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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1.
“……你就是圣手晏水?”
付子敬借著昏暗的燭光看著眼前這個約莫十七八歲的清麗少女,皺了眉。
晏水瞧見他的懷疑,勾唇:“我不是。”
付子敬頷首,剛要問圣手在哪,就聽眼前的少女嘲諷道:“難道你是啊!
“……”
石洞位于山谷最深處,里面漆黑陰冷,僅僅是離少女最遠(yuǎn)的客座旁點了蠟燭。
片刻后,晏水放下手里的藥材,清清嗓子,拂了一下長發(fā),高傲地走上前來,圍著眼前這個男人,從頭到腳仔細(xì)地打量。
嗯,長得不錯。氣質(zhì)嘛,太過冰冷。衣著不凡,看來生活不錯。身上一股淡淡墨香,腰上卻有佩劍,喲,文武皆通啊!
付子敬僵硬地側(cè)頭避開晏水。就在他忍無可忍,手緩緩搭上佩劍時,晏水恰好移開了目光,移到了他身邊的人身上,態(tài)度驟變。
“小七!本座有沒有同你講過萬萬不得帶人入谷?嗯?你最近是不是肉吃得太多膩了腦子?!”晏水狠狠揪著小七的耳朵。
“主人您聽小七解釋……小七是被這位公子刀架在脖子上逼來的……小七冤枉啊……”小七正要下跪求饒,被付子敬拉住了胳膊。
“不是他的錯!备蹲泳撮_口。
“……哦?”
付子敬抱拳致歉:“家母病危,無人可醫(yī),早聞華山圣手晏水盛名,又巧遇七公子走訪民間,在下愚鈍,煞是心急,才出了此下策,望姑……大人見諒!
晏水挑眉看著他半晌,轉(zhuǎn)過身向里屋走去,“那你回去吧!
“……?”
“要人人都能來,這和醫(yī)館又有何差別。你擅自前來,本座沒讓你以死謝罪夠不錯了,還求本座出谷?做你的白日夢!”長得可真是好看啊,可惜太沒規(guī)矩。
身后的聲音明顯帶著壓抑:“……大人執(zhí)意如此?”
“嗯!
“那就別怪在下不客氣了!
有冰冷尖利的東西“唰”的橫在了脖子上。晏水瞬間僵硬,微微轉(zhuǎn)頭,看到那張好看的臉。
“懇求大人與在下走一趟!
2.
當(dāng)朝禮部侍郎付子敬,是個傳說。自小與母親相依為命的他,三歲能書五歲能詩,未及十五便拿下了文武狀元。他不僅才貌皆全,還品行優(yōu)良,聽說當(dāng)今圣上還有意將自己最寵愛的莞兒公主許配給他。
而此時此刻,品行優(yōu)良的付子敬,今日第五次拔出了劍,架在了他不辭萬里請來的圣手晏水的脖子上。
天朗氣清,惠風(fēng)和暢,某城東門外的草垛上。
付子敬深呼吸:“我請你來,是為了給我母親治病,不是來伺候你的!
晏水一邊點頭:“本座知道啊。”,一邊向他招呼:“快去買酒,記得捎上城西的雞蛋灌餅,你動作快些,天黑之前我們必須趕到鄰城去問診,本座還等著你背呢!
付子敬目光冰冷:“……鄰城?診誰?”
晏水挑眉,像看白癡一樣看著他:“診人!
付子敬聞言,再次深呼吸,重復(fù)道:“我請你出谷,是為了給家母治病。”
晏水:“本座一向是集滿六人才出谷!
“……”
“哦,難道你以為你一嚇唬本座,本座就跟你出來了?天真。只是因為你母親是第六個!
付子敬再一次拔出劍架在她脖子上:“家母等不起那么多時日!”
晏水淡定無比:“所以,你要配合!
“……”
“對了,一定要早些回來啊,本座的安危可全系在你身上!
