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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命運從不出錯,只是我們欲念太多。
人們總習(xí)慣于質(zhì)問。命運的正逆被涂抹上截然不同的色彩,只是這迥異的道路并不能因誰的匆匆去來而有絲毫的偏差。即便看上去的確有如被深深剜了一刀,但那或深或淺的痕跡總死于時間的浸泡。
所以你看,人們的忘卻總是如此之迅速。
的確,但我并非就不曾如此期望著人們的淡忘。
即便被加上曰理萬機的修飾也絲毫不為所動的海馬社長一如既往嫻熟地操作電腦進行著工作。他的表情終究冷漠得很完美,甚至比上那個決斗王出現(xiàn)之前的淡漠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想他應(yīng)該是很滿意于這樣的自己。在決斗王消失之后。
他所期望的人的一生與真正絕對的勝利都注定如此。不論是踩著別人的尸骸還是扼殺過去的自己,只要前進就好。
他不得已糾正自己,決斗王并沒有消失。只是這個稱呼早已易主,而取而代之的人名字叫做武藤游戲。
很出乎意料地,海馬并未花過多的時間且并未采用逼迫的心態(tài)便說服了自己接受這樣一個事實。
只是這區(qū)別在如今的意義已不大了。
因為無論是游戲還是暗都已成傳說。武藤在與法老進行了儀式之戰(zhàn)之后的數(shù)年間都不曾再參與任何公開的比賽。想必私下面對城之內(nèi)那群人的挑戰(zhàn)也總能一一以武藤游戲的招牌式人畜無害的微笑給推辭掉吧。又或者,那群人會意外體貼地不在武藤面前提起任何有關(guān)那個人的訊息。
海馬不置可否地露出一絲嘲諷式的冷笑。他不明白也同樣不想去明白為何武藤游戲就如此輕易地對那個曾經(jīng)使他們用盡全力去打拼的世界放了手。
也許海馬從不曾明白自己如此深刻的執(zhí)著并不由于對那個根本形同虛設(shè)的稱號的覬覦,而僅僅是因為千年以來不斷有個聲音對他說追逐。這早已成了一種無可奈何的習(xí)慣,并不單純地追逐強者,而是想與那紫色瞳孔中的倔強與不屈分庭抗禮。
只是習(xí)慣往往如同虛渺的空氣,那樣令人安心而平凡的存在令后知后覺死不悔改的海馬在不覺間便忘記自己執(zhí)著的的起源。
追逐他,趕上。然后呢,有誰教過他那樣的流程。是該挽留還是應(yīng)該期期艾艾縛住對方前進的步伐,這種荒誕不經(jīng)的笑話除了能換來海馬瀨人的嗤之以鼻便再無其他。
他無論如何總有會完美無缺地掩飾自己的情感這個優(yōu)點。
海馬摸索著右邊的抽屜似乎想翻查什么的記錄,然而卻觸到一疊令他感到陌生的東西。他皺了皺眉,迅速抽出那東西并打算翻開瀏覽。
然而當(dāng)那東西無比清晰地出現(xiàn)在他眼前時,他才意識到這是一本帶鎖的曰記本。
黑色的硬質(zhì)封面顯示出幾分歷盡滄桑的粗糙,做得老舊而恰到好處。
那游弋不定的光澤仿佛正耀武揚威地吹噓著曾經(jīng)的光彩非常。然而它不會知道,再出神入化膾炙人口的傳奇也會在時間的步步為營之下失落了終章的完美與完好無損。
那古銅色的鎖顯出幾分無奈的老舊,卻仍舊不甘示弱地勃發(fā)著金屬光澤。每當(dāng)海馬翻動一下封面,它便如同警告一般發(fā)出“喀喇”的細小聲響。進行著對秘密最后的堅守。盡管最終無論是鎖或是歷史終將在眾目睽睽之下歸于塵土。
最終,在海馬第三次撥弄下,那把不爭氣的鎖終于不堪重負地告別了自己的宿命。
翻開來,海馬看見扉頁上游戲工整的字跡:“給另一個我。”
沒有絲毫猶豫地,海馬往后翻去。
當(dāng)然他并不是一個以窺覷別人隱私為樂的人,但他同樣不以知道或者利用他人隱私為不齒。
突然之間被他掩埋的記憶開始緩慢地露出冰山一角。
某個隸屬于離別的夜晚,紫眸的少年微微笑著對他說:“這個曰記本,沒有鑰匙,無論如何也無法開啟!
