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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一
沈夜示意侍女不要出聲,輕手輕腳的推開石門時,流月城的新晉城主滄溟正在認(rèn)真鉆研手心的花。
那是一朵快速枯萎的花,不過就是眨眼的功夫,嬌艷的花朵已經(jīng)變成了一觸即落的枯黃色。
人比花嬌的女子嘆息,隨手將衰敗的花扔下窗口:“阿夜,又失敗了呢!”
沈夜皺眉,隨即走上前,輕聲道:“你怎知是我?”
“整個流月城,除了你,還有誰有這個膽子悄無聲息的進(jìn)我的寢室?”滄溟掩口嬌笑,額上金黃色的發(fā)飾隨著笑聲不停抖動,像極了遠(yuǎn)處正緩緩墜落的夕陽。
已有幾日不曾見面,沈夜細(xì)細(xì)打量眼前的女子,廣袖寬襟,烏黑柔順的三千煩惱絲隨意的飄灑下來,垂至腰腹,金黃色的飾品襯得她整個人熠熠生輝。只可惜也壓的她仿佛隨時都會消逝,她也的確隨時會在他不知曉的時候從他身邊離開。
觀察到她精致卻蒼白的面孔,沈夜的語氣又冷下去幾分:“你的臉色怎又如此難看?我費盡心思才把你調(diào)理的稍稍好些,你……是否連日來的城主和大祭司繼任儀式累著了?我說過……”
“阿夜,我沒事的,你不要擔(dān)心。”滄溟忙打斷他的話,要知道,她是從小就被他念叨著長大的。
見他還有開口的趨勢,她忙轉(zhuǎn)移了話題:“我聽說伏羲結(jié)界打破后,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一同進(jìn)來了?”
沈夜冷笑:“不過一小小心魔罷了,此事我自會解決,你不用擔(dān)心!
“有阿夜在,我自是不擔(dān)心的。”滄溟用一臉信任的表情回答他。若說這世上有什么值得相信的話,也只有他們彼此了。就像這流月城和矩木般相互依附,相互纏繞。
二、
沈夜從滄溟房間走出后,又仔細(xì)叮囑了侍女一番,才起步離開,獨自去往書房。
近日來,他除了去看望滄溟,幾乎都在沉思之間和書房處理事務(wù)。若說滄溟臉色不好,他也不過稍強一些。
沈夜扶著額頭靠在椅背上,方才信誓旦旦的承諾心魔之事,本是想與她商量,然而一看到她的臉,想說之話便盡數(shù)吞進(jìn)了肚中。
與他不同,滄溟是真正的神農(nóng)嫡系,身體里流的是神之血脈,豈肯答應(yīng)與她最不齒的魔合作?
這世間,若說還有什么人是他束手無策的,也只有她了吧?
在最后的時刻,沈夜獨自走在長長的路上,走向沉思之間,走向歸途時,他想,若是當(dāng)初沒有猶豫不決,先一步與滄溟商量,事情,是不是就會變的不一樣呢?
不過三日,他尚在尋找談話的機(jī)會,滄溟卻先找上了他。
在去滄溟房間的路上,他便心中有數(shù),恐怕是有人將與心魔結(jié)盟之事透露給了滄溟。
推開門后,滄溟一如往日的半躺于床上,蒼白的臉上略帶了些紅暈。沈夜與她相處時日已久,一眼便瞧出這反常的氣色不是因為身體有所好轉(zhuǎn),而是怒氣上涌。
果不其然,滄溟見沈夜進(jìn)門,將手中的卷軸合上,冷笑道:“大祭司大人近日繁忙的很,不知是否有些事情忘記與本座講了呢?”
沈夜面上不顯,于離床不遠(yuǎn)處單膝跪下,右手行禮,一絲不茍道:“不敢有事欺瞞城主大人。關(guān)于心魔之事,我正打算告知于你!
“你的打算,就是我須得從他人口中知曉嗎?整個城中都知道的事情,反倒只有我這個城主被蒙在鼓里!沈夜!你好大的膽子!”
她從未用如此嚴(yán)厲的語氣與他對話,沈夜始終淡然的面容終于有了一刻的松動,然而滄溟所說之事,他完全無法辯駁,只能沉默下來。
寢室間一時變得寂靜無比。
“阿夜……”過了許久,只聽她一聲嘆息。滄溟的身體被濁氣腐蝕,大部分已不得動彈,如今完全是靠著沈夜一人在支撐著流月城。她心有不甘,卻無可奈何。
再聽到她的聲音時,她的手也同時溫柔撫上了沈夜的臉頰:“我知你是擔(dān)心我身體,但是阿夜,我不是養(yǎng)在閨閣中的弱女子,你還記的我繼承城主的那天晚上和你說的話嗎?你即我,我即你!
沈夜順著她的手看抬起頭,入目的是一張絕美的臉,帶著不甘的表情,還有不服輸?shù)臎Q心。她一向如此,在他心有軟弱時,宛如堅塔般引領(lǐng)他走下去。
沈夜一把抱起她,重新放于床上,抿著嘴不快道:“你不能久站!
