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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逆水寒/戚顧同人]風(fēng)沙。(短篇完結(jié))

[戚顧]風(fēng)沙。(短篇完結(jié))


風(fēng)沙在戈壁間肆虐,艷藍的穹蒼下飛沙走石。
風(fēng)沙中,一個人正逆風(fēng)西行。
內(nèi)容標(biāo)簽: 江湖 正劇
 
主角 視角
戚少商
顧惜朝


一句話簡介:

立意:

  總點擊數(shù): 3709   總書評數(shù):20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53 文章積分:523,249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古色古香-武俠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同人短篇集
  • 文章進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20196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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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寒/戚顧同人]風(fēng)沙。(短篇完結(jié))

作者:一世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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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水寒/戚顧同人]風(fēng)沙。(短篇完結(jié))


      [逆水寒/戚顧同人]風(fēng)沙。(短篇完結(jié))

      [戚顧]風(fēng)沙。(短篇完結(jié))

      風(fēng)沙在戈壁間肆虐,艷藍的穹蒼下飛沙走石。
      風(fēng)沙中,一個人正逆風(fēng)西行。
      他穿著件緊身的黃色衣裳,卻又穿著件很寬大的碧青色袍子。風(fēng)沙灌進來,他的袍子向東鼓起來,看上起就好像一只逆風(fēng)而飛的蝴蝶,隨時都有可能被風(fēng)暴卷走。
      敢逆風(fēng),要有膽。
      頭上有鷹。鷹在盤桓。
      不是微風(fēng),甚至不是獵鷹,而是食尸的兀鷹。
      獵鷹雖兇狠,卻始終吃不了人。而食尸鷹,則是沙漠的鳥王。
      食尸鷹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它們從一百里外就一直追隨顧惜朝,直到這里。
      它們的眼中充滿了饑餓,兇殘,野蠻的獸性。它們在等待著吃他。
      鳥為食亡,它們絕不肯放過任何一個食物。
      顧惜朝也在等著吃它們。
      他之所以能從一百多里外走到這里,喝的就是它們的血,吃的就是它們的肉。
      這并不是兇殘。這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則,適用于任何動物,也包括人。
      鳥想活,人也想活,而生存的機會并不多。
      無論是人還是禽獸,當(dāng)自己的生存受到威脅的時候,都會去傷害別人,都會去爭奪生存下去的權(quán)力。
      這并不是錯。所有為了生命,為了生存下去而犯的罪,都不能有人去指責(zé)。因為這個世上絕不會有比生存更大的理由。
      千年萬年,永生永世,絕沒有比生命更美麗,更珍貴的東西。
      風(fēng)沙終于停了。
      大漠沒有孤煙,夕陽卻已落迫西天。
      滿天夕陽下的大漠和戈壁,美得仿佛有種攝人魂魄的力量。明明是一片沒有生機,無邊無跡的黃褐色,卻偏偏有種能讓任何人覺得感動的莊重和狂妄,蒼涼和豪邁。
      何其悲壯哉,北方的大漠!
      是悲壯,不是悲哀。
      大漠無情,不需悲哀。
      這種美雖不適合人去體驗,卻絕對值得欣賞。
      火一樣燃燒的夕陽,仿佛已讓顧惜朝看得癡迷。
      他獨立在戈壁石崖上,眼看著紅霞落盡,黑幕拉開。他的臉上仿佛也染上了一片火紅的煙霞,他的人也仿佛融進了這片深黃色的黃沙中。
      他用石子打下一只食尸鷹當(dāng)做晚餐,又在石崖間找了處避風(fēng)的地方,把袍子拉緊,靠著石壁倦極睡去。
      冷風(fēng)、黃沙、寒夜。
      但是他已睡著。
      當(dāng)他從惡夢中驚醒時,第一眼就看見了一堆火。
      比奧林山的圣火更讓人震奮,比滿天夕陽更加溫暖的火焰,在寒風(fēng)中晃動,不會熄滅,卻越燒越烈。
      火堆離他并不很遠。火旁坐著一個人,血一樣鮮紅和夜一樣深黑色交織的衣服,火光映紅了他的臉。
      他的臉溫和,堅毅,沉思時便如石雕銅鑄,如磐石不移。
      他這個人如同出自魔法的咒煉,永遠都能保持筆挺,不屈,不倒。
      顧惜朝雖然吃驚,卻并不覺得奇怪,只對他笑了笑,道:“是你!
      “我也想不到會在這里遇到你!
      其實戚少商也并不是完全想不到。對他而言,算得上大吃一驚的事并不多。
      “你怎么會在這里?”戚少商對他的語氣平平淡淡,沒有仇恨,也沒有友情。
      顧惜朝淡淡抿著嘴,好像在考慮怎么回答。
      戚少商忽然微笑,問了句很奇怪的話:“今天你再遇到我,有什么感覺?”
      “你變得比以前更有英雄氣概了!
      江湖上有一條龍,一條有九條命的龍?v然是天上的天龍,海中的水龍,都要對這條龍伏首稱臣。據(jù)說這個人就是龍的精魂化身,是永遠不會被毀滅的。
      江湖上的人都聽說過這個傳言,也都在傳播著這個傳言。
      “可是你卻不同了!逼萆偕棠曋
      “哦?”
      “你變得比以前更落迫了!
      顧惜朝笑了笑,笑聲中帶著譏誚,道:“從你第一天遇到我起,我哪一天不落迫?”
      他的確一直都很落迫。他穿的一直是袖子很寬大的書生袍子。
      “你來這里,又是想干什么?”
      前面不遠就是連云寨,顧惜朝會到這里來,當(dāng)然不會沒有目的。他會干的事又怎會有好事?
      戚少商是不是已經(jīng)在懷疑他?
      顧惜朝沒有解釋。
      沒有意義,不必多言。
      他忽然也問戚少商:“你什么時候來的?”
      “半個時辰前吧!
      “為什么不叫醒我?”
      “我覺得你可能更想多睡一會。我不想打擾你!
      顧惜朝的目光掃過戚少商手中的劍:“你手中有劍,為什么不殺了我給你連云寨的兄弟報仇?”
      戚少商的目光望過顧惜朝的身后,望進茫茫渾渾的黑色中,淡淡道:“死去的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復(fù)生,我殺了你也沒有意義!
      顧惜朝冷笑,道:“我知道你為什么不殺我。”
      “你知道?”
      “我當(dāng)然知道!币凰查g,顧惜朝的眼中閃過一抹兀鷹般的兇猛和凌厲。
      只一閃,又消失。
      “因為我是你的知音。你是大俠,只要我不還手,你就下不了手殺我。你已經(jīng)堅持了你所謂的俠義三十年,現(xiàn)在又怎么會改?以后又怎么會改?就算你心里恨不得把我喝血吃肉,你也不會偷襲我!彼帜曋萆偕,眼中有笑,卻沒有溫度!拔艺f對了嗎,戚大俠?”
      “對了一半。”戚少商抱著逆水寒,淡淡道。
      “一半?”
      “還有一個原因,”他看著顧惜朝,“你想不想知道?”
      “說來聽聽!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太冷。旗亭酒肆就在前面,我們可以去那里過夜。”戚少商轉(zhuǎn)身牽馬,一跨而上,紅袍飛進風(fēng)沙。
      “大當(dāng)家騎在馬背上,說話當(dāng)然不腰疼!鳖櫹С溃拔覅s要用腳走。”
      戚少商心里想笑,臉上卻只能繃起,向他伸出手,道:“上來吧,我載你一程。”
      顧惜朝笑道:“我可不會跟你客氣!
      “我知道!
      伸手拉上他的手,顧惜朝一翻上馬,健馬前蹄騰起,一聲長嘶,立即箭一般射進前方的黑夜中。
      風(fēng)沙又起。
      沙漠中的風(fēng)狂妄而強勁,吹在臉上如刀割一般。白天如火,夜晚如冰,在這片冷酷無情的沙漠上,風(fēng)就是它的語言。
      燃燒激烈的火堆在風(fēng)沙中劇烈搖晃,卻始終不肯熄滅。
      明明看見它熄滅了,它卻又竄上了火苗,仿佛在干柴燒光之前,什么也不能讓它熄滅。
      生命豈非也是如此?如此美麗,如此匆忙,偏又如此堅韌!
      顧惜朝回頭望去,忍不住問:“你為什么要生那堆火?”他說:“你并不打算要在這里過夜的。”
      戚少商淡淡一笑:“我不生火,你就要生病了!
      他的聲音低沉仿若在嘆息。
      風(fēng)沙漸小,也仿佛在低聲嘆息。
      顧惜朝沉默。
      戚少商忽然又問他:“你怎么會來這里?”
      “我在找一樣?xùn)|西。”
      “你找東西?”戚少商忍不住問,“你在找什么東西?能不能告訴我?”
      “能!鳖櫹С瘡乃募珙^望向前方,前方也是一片完全無異的黑暗!暗鹊搅似焱ぞ扑,我就說給你聽!