“所以呢!
“就把它交給你了!
“我不覺得這有什么意義!
“說起來,我也不清楚!鄙倌陻科鹦θ,“但事實是,沒有任何一件事物與做法的存在是沒有意義的!闭缢丝套鞒鲞x擇的立足點不過僅僅基于對眼前這個高傲而冷漠的男人的全部記憶與信任。而對方卻永遠不會知道。
“沒有鑰匙無論如何也無法打開不是么!焙qR冷冷地哼了一聲,“那么我該稱這東西是劣質(zhì)貨嗎。”
人走茶涼的道理他本身再清楚不過。只是想不到如今一把無足輕重銹跡斑斑的鎖不再恪守與宿主的承諾都能讓他無端挑起鄙視。
海馬隨意翻到某一頁便停了下來。游戲干凈素爽的字跡便整齊地排布眼前。那樣清晰內(nèi)斂而小心翼翼的字體讓那個總是輕輕微笑著的孩子的模樣霎時間明晰了起來。字如其人便是這樣。
“今天我拼好了那個狀如金字塔的千年積木,看到了他。我對這樣相似的一個人竟沒有感到半分震驚。仿佛很早就已熟識。
只是在意識被抽離身體之后,如同隔著一層透明但厚得無法逾越的屏障,我就只能沉默而好奇地遠觀著他的鎮(zhèn)定自若。
明明處于同一平面同一空間,我的內(nèi)心卻仿佛以仰視的姿態(tài)領(lǐng)略著他攝人的光環(huán)。而他,如同天生的王者理應(yīng)受到眾人瞻仰一般在這個全然陌生的世界微微上揚了嘴角。似乎是嘲諷睥睨的神色!
看上去短而簡潔的文字如同備忘錄一般平淡無奇。
海馬并不以為那個被叫做游戲的少年會用多少篇幅多少長篇大論與華麗的詞組來修飾那個看上去不可一世的少年,因為實際上單純的孩子總不適合悲春傷秋。
然而那樣的不可一世也僅是看上去如此而已,沒有人能夠了解那傲然的面具之下潛藏了多少迂回婉轉(zhuǎn)的思念。他還來不及看清,僅僅輕輕探視了少年一角的憂傷,便讓對方如同驚弓之鳥一般飛速離去。離開他們的世界。
海馬實在不相信什么一見鐘情的鬼話,然而事實總不斷提醒他,那兩個共用一個名字的少年之間的初遇是多么充滿傳奇的意味。
于是他不知該感嘆自己的幸運或是不幸。
第一次與少年的交手他完全落敗并且之后這似乎成為他一連串厄運的起點。
然而他只記得那是越過那怪獸對峙的戰(zhàn)場有一雙顧盼生輝的紫色眼睛注視了過來。
后來才能明白當(dāng)時連記憶都不復(fù)存在的少年本該如何迷茫懦弱地找尋著一個關(guān)于他是誰的答案。然而至今他都無法洞悉的便是為何當(dāng)時對方的目光仍可以是這樣纖塵不染而毫無雜念,連絲毫動搖都不曾有的紫色光華之中只有那被長眠的魂魄體會了千年的意志。
毫無疑問這該是宿命。數(shù)千年之前他們彼此的記憶止于那本是多余卻震撼人心的戰(zhàn)斗,數(shù)千年之后他們的重逢又始于一場海馬自己的挑釁因而無中生有的戰(zhàn)斗。
的確該是重逢而非初遇。
但海馬總在潛意識之中隱隱對那個所謂三千年前似是而非的自己有一絲難以捕捉的不敢。
并且若是可能,他并不是沒有假設(shè)過這兩場戰(zhàn)斗的結(jié)局高下互相對換的情形。那樣也許無趣得多,然而他卻還是曾這樣思量。
只是時過境遷,海馬自知不再是曾經(jīng)那個將尊嚴或是命運押在一個位置一個稱號之上多少有些意氣用事的家伙。他對于任何將事情計劃得更為完美有了另一種自然的意識。
然而精明如他,至今仍不能明白人的過去并不僅是敗者的尸骸,更多的則是后知后覺翻然醒悟后的追悔莫及。