付子敬冷笑:“你以為自己多有名,還需要人保護(hù)。”
晏水聞言,扶扶頭頂帶面紗的斗笠:“當(dāng)然,本座要不出名你又為何找我?你以為本座愿意天天戴著斗笠和面紗么,哎……本座也甚是無奈……”
“……”
兩人行了半日路,到達(dá)鄰城,為一位夫人問診。
診完脈晏水寫了張藥方交給付子敬,擺擺手:“抓藥去。”
“……”
付子敬站在原地不動。
晏水挑眉:“前五個能否盡早診完,全看你的配合!
付子敬狠狠握了下劍柄,默默轉(zhuǎn)身出門去抓藥。
……
兩人夜宿客棧,晏水對掌柜的說:“要一間上房。”
付子敬剛想反駁,晏水說:“本座不喜獨居。你要配合!
付子敬感覺自己低估了她的無恥程度。
房間很大,床很寬,晏水一進(jìn)門就摘了斗笠撲在了床上,付子敬則要了一床被褥,鋪在地上。
屋里漆黑,付子敬正要點蠟燭,被晏水叫。骸皠e!——本座不喜歡……”
話音未落,整個屋子的蠟燭已被付子敬用武功點燃。他轉(zhuǎn)身坐下喝茶:“你的自私要有個限度!
晏水聞言翻了個白眼,自己放下了床簾,鉆進(jìn)去。
是夜,燈熄。
“……付子敬,你講個故事給本座聽聽吧!
付子敬沒有聲音。
“……你睡著了?”
依舊沒有聲音。
晏水側(cè)頭,看見躺在地上的付子敬,披散著一頭烏黑的發(fā),側(cè)顏英俊美好。這是她第一次與除了小七以外的異性進(jìn)行如此長如此近的接觸,何況眼前的人是那么的驚艷與完美。
如果能摸摸就好了。
她想著,等回過神來,發(fā)覺自己已然下了床,蹭到了他身邊,手撫在他臉上。
晏水摸摸他的臉,又摸摸他的脖子,又摸摸他的肩膀,手快要摸到他胸口時,掌下的人突然一個翻身,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壓在身下。
“你夠了沒?!”付子敬壓抑著憤怒與羞憤,對她低吼著。其實他一直都醒著,剛開始晏水的動作還不夠大,他找不到太充分的理由推開她。而到后面她越發(fā)的過分,他忍無可忍。
晏水被嚇住,此時的她心跳如雷,全身的血液都往心口涌去。
他的發(fā)落在她臉上,他的眼睛看著她。
晏水小心地吸一口氣,滿滿都是付子敬的味道。
就在她感覺自己的臉要燒熟了的時候,付子敬放開她,將她一把推到旁邊。
“睡覺!”
……
三日后,他們到達(dá)下一家。
這一次付子敬已然聽話了許多,抓藥煎藥毫無怨言,甚至連住客棧要一間房時也未曾表達(dá)自己的不滿。
可晏水發(fā)現(xiàn),付子敬只是進(jìn)了一趟客棧,說要買東西出去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他遲遲沒回來倒不要緊,關(guān)鍵是錢袋也遲遲沒回來……
晏水叫來小二,小二說那位公子方才又自己開了間房。
晏水聽完,心里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他是有多討厭自己,才會這樣?
晏水氣不過,心里已然有了主意。她下樓胡吃海喝了一頓,飯后豪爽地對掌柜的說:“記在我相公的賬上便好!闭f畢還順了壇女兒紅上樓。
晚上付子敬去樓下用晚膳時,被掌柜的叫住。
“嘿嘿,客官,您夫人中午的飯錢……”
“……夫人?我沒夫人!
“哎,這就不好了,吃了就吃了唄,哪還有住在上房的人為這點銀兩計較的……”
付子敬此時心里已有數(shù),只好認(rèn)命:“……好吧,多少?”
“不多不少,三十兩銀子!
“……”
……
三十兩!
被莫名其妙坑了三十兩雪花銀的付子敬帶著一腔怒氣破開晏水的房門,低吼道:“喂,出來!”
屋子里靜悄悄地,沒人應(yīng)他。
付子敬步至床前,背對著床:“喂,起來,我有事找你!