      旗亭仍然是旗亭,只是物也不是,人也不在。
      一推開門,一股刺鼻的煙塵味就撲面而來。兩個人同時掩住了鼻息。
      屋里一片黑暗。窗外的月光卻照了進來。
      風(fēng)沙已退去。明月高懸。
      很少有人真的能想象沙漠中的月色有多美麗。那種美麗遠比關(guān)山的明月更明亮,比漓江的水更溫柔,比長江的巫峽更有靈氣。
      戚少商不知道從哪里找出來一小截蠟燭,剛點燃,就被顧惜朝寬大的袖子一掃,一股風(fēng),熄了。
      “你干嘛?”
      “我想看看今晚的月亮!
      顧惜朝一轉(zhuǎn)身,走出了房子。
      外面天地悠悠,微風(fēng)吹動浮云,月光也仿佛流動起來。舉目四望,無處不依舊。
      顧惜朝緩步走上木架,木架已在搖動,就像個要散架的骷髏骨。
      高臺上的草蓬頂已被風(fēng)刮得一根草不剩。舉目,滿天繁星近得仿佛就在頭頂上,只要一舉手,就能摘下一顆來。
      “摘來下酒,”一個人已來到他的身邊,風(fēng)也正在此時吹上來。這個人簡直就好像是乘風(fēng)飛來的!叭绾?”
      未見人,已聞聲。
      聲來時,酒也來。
      顧惜朝一伸手,就接住了一瓶酒。
      戚少商身體旋風(fēng)般一轉(zhuǎn),人已伏臥在高臺的木桌上,一手支著頭,一手舉起酒,劍已被拋棄在桌邊,一式望月醉飲。
      他有個特別的本事,就是仰面倒酒,可以不呼氣。酒不倒完,人可以一直不停。什么時候一壇酒倒完,他才什么時候換氣。
      不過,他這次沒有倒完,因為顧惜朝已經(jīng)在問他:“你從哪兒偷來的酒?”
      “老地方。”
      “那里還有酒?”顧惜朝倒是沒有想到。
      “人雖然死了,但是酒卻不會飛!逼萆偕套饋恚又溃骸岸揖撇粫^時,越放得久,味道反而會越好!
      顧惜朝笑道:“你有句話的確沒有說錯。”
      “哦?”
      “偷酒你的確最拿手。”
      戚少商笑了,卻不知道是真笑,還是苦笑。
      “現(xiàn)在你可以說了吧!
      “你要我說什么?”顧惜朝面對著他。
      “你到這里來找什么東西?”
      高處風(fēng)大。
      風(fēng)聲呼呼然,吹來一片沙塵,灌進兩人的衣袍。衣角飄飛而起,影子從高臺上一直拉到臺下的沙面,看上去就像是兩個黑夜中的幽靈,魔手揮舞。
      “我來找我想要的東西。”顧惜朝面對著遠方,很久才回答。聲音也融進這呼嘯的風(fēng)聲中,變得悠遠而沉郁。
      “你想要的是什么?”戚少商立在他的身后,凝視著他的背影,和前方一片美麗又可怕的黑暗。
      “我不知道!
      “你會不知道?”
      “以前我一直以為權(quán)力和晚晴就是我想要的!鳖櫹С穆曇舾统,低沉如黑夜。
      黑夜仿佛在嘆息。
      顧惜朝也在嘆息,回頭看著戚少商,眼中竟然充滿了疲憊和潮水般的幽倦,道:“直到晚晴死后,我才知道,她才是我一直真正想要的。可是現(xiàn)在,我卻不知道我還想要什么!
      然后他又回過頭,去眺望四下的沙丘和戈壁。
      一群盤旋低飛的食尸鷹從月色下飛來,飛過他們的頭頂。
      “我回到這里,是因為我心里隱隱有個說不出來的感覺?偢杏X也許在這里,我能再找到我真正想要的東西。”
      他又回頭問戚少商:“你呢?你這幾年可是神龍見手不見尾,為什么要到這里來?”
      “我嗎?”戚少商抿嘴,笑了笑道,“我是來辦案的。也沒想會正好遇上你,也許是我們兩個真的有緣。或者,”他也看著顧惜朝,冷冷笑道:“真是那句老話,冤家路窄吧。”
      “你辦什么案?”
      “我追十六個江洋大盜,一路追到這里!
      “一個追十六個?”
      “不錯!
      顧惜朝一副好像要笑的樣子。
      “怎么?不相信我有那么大本事?”戚少商看著他,微笑道。
      “相信!鳖櫹Са郏澳愕谋臼挛耶(dāng)年就見識了。”
      “你...你這幾年過得好嗎?”
      “怎么才算好?”顧惜朝嘆了一口氣,沉郁道:“我也不知道我過得好不好!
      戚少商笑著搖了搖頭。
      “不過,我倒知道一件事!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我會落到今天的地步,全都是因為你!鳖櫹С穆曇艉芷届o,如一潭水。
      戚少商的聲音里帶著譏誚:“因為我?是我害了你?”
      “你要是早點死了,我現(xiàn)在早就權(quán)勢在握。唉。”他又長長嘆了口氣,“可是你總不死,我遇上你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你倒還很有道理啊!逼萆偕贪涯嫠г谛厍,笑道,“你怎么不說你自己殺不了我呢?”
      “我以前也很不服你,不過近來我卻想通了!
      “哦?”
      “每個人這一生都會遇到一個克星。大概你就是我命里的克星吧。我現(xiàn)在也認(rèn)定了一件事!
      “什么事?”
      顧惜朝看著他,道:“那就是我絕不會再來殺你,連看也不想再看到你!
      戚少商道:“你已經(jīng)看到我很久了。”
      顧惜朝道:“所以我胃口已經(jīng)倒完了。”
      戚少商摸了摸眉毛,在笑。當(dāng)然不是那種很愉快的笑。
      “喝酒。你說的話我聽著總覺得帶刺。”
      “好。今晚只喝酒,不談帶刺的話。”顧惜朝一仰頭,倒了一大口酒。
      戚少商看著他,忽然問:“你酒量如何?”
      “不輸從前。”
      一語未絕,忽然間,一陣尖銳的風(fēng)聲破空呼嘯而來。
      一箭流星之光閃過,顧惜朝一偏頭,那一只箭察過他的頭發(fā),又射向戚少商。
      戚少商也一偏頭,就聽“哆”的一聲響,那一只箭正釘在高臺上的木柱上。箭柄猶自震動不止。
      一箭就差點能把臺上兩個人都射穿,無論來這個人是誰,顧惜朝都希望不是來找他的。
      弓箭的射擊距離不可能太遠,射箭的人就在附近,就在下面。
      而他們在臺上,臺上連一根草都沒有。他們簡直就等于是活人靶子。
      只不過,這兩個靶子非但是活人的,而且還能蹦會跳。
      箭梢的羽毛尚在振動,戚少商的人已如神龍般飛起,直向木架臺下躍出。
      臺下不遠處正有一條人影飛起,急向遠方竄出。
      顧惜朝在看著。
      但是突然,他冷漠的臉上露出種奇怪的表情,忽然也跳了下去,寬大的袍子翻飛起,就像一只要墮入地獄的魔鬼。
      他一跳下去,木架臺就“框”的一聲,散架了。
      月光忽然間已消失。
      一陣狂風(fēng)從遠方卷來,忽然間就以排山倒海,翻天覆地之勢席卷過來。
      沙漠中的風(fēng)暴說來就來,有時候甚至都沒有一點預(yù)兆。但是它一來,就是一場可怕的噩夢。
      鷹有種奇異的本能,仿佛能覺察出不祥的兇兆,所以它們總是能躲避過災(zāi)難。

