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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發(fā)完結(jié)
One.
太過年幼的孩子,就算是圣斗士,也還是無法拔高到成人的心智。
七歲的米羅剛到的圣域的時候,除了“黃金圣斗士”這幾個字,什么都不懂,就連這個詞的本意,他都模模糊糊的費解著,只知道自己已經(jīng)離開了父母的保護,而要學(xué)著去保護一個不認(rèn)識的人。
到底還是孩子,從父母身邊被帶離的時候哭鬧不休,一旦到了吵吵嚷嚷的一群孩子中間,似乎忘了一路的哭喊吵鬧,快樂地?fù)溥M了素昧平生的小伙伴們中間去,開始打鬧起來。
所以當(dāng)加隆跟著史昂,和撒加、艾俄里斯一起去迎接這些未來的黃金圣斗士,圣域的希望,女神的保護者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那么一堆五顏六色的團子,除了白,就是軟,除了吵,就是鬧。在他看來,唯一的區(qū)別就是:有一只藍(lán)色的卷毛團子,特別特別吵。加隆像是提小狗一樣提起藍(lán)色毛團子的衣領(lǐng),一手插著腰把他拎到了面前,覷著眼睛看他。
米羅正在跟石青色頭發(fā)的孩子搶面包圈,忽然間面包圈離他遠(yuǎn)去,視線高了幾丈,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張好看卻皺著眉的臉,用懊惱的眼神看著他,說,“好吵的小東西!泵琢_鼓起兩頰,不示弱地?fù)潋v起來,只把眼前那張好看的臉撓出三道貓爪印來,被對方急忙拉開距離,遠(yuǎn)遠(yuǎn)地提著。
“加隆,你在做什么?”撒加走過來,看到加隆和米羅后不禁掛了滿額的黑線,“這么小的孩子……”
加隆“啪”的把米羅丟下,拍拍雙手,對撒加做了個鬼臉。
米羅生氣地望著比他高一半的少年,鼓起了雙頰。
Two
圣斗士的訓(xùn)練苛刻到無以復(fù)加。米羅是堅強的孩子,就算出身在條件優(yōu)渥的家庭,離開了父母的庇護,在遇到困難時他仍舊倔強地不會低頭。
白天的訓(xùn)練艱苦而漫長,而米羅因為一個不小心的錯誤被罰繼續(xù)做體力訓(xùn)練,沿著矮小的山頭跳躍數(shù)十次,這對于七歲的孩子來說實在是痛苦而艱難。
“小鬼,受不了就停下來,我不會告訴教皇的!奔勇【褪秦(fù)責(zé)在一邊圍觀他的痛苦的人,雖然嘴里說著這樣的話,可是語氣中的輕蔑和嘲笑一覽無余,自尊心極強的米羅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繼續(xù)背著手做極限的體力運動。
一直到月亮浮出云頭,天上灑滿了星星,他的體罰訓(xùn)練終于被宣告結(jié)束。
“站在這里,小鬼!眲倓倽M十五歲的加隆,卻像大人一樣充滿了老練而多變的心思,他的嘴角總是掛著邪氣的笑意,好像挑釁又好像戲謔,無時無刻地嘲笑著米羅的幼小。他像往常那樣輕蔑地笑了笑,然后離開了。
米羅站在原地,天黑了,冷風(fēng)吹著他汗?jié)竦挠?xùn)練服,一下就感到了刺骨的寒冷。肚子很餓,身體很疲憊,雙腿好像灌了鉛一樣的沉重,更難受的是,迎面而來的黑暗帶來無限的孤獨和恐懼。就意志而言,這個年紀(jì)的米羅已經(jīng)是個合格的小圣斗士了,可是作為年僅七歲的孩子,黑暗和饑餓輕易就征服了他。
他蹲下來,雙手抱著膝蓋,像只孤獨的小獸一樣,兩行傷心的淚無聲地在黑暗中涌出了他的眼瞼。
“在哭嗎!笔煜さ穆曇粼谒砗箜懫,米羅驚了一下,連忙擦干眼淚站起來,轉(zhuǎn)身看到加隆拎著一個食袋站在面前。從盒子里飄出甜膩的香味,引得他的肚子咕嚕一聲響。
加隆用一只手指勾著袋子,拎到他的頭頂搖晃著,米羅探出身體,伸開雙手搶下了那個充滿巨大誘惑的袋子,迫不及待地打開了自己的晚餐。
很多年后,當(dāng)昔日的少年都長成天空中耀眼的繁星,輕揮雙手便能卷起汪洋,視野像翱翔的高鳥一樣開闊,仿佛天地都觸手可及的時候,他依然記得那一個晚上殘留在指尖的甜蜜,有個人曾在不經(jīng)意中安撫了他年幼時的惶恐。
Three