所有愚昧或是心機深重的人們都以為自己不帶半分執(zhí)著地一路朝目標(biāo)前行,繼而在人事已更之后驚覺曾苦苦追尋的事物從來都與自己遙遙相對。等到衰老到連回憶都覺得是費力與奢侈之時,他們才能明白所有曾經(jīng)的執(zhí)意不悔改所有過往的瘋狂不過是一紙自欺欺人。于是他們僅能無能為力地垂手墻邊,默默地聆聽這悔意碾碎時間的脆響。
他們都明白這樣無力的狀況,卻不能阻止自己重蹈覆轍。
然而這又如何,他是海馬瀨人,足夠年輕足夠狂傲。這一切盡是強大的資本讓他掩蓋曰后的鞭長莫及的跡象。
“有人說,你所經(jīng)歷的時間與你所需要的去遺忘的長度成正比。然而,即使另一個我在如此伸手可及的近處,我卻仍不安地產(chǎn)生錯覺以為他將迅速地從我眼前小時蒸發(fā)到未可知的遠方。那么我該慶幸我們相識相處的時間短暫,還是應(yīng)為這無由來的直覺杞人憂天。
我看到他此時正安靜地坐在敞開的窗戶邊。外面是靜謐的夜晚。皎白安靜的月光層層繞上光圈。我會用多長時間去忘記這樣一個人鮮明的存在?一世,十年?也許僅是一夏。“
那么那兩個凝神駐足了三千年的背影,又該取怎樣長度的時間去經(jīng)歷這一場刻骨銘心的遺忘。
他們之中沒有人明白何謂徹底的遺忘。游戲那個坦誠的少年明白自己無法度量出對于這樣一個被稱作另一個自己的少年的遺忘之中包藏的距離。于是他泰然選擇了與另一個自己相同的時間放下手中所執(zhí)的武器。
曾經(jīng)鮮明地在游戲身邊微笑著的影像,那個同樣執(zhí)拗的少年在咫尺之間對他說他們同樣都是戰(zhàn)士。
即便如今的少年被歷史之中的自己所遺棄,即便吱吱作響的時間車輪飛速篆刻下年月的刻痕卻忘記帶故人的魂魄歸去。
也許如今選擇放棄所有關(guān)于那已經(jīng)離去的人的一切包括決斗王的稱號的游戲不過僅是想選擇某種堅持。堅守曾經(jīng)對方在自己心中一墻之隔的絮語,堅守著對方在自己的道路上孑然獨行的身影。又或者,算是選擇另一種死亡。
也許因為自始至終游戲并不認為自己可以是一個完全的戰(zhàn)士自認為不是一個勝任足以勝任決斗王這個稱號的人,他明白旁人始終無法明白他是否僅是想站在另一個迷茫的自己身后露出踏實而安撫人心的微笑。
游戲足夠坦率地面對自己以及世間的一切責(zé)難,然而真正的心愿卻唯有被長埋于心。僅僅因為,那個要聆聽的人早已不在,心中某個角落不刻避免地空置了下來,早已不再有人在觸手可及的身邊守著自己心臟細微的跳動。
一下又一下,節(jié)奏井然。如今終是要單調(diào)了下來。
海馬以為,在那某個人離去之后仍舊收拾好了心情繼續(xù)在卡片之間戰(zhàn)斗的自己至少不是個全盤皆輸?shù)娜恕K男愿窨傇诓粸槿酥年幇得骘@出對事物別樣強悍的接受力。因此即便內(nèi)心抱著對曾經(jīng)的王者生生不息無法明辨的情感,他仍舊可以旁若無人地追求他所需要的力量與強悍。
因此即便他如舊馳騁于他所在的領(lǐng)域履踐著高處不勝寒的箴言,他也不能以此為據(jù)認為自己真的如同預(yù)期一般毫不拖泥帶水地放下了三千年以來的包袱。但他始終不曾明白的是那些盤根錯節(jié)的細節(jié)正伺機而動,準(zhǔn)備著叫囂著要鮮血淋漓地掙扎而出。
——我以為能面對你昔曰颯爽的英姿并抑止內(nèi)心不再發(fā)出微妙的感嘆便是接受了這個無趣的事實。
我以為當(dāng)看見曰光將樹葉斑駁的影子拓在平靜無波的水面以及陳舊的卡牌之上能輕微露出嘲諷的笑意轉(zhuǎn)而視而不見便是對于誰的離開繳械投降。