      先前食尸鷹從他們頭上飛過時,他就應(yīng)該留心到的。
      鷹的叫聲匆促而充滿恐懼,沙漠的氣候必有變化。
      這種變化是這三個人都沒有料到的。
      忽然間,他們所見所及之處就已完全是一片沙塵。
      這茫茫的沙塵中,一股巨大的龍卷風(fēng)便如被活人生氣所吸引的魔鬼,向他們這個方向快速移動過來。
      那個逃竄的黑影首當(dāng)其沖,立即被吞蝕進狂風(fēng)中,連慘呼聲都完全被風(fēng)聲吞得干干凈凈。
      戚少商還算反應(yīng)快,立即使千斤墜,落了下去。
      風(fēng)暴已完全控制了這個地方,只見飛沙走石,天昏地暗。上不再有天,下也找不到地,仿佛這整個天地之間,除了黃沙,還是黃沙。
      戚少商腳一沾地,人已在飛快地后退。
      他的速度很快,但是風(fēng)的速度卻比他更快。
      當(dāng)風(fēng)要吹來的時候,又有什么人能比它更快?
      旗亭酒肆旗桿上的大旗迎風(fēng)飛揚,也隨著狂風(fēng)拔地而起,如旋窩般盤旋著飛起。
      桿尾正掃向戚少商。
      戚少商人在大風(fēng)中,正沒法脫身,忽然有根繩子從酒肆里飛出來,纏上了他的腰。
      他的紅袍翻飛而起,也正如一面大旗,就跟著繩子飛了回去。
      屋門“碰”的一聲關(guān)上了。
      一波強烈的風(fēng)沙正打在厚門板上,整座酒肆的房屋都似乎跟著震動起來。
      木門并沒有被打開。
      因為里面已經(jīng)頂上了七張桌子,一個大水缸,兩個大米缸,每個缸的個頭竟然都不比人小。桌子上還另外坐了兩個人。
      兩個人都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這要命的風(fēng)暴,怎么說來就來?”戚少商小聲嘀咕了一句。
      “這就是沙漠吧!鳖櫹Сα诵,看著他,“這你該比我清楚!
      戚少商抿了一下嘴,跳下桌子,邊向里走邊說:“我去拿瓶酒來!
      他不但拿來了酒,還拿來了兩個大黑碗。
      “喝一碗?”
      顧惜朝笑著點了點頭。
      外面還是天翻地覆如一場惡夢,里面的人卻仿佛已忘記了危險,已在飲酒自樂。
      戚少商坐回桌子上,剛提起酒瓶要倒酒,門外就是一股勁風(fēng)拍在門板上。風(fēng)中還夾帶著巨石。
      門板發(fā)出一聲響亮的震響,差點連里面的桌子也要跟著翻出去。
      酒瓶一歪,酒全倒在他自己的腿上。
      “哎呀,可惜了好酒!這可是沒摻水的炮打燈!边@時候,戚少商居然還有空關(guān)心他的酒。
      顧惜朝手上端著一碗酒,心里卻已在擔(dān)憂了。
      “這個酒肆能撐得了多久?”
      戚少商瞟了瞟屋里的周圍,悠然道:“這你大可放心!
      他一邊替自己也倒了一碗酒,一邊淡淡道:“你知不知道高雞血這個酒鋪有個外號?”
      “哦?”顧惜朝扭頭看他,“叫什么?”
      “萬年不倒之鐵壁!
      “萬年不倒之鐵壁?”顧惜朝“喝”地冷笑了一聲,“就這個店?萬年不倒?”
      他搖了搖頭。
      “這你就不知道了。高雞血對他這個鋪子可是愛得很,畢竟是真正屬于自己的家業(yè)嘛。他對這個鋪子可是花了不少本錢的。”戚少商抿了一口酒,用肯定的語氣接著道:“所以你只要進來了,就大可放心。旗亭酒肆是絕對不會倒的!
      顧惜朝想了想,也對,有理。
      端著碗正想喝一口,就突然有“嘶——”的一聲,一大蓬黃沙從頭上打下來,打了他一頭一臉一身的沙土。手上那碗酒也裝滿了一碗沙。
      戚少商也跟他一樣。
      顧惜朝扭頭去看戚少商。戚少商也扭頭看著他。
      要是這時候有死在他們手下的人看到他們現(xiàn)在的樣子,一定會覺得自己死得很冤枉。
      兩個人同時抬頭去望頭上,頭上已經(jīng)沒有一根草了。連椽子和房梁都快要飛走了。
      門外忽然又是一波強勁的風(fēng)沙,這次吹來的是一塊更大的巨石,恐怕快要有一千斤了。
      就聽“碰隆”一聲劇響,門板爛了,里面的桌子也翻了。
      兩個人就和七張桌子,一個大水缸,兩個大米缸一起摔在地上。
      顧惜朝手上的繩子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放開。
      他右手一揮,繩子就如一條靈蛇般盤旋而上,瞬間已繞過屋梁三圈,落下時正掛過窗子上的扣子。
      繩頭不停,第二次飛起時已繞過門扣,又纏過十八根椽子,落下時,兩根繩頭都在顧惜朝的手中。
      “接著!”他把一根繩頭拋給戚少商。
      戚少商明白他的意思。
      兩個人立即一起用力拉住繩子。只希望在這場風(fēng)暴過去之前,高雞血這個“萬年不倒之鐵壁”千萬不要倒。
      不然就一切玩完了。
      可是,鐵壁還是倒掉了。
      戚少商本以為鐵壁是被暴風(fēng)掃倒的,但是,不是。
      鐵壁倒的時候,正是最后一波風(fēng)沙襲擊結(jié)束的時候?墒撬麄冊谖堇,還在拉繩子。等他們看見的時候已經(jīng)遲了。
      鐵壁,不是,是高雞血的雞窩,是被他們兩個拉倒的。
      “轟”的一聲巨響,連墻壁都倒了。
      煙塵滾滾,黃沙飛濺,再也看不見他們半個影子。正好入土,連挖坑都省了