依舊無人應(yīng)他。
付子敬終于回頭向床看去,發(fā)現(xiàn)晏水并不在上面。他回頭,向隔間走去,看到了屏障旁欄架上的衣物。
原來她是在沐浴……付子敬微窘,清了清嗓子:“你沐浴完,記得還我三十兩銀子!
他不是在意錢,而是鄙視晏水這種做法。
付子敬說完轉(zhuǎn)身準(zhǔn)備走,卻覺得有些不對勁,平日里聒噪的晏水此時居然毫不還嘴。
好奇心戰(zhàn)勝了禮節(jié),付子敬微閉著眼繞過屏障,看到木桶里晏水的背影。
“……喂。”付子敬拍拍她的頭,沒有反應(yīng)。
付子敬心下生疑,于是他轉(zhuǎn)到正面,看見的卻是晏水緊閉的雙眼和慘白的臉。
這是什么情況?
付子敬拍拍晏水的臉,掐她的人中,都絲毫沒有反應(yīng)。最終他心下一橫,閉上眼將晏水從水中打橫撈起。
觸手肌膚細(xì)膩柔滑,即便他已經(jīng)努力轉(zhuǎn)移注意力,卻依舊能感受到她的美好。然而,同樣無法忽視她的冰涼。付子敬感到自己像是抱著一塊冰,不知為何,他有些慌亂。
付子敬將她放在床上,叫來熱水喂她喝下,又為她裹上厚厚的棉被。隨后靠在她的床榻邊,等著她好轉(zhuǎn)。
許久后,付子敬感覺到有東西拂在臉上。他睜開眼,看到迅速把手收回去的晏水。
付子敬無語,片刻后問:“好些了么?”
“嗯!
“老毛?”
晏水點頭:“……不算吧。不過我從來身體就不好。集滿六個病人才出診,一是因為身體不好無法常出谷,二是圖個吉利,出去總能順溜回來!
“……虧你還是圣手,連自己都醫(yī)不好!
“……”
兩人之間的氣氛通過這一夜,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付子敬雖然還會和她吵嚷,卻不會真的逆著她。幾日下來他自己也發(fā)現(xiàn),晏水除了太懶事太多,也還算正!
趕路的時光忽然變得有趣得多,有時哪里的景色不錯,付子敬還同意她多看兩眼。
乞巧節(jié)那晚,晏水拽著付子敬站在湖邊看煙火。
漫天煙火下,晏水忽然問付子敬:“你可有喜歡的人?”
“……關(guān)你何事!
話回的不慍不火,什么信息都沒透露。晏水犟了起來,追問他:“你們怎么認(rèn)識的?”
“……”
“你們都做過什么?”
“……你煩不煩……”
“說嘛,你有沒有……吻過她?”
付子敬被逼急了,狠狠地回了一句:“有!”
晏水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怎么?”
晏水僵硬一笑:“……我還從沒被人吻過呢……我也不知道要去喜歡誰……我一直都是一個人!
其實,現(xiàn)在,她也有喜歡的人了。
可是,他有他自己喜歡的人,有他自己的生活。
她是局外人。
晏水抬頭,襯著煙火回看他。
“喂!
“……?”
“要不你……吻我一下吧,反正除了我們,沒人知道!
“……”付子敬瞥她一眼,轉(zhuǎn)身走了。
晏水在后面跟著:“喂喂喂你走慢點啊喂你當(dāng)我沒說過好了……”
付子敬腳步放慢,但依舊不回頭。
璀璨的煙火下,有一對年輕的男女,一前一后走著。后面的少女一邊叫喊著一邊追他,前面的青年雖走得快,但不時會停步。
3.
第三個病人住在京郊。
臥床的老人是痼疾爆發(fā),需立刻用藥壓制,還需一塊上好的生肉做藥引,引藥入癥處。
“那……需要什么藥引?”老人的兒子很是著急。
晏水?dāng)[擺手:“這個再說,先把藥煎來!