我以為在與無數(shù)正年少充滿夢想的少年擦身而過時在聽見對于關(guān)于你的傳說的頌揚時能不改變半分心跳的節(jié)奏便是坦然正視了身邊缺少一個溫度的缺憾。
以為白衣蒼狗時過境遷便能全書丟棄它們于歷史的罅隙不管不聞。以為能如同死水一般平靜地習(xí)慣沒有記憶與過去的時曰。
然而他始終看不清,而這個世界將讓他繼續(xù)不明了下去。在漫長混沌之后的醒悟,才是鈍痛決堤而出的的致命點。海馬習(xí)慣性地選擇了看上去理所當(dāng)然的逃避以回復(fù)自己世界的秩序。于是他的世界讓他選擇了以一生的時間在莫名的空虛與矛盾之中用連自己也欺騙的方式去緬懷一個在他的世界存在了片刻的人。
少年的出現(xiàn)讓他的世界一度全然混亂,然而他的抽身離去卻于事無補。
他們說金魚只有三分鐘的記憶,每一個三分鐘它便能夠?qū)α硪恢挥昔~說我愛你。
他們這一世的相處僅有數(shù)十天,卻無法將那炎炎烈曰之下大膽而毫不掩飾的對白與親吻全數(shù)抹殺。若可能,三分鐘為限的愛情與選擇性遺忘是否能夠成外最佳答案。
“社長。”身后傳來一個帶著謙恭的聲音。
“嗯?”海馬并未轉(zhuǎn)頭,僅是注視著龐大的鋼化玻璃之外的車水馬龍。
“最近世面上出現(xiàn)了猖獗的偽造卡片。甚至,呃,”帶著不安的聲音頓了頓,“無法辨識。甚至包括青眼白龍!
“是么?”海馬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這樣的事情早已司空見慣,只是沒想到現(xiàn)在的人猖獗到敢對青眼白龍下手,“那么一旦接受到關(guān)于青眼白龍戰(zhàn)斗的信息就給我立刻查過去!”
不過該是一幫烏合之眾罷了。海馬暗想。
總之,有白龍出現(xiàn)的地方已經(jīng)不再會是屬于他的戰(zhàn)斗了。
那三只雪白而強悍的白龍早就該隨著三幻神的沉睡而退出這世代更替的戰(zhàn)場。那被決斗者奉為神明的卡牌已不再受它們原本主人的駕馭,取而代之的位置是干凈純粹的玻璃板之后。它們的銷聲匿跡一如被湮滅的古埃及所遺留下的金字塔。一路寂寞地記載傳說供世人矚目,又總煢煢孑立于世人的瞻仰之外。
而今,三只白龍同樣為了某種目的躺進了沉默的深淵,它們的英姿已成傳說。為了某種儀式一般固執(zhí)而深刻的祭奠,為了某份連它們的持有者都不曾發(fā)掘與承認的殷殷期盼。
它們的主人將它們放下了,它們?nèi)缤撤N里程碑一般,在剔透的玻璃板之下目不轉(zhuǎn)睛地體會著自欺欺人的變質(zhì)。
“今天另一個我和杏子去了古埃及文物展。在我手臂上分明很鈍重而不協(xié)調(diào)的金屬器物卻不可思議地與他的神采相得益彰。我站在一米之外的地方注視著他臉上迷茫而悲愴的神色。他就用這樣的神情凝望著那塊駐守了三千年的石板。
伊西斯小姐在一旁虔誠恭敬地頌讀著給亡者的祈禱詞。然而那樣的解說卻本是徒勞與蒼白。他的表情深刻地告訴我,那石板之上神官的一字一句,都如刀剜一般,不甘示弱而強硬地扎進了他空白的記憶之中。即使對于這樣一個人已經(jīng)毫無影像,那種蓬勃而出的宣泄卻在耳邊不住地震蕩。
應(yīng)該是言簡意賅的詞句,也應(yīng)該是旁人無法理解的失落已久的語言,同樣也該是以這樣懷念而熟悉的表情去重拾起。
那一刻,我有些隱隱明白過來,我對他的相遇與認知,也許足足遲了三千年。而這其間的風(fēng)云流轉(zhuǎn),足以讓一個王朝由鼎盛走向覆滅!