      沙漠戈壁中生長的人,擁有強韌的生命力。就好像沙漠中生長的植物一樣,總是比青山綠水間最美麗的植物更能令人感動得多。
      美需要力量。
      力量本身就是種無與倫比的美麗。柔弱之美就始終比不上驚天動地那一剎那間的壯美。
      狂風(fēng)折高木,而蒲草不折。人也一樣。
      人不但要強,還要韌!
      戚少商當(dāng)然不會就這么被埋死在黃沙下。這些年來,他若真要死,早已不只死過九次了。
      等他從黃沙下爬出來的時候,一抬頭,就看見了天上的太陽。
      太陽已在中天,烈日如火焰般燃燒,燒紅了整片天空。
      天空下還是一望無際的黃沙和戈壁,風(fēng)沙依舊。連黃沙和戈壁也仿佛被天上那團火爐燒煉過,觸手所及,火熱的沙礫。
      戚少商已站起來。
      他現(xiàn)在還能站得起來,倒真是少有。但是他心里并不想站起來,想倒下去。
      不管腳下是什么,是亂石,是刺燙身體的黃沙,是什么也想躺下去。他已傾盡了全部的體力。
      附近已看不見別的生命,他勉強支持著不倒下去。
      回首四顧,天地茫然,沙漠茫然。
      他的心里也同樣地茫然。不僅茫然,而且恐懼。一種說不出來,也無法形容,卻真真切切存在的恐懼。
      他大聲喊:“顧惜朝!顧惜朝——”
      沒有回答。
      他在已成廢墟的旗亭酒肆里四下翻找,四下也沒剩下多少東西。能飛的都差不多跟著這場惡夢似的風(fēng)暴飛走了。
      飛去何方?
      飛到哪里,就是哪里了吧。風(fēng)中的飛沙豈非也和水中的浮萍一樣,永遠也不知道自己會飄落到哪里。
      “顧惜朝,你死了嗎?死到哪里去了,你回一句話啊——”
      這里已完全與黃沙混為一起,風(fēng)沙飛過他的臉,察過他的眉,帶著他的呼喚聲再飛向遠方。
      沒有回聲。沙漠又怎么會有回聲?
      他已停下來,不再動,連呼吸都好像已停止。
      周圍忽然間也沉默。他唯一還能聽到的,就是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急促的心跳聲,慌亂的喘氣聲。
      又不知過了多久,就好像有永恒那么長久,他才忽然聽到另外一個聲音。
      一個很輕的聲音,就仿佛是已經(jīng)虛脫的人在輕弱地呻吟,又好像是垂死的病人在急促的喘息。只有正處在極度痛苦中的人,才會發(fā)出這種聲音來。
      聽見這個聲音,他整個人就好像突然從夢中驚醒一般,立即循聲而去。
      這個聲音已消失,但是卻有一只手忽然從沙土下伸出來。
      戚少商立即握住這只手,一用力,把顧惜朝從黃沙下面拉了出來。
      “咳咳咳......”顧惜朝一被他拉出來,就趴在地上不停地咳嗽,好像連肺都快要咳出來。
      “你怎么樣?”戚少商皺眉。
      顧惜朝搖頭,還是咳,一直咳了很久,直到咳出一口血來,才算忍住。
      戚少商松了一口氣,拍拍他的肩,道:“你沒事了嗎?”
      “死不了。”
      戚少商笑了笑。他知道這一次他們又死不了,雖然過程艱辛而凄苦,可是他們總算活下來了。
      只要能活下來,就是天大的好事。
      顧惜朝卻忽然抬頭看著他,問:“你為什么要救我?”
      “我是還你的情。一人救一次,誰也不欠誰!逼萆偕绦Φ馈
      顧惜朝冷冷道:“你不是說高雞血這店子是萬年不倒的鐵壁嗎?”
      戚少商撇了撇嘴,道:“高雞血人都死了。不如等我死后見到他,我?guī)湍銌枂査。?br>  顧惜朝不想再理他了,站起來,甩了甩袖子,就往前面走。
      “你往哪去?”戚少商在他的身后,看著他。
      “反正是看不到你戚大俠的地方!
      戚少商微微一笑,道:“風(fēng)暴剛過,你現(xiàn)在就是想找只鷹也沒有了。天氣又這么熱,你就這么樣走了,要是找不到水渴死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顧惜朝轉(zhuǎn)過身,看著他。
      “怎么?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問我?”戚少商看著他。
      顧惜朝點了點頭:“我想問你,這附近除了旗亭酒肆以外,還有哪里有賣酒的地方?”
      “本來是沒有,不過今年西面新開了一家!逼萆偕贪涯嫠畡Ρг谛厍埃拔艺ツ抢。一起去?”
      顧惜朝只能點頭:“好!
      兩人正要走,戚少商又忽然回過頭去看旗亭酒嗣!暗纫坏取!
      此時,這里已沒有了旗亭酒嗣。有的只是一堆破罐殘垣,一地飛沙黃土。一地蕭瑟,一片蒼涼。
      有風(fēng)過,沙土飛揚。
      “怎么了?”顧惜朝淡淡看了他一眼。
      “還記得這個地方嗎?”戚少商嘆了一口氣。
      “當(dāng)然記得。我就是在這里遇到你的。”顧惜朝回望著這一片廢墟,心里也不禁覺得有些傷感!敖K于倒塌了。以后恐怕再也不會有旗亭酒肆這個地方了!
      “不。”戚少商一語否絕。
      他的聲音仍然平靜而溫和,但是其中卻仿佛帶著種不容人懷疑的力量,他說:“會有的!
      “哦?”
      “我永遠記得這個地方!
      “.....為什么?”顧惜朝凝視著他。
      “因為旗亭酒肆與你沽酒舞劍那一夜,我終身難忘!
      酒能醉人,他的話卻似乎比酒更能醉人。甚至能醉心。
      又兇又辣的炮打燈,沒有摻過水的炮打燈,喝到肚子里,就像是一團烈火,令喝酒人的心也仿佛感染了滿頭的煙霞烈火。
      顧惜朝曾陪他喝過這種酒,只喝過一夜而已。但是那一夜酒后微醉時,那種高昂的氣魄,那種蒼涼的意鏡,那種男兒的情懷,縱然一百年,又豈能忘得了?
      顧惜朝也同樣忘不了。
      這個內(nèi)心比外表還要殘酷無情的人,心里到底有著怎樣的感情?
      戚少商不會知道。顧惜朝自己恐怕也難以明了。

