,被他攔了下來,那人蒙著面,與他交手了十幾個回合,他吃了他一掌,吐了口血后看著他慢慢靠近,他將那“春酌”塞在他手中,離去時,只說了句,“這是她用命換來的!
      賀青陵再傻也知道他說的“她”是誰了。只是世人皆知“春酌”是起死回生的奇藥,一藥難求,卻不知它有前后半枚,前半枚起死,百病消除,后半枚回生,前塵盡忘。只服用前半枚,而不服用后半枚的話,那也就只有三年壽命。
      而要賀風榷忘記蘇輕寒,賀青陵有些不忍心。畢竟那個女人是真心待他,實屬難得,不論她曾經(jīng)是誰。

      三年后,賀風榷率蒼云鐵騎軍一舉攻陷無名樓。
      謝無名臥在那方錦繡榻上,看著站在他面前的男人,長身玉立,鐵甲銀盔,一柄長戢劃過白玉地磚,“呲啦”作響。
      “你終于來了!彼糁,亦如當年風情萬種的模樣,瞳孔里卻少了幾分肆意。
      “把輕寒還給我。”
      “噗嗤——”像是聽到了極好聽的笑話般,他笑出聲來!斑給你,她不是好好地躺在你賀家陵園里嗎?”
      “謝璣——”
      “閉嘴,不準叫這個名字。”他怒極,從榻上躍起,拖著那紅袍朝賀風榷撲來。賀風榷輕輕一讓,他便嗵地撲在那地面上。
      “謝璣,謝無名,無名樓,你當著是恨毒了他!辟R風榷蹲下身來,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可你恨他,為何要利用我的輕寒?”
      “利用,”他嫵媚地一笑,“賀風榷,她姓蘇啊,她姓蘇啊,你怪就怪她姓蘇!”
      “可蘇照晚也姓蘇啊。”
      “放屁,晚晚她姓謝,她是我謝家人,她是我謝璣的妻子!”
      “你也知道她是你妻子啊,她用‘七日燼’救你一命,可你看看你做了什么,殘害忠良,刺殺皇帝,煽動謀反,甚至,”賀風榷微微一窒,“害死了她在這世上最后的親人。”
      “閉嘴,你閉嘴,你不懂,你不會懂,你是幫兇,若不是賀家?guī)椭K樓寒,他憑什么稱帝,若不是你幫著他,你也不會有賀家家主的位置,當然,你那時也不會弄丟了蘇輕寒,而我,又怎么會有機可趁!
      賀風榷手中的長戢一揮,謝無名身上的紅袍便被分成了好幾塊,零散地落在四周,他眼里淬著寒冰,冷冷地看著謝無名,只是說著,“把輕寒還給我,把輕寒還給我……”反反復復,每說一句,便往謝無名身上一刺,數(shù)十次下來,面前的妖冶男子早已是奄奄一息,只是睜著那雙鳳眼,生無可戀地看著他,他吐著口中的血沫子,對賀風榷說,“你……看,你……就是……下,下……一個,一個我。”
      “謝璣——”他一聲怒吼,謝無名應聲倒地,睜著眼,唇角勾著詭異的弧度。
      賀風榷扔了手中滴血的長戢,“叮——”的一聲,悠長而落寞。
      其實謝無名說得對極了,對得他無法反駁,當初是他為了賀家棄她不顧,讓她流落無名樓成為那個殺他的人,他明知,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百般補償,期望她能夠放下屠刀,那幾次她想殺他他都做好了準備,他想,若是她下得去手,他便是死也無妨。而她沒有殺他,卻最終因他而死。
      他轉(zhuǎn)過頭,才看見那墻壁上插著的長劍,沾著血污,卻依舊閃著凜凜寒光,就像她。
      他微微一笑,道:“輕寒,我來陪你!

      那場名動江湖的惡戰(zhàn)最終以兩敗俱傷告終,無名樓破了,而蒼云鐵騎軍也無一幸存,而賀風榷,沒有人見過他從無名樓中走出,也再沒有人見過他。
      一月后,賀家第七代家主繼位,名為賀青陵。

      那年冬季,賀青陵捧著一個白瓷壇子去了賀園,他站在那墓碑上刻著賀蘇氏的墓前,靜靜站了許久,才命人開了棺,將那白瓷壇子放在那堆白骨之間。
      冬雪飄渺,輕輕覆在那墳塋上,不一會兒,便蓋了薄薄一層白。
      他坐在那墓前,捏著酒盞,笑得猖狂而凄涼。
      記憶里,有個軟糯的聲音傳來,“晚來天欲雪,青陵哥哥,可與阿寒能飲一杯否!
      “傻丫頭,是能飲一杯無。”
      “是是是,無無無,那你到底飲不飲啊,你不飲我要去找榷哥哥了。”
      “好好好,飲,飲,去,拿酒來。”

      他舉起酒杯,對著墓碑道:“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沒有人回答他,有的只是那呼嘯的風雪,呼呼作響,像是在說“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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