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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三月的江南,煙雨迷蒙,微風(fēng)中飄散著杏花的味道。彝臻站在闌干前,望著月光下爛漫的杏花落雪一樣被夜風(fēng)簌簌吹落。除了風(fēng)聲他沒有聽到其他的聲音,但一種感覺驅(qū)使著他回過頭去。
在他身后一個白衣女子正低眸端茶過來,杏花沾了她滿身滿頭,還不斷的向她撲過去,整個人就籠罩在杏花里。
彝臻看得怔了,女子緩緩靠近他,裙擺被風(fēng)拂起,仿佛真的是經(jīng)風(fēng)而來。她來到他跟前,輕輕低著頭,清霜玉雪一尊清美的冰人。她放下茶碗抬頭看他,眼神也怔了一下,目光慌亂,但馬上從袖子里抽出一支匕首,朝著他的心口刺進去。
彝臻還未清醒,刀已經(jīng)刺入,根本來不及躲閃,所幸刀竟然刺偏了,也沒有刺深。彝臻此刻方如夢方醒,上去扭住刺客的手腕。
“你為什么要殺我?”
“你該死!”她眼神里突然閃爍著刻骨的寒光,他知道她一定恨死了他。
彝臻叫人來綁住她的手腳,卻不許人帶走她,繼續(xù)留在他的屋子里。她被綁住,頭靠里側(cè)身躺在床上,彝臻移到她身邊柔聲道:“為什么要害我?”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恨不得要你千刀萬剮!”
她再也沒有說話。他也不再問,一個人悄悄的離開。這個女子并不怕死,她的眼神中沒有恐懼,只是空洞的茫然。她知道她逃不掉,他看住她,又不能尋死,只能不進飲食,慢慢餓死。一連過了五天,她已經(jīng)氣息奄奄,他過去看她,她蒼白憔悴的在床上躺著,好像春寒料峭時節(jié),一片被冷雨打落的白杏花瓣。
彝臻拿過一碗冰糖燕窩向她嘴里灌,她牙關(guān)緊閉不肯喝。他貼上嘴去喂她,她已經(jīng)使不出一絲力氣,掙扎不過他,讓他把一碗燕窩喂下去。她喝完覺得身子發(fā)熱,沉重異常,手腳抽走筋骨一樣柔軟。她感覺到他在解她的衣服。
“不行,放開我!
“第一眼見到你我就喜歡你,我自己也不明白,從來沒有過!
他非但沒有停手,反而更加急迫。她清楚的感覺到他的嘴唇和手掌滑過她身體的每個部分,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至此后他每天和她在一起寸步不離,到蘇州的公事也交與左右去辦。一次她恨道:“要么即刻殺了我,要么放我走。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我不會放你走,我要帶你回京!
“你敢留我在身邊,我一定要你死!
“你就這么舍得我?”彝臻目光閃爍,壞壞的一笑。
她看到他的樣子,狠狠的咬住他不放,恨不得咬下一塊肉來。他面不改色,任由她咬得血肉模糊,捋著她的頭發(fā)溫柔道:“我好喜歡你啊。”
她哭起來,眼淚混著血肉。
她漸漸溫順下來,為了使他放松戒備。回京的路上她看好時機終于逃了出去,躲在深山里好幾天。藏身的山洞附近有一個深潭,她每天天黑以后過去喝水。夜里一輪圓月映在深藍的潭水里,沿岸種滿了杏花,花瓣飄在水面上,輕風(fēng)飛花里夾雜著杏花香。她站在水潭邊,望著水中自己的倒影,水好深啊,跳下去就可以淹死了。她真的很想就這樣跳下去,讓水里的影子變成真的。想到那九個夜晚,同樣的月亮,同樣的風(fēng),同樣的花香,她沒有辦法活下去。即使受辱,她也絕不會死,只會更恨他,只要她活一天,就要拼盡一切把他碎尸萬段。但現(xiàn)在她想死,因為她竟然沒有這種感覺。
