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記憶里，有一個人一直存在著，每當哭泣時，那個人總會溫柔的抱起他，會哄他，會幫他試擦著臉上的濕潤，會一聲又一聲喊他的名字�？偹尽偹尽恢獮楹危@個名字從那個人嘴間吐出來竟然如同天賴般動人心弦。他一直珍惜著那個人，會常撒嬌，嘟起嘴張開雙手要求那個人的抱，會扯著那個人用來束發(fā)的紅繩子，喜歡用指腹撫摸那個人的臉，感知那個人的一切。但這一切，在他滿九歲，第一次握刀嘗到別人的血后，再也沒有做過了。他學會忍隱，不再輕易落淚，只會笑，開心時笑，傷心時更加要笑。
　　那個人的名字在他心里喊過無數(shù)次，當然，口也念過無數(shù)次。想把那份甘甜藏在心底里最柔軟處。土方先生……現(xiàn)在他是如此喊的，從前，他叫他哥�？墒撬�，無比清晰的知道，現(xiàn)在不能再如此叫了，只可以一聲一聲的喚，土方先生……土方先生……這是一種痛，心中的疼痛。
　　他喜歡喊他，用自己清甜溫柔的嗓子喊他的名字。他總會回頭，被束起的黑長發(fā)會飄逸起來，落下時會見到那條鮮紅色的絲線，緊緊的束住發(fā)，垂下兩端長絲，宛如血。總司很喜歡那條發(fā)繩，他知道，土方先生也很喜歡。
　　發(fā)繩上有他的發(fā)香，也有那個愛哭的漂亮如娃娃的孩子用手拉扯過的余溫。
　　但，不知從何時起，他喚他，當他回頭時，睜大那雙淺紫瞳看清每條烏絲墜落，也無法再次尋到那絲血紅，只有同樣黑色的發(fā)繩。
　　心中空得莫名。他說他扔了。那時候，總司剛好十歲。失望如同利劍，狠狠的刺到他心上去。痛得他差點暈倒在地。
　　當血紅色的蝴蝶得到自由后，卻令愛惜者心痛�？偹揪拷K沒有落淚，笑著向他問好，然后低下頭，離開。風揚起了白色的衣角，露出那細致的線腳，銀灰色才及肩的發(fā)在空中肆無忌憚的逸起，然后劃出弧線，最后墜落。
　　土方似乎了解了什么，在總司不注意時，把那條紅血色發(fā)繩繞纏到他雪白的和服袖角，紅得驚心動魄，白得干凈清潔。
　　那時候的他們，都只不過是十多歲的孩子。用刀把自己變成鬼，用別人的血給自己做洗禮，用手絹反復的試擦著刀，擦得閃閃生輝。
　　總司的手，已經(jīng)不能用來撫摸他的臉，感知他的一切。已經(jīng)不能再如此了。
　　土方的手，已經(jīng)不再是用來抱他，哄他，試擦他的眼淚。一切似乎都有了改變。
　　“咳……”因無聊而坐在走廊上的白和服孩子咳嗽了起來，原本白嫩嫩的臉被咳通紅。
　　“總司……你……”土方蹲下身子，在他旁邊。用手輕輕的舒拍著孩子的背，語氣，眼神無不是擔心�！翱人粤诉@么久，不許告訴我你沒有事。你怎么就不懂愛惜自己？”
　　那個像娃娃的孩子不滿，把唇嘟得老高，用手擦了擦帶紅的臉，“可我真的沒有事啊……”
　　少年不悅，這個答案讓他不悅！他拍了拍娃娃的頭，手心感觸到他發(fā)的柔軟時，動作也慢慢變溫柔，他看到總司白嫩纖細的十指在繞纏著那條血紅色長發(fā)繩。顯得他的指很好看�！邦^發(fā)已經(jīng)可以束起來了啊……要我?guī)湍闶�？�?br>　　“土方先生……”他回頭，望著少年的眼瞳，然后開心的笑，眉在笑，眼在笑，笑得很好看�！巴练较壬�，我想吃糖果�！�
　　少年愣了一下，糖果……他怎么忘了，這個娃娃的笑容，就像糖果一樣，甜得讓人無法忘懷。“嗯。待我完成任務再說�！彼雅涞断档窖g，沒有笑容，只有一層穎霜。
　　總司一直在笑，笑著點頭，然后笑著離開。手卻把血紅發(fā)繩繞纏成一個死結。解不開，掙不脫……
