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艷的花朵擺在面前，有哪個蜜蜂能忍住不采蜜呢？

　　劉志宏并無十足的定力，只是十分有自知之明。他回過身來，沖著旁邊直勾勾盯著前面的小弟們擺擺手：“讓、讓！”

　　擠在面前的小徐和浩子回過神，趕忙讓開，羅庭信勾了一下劉志宏的肩膀：“有急事？”

　　“我內(nèi)急，快讓我出去！”把羅庭信的爪子“啪”一下打回去，小弟們乖乖讓出一條通路。劉志宏這下想起來身為老大的尊嚴(yán)了，悠悠度著步子出去，拉開門前還不忘沖目光緊隨他的小弟們點頭，示意等會兒再見。

　　走出門了，劉志宏靠在墻上，回憶了一下剛剛看到的美景。

　　這世間最美的景致通常是常人所不可及也。

　　比如這纖長蜷曲的黑睫，比如這精巧細(xì)致的下頷，比如這汗水淋漓下的鎖骨……然后便莫可名狀，不可言說。

　　王俊凱大劉志宏兩歲，剛好兩人從小認(rèn)識，劉志宏得以一睹他從洋娃娃般小孩長到纖細(xì)高挑的美少年、再長到玉樹臨風(fēng)的美男子之全過程。王俊凱是童星出道，跟隨多年的粉絲每個硬盤和網(wǎng)盤里都有不少他的美顏寫真，但那哪里有劉志宏近水樓臺？鏡頭幕布都是次元壁，太遠(yuǎn)太近都失真。劉志宏像坐擁萬貫的大財主，有底氣，時刻能保持一個不遠(yuǎn)不近剛好合適的距離，不慌不忙，不過不失，不是暴發(fā)戶那種橫征暴斂的吃相，進(jìn)退得宜一派悠然才好。

　　不一會兒，王俊凱從屋里推開門，一邊和師弟們揮手一邊邁出來，熱乎的氣氛和熱烈的汗氣澆了劉志宏一臉。王俊凱詫異看了一眼，然后擺擺手：“還等我，是怕我迷路�！�

　　“哪兒啊，對貴賓的禮數(shù)。”

　　“三年不見，哦，”王俊凱上上下下地看了看：“一家之主了�！�

　　劉志宏客氣了一句，和王俊凱從左樓梯往樓上走去�！肮救甓紱]大變，小會議室打通做大課教室了，現(xiàn)在有事兒都去大會議室，十四樓，1422，還記得吧？”

　　“這當(dāng)然，別當(dāng)我是老人家，記性沒退化�！�

　　“嗯，”劉志宏點點頭，“公司本來計劃再擴(kuò)一層樓，覺得現(xiàn)在太憋屈太小家子氣，可惜這些年效益不那么好，提了幾年了還在案頭上�！�

　　“小也有小的好，大家擠著溫馨，像一大家似的�！蓖蹩P低頭笑了笑，剛好被走在他后面的劉志宏看到，“當(dāng)年任經(jīng)理跟我提過，我還特實誠，實話實說了，早知道你們這么希望，我倒應(yīng)該說反話的�！�

　　四樓很快到了。會議室里聚集了一大票人，總裁以下各部門頭頭幾乎都在，這樣的陣仗十分罕見，劉志宏參加過的屈指可數(shù)。王俊凱進(jìn)來之后，這個姐那個哥地叫了半天，不像開會，更像粉絲見面會。

　　這樣友好親切的氛圍之下，進(jìn)度被拖得厲害，晚上10點的時候王俊凱站起身來，連說飛機(jī)快要趕不上了，下次再接著談。劉志宏摸了摸肚子，感覺著里面空落落的咕嚕聲，苦笑了一下。

　　王俊凱第三遍告饒的時候，終于被放了出來，這時候已經(jīng)差二十分鐘11點了，劉志宏說我開車送你去機(jī)場吧，一群人排隊囑咐他開慢點注意安全但是別誤了十一點的飛機(jī)。劉志宏暗暗后悔自己的俠義心腸，王俊凱抱歉的向他一笑。