粹縑離開后彝臻從蘇州到京師四處找她,早驚動了太子。玙王彝臻少年才俊,文治武功卓越,尤其連年征戰(zhàn)在外,戰(zhàn)功顯赫。太子懻臻雖然才智不凡,但相比二弟只能難忘項背。玙王在朝內(nèi)頗孚重望,多有人請立他為太子,但念及禮法,皇上還是立了嫡長子為皇儲。彝臻對此很不甘,大有取而代之之意。懻臻既嫉恨二弟才智高過自己,又恨他有奪儲之意,因而兄弟二人雖同母兄弟,但勢同水火,絕不相容。粹縑的父親原為門下省諫議,為太子親信,屢次上書奏請遷諸王離京赴封地,本意就是想將彝臻調(diào)離京師,由此被彝臻設(shè)計害死,舉族流放黔州。粹縑既是為父報仇,又因為親弟弟被太子控制,所以此次愿意赴死刺殺玙王。
太子在東宮一直得不到粹縑的消息,直等見到彝臻活生生回京。太子從探子處得知玙王在找一個女子,又見粹縑回來神色有異,也猜到了幾分。心想如果彝臻真的喜歡這個女人,那么一旦她作了自己的媵妾,即便不能叫他痛不欲生,也能稍解自己心頭之恨。
懻臻要納粹縑為側(cè)妃,粹縑寧死不肯,但是無奈她弟弟在他手上。
粹縑道:“我不潔之身,已無顏于地下見先祖,如若再適太子,非但我罪孽深重,于太子令名更有損礙!
“他似乎很喜歡你,到處找你,我就是要讓他知道,他要的女人已經(jīng)是我的女人。你也不想你哀家絕后吧。”
“我雖不潔,也因身不由己,即便此刻和我弟弟死了,宗祠雖熄,無傷我父親忠烈之名?墒俏胰舾倪m他人,先父九泉之下寧可絕后也不會答應(yīng)!
“你被殺父仇人睡了你父親九泉就可含笑了?”懻臻嘲諷道,“你本宮要定了,你若不答應(yīng),我即刻要人殺了你弟弟!
粹縑不改顏色道:“父親因太子而死,太子就如此絕情?”
“他只是做了作為一個奴才該做的,他是我的人,你也應(yīng)該是我的人,你現(xiàn)在不聽話,就該要你受到懲罰!
“太子無非想用我做報復(fù)玙王的刀劍,我可以充入東宮,但我殘花敗柳之姿,求太子不要自污尊駕。否則,就是我姐弟一同死了也恕難從命!
懻臻見她如此決絕,也不敢再強求,要是真死了,反倒竹籃打水一場空。幾日后太子在府中大肆鋪張,慶賀納寵之喜,排場比普通皇子娶妃還過。朝野上下都在議論不知太子得了位如何心怡的美妾,奢華至此。
彝臻并不在意,一心只煎熬苦尋粹縑無果。懻臻納妾三日后請眾兄弟到府里相慶,彝臻到了東宮殿門口,和太子兄弟倆個攜手一同進去,懻臻笑道:“二弟好精神啊!
彝臻笑道:“太子哥才是人逢喜事精神好,還有興致擺鴻門宴!
懻臻笑道:“這次恐怕真的能要你的命!
“全看太子哥的本事了!
宴飲到一半的時候太子命人叫新妃子出來敬酒,粹縑也并不盛裝,著一件青衫,素面出來見客。彝臻坐在懻臻右手邊,第一個敬的就是他。粹縑低著頭,到他跟前斟酒雙手捧上道:“玙王暢飲。”
從她出來他就已經(jīng)石人一樣僵住,兩眼怔怔的盯著她,她不敢抬頭看他的樣子。
“二弟,你這位新嫂子如何啊?”懻臻笑著問他,一連問了三遍彝臻才又魂神附體,笑道:“太子哥好福氣,多謝嫂子。”說完一飲而盡。
粹縑又依次向其他皇子敬酒,其間他神色自若,再沒有出現(xiàn)異狀,這讓太子有些失望。粹縑回到房里,感覺有冷冷的東西落到手上,好久她才明白她竟然在哭,除了她父親死,她是不會哭的啊。
一年后東宮有姬妾產(chǎn)子,太子歸到粹縑名下。她不知道他會怎么想,但是他志在奪儲,根本不會在意她,近來又聽說他納了中書令吳繹之的次女為側(cè)妃。她恨她自己竟然日漸憔悴,如果這些會讓他痛苦,她應(yīng)該很高興啊。
粹縑向太子提出要出家修道,太子很爽快的答應(yīng)了她。太子納她為妾,彝臻卻并不為所動,太子覺得太高估了這個賤人的魔力,如今她的半死不活也讓太子討厭,沒有理由不讓她離開。
粹縑在南山的道觀過了兩年,又是杏花天氣,一天夜里雷電四作,她正倚在窗前看外面被驟雨打落的花瓣,一個老道姑推門闖進來,慌張道:“大事不好了!玙王殺了太子,來人說東宮已經(jīng)被圍,府里連只鳥都飛不出去。我們怎么辦?”