　　遇到英奈的時候，天氣很好。土方帶著他去買糖果。總司是一個孩子，完完全全的孩子。動作表情都是那么的孩子氣，衣服無法掩蓋他肌膚上淡淡的嬰兒香，他是一個孩子。卻不如一般孩子般天真。土方?jīng)]有牽總司的手，總司也沒要求他如此做。他是相信的，相信無論走到哪，在他身旁或身前的一定是土方。他相信，近乎是執(zhí)著。
　　而這些也是土方歲三所不知的。
　　“土方先生，那只小豬長得好可愛！”總司興奮的拉著土方的衣袖，笑容依舊的好看。
　　“可愛？丑死了�！蓖练降牡勺∫呀�(jīng)爬到他腳邊，小得可憐胖得驚人丑得要命的粉色小豬，他的腳動了一下。
　　那只豬不滿，叫了一聲后抬起它的頭，用它的菜刀眼瞪住土方，“咻咻咻”的。
　　“哎呀，土方先生，它瞪你，它瞪你耶！哇哈……真的好可愛�！笨偹緲泛呛堑陌研∝i抱起來，摟在懷里，用那娃娃般的臉蹭著它的背。
　　土方的眉暴跳了幾下，捏了捏小豬的鼻子，“總司，放下它。臟臟的�！�
　　“不會啊！它干凈得很。”總司笑著抬頭，望著土方。懷里本已經(jīng)安靜下來的小豬被土方這一捏又開始暴燥起來，掙扎著想跳起來給這個說它又丑又臟的男人一口。這讓總司笑得更好看。陽光照在他臉上，他純潔得如雪。
　　土方正想開口說些什么，卻被打住。
　　“才藏！你怎么滿街亂跑？被豬拐子拐了怎么辦？”聲音很清晰，是一個才十多歲的少年。
　　小豬“咻咻”的叫了幾聲，似在回應主人，卻又不愿意掙開總司的懷抱，乖戾的趴在總司手臂上，瞇著那菜刀眼，動了動鼻子。
　　總司移開一直停留在土方的目光，繼續(xù)笑著看那氣呼呼跑到他身前干凈好看的少年，灰青色的發(fā)絲有汗，少年的笑容很自然，讓總司舒心�！鞍　@是你的小豬？它長得很好看呢�！彼σ飧�，捧著小豬向少年遞去。小豬離開又香又溫柔的懷抱，不滿的“咻咻”叫。
　　少年的指不小心碰到他的指，那時柔軟纖細白嫩的指……“它很少這么溫順……�。　痹掃�沒說全，才藏橫了主人一眼，張口就咬。少年尷尬的笑了笑，臉通紅，他從來沒有見過笑得那么溫柔，漂亮得如同娃娃的孩子�？偹臼撬娺^那么多孩子里最溫柔且漂亮的�！拔医杏⒛�。它是才藏�！彼�，把才藏發(fā)到地上。
　　土方撇了撇嘴，彎下腰在總司耳邊說了幾句便轉身走。在他轉身那一刻，總司還是習慣性的瞪大那雙紫眼瞳，看著每絲發(fā)墜落，尋覓著那條紅色發(fā)繩。雖---他知道那條發(fā)繩就在自己懷中的小布袋里，但他還是忍不住去尋覓�；剡^神來時，迎上英奈的目光，他抿唇一笑，然后側了側頭，“我是總司。沖田總司�！�
　　那一刻，云淡風輕。英奈卻無法再扯出一個笑容來。原因？連他自己也不知為何。
　　閑扯了幾句后英奈便走了，總司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一個人了�；蛘�，他一直也是一個人。他在等，等土方的歸來。安靜且不怨。用一條白色的發(fā)繩，束起發(fā)。然后看著遠處出神……
　　直至有人靠近，熟悉的氣息，他知道，自己終于等到了。土方沉默，把一包糖果塞到他的手中，依舊淡淡的，沒有表情。
　　“嗯……很可愛的糖果。”總司笑，解開繩子看著那有圓有扁的糖果，聲音很輕，很柔。
　　土方望了一下他用來束發(fā)的發(fā)繩，繼續(xù)沉默，手卻搭在刀把上，用力的捏握著。
　　至到手心出汗，至到夕陽。
　　“回去吧。”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站在總司前方，開始走，沒有等待，沒有遲疑。走……