晏水將藥方交給付子敬:“對了,早就聽說京城豐華樓的酒是一絕,你給本座帶些回來。”說完無視付子敬屠刀般的目光,自己坐在院子里邊嗑瓜子邊看鳥。
這只鳥唱累了那只鳥唱,那只鳥唱累了又換另一只鳥……等到院子里的鳥都不唱了,付子敬還沒回來。
……
這是什么情況?
晏水問了后院的位置,估摸了下距離,準(zhǔn)備走過去看看。
到了后院,晏水隱約看到付子敬坐著煎藥的背影,心下放松之余也有氣憤,于是她叉腰大喊:“付子敬!你腿瘸了還是手?jǐn)嗔嗽趺船F(xiàn)在還沒把藥煎好!”
付子敬聞言回頭,同時回頭的還有他身邊的一位衣著華貴的少女。
晏水慢慢走過去,看了眼那個少女,又看看他,挑眉:“酒呢?”
付子敬欲言又止,意外地沒譴責(zé)她,只是指指地上的壇子。
他身邊的少女卻皺著眉,用手指著晏水對他說:“子敬,你跑了大半個京城,就是給她買酒?!”說罷又對晏水質(zhì)問道:“你是誰?!”
晏水聞言,這才細(xì)細(xì)打量起那個少女。嘖嘖,美人就是美人啊,皺眉都那么好看,如果她現(xiàn)在指的不是自己,自己還真想和她交個朋友,可惜啊可惜。
“我?華山圣手!
晏水話音未落,那少女就斥責(zé)道:“放肆!華山圣手也是你等賤民能冒充的!”
她一句話,安靜了兩個人。
付子敬的安靜是沉默的延續(xù),而晏水的安靜是爆發(fā)前的準(zhǔn)備。
果然,晏水換了個斜側(cè)的姿勢,雙手疊在胸前:“我是賤民?那你是什么?賤婢?”
“你!”
“我!”
“……你放肆!你竟敢罵我!”
“不過是個有眼無珠的賤婢而已,本座怎么不能罵!”
“你才賤婢!”
“你……”
“夠了!”
“……”
“……”
付子敬一聲呵斥,暫停了兩人的爭吵。那少女已被怒火沖地滿臉通紅,晏水卻淡定無比,對付子敬挑挑眉:“來,你告訴她,本座是誰!
付子敬沉默。
晏水:“你說啊!
付子敬依舊沉默,半晌后道:“晏水,跪下。”
“什么?”晏水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什么?”那少女和她同時發(fā)問,“她就是晏水?!”
像是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晏水哂笑了一聲,卻也正了態(tài)度:“付子敬,你說什么?跪下?我跪下?我是讓你告訴她我是誰!”
付子敬低著頭重復(fù):“跪下!
晏水站在他身邊,呆滯著看著他瓷雕般的側(cè)顏,沒了聲音。
那個少女見此嬌笑:“聽到?jīng)],你是晏水又怎樣,頂撞了我還不照樣跪下。”
晏水聽見她說話就煩,剛想反駁,卻被付子敬拉著,兩人雙雙跪在了地上。
“請公主恕罪!
“……”
她是公主?!
莞兒公主聞言立刻將付子敬拉起,手臂從托變成了拉再變成了挽:“子敬哥哥你怎可給我下跪,我們都是即將成親的人了……”
……
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自己先受了屈辱,最后卻要給別人道歉。
心里的委屈潮水般涌出,可這還不是最讓她難過的。
最難過的是,自己的夢醒的如此之快。
看著他們靠在一起,晏水只覺得心里酸酸的,涼涼的,像是被風(fēng)穿透了一樣。
原來自始至終,自己還是一個人。就像那晚的煙花,再怎么絢麗,也終歸沉寂。
眼前的一切不可抑制地模糊起來,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要失敗的時候,藥水沸騰溢出,灑在了莞兒公主的腳邊。她“啊”地尖叫了一聲,撲到付子敬的懷里。
與此同時,晏水轉(zhuǎn)身往回走,對身后說:“藥煎好了,端到上房吧!
老人喝了藥,兒子在一旁為他掖好被角,待他入睡后對在一旁發(fā)呆晏水恭敬地問道:“圣手大人,那……藥引子的事……?”