      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有個杏花村,而實際上杏花村并不只有一個,而是有很多很多個。
      這一家新開的酒肆,名字也叫杏花村。
      酒肆外并沒有杏花。當(dāng)然沒有,F(xiàn)在早已過了杏花開放的時節(jié)。
      沒有飄飄的花瓣,只有茫茫的飛沙,和廣闊的戈壁。
      孤獨的酒店,高聳的旗桿,飛揚的大旗。
      “到了里面,你想喝點什么酒?”
      “說到酒,你比我知道得多,你點就是了。”
      “這可是你說的。”戚少商拿手指著他,笑著說:“可不要我點了,你又不要啊!
      顧惜朝笑著搖了搖頭。
      兩個人無聲地走進來,他們并不想招搖,反而希望不要引起別人的注意。
      但是酒店里居然有很多人!很多穿得各式各樣,古古怪怪的人。
      而且大家偏偏都在注意他們。每個人的眼睛都在盯著他們兩個,表情都有點怪。
      既然已經(jīng)進來了,那就不能再走出去了。
      兩個人找了張看上去最干凈的桌子坐下來,戚少商點了兩種酒,汾酒和竹葉青酒。
      杏花村的汾酒和竹葉青酒聞名海外,想必沒有人會不知道。凡是在杏花村酒肆喝酒的客人,也很少有不點這兩種酒的。
      但是酒還沒有送上來,旁邊的桌子上已有人忽然叫了一聲:“是顧惜朝!他是顧惜朝!”
      這個人的聲音中有感情,很強烈的感情。仇恨本就是種極為強烈的感情。
      立即,整個酒店的人都站起來了。
      每個人都在盯著顧惜朝,每個人的眼神都鋒利地如一柄尖刀。他們的手中已握住了尖刀。
      尖刀能殺死人,眼中的仇恨卻能毀滅人,毀滅遠比人更多的一切。
      圈子在縮小,這些人已圍到了他們的桌子周圍。
      刀光在閃,閃亮如黑夜的星光。
      顧惜朝卻沒有回頭去看一眼。
      不值得他看的東西,他連看也懶得看一眼。
      小二已嚇得端著酒卻不敢過去了。
      戚少商卻在對他招手,呼喝道:“伙計,你拿了酒怎么不過來?”
      伙計只好把酒端過來,往桌子上一擱,立即像見了瘟神一樣轉(zhuǎn)身就跑?腿擞惺裁绰闊┒己,只要不連累到他就萬事大吉了。
      戚少商也好像沒看見,拔開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看著顧惜朝,問:“喝一杯?”
      顧惜朝只是冷笑。
      人群中已有人在問他,冷冷道:“你是不是玉面羅剎顧惜朝?”
      顧惜朝沒有回答,連看也沒看他一眼。
      這個人的臉顯然有些掛不住。
      “就算你不說話,我們也認(rèn)得你!我們兄弟正想找你報當(dāng)年的仇,想不到你倒自己送上門來!
      戚少商剛好喝了一口酒,嘆了口氣,道:“你老兄好像有點醉了。還是趕快找個地方歇歇去吧!
      他實在不想找麻煩,也不想顧惜朝找上麻煩。無論是誰惹上了這位“玉面羅剎”,麻煩都不會太小。
      “不管你的事,你閉嘴!”人群中有人對戚少商喝道,“你是顧惜朝的什么人?是他的朋友?那你也跑不了,一起殺。”
      這些人認(rèn)得顧惜朝,卻居然沒有人認(rèn)得他“九現(xiàn)神龍”。戚少商的心里多少也有點不舒服了。
      江湖傳言他神龍現(xiàn)首不現(xiàn)尾,每個人都聽說過“戚少商”這個名字,每個人都知道他是龍的精魂的化身。但是真正見過他,認(rèn)得他的人卻不多。
      顧惜朝仍然坐著,沒有動。只是忽然舉起酒杯飲下。
      就在他仰面飲酒的這一瞬間,人群中就有人抓住了這個機會,忽然飛出一刀來。
      顧惜朝剛要動,肩膀上已忽然壓下來一只手,一道強勁的力量重逾千斤,穩(wěn)若泰山,將他重新按了下去,牢牢扣緊。
      那一刀已劈下來。
      只見刀光一閃,光芒就消失。
      光芒消失時,刀已經(jīng)不見了。
      那個出刀的人正張大兩只眼,奇怪地看著自己的手。他的手上已沒有刀。
      刀已在戚少商的手里。
      刀片翻轉(zhuǎn),寒冷的刀鋒上映出一雙溫和而銳利的眼睛,夜一樣深沉,就如一個謎。
      其他的人本來都圍在這里,盯著他們,此時就全都怒吼著沖過來。
      戚少商故意不去看他們,他在看著顧惜朝。
      “你看錯人了!鳖櫹С瘜λ淅湟恍Α
      “我沒看錯。我只有一句話跟你說!逼萆偕痰哪樕弦褯]有了笑容。
      “你說!
      “你給我坐在這里,不要動!
      “你怕我殺人?”
      “你難道不會?”
      顧惜朝冷笑,道:“我會。我當(dāng)然會!
      他又笑了笑,看著戚少商道:“既然戚大俠在這里,我就是想殺也殺不了!彼嘈α艘幌拢拔抑懒。你可以高抬貴手了嗎?”
      戚少商的右手仍然按在他的肩膀上,手下真力發(fā)動,下壓之力足有千鈞。除非他自己抬手,否則世上幾乎已沒有人能硬從他這只手下擠出來。
      戚少商還不想松手,只不過這時候,已經(jīng)有七把刀同時砍向他的背后,三柄彎刀劈向他的后腦,三桿尖□□向他的側(cè)腰。卻只有兩把刀是砍向顧惜朝的。
      戚少商嘆了口氣,收手。
      收手時,腳下已把桌子踢飛起來,替他擋了這一片殺招。
      桌子雖然已飛了,他和顧惜朝兩個人倒還八風(fēng)不動地坐在凳子上,連動也沒動一下。
      這些人還要沖過來,戚少商突然站起來,舉起右手,手上正握著那把他奪過來的彎刀。
      他的眼睛盯在彎刀上,輕撫刀鋒,道:“這把刀不好,不快夠,不夠利。我來幫你修理修理!
      他以拇指扣食指,食指彈在刀鋒上,“!钡囊宦曧,刀鋒已缺口。正缺在最鋒利的部位。
      滿店的人臉色都跟著大變。就好像這曲指一彈,彈的不是這柄彎刀,而是他們的臉面和膽量一樣。
      戚少商又以左手握住刀柄,右手五指捏住刀尖,“崩”的一聲脆響,這柄彎刀竟被他從刀鋒中間拗?jǐn)鄡山兀?br>  他又捏住斷刀,接著,又是“崩”的一聲,又多一截。
      他就用一雙空手,竟將這柄百煉精鋼煅造成的彎刀扭成七八截,全部拋上半空,落下時,每一截都正好插在面前這群人的腳面前。
      這一手功夫,不僅全場的人都已看得兩眼發(fā)直,兩腿發(fā)抖,就連顧惜朝也是臉色改變,吃驚地看著他。
      酒店里忽然變得很安靜,非常安靜。
      戚少商已坐了下去,沒有說話,也不看他們。
      這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再動手。
      有一個人忍不住悄悄退了出去。他要出去吐。
      他以為沒有人看見,其實大家都看見了。他一走,后面就跟了一個又一個的人,全都無聲無息地退出去了。
      他們并不是不想報仇了,而是他們心里都有數(shù)。
      “早知道顧惜朝有這么樣一個朋友,我們還找他干什么?”
      顧惜朝只是冷冷一笑,看著戚少商,道:“你真的很多管閑事。這也是你的俠義嗎?”
      “你認(rèn)為呢?”
      “我無所謂!鳖櫹С財傞_手,“既然你戚大俠喜歡管,我就當(dāng)感激不盡吧!
      戚少商抿了抿嘴唇,笑一笑道:“桌子沒有了,我們換張桌子?”
      “不必。”顧惜朝站了起來。
      “你要走了?”
      顧惜朝望向酒店外那一片蒼涼的黃沙和戈壁,很久,才嘆了口氣,說:“也許我錯了。這里并沒有我想要的東西。我為什么還不走?”
      戚少商凝視著他,慢慢站起來,道:“你還沒有重新走遍這里所有的地方,這么快就放棄了?”
      “哪里我還沒有走過?”顧惜朝扭頭看著他。
      “有一個地方!
      “你說的是......”
      “連云寨!逼萆偕炭粗,“你不再去看一眼嗎?”
      “我?”顧惜朝冷笑,“那里絕不會歡迎我。我要是去了,恐怕就別想回來了!
      戚少商道:“我可以帶你去!
      顧惜朝看著他,搖了搖頭,道:“不必。你我各有各的路,現(xiàn)在就在這里分手吧。”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鳖櫹С谛Γθ輩s很蒼白。
      有微風(fēng)吹進來,他臉上的笑容也仿佛被風(fēng)吹散的風(fēng)沙,也變得悲涼而幽倦起來。
      戚少商沒有再說什么,甚至也沒有再表示什么。
      他縱然真的有話,也再說不出口。
      縱然風(fēng)沙是大漠的語言,風(fēng)沙也說不出口。大漠依舊沉默,依舊冷酷。
      在這片無情而殘酷的荒漠中,有多少滄桑,多少情懷,多少變遷,多少默默而說不出口的語言,就這樣隨著風(fēng)沙無聲地,安靜地流失了?
      酒還沒有喝夠,人卻已到離別的時候。
      他唯一還能說的只有兩個字:“保重!
      顧惜朝點點頭:“后會無期!
      他的聲音聽上去也仿佛在嘆息,可是很快就已完全消失進北方充滿飛沙的風(fēng)里。
      他的身影已走遠。
      夕陽偏西,拉長一路孤單而削瘦的影子。天際處似乎還傳來他的寬袖長袍灌進風(fēng)沙的呼嘯聲,何其蕭瑟!
      連這個聲音都已遠去。