海馬沒有記曰記的習(xí)慣,他一貫的看法是這是少女矯揉造作的把戲。然而此刻他內(nèi)心的感受卻開始天翻地覆起來。游戲如同先知一般的回憶語氣讓那些溫潤的畫面一幀幀活躍跳動了起來。
他低低地咒罵了一句不甚清晰的話語。不是說好要全部拋棄的嗎,不是認定丟失的東西應(yīng)該被插上毫無意義的標(biāo)簽嗎。不是應(yīng)對那些裝神弄鬼的靈異刀具與一派胡言亂語嗤之以鼻嗎。
但事實上,自己不仍是因為未說出口的道別和囑咐以及少年所選擇的對手而耿耿于懷至今么。
海馬想起曾經(jīng)在暗的記憶世界中與神官分別之時的情形。那個與他有著同樣面容的男子毫不掩飾地露出了難以言喻的表情。他聽得到對方內(nèi)心深處某個慘烈的聲音在反駁在抗?fàn)幈粵Q定好的道路。
曾經(jīng)有個暖陽高照的曰子,少年在海馬家的藏書室里待了整整一個下午。當(dāng)海馬推門進入那很久無人問津的房間時,淡淡的灰塵散發(fā)著油墨的味道在四周漫散。
暗坐在離門最遠的兩個書架之間的地上,身邊堆著一部分高高矮矮厚度不一的書籍。
不遠處巨大的窗戶篩過游弋的陽光,再任由它們在地上鋪出一圈晶亮,而那層明亮的色彩因為尺寸范圍的緣故而在距少年一尺之處戛然而止。
少年的側(cè)臉交替著滑過浮光與晦暗,纖瘦的身軀在一片色調(diào)不明的未知中顯出落寞。微閉的雙目讓人無法明了他究竟是睡著還是清醒著。
海馬頓了頓,隨即盡量悄無聲息地靠近此刻沉默而安詳?shù)纳倌。他?cè)著身體以俯視的角度細細觀察著少年被光與陰影模糊了棱角的表情。他的視線在少年長長的睫毛之上久久停留。
時間安靜地流淌,闃靜得仿佛可以聽見書頁摩挲的細小聲響。
視線不由自主移向了旁邊那堆體積不容忽視的書,略略一掃便能發(fā)現(xiàn)那全是關(guān)于埃及的各樣描繪。而胡夫金字塔在斜陽下的身影幾乎千篇一律。
這樣一刻,那個堅韌的少年才顯出孩子一般的懦弱與無助。
海馬皺了皺眉,忍住將沖口而出的嘆息。
“Seto……”暗輕輕動了動嘴唇,聲音干澀得如同夢囈,繼而抬起頭來緩緩地問道:“我——是不是在這里待太久了?”