粹縑回過頭,面色潭水一樣死靜,緩緩道:“你先去吧,我若可以,不會連累你!
話音還未落,一群禁軍破門闖入,老道姑見了一下子昏死過去。兩個禁軍把暈倒的人拖出屋子,又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又只有她一個人,她知道,早晚有一天,不是太子死,就是他死,前一種的可能性更大。
再過不久天就要亮了,現(xiàn)在卻還是望不見底的深淵的黑暗。粹縑屋里徹夜點著燈火,閉目靜坐等待她注定的宿命。這輩子她的命永遠不能屬于她自己。
彝臻褪了甲胄推門進來,粹縑也站起來,兩個人先也不說話,就這樣怔怔的看著。
“我又見到你了。和我回去,我要立你為妃!
“我不會答應(yīng)。”
“你兒子和你弟弟你不要了嗎?”
“我與太子并無夫妻之實,孩子是太子身邊嬖妾所出。太子只是想氣你,但念及人倫綱常,對我并無所犯。玙王既然已經(jīng)殺了太子,還望念及手足之情,不要傷害太子的家人。也念及自己的英明!
彝臻笑道:“我會不知道他,懻臻會念及綱常?”
“我只知道,我有虛言,即刻就死!
彝臻微微一笑:“即便是真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斬草不除根禍患無窮,他真的對你沒有冒犯,也是完璧歸趙,理所應(yīng)當(dāng)!
她沒有再求他,她知道,他不會允許任何威脅他權(quán)力的可能性存在。
“和我回去!彼剿,脈脈含情看著她。
她不看他,“不可能的,今生不可為父報仇,已是大錯,失身于你,錯上加錯。我名分上到底是你的嫂子,不能再錯下去了。”
“我不管你和懻臻是真是假,我不能要你再離開我。三年了,你一定要在我身邊!彼浪辣ё∷У奈撬淖齑讲鳖i,撕她的道袍。
“你可以不管天下人如何說我,也不管如何說你嗎?我是你哥哥的妃子!贝饪V掙扎著大喊道。
“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后事。何必管別人如何說?”
“我死也不會答應(yīng)你。”
“你是一個人嗎?生死全由你自己?”
粹縑不再說話,她瘋了一樣的掙扎,即便她知道她不得不順從。她恨死了這個男人。
他要找回隔著的這些年的時光,她卻覺得那些時光根本不存在,她好像從來就沒有逃脫過他。一樣的杏花天氣,一樣迷離的夜風(fēng),一樣的杏花香,花瓣從帳子外吹進來。
“你會受報應(yīng)的。”他封住她的嘴,她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眼淚對于她是極其陌生的,等到她意識到它的存在,她早已淚流如注。三年了,又因為他哭了。
粹縑一直在哭,彝臻摟她在懷里,“你一點都沒變,還和當(dāng)年一樣。你還記得嗎?當(dāng)初舌頭要讓你咬斷了!
“我恨不得咬斷你的腦袋,把你千刀萬剮。”粹縑說著哭的更傷心。
“今夜要殺要剮全隨你,死在你手里我不枉此生了。”
他見她不理她,又道:“這幾年你憔悴了好多,因為我。俊
“你害死我父親,又毀我清白,我就是死也沒臉見地下的父母!
“錯在我一人,與你無關(guān),除非你也喜歡我!
她撲到他身上瘋了一樣咬他捶他。
“不要這樣折磨你自己,我并不想傷害你!