晏水沒反應(yīng),那兒子有些尷尬:“……圣手大人?大人?”
“……嗯?”晏水終于回過神。
“……藥引子?”
對了,藥引子。
不知為何,晏水忽然心里來了恨意,改了原先的主意。
“藥引子嘛,這個,我早晨說的還不完全,其實,這肉,要出自高貴之身才好。本體越高貴,療效越好!
兒子不解:“……比如?”
“比如,皇室!
兒子立刻嚇得坐在地上:“大人可不能嚇草民啊,草民哪里找的到皇室的肉……草民可不敢啊……”
晏水聞言繼續(xù)添油加醋:“想必也有郎中給你說過了,你父親這病罕見不說,還非常傷人;畹浇裉煲呀(jīng)夠不錯了,實則隨時都有可能一命嗚呼。眼下最最好的辦法,就是拿帝王將相的肉做藥引,即便這么做了我也不敢保證絕對有效果,但九成能好轉(zhuǎn),再活個兩三年不成問題。”
兒子被說得又喜又怕:“……那那那……草民去哪兒找帝王將相……”
晏水瞇著眼睛,靠在椅子上:“這個嘛……不瞞你說,你家就有一個!
“……誰?”
“皇上的心頭肉,莞兒公主!
“……”
“你去找和本座一同來的男人,他身邊就是莞兒公主。不過,你去求她可以,不許說是本座說的。”
……
晏水悠哉地逛到前廳時,正巧遇到那家兒子抱著莞兒公主的腿,哭天喊地求割肉。莞兒公主被纏地急了,紅著眼看著付子敬。付子敬正為她推開那家兒子,但礙于禮節(jié)不敢施力。
哇,看那紅眼睛,嘖嘖,要的就是這效果。
晏水正專注地欣賞著可憐的莞兒公主,不知何時付子敬走了近來 ,抓起晏水的手腕,低吼道:“你想怎樣!”
晏水有些心虛,但是心中的委屈卻更勝:“我沒想怎樣!”
莞兒插嘴道:“子敬哥哥,要不我叫御醫(yī)來,看看是不是……”
“喂,如果公主叫來了御醫(yī),本座就打包走人再不管你爹了!連藥方本座也不留!你就指望著御醫(yī)治好你爹吧!”晏水打斷她,對著那家兒子說道。
“晏水你——”
“怎么?本座很好,不勞費心。”
晏水這頭正回完莞兒公主的話,卻感覺手腕一陣刺痛。她收回目光,看到眉頭緊鎖的付子敬。
付子敬一句話不說,只是那樣看著她,那目光帶著疑惑與失望,自責(zé)與自嘲。就好像在看一個被自己錯信了的陌生人。
晏水被他這樣看著,氣勢瞬間消失不見,反而有些心慌,腦子亂成了一團(tuán),不作思考。
那邊莞兒忽然叫道:“子敬哥哥,我……那就用我的肉吧,我愿意做藥引!”
付子敬沒理她。
半晌后,他松開了她,對那家兒子說道:“我是當(dāng)朝禮部侍郎,也是未來的駙馬。我的肉,你拿去。”
“……”
……
第二日,晏水一夜未眠,早早就起了床,經(jīng)過前廳時,看到了付子敬和莞兒。
付子敬的左前臂包裹著紗布,左手牽著莞兒公主,右手拿著包袱。
他看見晏水,淡淡地說了句:“我要走了!本拖蛲庾呷。
晏水怔了片刻,趕忙攔住他:“你要去哪?”
“不用你管!
“……喂,你走了本座怎么辦……你不能走,堅決不能,本座……不批準(zhǔn)!标趟屗陌,卻被他狠狠推開。
付子敬看著她踉蹌了一陣后站穩(wěn),對她說:“晏水,你夠了!