　　兩個人走向地下車庫，提了車出來。王俊凱坐了副駕駛，劉志宏扔給他一頂藍(lán)白條貝雷帽：“墨鏡自己準(zhǔn)備了吧？”

　　“你這什么破帽子，”王俊凱發(fā)牢騷，“戴這個被人拍了怎么辦�！�

　　劉志宏說：“隨便啊，你比較喜歡和我一起上報紙？現(xiàn)在男男戀也滿大街都是�！�

　　王俊凱把帽子扔到后座上，掏出自己的墨鏡戴上：“天真。丑照比緋聞殺粉多了，就算我抱著你啃一口，解釋說兄弟情深，照樣一群人叫好�！�

　　王俊凱說話時，劉志宏正在打火，手一個不穩(wěn)熄了，他順手抽了根煙點起來，把煙夾在左手指尖。再一擰，火著了起來。扶著方向盤，右手掛檔，給油。還行，一個挺漂亮的坡起。

　　墨綠色的別克融入了城市的萬千燈火之中。

　　送大明星王俊凱上飛機(jī)，這種助理的活想見不是特別容易的事。開了沒多久，王俊凱說：“先去江邊看看吧�！�

　　劉志宏說：“你不是急著趕飛機(jī)？”

　　王俊凱說：“飛機(jī)還早。”

　　劉志宏說：“剛剛不是說十一點？”

　　王俊凱說：“要不他們能放我出來？飛機(jī)是十二點半的�！�

　　人已經(jīng)上了車，劉志宏送佛送到西。他閑閑地想估計這家伙是全世界飛怕了，機(jī)場恐懼癥；或者是名山大川游多了，懷念嘉陵江的水腥氣。

　　快開到江邊時，王俊凱伸手把劉志宏手里的煙捏過來。劉志宏恍然：“啊，對不起，忘了你的嗓子不能熏到了。你掐吧�！�

　　王俊凱沒掐，拿著那根煙在煙灰盒里撣了撣煙灰，從儲物盒里又翻出一盒煙，拿出來一根，半根煙引燃了整根煙，又塞回了劉志宏手里。

　　劉志宏側(cè)眼看著王俊凱把那根白生生的煙夾在手里，湊到嘴唇邊上，薄薄地吸了一口，氤氳的煙云模糊了他鼻尖到下巴的精美輪廓線。

　　被硬塞回來的那半根煙夾在自己手里，一個牌子一個味道，不知道為什么，劉志宏總覺得自己的變得不太好抽了。

　　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停車。

　　王俊凱說：“有啤酒嗎？”

　　劉志宏笑了，笑過之后正色：“有，但是我不想干巴巴看著你喝�！�

　　王俊凱點點頭：“什么牌子的？”

　　“純生，山城�！�

　　“拿山城的吧。”

　　“喂，”劉志宏笑罵了一句，從后備箱拿了一罐扔給他：“就一個了�！�

　　王俊凱嘴里叼著煙，努力晃晃晃啤酒罐子，伸得遠(yuǎn)遠(yuǎn)的，“嘭——”地一聲打開，酒液飛濺得到處都是。他臉上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像江里澄黃的波光那么好看。他說：“有煙，有酒，有你，我這算是五毒俱全了，哈哈�！�

　　劉志宏靠在他邊上的鐵桿上：“拐著彎罵我，��？”

　　王俊凱喝了一口酒，咕嚕咕嚕灌了半天，八成過半了。喝了酒，眼神發(fā)散，加一口煙后，面目亂的看不清。劉志宏聽見他說：“我謝謝你�！�

　　“什么意思？”

　　“哼，得的多了，欠的債也多了。像你，這么坦坦蕩蕩的站在這，我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惡�！蓖蹩P說著故意彎下腰來，做了一個半真半假的揖，臉上帶著似醉非醉的紅色。