      夕陽又將西沉。
      白日的酷熱尚未退去,傍晚的強風(fēng)已寒冷如刀。
      戚少商騎白馬,擁名劍,逆風(fēng)獨行。
      火紅的夕陽下,天地間那一片赤裸裸的戈壁仿佛在發(fā)亮,亮得如洗,亮得奪目。
      無論在什么時候,大漠看上去始終是那么無情,那么殘酷,又那么美麗。
      戈壁間高低上下,有石崖萬千。
      白馬正穿越在石崖間。
      石崖之間稀疏地長著一些耐旱的干草和荊蒺。白馬聞到了草香,就不肯再走了。
      戚少商拍拍馬頭,喃喃道:“我知道你餓了。但是......”
      他又望向那些干草,干草隨風(fēng)搖曳著。他不禁嘆了口氣:“這里能長出草來,也不容易。等到了連云寨,我一定叫老八好好慰勞你。走吧!
      白馬從鼻子里噴出兩聲,勉強向前走了幾步。
      只走了幾步,他又停下,因為他忽然聽到前方傳來了一陣飛騰的馬蹄聲,聽來就像是有千軍萬馬,殺氣森森。
      遠方已出現(xiàn)了一片塵沙。
      來的當(dāng)然不止一匹馬,但是也并沒有千軍萬馬。來的只有二十多騎人馬。
      蹄聲漸迫,人馬漸近。馬背上的人的身姿和面孔也漸漸清晰起來。
      二十多匹馬如箭般越過沙丘直馳而來,馬上每個漢子的身形之矯健,之敏捷,都讓人很難想象得到。
      一馬當(dāng)先的人黑披風(fēng),紅腰帶,手上提一桿精鋼長刀,刀桿閃亮,腰間有短刀,刀彎如月。
      蹄聲頓住,揚起的塵沙也落下。這些人馬已停在戚少商的面前。
      “大當(dāng)家的?!”
      “老八!”
      來的人正是以前的八寨主穆鴆平。
      現(xiàn)在他已是連云寨的新當(dāng)家人。連云寨已重建,現(xiàn)在威風(fēng)不輸當(dāng)年。
      江湖上很多時候只要說出“連云寨”三個字,就足夠說明一切,因為每個人都應(yīng)該聽說過這個名字,無論誰聽到這個名字后,都應(yīng)該對說話的這個人表示出尊敬。
      連云寨已是一個榮耀。
      “老八,你怎么會來這來?”戚少商騎在馬背上,看著他,“是來接我的?”
      “嗨!我要是早知道大當(dāng)家的你要來,我早就帶全山寨的兄弟下來迎接你了!”穆鴆平驚喜道,“山寨的兄弟們都把‘九現(xiàn)神龍’的傳說背得跟滾西瓜一樣,全都想看看你呢!你來了,也不先送個信上來,兄弟們好準(zhǔn)備準(zhǔn)備!
      他立即跟身后的兄弟們又喊又叫:“你們?nèi)读?這位就是你們天天都在說的九現(xiàn)神龍,大寨主,戚少商!
      那些兄弟們還真的都有些愣。
      “你真的是戚...戚大當(dāng)家?”
      “真的嗎?九現(xiàn)神龍戚少商?”
      看他們的神情,簡直就好像是見到了自己心里面最尊敬的偶像,最崇拜的神明。
      戚少商苦笑,只能去瞪穆鴆平,問:“既然不是來接我的,那你這是上哪兒去?”
      穆鴆平的臉立即沉了,冷冷道:“有人回報,說看見顧惜朝在山下出現(xiàn)。我當(dāng)然是要去殺他!
      “老八!逼萆偕桃膊恢滥芨f什么,“你還記著和他的仇恨?”
      “我當(dāng)然記著!我一輩子都記著!蹦馒c平的眼中已涌起仇恨,如海浪。
      他握著長刀的手已攥緊,手背上青筋一根根顫動著:“連云寨的仇,六位寨主的仇,還有,紅袍姐的仇......顧惜朝殺了我們多少兄弟?我這輩子都不會忘,還得好好記著!”
      他每說一個字,聲音中的恨意就加重一分。說到最后一個字,已是咬牙切齒。
      仇恨本就是種除了報仇以外,別無他法可以消除的感情。
      戚少商只能沉默。
      穆鴆平突然又盯著他的臉,重重地吐出一句話:“但是你卻忘了!”
      “我沒有忘!逼萆偕虈@息道。
      “那你為什么老幫著他?”他的聲音中有怒氣,又不能發(fā)作,只能又重重地吐出一句話:“我不明白!”
      相較于他的激動,戚少商的情緒卻很平靜,平靜得似乎已有些低沉。
      微風(fēng)也低沉,低沉如他的聲音。
      “你不明白是嗎?”戚少商嘆了一口氣,“其實,我也不明白!
      他這話說了也等于沒說。
      “反正你什么都有理!蹦馒c平繃著臉,“今天我不聽你的道理了。是好兄弟的,就不要又?jǐn)r我殺顧惜朝!
      “你殺不了他的!逼萆偕痰亍
      “你覺得我打不過他?”
      戚少商倒沒有否認(rèn),只是說:“顧惜朝已經(jīng)走了!
      “走了?往哪里走了?”
      “我哪里知道?”戚少商攤了攤雙手。
      “他走了多久了?”
      “兩天!
      戚少商這是信口開河。其實顧惜朝才走了兩個時辰。
      “他媽的!”穆鴆平想了一下,把手中的長刀往地下重重一插。
      “噌”的一聲,刀鋒已全部插進堅硬如鐵的戈壁下。
      “又讓他跑了,算他小子命大!”
      他又抬頭看著戚少商,道:“大當(dāng)家的,上山寨吧。兄弟們都盼著你來。今天晚上我們喝個痛快!”
      戚少商的臉上露出笑容,道:“我本來就是來看你和兄弟們的,F(xiàn)在你是寨主,我就是客人,你還不領(lǐng)我上去?”
      兩人大笑。兄弟們都在笑,充滿驚喜和歡呼地笑。
      但是他們還沒走,天上就爆開了一朵煙花。
      難道是山寨上的兄弟們知道戚少商要來,都在放煙花慶祝了?誰報信報得了這么快?
      當(dāng)然不是。
      煙花開在西面的天空,就在那一片火紅的晚霞下,炸開白色的一片,光芒強烈得刺眼。
      戚少商的眼瞳立即收縮,表情立即嚴(yán)肅。
      “怎么了,大當(dāng)家?”穆鴆平看著他。
      “是白燕十六友的信號。”
      “白燕十六友?都是什么人。俊
      “是十六個江洋大盜。他們劫財趕盡殺絕,劫色先奸后殺,手段無恥至極!逼萆偕痰穆曇粢廊黄届o,卻也平靜得讓人害怕。
      “我就是為了追他們,才一路到了這里。”
      他忽然一調(diào)馬頭,對穆鴆平道:“你先回山寨,我恐怕要過幾天才會來了!
      “我來幫你!”穆鴆平一拔長刀,目光尖銳。
      戚少商一笑:“好!”