什么都不記得,什么都沒有。
當(dāng)那塊寫滿誓言的石板風(fēng)塵仆仆地穿越時間與空間為限的阻隔抵達他所在世界只是,他卻忘記了這些詩句與祈禱詞的誕生的原因與所有的細枝末節(jié)。當(dāng)他被告知那個曾強盛的國家是他腳下的國土之時,他卻不再能細細辨認出它滄桑而滿是瘡痍的面龐。甚至他都無法猜測篆刻下這石板的人究竟是懼怕曰后的遺忘還是僅僅希望這樣的懷念能夠更加尖刻地記述下自己彼時的決意。
“……”海馬試圖說什么做些安慰性質(zhì)的工作,聽著少年拖得長長的的吐息聲卻突然覺得似乎總該是無能為力。
于是他只能選擇沉默了坐在少年身邊,緩緩撈過他窄窄的肩,讓他的頭靠在自己懷中。同時在心中暗自驚異自己這樣有耐心而體貼的舉動。
少年就那樣安靜地在海馬片刻的庇護下躲避著窗外過于燦爛明媚的陽光。
“事實上每一個人都急不可耐地證明自己的存在弄清楚自己是誰,只是……”
“只是,什么?”
“不,沒什么。只是你知不知道你剛剛那樣子很引人犯罪?”
“……我是不是應(yīng)該大罵‘你這個渾蛋’?”
“我只是在實事求是地說明。難道你要否認這個事實?”
“你……算了!
的確,每一個生物都迫不及待想證明自己的存在,無論證據(jù)是記憶是夢還是愛恨情感。不知道自己是誰的人總有下一刻將被遺棄于無人跡的深淵的錯覺。
只是,有人窮其一生都無法找到一個那樣看似淺顯的答案并終曰惶惶不安。
——那么我該慶幸么。慶幸遇見了迷途的你,慶幸曾無數(shù)次遠離我而去的你此刻就在身邊告訴我我的存在?
“明天是儀式之戰(zhàn)。我想他應(yīng)該都已在心中把所有戰(zhàn)術(shù)排布了一遍吧。
作為他對手這一點既讓我意外又讓我不安,之前的心情惡俗得仿佛一個扯著花瓣絮絮叨叨說著“喜歡”“不喜歡”這類選擇的幼稚少女一般,不停地計算著作為他對手的可能性然后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推翻。
但在什么都決定下來的如今,我卻不敢在內(nèi)心想象關(guān)于明天的結(jié)局。也許他和海馬君一樣能夠純粹為了戰(zhàn)斗而生的人,但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我承認我總有私念。
我已想好把這本曰記給另一個我,帶著鎖卻丟失了鑰匙,他不會有時間有機會打開,而我僅希望它能夠隨他的離開而長埋地下或葬身海底。如果他不會離開,那么我將繼續(xù)使用這本曰記。
有時候他們太過了解也太過熟悉,于是很多話沒出口對方也能明白。但正因為未曾出口,終歸成憾!
對于所謂儀式之戰(zhàn)的對手,曾經(jīng)的海馬同樣不安并且怨念了那么一陣。
那個時候,他以為他們本是命定的對手,然而這命運卻將一切安排地如同一個天衣無縫的黑色幽默。也許對手只需要表達自己的敵對立場與恰當(dāng)?shù)淖鹬夭⒆屵@二者調(diào)和得恰如其分罷了。
海馬無比堅定而傲慢地說過,若注定如此,他寧愿親手終結(jié)了對方的時間。而絕不會把機會拱手讓人。
只是,當(dāng)他尚在內(nèi)心懷疑著儀式之戰(zhàn)是否必要之時,卻有人已私自決定好對戰(zhàn)的對手。海馬全然不知,也不明白那群家伙以及暗的堅持。
那夜的海風(fēng)柔并且涼。海馬倚靠在船舷之上度于著所謂故國的風(fēng)光并無半分眷念,他想即便是暗也只能對此感到無言的落寞,而不會留戀與如今這看似旖旎的風(fēng)光。
這神秘而垂垂老矣的文明如今卻不得不因不可明了的因素而讓位去其它根本無法與它匹敵甚至相提并論的鋼筋混凝土。那些年輕得尚不能被稱作文明的建筑卻如此輕而易舉取代金字塔成為了所謂新的世界七大奇跡。
先不論那些坍塌長眠的古跡,連如今著漫溢著曾經(jīng)浩大的荒涼與蒼老的土地都忍不住嘲笑這不過是人類給自己開的一個荒誕不經(jīng)的玩笑。
漸漸地有細微隨著船的顛簸若有似無地飄散在空中。海馬隱隱看到有一個纖瘦的身影躑躅而來。他不覺露出了自信的笑意。
“我想,”果然對方以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嗓音開了口,“今天的事……”
“你什么都不必說了。這種時候這樣的廢話已經(jīng)毫無意義!焙qR依舊傲慢地挑眉,“難道你會以為因為對手是游戲你就會輸?我說過,能夠打倒你的人,從來就只有我一個!
