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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
初冬
嬰我聲
晚上十點三十分,墻上的老掛鐘敲了一下半點,種子被“當”的一聲忽然驚醒,它帶著朦朦朧朧的睡意開始生長。
像你第一次看到他。
可能剛下過雨,毫不知情的單純愛戀從大片留白的紙頁里破土而出。它攪亂了時令和節(jié)氣快速地生長,暗綠色的枝椏慢慢伸出你的嘴巴,伸出你的鼻子和耳朵,在它就要長成一棵樹的時候,你翻開了一張空白的紙牌。
你轉(zhuǎn)過頭卻留下兩枚空洞的瞳仁,影影綽綽地布滿對陽光雨露的遙遠回憶。
你住在那棵樹的根須里忘了問他的名字。你忘了,你是無辜的你毫不知情。
初冬干燥如他的毛呢大衣的領(lǐng)子,他給出一個規(guī)矩的正面,線條俊美生硬毫無特色的干枯的長發(fā)梢,這時他剛剛轉(zhuǎn)過三分之二高傲的光潔臉,他沒有你初初顯現(xiàn)的小雀斑。、
貧血的初冬,世界在頹然傾倒的瞬間干干凈凈黑白分明。
冷靜的水面沒有一絲霧氣氤氳,喜悅的灰塵安靜地蟄伏在溫暖的角落,他目光所不能達到的角落。
你沒留意,世界從來就不是透明的,世界沒有顏色也沒有聲音。
其實那時還是下午,你以為你第一次看到他。
干燥的初冬的下午,樹在你的身體里緩慢地生長,它伸出手指碰到你固執(zhí)的眼睛,忽然不知所措。
午夜十二點,公主在河邊掉落一只鞋子,它被月亮分發(fā)的銀針釘在河床,剪下來的影子在黑漆漆的森林里流浪。
幾百年,或者幾個幾百年里它長成一片森林,泉水和湖泊的邊緣布滿濕潤的苔蘚。在這里時間逆轉(zhuǎn)流向,你變得比他更了解森林里的詭譎月光和那些無脊椎動物,是他忘了,是他毫不知情。
滿月面容姣好地從嘴邊淌出暗紅色的液體。
他仰著頭,一大片一大片虛幻蒼涼的灰色毫無預兆得地鋪天蓋地。早就有洶涌的暗流在月光的懷里裂變,一不小心它泄露出去一點,憑空的染了干凈冷漠的世界一身的血腥氣。
你嚇壞了自己。
溫暖粘稠的血液里包裹著他潮濕的曖昧不明的吻。此世的第一個缺口,在你唇里種下一粒種子。種子萌醒長出尖尖的芽。
你整個人瑟縮成鼻下兩片蒼白的葉子,葉子里有隱隱的骨光猙獰,先刺進的,卻永遠是自己的血肉。
你睜開眼睛看到窗外四方的天空,無云也無雨的平淡冷漠,森林不知藏身何處,一切是關(guān)乎天荒地老的一場淺淺的夢境。
清晨一直薄陰,他不在身邊。
咖啡是冬天一樣的厚重,切片面包里夾一點巧克力的小花招,溫厚得不知誰因誰果。
你伸出手,愛的發(fā)膚布滿密密麻麻的細小傷痕。
你能記起的悠長的過往里有因為愛而生的一棵美麗的樹,在月光下的森林里你仰頭看它在你的目光中春華秋實。一秒與另一秒的空隙它成熟了,一個世紀的愛戀傾巢而下灌滿果實里甜美的漿汁。
城堡上的銀色月光還記得那一秒,果實墜落在幽深的河流,如你消失在去向不明的輪回中。
他知道你還在。
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角落里,唱一些歌謠,或者祈禱。
貧瘠的時代里他依靠那一丁點光亮走遍每一寸大地。
他不知道,你不肯離開。
凌晨兩點四十分,圣經(jīng)翻開第十卷,大衛(wèi)王在屋頂乘涼,潔凈的拔士巴風塵仆仆地趕路,刀劍永不離你們,如同慈悲與憐憫。
莎西露,那個陰郁凄美的名字。
窖藏太久的暗銀燭臺燃燒著枯寂的白蠟。祈禱的十字架每夜被白皙而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久而它剝落了鍍在外層的金黃色,露出里面銅制的心。
堅硬的,讓人心痛的。
如同記憶的表皮磨損后露出更加晦暗模糊的真實。
她是誰?
他以為自己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你們毫不知情。
莎西露,那個宛若久藏的絲緞般破敗不堪的美麗名字。
你夢見孩子和玻璃珠的游戲。世界多么大,當人們用雙腳走在大地上時,世界是多么的大。
她尋找并且等待。如若這世界有一些意義,你發(fā)現(xiàn)時光的軌跡一如著世界的運轉(zhuǎn)是永不停息的圓。
無論如何記不起的第一次邂逅,幾世幾劫在你們身體里循環(huán)的彼此的血液,封閉所有出逃的路徑,什么也無法結(jié)束,從心臟到指尖,欲流還休的枉然。
你憶起前生的一切。
其實只是前生,不是一切。一切是無限深廣的宇宙在手中那枚小小的玻璃珠,迅速逃離崩潰的星辰的那些粉屑里,你窺見創(chuàng)造和毀滅的秘密。
在那一剎,你明晰命運的伏線。
時間停止的罅隙你們促膝長談,琉璃迷蒙的光暈不是死后的虛無,而是誕生前的虛空。
然而只有一瞬間。今世他如愿在你手中化為流沙。生命逐漸流逝的假象,其實不過是一切戞然而止。
那一刻你回到起點,軌道縫合成他臉上長長的疤痕,很快痊愈了,不留痕跡。
一如那場前世的煙火。
綻放,宛若盛開的花朵。
絢爛,宛若隔世的情緣。
熄滅,然后一切歸于漆黑。
你重新開始。
圓形的封閉的時光的輪回永不磨滅。
陪伴你們奇跡一般永遠不會來臨的麻木。
凌晨四點,時間到了盡頭。
安靜的清晨空氣是稀薄冷漠的灰,初日的幾絲光線輕易洞穿了它脆弱的齒頰。
世界被數(shù)不盡的光線無限地分割,一夜之間一生一世已匆匆完結(jié)。
早上七點被廣播驚醒,翻個身又沉沉睡去;上午九點享用簡單的煎蛋和甜膩的牛奶麥片;九點半翻看字典查英文;十點伏在書上淺眠……
幾百年的時間都可以這樣過去,如同不踩踏板的奏鳴曲一樣簡單單調(diào),你什么都學會。
不知道還有沒有那種好似事不關(guān)己的淡漠的白日夢。
太多的往事疊加又疊加,壓塌了用于承載整個世界的路和橋梁。時間的荒原上累積著生命的廢墟,原來什么也曾發(fā)生過。
早上上午點三十分,墻上的老掛鐘敲了一下半點,你被“當——”的一聲忽然驚醒。
你們有在通向哪個結(jié)尾的路上狂奔?一個又一個同心圓上你能看到自己的背影,也許,命運輪回的篤定不可解也只是借口,那只是——
愛本身的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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