      白燕十六友這會兒正在跟顧惜朝打架。
      顧惜朝也真的很倒霉。
      他才走了不遠,就遇到了七個人,七個穿緊衣白帶,神情冷漠的男人。每一個都是一身武裝,手中有刀,腰間也有刀。
      他并不認(rèn)識這七個人,也不想認(rèn)識。但是這七個人卻不肯放過他。
      一個人向他走過來,死人一樣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冷冷問:“你是不是顧惜朝?”
      顧惜朝以為又是來找他報仇的,就說:“不是!
      他并不是怕這些人,而是他不想惹麻煩。他必須得留著體力走出這片沙漠。
      “那你是誰?”
      “我是九現(xiàn)神龍戚少商!
      “那你可以去死了!绷⒓淳陀幸话训冻尺^來。
      “我是戚少商你們也殺?”顧惜朝閃過了這一刀,盯著他們道。
      “殺的就是戚少商!”
      顧惜朝就算現(xiàn)在想否認(rèn)也來不及了。因為就算他再說自己不是戚少商,這些人也不會相信了。
      七個人同時向他出手,就見一陣狂風(fēng)亂刮,飛沙走石。
      顧惜朝本來以為很快就能把他們打趴下。這些江湖上的二流角色,來一百個他也不放在眼里。
      可是,出手之后他就知道自己錯了。
      這七個人的武功竟然都很好。不是二流,而是一流。
      不但武功好,配合得更好。
      七個人,三把刀,兩口劍,一桿長槍,一條鐵索飛鐮刀。刀光劍影,槍來鐮飛,輪番交錯,看得人眼花繚亂。
      他們平日里就是在一起練習(xí)的。
      這遍地的黃沙似乎都被他們的殺氣掀起,混進勁風(fēng)里上下亂飛。
      “好身手!九現(xiàn)神龍果然是九現(xiàn)神龍!币粋人被顧惜朝踢飛了八丈遠,爬起來,抹了一把嘴,冷冷地盯著他道:“只可惜,從今天以后,世上將再沒有九現(xiàn)神龍這個人!”
      七個人對付不了顧惜朝,這個人忽然從胸襟里掏出來一根煙花,放上了天空。
      這是白燕十六友聯(lián)系用的信號彈。這七個人就是十六友中的七人。
      很快,遠方就傳來了迅急的馬蹄聲。
      夕陽下塵頭大起,一路人馬從天邊奔騰而來,健馬如飛。
      沙塵飛揚,忽然已將八騎人馬送到了眼前。
      馬上的人簡裝勁服,利器在手。個個神情冷漠,臉色也如黃沙,眼神卻鋒利如刀,全都直盯在他的臉上。
      在這十五個人的面前,天上地下已絕沒有一個人再能逃得出去。
      顧惜朝卻并沒有要逃的打算,冷眼看著他們,忽然道:“我知道你們是什么人了!
      “你早就該知道!币粋人冷冷道。
      “你們是白燕十六友,十六個臭名昭著的江洋大盜!鳖櫹С淅湫α诵Γ纸又溃骸安贿^,你們怎么只有十五個?”
      沒有回答,這十五個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顧惜朝又仿佛帶著點自嘲似地道:“想不到你們會來攔我,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我們也不想來攔你。天下誰人沒有聽過九現(xiàn)神龍的名號?”又有一個人冷冷地,“是你自己不知好歹。你是龍,我們是燕,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偏要來淌我們兄弟的渾水,你就拿命來吧!”
      “我的命在這里,”顧惜朝面對他,冷冷一笑,“你怎么不過來拿?”
      這個人大怒,正要沖上來。后面馬背上卻忽然有一個和尚大叫了一聲:“慢著!別殺他。”
      怪異的聲音,怪異的腔調(diào),怪異的僧袍。
      都說出家人怪異。出家人未必都是怪異的,但是這個和尚卻不但穿得怪,而且長得丑。一張臉上縱橫交錯了五條刀疤,看上去簡直就好像是青銅澆鑄的鬼面具。
      更讓人覺得要命的是,這張鬼面具在看著顧惜朝的時候,竟然帶著種粉紅色的表情。
      “你干什么?”有人問他。
      大和尚的眼睛盯在顧惜朝的臉上,咧開嘴笑道:“他長得還不錯,就這么殺了他太可惜了。不如先抓活的,讓我玩兩天再殺了他!
      有人冷笑起來。
      “玩兩天?你好像一天就要玩死一個吧!
      “這個不同。這一個是九現(xiàn)神龍!贝蠛蜕醒壑邪l(fā)著光,“我沒有想到九現(xiàn)神龍戚少商是長這個樣子的!
      顧惜朝已經(jīng)聽懂了他們的意思。他忽然覺得想吐。
      “總之你們不能殺了他,把他留給我!
      “留給你?”另外十四個人看上去也是一副好像快要吐的樣子。
      “男人你也要?男人女人你都要?”
      “有時候,我連你們都想要!贝蠛蜕幸桓毙ξ臉幼印s沒有人看得出他是真笑,還是假笑。
      他的臉就像一張青銅面具,沒有人能知道他面具下真正的表情。
      “你他媽的找死!”一個人對他怒目而向,“你再敢打胡亂說,我就先宰了你!”
      大和尚冷笑道:“你?你大可放心好了。我就是要看也絕不會看上你!
      這個人的表情好像變得更難看了。
      大和尚一轉(zhuǎn)向顧惜朝,虛起眼睛,道:“我看上的是他!
      顧惜朝的臉色冷如寒冰,目光中殺機已露。
      大和尚卻不知死活,搓著雙手,臉上露出種淫邪的表情,道:“我現(xiàn)在就想摸他一把。”
      沒有人笑。
      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好看。
      顧惜朝卻忽然笑了笑。這個時候他還能笑得出來,只這一點,就已不愧于他的名聲。
      他說:“你有膽,你就過來!
      大和尚看著他,面帶微笑,沒有動。
      但是當(dāng)一陣風(fēng)從他后面吹來時,他的人卻突然撲起,乘著這股順風(fēng)如獵鷹般騰空而上!
      他的動作迅捷,他的輕功高超,已遠勝過獵鷹。只可惜,他要對付的人是顧惜朝。
      就在這同一瞬間,顧惜朝也已出手。
      有冷光一閃,一件兵器呼嘯著飛出,夕陽火一般艷紅的光彩反照在上面,如流星般迅速,如煙花般奪目。
      一道血光立刻斜濺在沙土上。
      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落在地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滾遠了。
      兵器凌空一轉(zhuǎn),竟又呼嘯著飛了回去。
      顧惜朝仍然立在那里,連一步也沒有動過。
      這時候,一具血淋淋的無頭尸體才落下來,正落在他的腳下。血濺足下,他卻連看也不去看一眼。
      這些名動天下,傳言如狼似虎的江洋大盜,他好似根本就不看在眼里。
      何人看在眼里?
      倒是這個大和尚,來的時候很快,死得也不比他來的慢。
      另外十四個人先是一怔,然后就全都怒吼著沖了過來。
      這些人無一不是高手,無一不是手段狠毒的角色。他們這一沖過來,就勢如破竹,排山倒海。世上絕不可能有人能一次抵擋住這十四個人的進攻。
      戚少商和老八策馬趕來的時候,這十五個人正打得一塌糊涂,一片混亂。
      只見飛沙,不見人面。
      顧惜朝的墨綠色長袍上已染上了鮮紅的血跡,有別人的血,也有他自己的。
      戚少商正想沖進去,卻有個人比他沖得更快。
      老八一看見顧惜朝,兩只眼都發(fā)了紅,從馬背上一躍而起,橫刀就沖了進去,見人就砍。
      反正在他眼里,兩邊都不是好東西,砍死一個少一個。
      這十四個人哪里是他們?nèi)齻的對手,這次恐怕真的要全部趴下了。
      只不過,在他們趴下之前,穆鴆平就纏上了顧惜朝。
      顧惜朝不想甩他一眼,他卻偏偏下的都是要命的殺招。
      顧惜朝怒道:“穆鴆平!”
      穆鴆平的怒氣卻比他的更大:“有屁快放!放完了爺爺送你去死!”
      顧惜朝冷冷道:“我讓著你,是給你大當(dāng)家的面子,你不要得寸進尺。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呸!”穆鴆平唾了一口,“今天我不殺了你給紅袍姐和兄弟們報仇,我就不姓穆!”
      兩個人還沒有罵完,旁邊就有幾個人殺過來了。
      兩人一人解決一邊,轉(zhuǎn)身時,立即又相互動起手來了。中間竟然都沒有一點時間間隔!
      等到戚少商真的把這些人都打趴下的時候,穆鴆平也給顧惜朝打爬下了。
      戚少商趕緊過來拉住顧惜朝:“你干什么?想殺了他嗎?”
      他拉住顧惜朝的時候,穆鴆平又爬起來了,立即又揮刀砍過來。
      他又去拉穆鴆平:“夠了,老八!你聽我說,住手!”
      拉都拉不住,老八已經(jīng)氣紅了眼。
      顧惜朝轉(zhuǎn)身就走,老八正好在這時候甩開了戚少商,揮刀從后面沖上來。
      兩個人又打起來啦。
      戚少商只能硬沖進他們的槍林劍雨中,硬是拆開他們。
      “都給我住手!”
      “大當(dāng)家的,你不要管了!反正你早就忘了兄弟們的仇了,你只會幫著他!”穆鴆平憤怒地道!八麄兊某鹁椭挥形襾韴罅!
      顧惜朝現(xiàn)在也正是一肚子怒火沖天,抬手,指著他,寬大的袖子隨風(fēng)晃動!跋胨溃憔瓦^來!
      穆鴆平大喝一聲,沖過來。卻被戚少商攔在前面。
      “讓開,大當(dāng)家的!”
      “你們誰再敢動手,我也對他不客氣!”戚少商一個字一個地說。
      他說的很慢,他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平靜得幾乎令人毛骨悚然,就好像壓在火山地下深層中的巖漿。沒有噴發(fā)時何其平靜,而一旦爆發(fā),那股力量卻足以令任何人恐懼。
      這里忽然也變得安靜下來。
      沒有人再動手。沒有人再敢動手。
      戚少商說的話就是命令。
      顧惜朝在冷笑,冷笑聲卻忽然淹沒進一陣奔騰的馬蹄聲中。
      遠方沙塵又飛揚,沙塵中急弛出一路人馬。馬蹄聲聽來就像是戰(zhàn)鼓雷嗚,戰(zhàn)場斯殺。
      在沙丘的陰影下,一群久違了的食尸鷹盤旋低飛著而來?雌饋韰s也好像在飛揚的塵沙之后。
      夕陽也落在了沙塵之后,滿天火紅即將散盡。
      戚少商忽然按住顧惜朝的肩膀,按緊,低聲說了一句話:“跟我走!
      風(fēng)聲乍響,由近及遠,迅急如閃電驚虹。
      風(fēng)聲未絕,兩人已騎上了戚少商的白馬。衣袍尚飛揚。
      白馬前蹄直立而起,仰天長嘶一聲,忽然飛騰而出,箭一樣射向那一片最后的夕陽。
      來的那幾十匹人馬當(dāng)然就是連云寨的兄弟。
      他們意氣風(fēng)發(fā),斗志如雷。只不過,這里已經(jīng)沒有人留下給他們斗了。