晏水,你夠了。
在你之前,我從不知道一個女人可以如此霸道自私。
我也不知道,一個女人可以如此無理取鬧。
我更不知道,世上還有這么狠毒的人,僅僅是因為別人的一句斥責(zé),就要別人一塊肉。你這種狠心的人,怪不得身體不好。
有你,我的母親也不一定會被醫(yī)好,沒有你,她也不一定不會被醫(yī)好。
我走了,你自便。
……
付子敬說完這些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晏水呆立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看著他越走越遠(yuǎn)。
自己終究是一個人。
……
4.
秋風(fēng)蕭瑟,落葉滿城。
走在街上,老遠(yuǎn)就能聞到付宅飄出的濃濃的草藥味。付宅年輕的主人站在宅門前,再一次送走一位走訪郎中后,對著遠(yuǎn)方,久久不言語。
請來的所有郎中都對母親的病束手無策。現(xiàn)在的母親朝不慮夕,只可靠著藥湯勉強度日。
如果……
如果她在,情況會不會有好轉(zhuǎn)?
可是那日自己都說了那樣的話,她又怎么可能再出現(xiàn)。
“喂!
熟悉的聲音似乎又在耳邊響起。付子敬微怔片刻后,自嘲地?fù)u了搖頭,轉(zhuǎn)身進(jìn)宅。
這樣的幻聽,不知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多少次了。
“喂……”
他僵在原地。
“喂……你要讓本座叫你多少遍啊……”
付子敬緩慢地轉(zhuǎn)過身,尋著聲音看過去,看到蜷在墻角的一團(tuán)黑影。
他的心忽然跳得有些快,步子有些不由自己控制。他大步走過去,猛地掀開帶著面紗的斗笠,看著那張熟悉的臉暴露在陽光下。
“你……”
眼前的人,讓他激動也讓他震驚。
離別了才半月余,晏水像是變了個人一樣,臉色青紫,皺紋密布,眼眶深深地凹陷,蒼老得可怕。
“……快快快,本座好不容易按你給的地址找到此處……渴死了……快抱本座進(jìn)去……”
“……”
“走吧走吧,喝完水,快去醫(yī)你母親……”
……
吃飽喝足的晏水,在付子敬專門為她布置的房間里小憩了一會兒,又使喚他為她添了茶洗了果,舒服地過了一下午后,才去為付母診脈。
途中無數(shù)次付子敬忍無可忍,卻重頭再忍。
她對他依舊那么霸道,依舊那么不講理,毛病依舊那么多。
就好像兩人從未分開過一樣。
這樣的感覺很奇怪,卻又讓他更奇怪地沉溺其中。
付子敬很多次企圖想要問晏水為何變成這樣,都被她以“你怎么那么愛管閑事兒”為由堵住了嘴。
晏水為付母診完脈后,什么藥方也沒有開,只是對付子敬說了一句:“周圍哪有煙花啊,本座甚是想看!
付子敬終于無奈:“……我請你來是為我母親治病的。”
晏水挑眉:“本座知道啊。”
“那就快開藥方。”
“這就不是你該操心的事兒了。你該操心的是,周圍哪有煙花!
“……看完煙花,你就醫(yī)她?”
晏水點頭:“看完煙花,我就醫(yī)她!
……
我就是想,最后,和你再看一次煙花。
最后看一次屬于我的煙花。
……
今日正好是當(dāng)?shù)貍鹘y(tǒng)節(jié)日,夜晚的小城人山人海,熱鬧非凡。晏水被付子敬一路抱著,穿過人群,穿過大街小巷,一直走到湖心小亭,那個看煙花的好地方。
繽紛的煙花在夜空中砰然綻放,絢麗了整個天際,恍若夢境一般美麗。湖心亭里一同來看煙花的男女甚多,有的就著漫天的煙花,擁抱親吻。
付子敬看著煙花,晏水看著他們。
“喂!
付子敬回過頭來看她:“嗯?”
晏水躲開他的目光:“你還欠本座,一個……額……一個……吻……”
“……”
晏水繼續(xù)不看他:“哎……不就一個吻嗎……你又不是第一次……你有什么不愿意的……況且本座長得也不賴啊……哦,最近是有些不好看……不過!你可以想著本座原先的樣子!你也不算虧……”
話音未落,晏水只覺得自己唇上一軟。
她還來不及閉眼,所以直對著付子敬的臉。她還來不及屏住呼吸,所以鼻腔滿是他的味道。
她還來不及死心。
這一吻,輕輕地,不留痕跡,卻太刻骨銘心。
……
一吻結(jié)束,兩人都陷入沉默。
許久后,晏水開口:“我……”
“……怎么?”