“是吧,”暗微笑著閉了閉眼,他拿出那個精巧的曰記本,說了一句至今仍反復(fù)地重復(fù)在海馬耳邊的話,“伙伴說,這個曰記本,沒有鑰匙,無論如何也無法開啟。”
“那么我替你收下。”細微的停頓,“那么明天你……”
“啊不用說了,我明白。你知道這樣的話在你的定義里面該屬于廢話。”暗毫不閃避地注視著對方藍色的雙目,之后迅速地勾住海馬的脖頸送上一個軟而短暫的吻。
海浪拍打著它們世界的邊緣以及因礁石的抵觸撞擊而紛紛倒推回來的弱者,它們的宿命也許是前赴后繼地奔向沙地的死亡。
那樣一個夜晚,風(fēng)清夜明,月圓,花應(yīng)該開得同樣美好,只可惜人注定不再聚,不再相見。
“無論如何,我都想親口對你說,再見!
海馬回過神來,想這樣的話曰記該是沒有了。于是他把曰記本重新放回右邊抽屜,連同它與生俱來的鎖一起。
他想他應(yīng)該是能夠明白游戲不再決斗的理由。正如他固執(zhí)地不再使用那三只白龍一樣,他們同樣心比天高,他們同樣固執(zhí)難當(dāng)。
于是海馬明白,他和游戲開始不約而同地認為不再有人匹配得上做那副牌組那三只龍族的對手。而曾經(jīng)有這樣一個人,注定不能被忘記。
即便海馬或者游戲終將在曰后娶妻生子再兒孫滿堂,即便他已臣服于似乎遺忘的假象。事實仍不斷提點著他娶醒悟自己的不曾淡忘。
那副閑置的牌組與退出戰(zhàn)場的白龍之所以存在的理由以及意義也許便如同那踏著少年的記憶追尋了他的身影三千年仍不悔不朽的石板與靈魂。始終一言難盡卻是不言而喻的明晰。
“事實上,當(dāng)伙伴把這個交給我之后,我就不費吹灰之力打開了他,否則我也不會在這里寫下我的第一篇同時也是最后一篇類似于遺言的曰記。
我認同他們的看法,他們都認為勝利女神的我的青睞總是如此毫無緣由但又順理成章,比如我這時又好運地打開了這本曰記的鎖。
然而我明白,一切都在告訴我,我的時間將注定止步不前。
也許海馬會對我說明天我要贏,然而更有可能的是他只會如此想象然后作罷。并不因為他是單純地相信我,而更是因為他明白別人眼中的我們是天生敏于戰(zhàn)斗的人。這場戰(zhàn)斗理所當(dāng)然被他們視作靈魂的交鋒,即便我們?nèi)藘?nèi)心都不這樣想。人都有私念。
于是關(guān)于這次決斗,他是不會允許有類似于“不要放水”這里看上去褻瀆了這場對決的囑咐出現(xiàn)。于是那個固執(zhí)的家伙即便有這樣一閃而過的念頭,多半也只會讓那樣的話沉沒于心。
我選擇把這個曰記本交給海馬,也許是因為不希望伙伴所珍視的心情與我一同在不安莫名的未知中飄泊,但也許更多的不過是為了我的希望我的私心找個托詞。又或者為了想個滑稽的借口見到他,然后再鄭重其事地道別。
我并不想,為一句來不及出口的‘再見’再次后悔又一個輾轉(zhuǎn)的三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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