雖則語氣不善,但話語中的擔(dān)心幾乎要滿溢出來。
幫她掖好被角,他才在床畔坐下,躊躇著開口道:“滄溟,我們沒有時間再猶豫了。他人不知情,你我卻要做出這個決策來。這是我們唯一的機(jī)會。伏羲結(jié)界雖破,但下界濁氣更甚,族人下界,無異于死路一條。更嚴(yán)重的是,五色石即將燃盡,最多再撐上百年,流月城必將崩毀!
滄溟原本因憤怒而生的紅暈漸漸黯淡下來,沈夜說的,她都懂,甚至于她比沈夜還要清楚神血還有五色石的狀態(tài)。他們的確沒有時間可以浪費給一次次的希望和絕望了。
“已經(jīng)進(jìn)展到什么地步了?”
“我已經(jīng)找了一些罪犯,交給瞳去做實驗了。”
“也就是說,我是阻不了你了。”滄溟別過頭,看向窗外。那里只有一片灰暗,暗沉的天空,冰冷的建筑,遙望的只有矩木的枝葉,其余什么也沒有。她是多么希望,他們的下一代,可以逃離這座囚籠,看到芬芳艷麗的花,與數(shù)不盡的珍禽鳥獸,不用再受永寒和濁氣之苦。
沈夜只靜靜等著她的答案。
片刻后,她重又看向沈夜的眼睛:“大祭司大人,我可以答應(yīng)你,但是,你也必須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
沈夜嘴角勾起,不愧是滄溟:“你說!
滄溟朝他一笑,將耳畔垂下的一縷發(fā)絲重嵌回耳畔:“阿夜,你還記得我和你提過的冥蝶之印嗎?”
沈夜皺眉,不知她提這個用意何在,卻還是順著她的話說下去:“你是指那個繁瑣的封?”
滄溟點頭:“你也知道,我現(xiàn)在能下矩木的時間越來越少,大概以后都要依附矩木而活了。我要你在我的身體里下冥蝶之印,等族人皆染上魔氣,得以生存之后,除掉同樣依附在矩木上的心魔。”
“不行!”沈夜猛的站起,一口便回絕了滄溟,“冥蝶之印下在你的身上,一旦發(fā)動,連荒魂都無法留下。我……我怎么可能!”這樣,相當(dāng)于,是我親手殺了你。
滄溟只看著他,眼神堅定無比。沈夜明白,這是絕不更改的意思。若要她同意與魔結(jié)盟,可以,但也要確保那個魔終有被打敗的一天。她不能為族人留下一個永無止境的禍患。
他自小便知她的倔強,只能嘆氣:“滄溟,不用這個辦法,我也可以殺死心魔的!
此話一出,滄溟反而掩嘴笑起來:“阿夜,你真當(dāng)我半廢之身,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么?你的身體……根本就沒有痊愈吧?”與方才凌冽如刀的話語不同,此刻的滄溟恢復(fù)了她平日里的嬌俏。
沈夜震驚的看向她,他的身體的確在繼承祭司之位時舊病復(fù)發(fā)了,但是此事他誰都沒有告知,滄溟怎會知曉?但聰慧如他,很快便想明白。這世上,只有滄溟,與他有著相同的遭遇,他們彼此相連相知。
見沈夜仍舊猶豫著,滄溟繼續(xù)道:“阿夜,這是我們的命,出生在流月城,又繼承了城主和大祭司的位置。在其位,不得不行其職。這些話想必你和我一樣清楚。我們身上背負(fù)的,是整個流月城的命運,容不得我們自私與任性。我之前不懂事,驕縱蠻橫,無意中傷害了不少人。更害的你和小曦為了我而被送進(jìn)矩木。阿夜,我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沈夜苦笑,她說的,他都明白,只一點,他卻無法贊同。
“滄溟,我早就說過,那件事,你不必自責(zé),你自身也是受害者。再者說,我自己,也是希望你能好起來的。”
“也是,是我太糾結(jié)于此了!彼[著眼笑,這通常是她下某種決心時會露出的表情,“那么,就從下次我進(jìn)矩木開始吧,我大概會時不時的沉睡,阿夜,你也要好好的。”
此言一出,沈夜只得單膝跪下:“是!
三、
很久以后,華月回想起來,大概就是從沈夜召集所有的祭司,說出“已得城主首肯”這句話開始,他就慢慢的變了,變得陰晴不定,變得手段殘忍,再加上不久后的謝衣叛變,他終于不再有一絲溫情。愈發(fā)的孤冷,無人可以輕易靠近。
無人知曉,那一天,為了得到著六個字,沈夜付出了何種代價,滄溟又是付出了何種代價。
周圍的建筑在不斷的崩壞,沈夜自他們中走過,聲音也慢慢的消失不見,他知道,前面有他的朋友,下屬,親人在等著他,只是,再也不會有那個果斷堅強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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