　　總司拍了拍衣服，把糖果包好，收到懷中，追上去，在他旁邊，與他同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總司的手開始拉著土方的衣袖，沒有語言，沒有眼神交流，卻都懂。一群人不知從何處冒出來，圍住他們，以很快的速度涌上。手里……都有刀……無情的長刀……
　　土方把總司護在身后，畢竟，總司還是一個孩子，而且，這娃娃孩子出門從來不帶配刀。
　　然后開始弒殺。血……血……血……鋪天蓋地。黑影銀光，一閃殺一人�？偹拘�，笑著看土方的發(fā)搖晃，笑著看別人被一刀砍死，笑得很好看。
　　“那個白色和服的沒有刀！”
　　不知是誰冒出了這一句，所有人一瞬間笑了起來。一部分負責攻土方，另一部分無疑是沖著這個娃娃孩子涌去。
　　土方握了一下總司的手，究終沒有說什么。
　　總司沒有笑，拉出土方腰間另一把長刀。他沒感覺，不覺得重，不覺得自己無法控制，眉挑了一下，目光一轉，變得狠毒，瞳孔變得猩紅，似乎可以滅殺一切，他沒有絲毫猶豫。無論是對土方還是總司來說，一旦有所猶豫，那就只有死，只有死！所以他不容許自己有一刻的猶豫！
　　殺……殺……殺……一揮殺一人，白色與黑色在交映，似在舞蹈，銀光一亮一黯，兩人有無法用言語道盡的默契。一起多久了？
　　啊……原來，這么快就十一年了。這十一年的記憶全是他。全是他轉身時的樣子，全是他對他的縱容。這么快就十一年了？
　　最后一個人倒下，總司在他身后。沉默，沉默……土方回過頭來望了總司一眼，總司馬上笑了起來。雪白色的和服被染紅，紅得妖冶。土方伸手，試擦著他臉上的血跡，總司笑，感受著他指腹的溫柔。伸手入懷把那包糖果掏出來，笑瞇瞇的把一塊糖硬塞到土方的嘴里，自己也吃了一塊，“很好吃呢！呵呵……下次還要土方先生給我買。”他像個孩子，不，不是像，他本來就是一個孩子，一個娃娃般漂亮的孩子，只是……染上了血而已……
　　“很難吃，甜膩膩的�？偹�，男孩子不該這么喜歡甜食�！蓖练绞栈厥郑恼f。
　　“呵呵……”總司一笑，沒說什么。
　　他喜歡看土方的背影，走的時候，被束起的黑長發(fā)會一擺一擺的，黑色的和服，細致的草鞋，能露出他的腳骨眼，很好看。陽光全灑到他的發(fā)上，把它悶渲染成金黃色，刀永遠在腰間，隨著他的走動，擺動著……
　　“總司，回去了�！彼膫饶槨�
　　他轉頭，發(fā)一搖一搖的，整齊的留海也跟著搖了搖，他甜甜一笑，撅了撅口中的糖果，“好的�！彼眯渥影训渡系难粮蓛�，看著白色染成紅色，心卻很酸，莫名的酸。把刀遞回給他，總司咬了咬唇，繼續(xù)笑。
　　“沒必要把衣服弄臟�！笔掌鸬稌r，土方依然用淡而無痕的語氣說這種話。
　　總司沉默一笑，沒必要……他自然知道沒必要，可是，既然已經(jīng)無法恢復從前的清清白白，干干凈凈，既然已經(jīng)不再是潔白的雪，那么，就這樣算了，笑著去承受。心甘情愿的跟隨，你去哪我就去哪，不做你的包袱，若無法自保，情愿死，也不愿意拖你的后腿，做你的負擔�；蛟S土方先生你對了，總司還只是一個孩子。幼稚得可笑，可是，我真的心甘情愿了。
　　請你，不要再笑總司輕賤幼稚了……
　　他再次把一塊糖放到自己的嘴里，卻發(fā)現(xiàn)甜味變了質，淡得如水。夕陽把他們影子貼在一起，卻兩人的距離遙遠得很。
　　除卻懷里最貼近心臟位置的紅發(fā)繩依舊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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