“……想喝酒。”
“……”
……
付子敬想,今夜的煙花太美,自己大約是受了蠱惑。
她的氣息還縈繞在鼻尖,那種淡淡的藥草香,加上一絲說不明的香氣。
還記得她曾問他,是否有喜歡的人,是否吻過她。
有的。
晏水,我有的。
其實,如果他可以收回那日的話,如果他有權(quán)選擇身邊人……
一切也只能是如果罷了。
……
買酒回來的付子敬并沒有在原地找到晏水,而是在趕回府的時候,恰巧遇到慌亂的婢女從母親房中出來。
“公子,老夫人醒了!可是……”
母親醒了!昏迷多日的母親終于醒了!
可就在他高興之時,婢女的下一句話卻使他如遭電擊。
“……可是……圣手大人她……不行了!
手里的酒壇“砰”地一聲落地,碎成無數(shù)殘片。霎時間酒香四溢,可卻無人沉醉。
……什么?
怎么可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什么叫不行了?”付子敬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在顫抖。
婢女哭著說:“剛才圣手大人放血喂夫人喝下……然后……然后夫人就醒了,可是大人她……”
婢女還沒說完,他就沖進(jìn)了內(nèi)院。
……
晏水覺得自己好像飄在半空中。
自付子敬描述過付母的癥狀后,一個月以來,她一直在服極寒性的藥物,為的就是為付子敬的母親放血治病。每次服完藥后都要喝酒暖身,身體才能勉強撐住。
雖然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是她未曾料到的,但是,她不后悔。
因為,值得。
煙火絢爛而寂寞?杉拍衷鯓?至少她絢爛過。
湖心亭里的那一吻,像一把劍,把時光永遠(yuǎn)斬斷在煙火落下的瞬間。
這樣,她的天空便一直是璀璨的。即使沒有未來,也幸福無比。
恍惚間,有人抱起了自己。她回頭,用盡全力睜眼,看到緊鎖著眉的付子敬。
晏水依舊記得,第一眼見到付子敬,他就是現(xiàn)在這幅樣子。那時的他高傲地站在洞穴里,仿佛一道陽光,照亮她的世界。
可是,她是見不得陽光的。
她是病重的棄嬰,被過路的師父撿回山洞,養(yǎng)在陰暗的洞穴里。師父勉強將她養(yǎng)大,教她醫(yī)術(shù)。于是她成了名醫(yī),卻身患絕癥。永不得見強光,永不得行長路。
她不顧小七的反對,與付子敬出谷。一路上吵吵鬧鬧,好幾次她覺得自己都很過分,而他卻依然陪在身邊。
如果那日他未曾離開自己,如果那十幾日她不用一個人在烈陽下趕路,或許,她真的能夠和他有未來。
但現(xiàn)在這樣,也已經(jīng)足夠。
……
她全身冰冷,心跳已經(jīng)若有若無,呼吸已然不連貫。
付子敬緊緊地抱著她坐在床上,為她擦去冷汗。
晏水拼盡力氣,抬起手,撫上付子敬的眉,問他:“……酒呢……”
付子敬抖得很厲害,看著她的目光復(fù)雜而深邃:“……我等會兒去買!
晏水抿嘴:“……算了……不喝了……”
付子敬說:“要喝的!
晏水無視他的話,一遍遍撫平他緊縮的眉頭:“……今晚的煙花真好看……”
付子敬說:“……嗯,我們下次還看!
晏水笑了,搖頭:“……你自己看吧……我不陪你了……”
付子敬抓住她的手,握在手心:“你要陪我。我需要你在。”
我需要你在。
晏水,聽到?jīng)],他需要你在。
眼前像是有煙火綻放,璀璨奪目,永不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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