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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他是一個寫書人,憑借著寫那些形形色色靡靡清清的故事,來換取這夢醉浮生的時光。
他已不算年輕,二十有七的年紀卻并未娶親,說不上看淡紅塵,只是因為他是一個沒有過往的人。
他在某天清晨莫名其妙地清醒后,便警覺自己已是失憶。
那些前塵往事,似是都被留在了昨夜的南柯一夢之中。
直到遇到她。
[2]
初遇那名緋衣女子的時候,他便知她的身份,似是要脫口而出的驚呼卻在她清冷孤寂的目光下止住了音調(diào),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口。
“聽說,你是一個寫書人。”她緋色的身影靜靜地出現(xiàn)在木屋的門口,遮擋住大片夕陽的余暉。
“是的!彼诔跻姇r的驚訝早已平復了下來,輕輕端起桌上的茶杯,他朝她擲了過去。
她微微抬手,那滿水的茶杯便定在她的掌中,平淡無波的眼瞳中終于蕩起驚訝的神色。
“別這么看著我,”他晃了晃杯中的茶葉,“你既然知道我是誰,那么你也一定清楚我是一個失憶的人,至于這身武功,我就更不清楚了!
“呵,又是一個失憶的人!背龊跛饬系,她聽后輕輕笑了,唇邊綻出的笑容如同懸崖上傲然綻放的薔薇般,一下子便在他那波瀾不驚的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你幫我寫一個故事吧,”她沒有等他開口說話,便徑自接了下去,“趁我還沒有完全忘記的時候。”
那時候她背后的夕陽將將沉下山頭,她的臉在陰暗的背光面看不清神情,他卻沒由來地覺得她那時的臉上肯定是那種被稱之為“悲傷”的神情。
[3]
從那之后她便經(jīng)常來,有時她在他那兒一坐便是一整天。
而她每天來的第一句話定是“我昨天說的你都記下了么?我又忘了!
而她每天走時最后一句定是“我今天說的你都記下了么?我怕我明天又忘了。”
她就像一個喋喋不休的話匣子,一開了口便無法停下。
其實她講的故事就算被稱之為“胡言亂語”也不為過,但是他卻莫名地聽懂了。
她說她來自南疆。
她說她來中原是為了尋一個人。
她說她不知道自己是誰。
她說她也不知自己要找之人是誰。
她只知道她要找一個人。
一個夜夜出現(xiàn)在她夢里,卻永遠只出現(xiàn)一個背影的人。
她的話語之中永遠不會出現(xiàn)人名,只有那些“她”“他”“他們”的代詞,他卻能莫名地聽懂。
[4]
她來的那個地方是拜月教,那個幾個月前剛剛被聽雪樓重創(chuàng)過得南疆最神秘的教派——拜月教。
她所有的記憶都被拜月教現(xiàn)任大祭司孤光收走,用那種名叫“夢曇”的神奇花朵。
她說她夜夜都做到一個夢,夢里有一個白色背影,那是一個熟悉到骨子里的身影,她卻怎么也想不起來那是何人。
她只知道那是她要找的人。
她只知道她要找一個人。
[5]
時光就在這些浮浮沉沉的年華中緩緩流逝,他記錄下的故事已經(jīng)有了整整一本,她的記憶也在那些故事中愈漸消失。
她從來沒有要求過看一眼他寫的那本故事。
他相信,如果她看了一定能將那些前塵往事盡數(shù)想起。
哪怕只一眼。
可她連一眼都沒看過。
終于有一天,她忘記自己來中原的目的了。
[6]
他一直記得那個清晨,那襲緋衣一如既往地出現(xiàn)在木屋之前,“吱呀”的推門聲在寂靜的晨光中回蕩,她走到桌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靜靜地沒有在說話。
他便也自顧自的喝著茶,亦是沒有開口。
一直到正午時分,她才開口。
“我忘了我是來干什么的了!
明明是很平淡的語調(diào),他卻是聽出了埋藏在那心底深處深沉的無力與悲哀。
他已不記得當時聽到這個消息時自己內(nèi)心的心情。
他只記得當時他的手一抖,便將水壺中的水珠盡數(shù)灑在了手背上,滾燙的水從手背一滴滴滾落。
屋中寂靜地似乎聽得到水珠落地時的清脆響聲。
她取出懷中緋紅色的絲巾,為他擦拭掉手背上的水漬。
當紗質(zhì)的觸感從手背蔓延開來的時候,他終于回神。
伸手拽住她纖細的手腕,他狠狠地將她往他懷中一帶。
“嫁給我,阿靖!
[7]
他們的婚禮辦得并不隆重,請了一下周圍的父老鄉(xiāng)親,拜了天地便算是禮成了。
新娘子被喜娘迎進了洞房,他卻沒有急著回洞房。
一直到后半夜,他才等到他要等的那個人。
那抹白色的身影在漆黑的深夜暈出周身的白光,靜靜地站在夜幕之下。
在離他幾十丈開外的時候,他便感覺到了濃烈地幾乎讓他喘不過氣的強烈殺氣。
他被迫停下腳步。
前面那個白色人影依舊背對著他,沒有回頭,而從他身上散發(fā)出的殺氣卻是依舊強的令他喘不過氣。
[8]
“如果我知道當初把她留在南疆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許久,夜風中終于傳來了那人清冷的聲音,“那么我就是打暈了將她強行綁回來也不會做出那樣的決定!”
“她已經(jīng)完全忘記你了。”聽著那夾雜著強烈的殺氣以及那些不明情緒的話,他突然就笑了,“完完全全地忘記了,不留一點記憶!彼恼Z調(diào)刻薄且惡毒,帶著報復的快感。
那個白色的人影便又沒了聲音。
他便陪著他靜靜地立在夜里的寒風之中。
“好好待她。”許久,久到他幾乎以為眼前之人不會再開口的時候,那人的聲音終于再次傳來。
待他再抬眼望去之時,夜空中早已沒了那白色的身影。
“雷楚云!币癸L姍姍來遲地傳來了他最后的話語。
[9]
他回到洞房的時候,他的新娘一身鮮紅的嫁衣跪坐在地上,面前是一盆熊熊燃燒的火盆,而她手上拿著的一本封面泛黃的書簿。
他認識那書簿,正是記錄了這一年來她所講的所有故事的書簿。
“阿靖,你……”他的心底突然便是一陣惡寒上涌,竟是無法言語。
她并未抬頭,只是伸手輕輕一拋,那本簿子便被她拋進了火堆之中,橘黃色的火焰頓時竄起,將她的身影斜斜地照映在墻上,浮浮沉沉。
“剛才那人,是誰?”一片橘紅的火光之中,她終于側(cè)過臉,依舊是不變的冰封表情,眼底卻是揮之不去的茫然,“我覺得很熟悉,特別特別熟悉。”
然后他看到她的眼眶中毫無征兆地便掉落下了晶瑩的液體,一滴一滴,卻被火光無情地吞噬。
他看著她,喉口像是被堵了住什么東西,卡地他生疼,卻是無法言語。
“只是……一個過客。”
許久,火盆中的書簿只剩下薄薄的一層灰燼,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再次在寂靜的房中響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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