      夜。
      漆黑,寒冷,風(fēng)沙。
      火已生起。
      在兩座高聳的石崖之間,火光如飛蛾撲翅般跳躍著。
      馬在火旁,人也在火旁。
      顧惜朝輕撫著白馬的臉,忽然向戚少商說:“你有一匹好馬!
      戚少商坐在火堆旁,聞言,抬眼,火光便落入他的眼中。
      他的眼神溫暖,如春風(fēng)吹過;他的表情堅毅,意氣飛揚。
      他說:“它的確是匹好馬。它是我的朋友!
      “為什么你擁有的東西,都是最好的?”
      戚少商只得笑一笑,道:“你要是想要,我可以送給你。”
      “不要!鳖櫹С,“我想要的東西,我自己會去爭。你要是想給,還是另外找個人給吧!
      “寶馬配英雄。就算別人想要,我覺得他不配,我也不會給。”
      “這么說,我還應(yīng)該感謝你看得起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哪個意思?”顧惜朝在火堆旁坐下來,看著他,眼里帶著笑。
      戚少商想說話,卻又沒說出來,忽然笑了笑。
      “我一片好心,倒被你當(dāng)成驢肝了。”
      火焰也仿佛在笑,忽然間竄起,火光便染在他們的臉上,火一片飛揚的煙霞。
      顧惜朝也笑了笑,笑容中卻好像帶著譏誚。
      “有件事你還沒有告訴我!
      “你想問什么?”
      “你說你不殺我有兩個原因,”顧惜朝看著他,“我說對了一個,還有一個是什么?”
      “你真的想知道?”戚少商也看著他。
      “恩。”
      戚少商沒有馬上回答。這個問題他也要想很久,才能回答。
      “從我第一天遇到你,”他伸起一根手指,抿了抿嘴唇,“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這樣的人百年才出得了一個,殺了你那不是太可惜了嗎?”
      顧惜朝先是盯著他看,然后就笑了起來,大笑。
      “很好笑?”戚少商看著他。
      “不但好笑,而且很蠢!鳖櫹С諗啃θ,看著他道:“你我仇深似海,這輩子都了結(jié)不了。你就不怕留著我成了后患?”
      他說笑的時候,右手也自然地舉了起來。
      一舉起來,立即就被戚少商抓住了,抓得很用力。
      “你干嘛?”顧惜朝的臉色忽然沉下。
      戚少商嘆了口氣,輕聲道:“你的手在流血!
      他的手的確在流血。不但手,身上還有好幾道傷口都在流血。
      “你最好包扎一下。血染在衣服上很不容易洗掉,不管是別人的血,還是你自己的!
      顧惜朝沉默了。
      戚少商已撕下自己的一片內(nèi)衣,把他的手包起來。
      他的動作溫柔,細(xì)致。他的眼神漆黑,深沉,就如一片無邊無跡的夜色。
      火光晃眼,朦朧不清。
      顧惜朝在凝視著他,眼神在火光中看起來也朦朧不清。
      他忽然問:“為什么?”
      “恩?”戚少商抬眼。
      “你并不是對每個人都這樣,我了解你。為什么對我例外?”
      戚少商沒有回答。
      他扭頭去看那堆干柴烈火,烈火平靜。
      風(fēng)沙雖大,卻也吹不進這道石崖狹縫。
      顧惜朝知道他不會回答,他忽然站起來。
      就聽一聲急促的衣袂帶風(fēng)聲由下而上,盤旋著呼嘯直上。揚起的風(fēng)也似乎在這兩邊石崖間回蕩,火光閃耀不止。
      顧惜朝已不見了。
      戚少商在看著他。他不見的時候,戚少商也跟著不見了。
      他立在一邊石崖的頂峰上的時候,戚少商也立在這里。而且仍然保持著之前和他同樣的距離,站在他的旁邊。
      他知道,卻沒有看他。
      高峰大風(fēng)呼嘯,寒冷如刀割。
      舉頭,天空一片黑暗,沒有月亮,沒有星辰,連一絲光亮也沒有。這是一片暗無天日的黑暗。
      他已融進這片黑暗中。
      他的長袍灌進狂風(fēng),仿佛就要乘風(fēng)飛去。
      他只輕聲說了一句:“我要走了。”
      風(fēng)在耳邊呼呼地刮著。他的聲音并不大,但是戚少商已聽見。
      “現(xiàn)在走?”
      “是的!
      “你要去哪里?”
      “走到哪里,就是哪里吧!憋L(fēng)聲就如他的嘆息。
      他忽然轉(zhuǎn)過身,面對著戚少商,道:“希望我們不會再有相互為敵的時候。我不怕別人,我只怕你!
      他邁步向前走,一步已與戚少商擦肩而過。
      只有一步。
      他只邁出一步,手就突然被拉住了,拉得很緊。
      戚少商一向平靜溫和的臉上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好像很緊張,又好像在猶豫,在畏縮。
      他有話,卻說不出來,只問出了一句怪模怪樣的話:“能不走嗎?”
      “......不能。”顧惜朝搖頭。頭發(fā)也飛進狂風(fēng)中。
      “那...我......”
      “你到底想說什么?”
      “沒,沒有!
      “沒有?”顧惜朝看著他,忽然冷笑,舉起手:“那么放開我的手吧。”
      戚少商松開了手。顧惜朝直接從他身邊走過去,也沒有多說一句話。
      戚少商心里有感情,但是他知道這種感情,顧惜朝這種人是不能理解的。
      他聽見顧惜朝長袍鼓動的風(fēng)聲飄然遠去。
      顧惜朝已經(jīng)走了。
      但是他的心卻還沒有平靜。心里有一股來歷不明的沖動,就好像剛剛喝進口中的炮打燈,就好像邊關(guān)塞外撲面而來的風(fēng)沙,火一樣燃燒的酒,海浪一樣強烈的風(fēng)沙。
      他感到很焦躁,他很不安,他很彷徨。
      他忽然轉(zhuǎn)身,用了心里那一股子沖勁,向顧惜朝離開的方向追去。
      黃沙,戈壁。走不到盡頭。
      黑夜,天地茫然,他要找的人在哪里?
      風(fēng)沙。風(fēng)和沙。只有風(fēng)和沙。沒有人。
      茫然四顧,天地仿佛在旋轉(zhuǎn)。
      天地不曾旋轉(zhuǎn)?v然有多少深情,多少癡迷,多少悲哀,天地從不變色,天地永遠無情。
      戚少商已找遠。
      卻不知身后正有一個人在望著他。
      一個穿著身緊身黃色衣服的人,獨立在臨風(fēng)的石崖上。長袍已脫下,衣角正翻飛。
      顧惜朝在看著。
      看著他的匆忙,看著他的焦躁,看著他的彷徨,看著他一路追遠。
      他的眼中忽然也露出種奇怪的笑容,溫柔,深切,如春江花月,如水色瀲滟。
      他忽然也跑下來,想追上去。
      這時候突然刮了一陣大風(fēng),風(fēng)聲呼嘯如海浪拍岸,沙塵飛揚好像有滿天的飛雪,黃色的雪。
      只不過,這個雪不但不好聞,還能嗆死人。
      等風(fēng)沙刮過,四下忽然又安靜下來。
      顧惜朝四下張望,四下都沒了戚少商的影子,連足跡都被風(fēng)沙完全掩蓋。
      他忽然也變得彷徨不安起來,一邊向前找尋,一邊四下呼喚。
      “戚少商——”
      “你在哪里——戚少商——”
      沒有回聲,聲音已飄遠。
      天地空遠,聲音仿佛已完全消失進這片浩瀚的空間,不留一絲波動。
      他忍不住說:“這個笨蛋!”
      這句話倒很有效。
      他立即就聽到身后有個人說了一句:“你說誰是笨蛋呢?”
      他回頭,就看見了他要找的人。
      他立即想問:“你沒有走?”
      但是他沒有問。他忽然覺得很好笑,怎么這么好笑。
      他看見戚少商臉上的表情也跟他一樣。
      他笑著搖了搖頭,道:“你在耍我!
      “這是跟你顧公子學(xué)的!逼萆偕贪褎Ρг趹阎校樕弦矌е。
      “看來想占你的便宜還真不容易!
      “現(xiàn)在你還要走嗎?”戚少商向他走過來,他們的距離已拉近。
      他們的眼中都有種很奇怪的笑意,他們都在用這種微笑凝視著對方。
      明月不知何時已出現(xiàn),滿頭星光。
      月色下那群久違的食尸鷹正向西方低飛而過,看上去像極了神話傳說中黑色的精靈,已被魔法洗禮過,永遠在黑夜中自由地飛翔。
      月光溫柔如情人的手。星光卻比月光更燦爛。
      但是看過他的眼睛之后,已不必再去看月色和星光。星月已無光。 
      “走,”顧惜朝說,“當(dāng)然走!
      戚少商又在摸眉毛,然后慢慢地握住他的手,說了一句:“那就跟我走吧。”
      “跟你走?”顧惜朝挑起眉,“去哪里?”
      “六扇門!
      “那里容得下我?”
      “你跟他們并沒有仇恨!
      顧惜朝轉(zhuǎn)過身,去看一片迎風(fēng)的沙丘,好像在猶豫。
      戚少商道:“還是,你另外有想去的地方?”
      顧惜朝搖頭。
      戚少商凝視著他的臉,又緩慢而低沉地說:“剛才我跟你說的放過你的理由,其實是假的!
      “哦?”
      “我不殺你,其實,其實是因為我想看見你。”
      風(fēng)聲忽然變低,低沉如春夜的細(xì)雨。他的聲音仿佛也融在這細(xì)雨的聲響中,變得幽遠而流動。
      “我睜開眼睛,想看見的人總是你。就算我閉上眼睛,我想看見的人還是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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