　　劉志宏嘆口氣：“你還真了解自己�！�

　　王俊凱站起來，臉色忽然又變得很冷，他朝遠(yuǎn)處滴滴噠噠走了兩步，靠在和劉志宏同一根鐵桿上。

　　“但是我又知道，有的事是不得不做的�！�

　　劉志宏看著王俊凱，他以一個十分優(yōu)美的姿勢背靠著，身體和鐵桿的夾角恰到好處，右腳隨意地點在桿子上，小腿、大腿和桿子形成一個不規(guī)則的三角形。這一抹身影纖長、瘦削，這樣的瘦明明顯得個性苛刻、生活清苦，可那姿勢又太隨意太慵懶，肆意得顯出優(yōu)雅來。

　　劉志宏走過去，靠近王俊凱。王俊凱一根煙快要抽完，伸著手往半滿的啤酒罐里撣灰，輕輕敲三下，小指在罐口劃一圈。劉志宏走到面前他都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劉志宏盯著這個高了自己三公分的人，伸手緊緊扣住他的手腕：“浪費我的啤酒，這也是你不得不做的事。”

　　“也許，”王俊凱轉(zhuǎn)了轉(zhuǎn)腕：“或者并不是。而應(yīng)該是讓你做現(xiàn)在的事？”

　　劉志宏深深地看著他的眼睛。

　　王俊凱晃了晃罐子：“啤酒變質(zhì)了，你會怎么辦？”

　　“再拿一罐新的�！�

　　“對啊。”王俊凱說，然后他仰起頭，把剩下半罐混著煙灰的啤酒大口大口喝光，劉志宏扣著他手腕的力度越來越緊，掐出兩個青色的指痕，可王俊凱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劉志宏感到時間似乎過去半個世紀(jì)。雙腳站得幾乎酸麻，軟軟地著不了地，手臂沉甸甸的，所有重量都直直墜向那兩根手指。

　　像許多應(yīng)酬酒桌上給貴客們亮相那樣倒過罐子，果然是一滴不剩一干二凈，這樣一罐酒難不倒王俊凱，他抹了一下唇，眼神里冷冷清清。

　　“倒掉，或者放得更壞，我都不想�！彼拷鼊⒅竞�，口中的酒氣暖暖地打在劉志宏的鼻尖和兩頰，聲音壓得更低：“我只能親口喝了它，恨不得馬上喝了它�！�

　　劉志宏摸上王俊凱的頭，軟軟的發(fā)絲順到秀氣的后頸，溫?zé)岬钠つw很抓手，所以他在這捏了兩下，動作熟悉得和捏家里那兩只貓崽子如出一轍，手繼續(xù)撫摸時轉(zhuǎn)過肩膀停在后背，輕輕地拍了兩下，好兄弟那種親切又純潔的意味。

　　王俊凱也伸手，回應(yīng)性地在劉志宏頭上胡嚕了一把，肩上拍了拍，一下重得像捶人，一下輕得像撣灰。松開時兩個人都笑了笑，大方自然，忽略掉酒氣，還以為是剛從會議室里走出來的。

　　劉志宏說：“快到點了吧�！�

　　王俊凱點點頭：“走吧�！�

　　劉志宏看到前面有個垃圾箱，就撿了兩個人的煙蒂，塞進(jìn)空的啤酒罐，往那邊走過去。王俊凱站在后面等。

　　扔進(jìn)去之前，劉志宏略微側(cè)過頭，露出小半臉來。他抬手晃了晃手里的易拉罐，煙蒂在里面發(fā)出嘩啦嘩啦的聲響。他說：“誒，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你說呢？”

　　“因為，”王俊凱的聲音和劉志宏的表情一樣掩在了夜色里：“喝光了啊，就沒有了，空了。

　　“什么都沒有，空了。懂了嗎？”

　　“哦�！眲⒅竞曷犃诉@話，把易拉罐扔進(jìn)垃圾箱，發(fā)出物體陷入垃圾袋那種沉悶的聲音。

　　再次出發(fā)的車快了許多。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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