粹縑還是不能平靜下來,彝臻貼上去吻她,她狠狠的把他的嘴唇咬出血來。
天亮的時候彝臻很不舍,起來穿好衣服到床頭給她蓋好被子,在她嘴唇上吻了許久,臉貼到她的臉上道:“我要在宮里好一段日子,會有人接你去王府。乖乖的聽話,不要做傻事,權(quán)當(dāng)為了你的親人!
當(dāng)天粹縑就被接到玙王府,一進府王妃就來見她,玙王妃年紀(jì)雖輕,但是很老成持重。玙王妃和身邊謀士幾番苦勸玙王不要納太子的寵妾,以免遺過后世,但是玙王堅持,立定了她不可。雖然如此,王妃對粹縑還是和顏悅色,問寒問暖,口里稱她作妹妹。不過也只這一次,粹縑想大概是他吩咐過不許人來打攪她。
彝臻在宮里呆了半個月,冊封太子那天行完禮交代過公務(wù)就星夜回府,一進家門就去見她。當(dāng)時已是后半夜,粹縑睡的很淺,他只摸了一下她的鬢角就醒過來。
“怎么了?”
粹縑不答話,只是睜眼看著他。
“這里住不住得習(xí)慣?”她還是不說話。
“又不理我!彼┫骂^輕輕的吻她,像小馬飲水一樣。
彝臻沒有搬入東宮,因為兩個月后皇帝禪位于太子,退居安慶宮,尊為太上皇。
玙王妃被立為皇后;側(cè)妃吳氏為鼎臣之女,被封為貴妃;粹縑被封為淑妃,排位僅次前兩位。因為納她入后宮,朝廷里掀起了軒然大波,甚至有昔日王府的心腹在朝堂撞柱死諫,民間也傳揚開新皇帝殺兄納嫂。彝臻全充耳不聞,非立她不可,并為淑妃的父親哀遐馣平反,上了謚號。粹縑的弟弟方十六歲,彝臻欲欽點他入中書省,被粹縑推脫掉。
彝臻把粹縑的寢宮取名為“縈心宮”,宮殿外種了九棵百年古杏,取天長地久,百年好合之意。彝臻初踐祚,日理萬機,不過只要有空暇,一定要到她宮里去。淑妃擅房專寵,其他嬪妃多有怨言,粹縑只是整日待在她的地方,沒有人敢來惹她,她也從不出去,與世隔絕的活著。
一天夜里彝臻拉她坐在廊前賞花,屋子里沒有點燈,殿前杏樹枝條上掛著白紗燈,月色很好,杏花籠罩其中仿佛絕塵仙苑。
他頭倚在她肩膀上道:“第一次見你,絕塵乘風(fēng)而至,好像杏花變的仙子!
“我只是個未入黃泉不孝不貞的孤魂野鬼。”
“你父親此生最在意的就是聲名,為博忠君之名,不惜一死。你雖然沒有殺我,也要我為了你留下了千古罵名,不比殺了我更能替他報仇嗎?你應(yīng)該高興。”
“我應(yīng)該死!
他把她抱在懷里道:“良辰美景不要辜負,就只今夜,不要想誰是你的父親,只想誰是你的男人!
“為什么要遇到你?”
“我不相信我死了你心里會更好過!
粹縑入宮一年后生了一個兒子。懷孕的時候她想過好多次如何不要這個孩子來到人世,但最后都放棄了,她不忍心害死他。孩子的出生讓彝臻欣喜若狂,每天不管多忙他一定要來看她們。月子里粹縑偷偷洗冷水澡,又喝了很多冷水,不久就患了大病,高熱不退,不省人事。
她昏了七天終于醒過來,睜開眼見兒子在旁邊,一雙亮亮的眼睛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看著她,他就在她身邊抱住她睡著了。
后來宮女告訴她她差一點死掉。他日夜衣不解帶的守著她,怕她亂動掀了被子著涼一直抱住她,還下旨太醫(yī)如果救不活她,太醫(yī)院所有的人都要死。她不相信這會是他作為勤政納諫,厚德廣恩的明君會說出的話。
粹縑醒了以后,彝臻精神一松懈身體突然垮下來,和她在縈心宮一同養(yǎng)病,日夜不離,公文也要送到宮里辦。晚上侍女端過藥來,他不肯喝,道:“你不喂我喝,苦苦的喝它干嗎?”
她又氣又好笑,拿過碗喂他喝,道:“這樣喝才苦!
“這樣喝才不苦。”粹縑瞪了他一眼,轉(zhuǎn)過頭去。
夜里他抱住她道:“我只是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彼蘖恕
她并不是要死,她不放心她的孩子,她不知道他長大后得知她的過去會怎么想?他是否會相信他母親的堅貞。不過因為傷了身子,她真的再也沒有懷過身孕。彝臻自從遇到她以后對其他女子都疏淡了,除了早年的兩子再也沒有孩子,他給這個最小也是最后的孩子取名“祁解顏”,希望他這一生可以順心歡懌。
粹縑一直在縈心宮過著隱居的生活,她的世界就只限他和兒子兩個人。她有的時候逃避,有的時候又清醒,有時候她會熱烈主動的抱他吻他,有時候又會無端的不理他。不管她怎樣對他,他都是一如既往的黏住她,向她或深情凝望或壞壞的笑。
恍惚間一輩子就這樣過去,彝臻臨終前囑托了福王一些話就讓他退下去,只留下粹縑一個在身邊。他拉住她一只手笑道:“有下輩子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嗎?”
她沒有答話。
“后悔沒有殺我嗎?”
“你害死了我父親,我卻作了你的女人。我為天下謂之不貞,你為天下謂之不義,我們都要下地獄的!
“那就是舍不得我了。有人贊我是千古難遇的圣主,我卻不然。我對不起你和顏兒,不能立你為后,立他為太子,此生枉為天子。不過為你殺了懻臻,我從來沒有后悔過。顏兒已經(jīng)過繼給五弟,皇后雖外作寬厚大度,心里實恨透了你,但太子到底仁厚,不會加害顏兒。我在蘇州給你修了一座道觀,我死后你到那里去,你知道是哪里。我煩了你一輩子,這下你總算清凈了。不過下輩子,不管你愿不愿意,天上地下還是人間,我還要和你在一起,你永遠別想清凈!
粹縑又不知不覺哭起來,他真的要死了嗎?
他撫摸著她的臉頰道:“太子雖然不會把我們葬在一起,此生雖死不能同穴,到底生時相守了一生,也不虧了!
粹縑撲到他懷里大哭起來。他在她耳邊輕輕的道:“那一刀為什么沒有刺準(zhǔn)?”他還是那樣壞壞的笑,漸漸閉上了眼睛。
他二十六歲登基,在位三十五年,攬轡澄清,宵衣旰食,征討四方,勵精圖治,締造了他的先祖都不曾擁有的豐功偉績。粹縑覺得他應(yīng)該欣慰了,他臨終的話讓她相信感情上他也是欣慰滿足的。
她又回到了相別三十幾年的蘇州城,在她們最初相遇的蘇州河畔,年復(fù)一年靜靜的觀望著水漲水息,杏花開落,一季又一季的枯榮更替。過往的大半生仿佛是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哀愁掙扎飄散著杏花香。
她在他留下的一方絲帕上寫道:思君使人老,歲月忽已晚。
他死了,不見了京師,不見了皇宮,不見了兒子,和他有關(guān)的一切都不再存在,陪伴她的只有他年輕時剪下留給她的一縷青絲。她的生命在他生命終結(jié)的那一刻走到終點,以后的一切都只是對過去記憶的重復(fù)。他寄托了她一生全部的愛恨情仇,她無數(shù)次的想過,如果這一生沒有遇到他,又會是什么樣?他說他沒有后悔,她也沒有后悔,她只是后悔她沒有告訴他。
離世時,望著窗外爛漫的杏花,粹縑微微一笑,又是三月杏花天。夢回里最多的還是那個杏花天,杏花里杏花一樣清俊的少年。他們這一生都活的太累,她相信,他一定像他說的在輪回里等她,來生,無論是否要償還今世的罪孽,他們一定可以坦然的愛對方。
杏花天
杏花縹緲輕似夢,憶相遇,冰魂玉魄。
恨君憔悴一生苦,脈脈,竊明心意悄淚。
星霜換,年華瞬轉(zhuǎn)。久凝戀清霜鬢染。
憶君魂駐水云中,俟俟,此生來世不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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