對于米羅來說,撒加和加隆的不同不在于兩人天差地別的個性,而在于一個是可以向他提供蛋糕和巧克力的大哥哥,另一個則是欺負(fù)嘲笑戲謔然后用蠅頭小利安撫他的惡魔。
對于加隆來說這種相處模式并非友誼也并非善意,在這個壓抑無聊并且日益為他所質(zhì)疑的圣域中,找出一點可以分散他對撒加的注意力的東西并不容易。又或許欺負(fù)那些年幼的孩子們,也只是為了更多地引起撒加的關(guān)注。
撒加、撒加……他在心里低低地呼喚,仿佛要確認(rèn)什么一般。作為雙子座的影之斗士,加隆的所思所想往往并非撒加所期望的那些,人處在陰影中,難免會想一些陽光下的人們所想不到的東西,謂之為墮落的源頭也未嘗不可。
相比起生活在女神的榮光下,沐浴著神圣光輝和榮耀的圣斗士,加隆就如同月球陰暗的背面,當(dāng)光明愈加輝煌的時候,黑暗卻益發(fā)深沉。
一如撒加不懂加隆的質(zhì)疑,在他而言那些難以理解的懷疑和謀逆簡直和弒神一樣不可饒恕,加隆亦無法理解黃金圣斗士們毫無理由的忠貞和堅定,那種所謂與生俱來的本能,他從未感同身受。
亦或許,雙子座的存在從來只是為了在這個神圣的牢獄中制造出一點不同的聲音。
爾等,必挑戰(zhàn)神之威嚴(yán),必犯下弒神之罪,必受骨肉分離之苦,必承手足鬩墻之痛,而后,神將寬恕汝。
Four
對于注定背負(fù)命運的孩子來說,懵懂是一種幸福。
那時加隆在米羅身上看到的,無論怎樣戲弄都不會厭棄,亦不會懷疑的幼獸一般的信任,縱然加隆從未珍惜,卻也無法干脆地舍棄。實在是太過于廉價的情感,在他未懂得信任為何物的時候,就已經(jīng)無條件地相信一個人了。
“加隆加隆,我今天一定不會輸給你!”
“我可不會像撒加一樣放水,你哭了我也不會給你巧克力。”加隆壞笑著擋住了米羅的安達里士,被化去了大半勁道的招數(shù)就好像撓癢癢一樣。
米羅紅了臉,用力把加隆推出去,加隆一閃身逆轉(zhuǎn)了重心,米羅就這樣撲了空,摔趴在地上。然后,哭了……
“天吶,又來了!奔勇∠喈(dāng)傷腦筋地扶住額頭,哄騙哭泣中的小孩子對他來說比欺神還難,撒加倒是比較擅長這方面。加隆翻著白眼回憶了一會兒,不甘心地撇了撇嘴。似乎很久以前也有這么個小孩兒蹲在哥哥面前委屈地掉眼淚。
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他嘆了口氣,認(rèn)命地蹲下來,開始拉扯米羅的哭花的臉。
“加隆加隆!”米羅用力撲上蹲在他面前的少年,雙臂環(huán)著他的脖子,整個人都掛在了他身上,“加隆加隆,我討厭你!彼挚蘖。
“嗨,我知道,我知道!彼麩o奈地癱倒在地上,任這個難纏的小孩在他肚子上歡快地撒嬌,“討厭我還要纏著我,你這種不可理喻的小鬼最煩人!彼粗^頂湛藍(lán)的天空,覺得視野開闊而遼遠(yuǎn),天空卻仿佛近在眼前。米羅從他的肚子上爬起來,看著他獨自在那里出神。
少年有一雙洞察的眼睛,凝神看人的時候好像深不可測的冥淵,帶著致命的邪戾,看天的時候卻好像一汪深情的湖水,又如同湛藍(lán)的天穹,純凈得沒有任何痕跡。
他試想,如果這一刻能夠永恒。
Five
仔細(xì)想來,加隆已經(jīng)忘記兩兄弟相親相愛是怎樣的一種情形了,或許偶爾會從艾歐里斯兄弟身上看到兄友弟恭的樣子,可是卻怎么也想不起他和撒加融洽相處的狀況。加隆想,或許在他還像米羅那么幼小的時候也毫無顧慮地依賴著哥哥,就像現(xiàn)在的米羅喜歡黏著他一樣?墒沁^不久,等到小孩子的心智逐漸成長,開始明白自身的使命之后,就不會這么天真又愚蠢地纏著他了。
他意識到從很久以前開始,撒加的生活重心就不再以他為主,太多的人和事在他未察覺的時候悄悄地潛進了撒加的視野,駐在了撒加的心里,并且漸漸將他排擠遠(yuǎn)去,而他仍逗留在兩個人的世界里不愿覺醒。
彼時少年焦灼地張前望后,他唯一重要的哥哥正離他越來越遠(yuǎn)他卻不知道如何挽回,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之間的分歧只有更加明顯,當(dāng)他終于理解世界并非“我們”和“我們之外”兩個部分,他和撒加是兩個人而并非兩位一體的時候,他開始不情愿地長大。
少年的額頭漸趨飽滿,身骨高挑修長并且透露著無與倫比的力量和美麗,站在一起仿佛站在了神祇的手心里,如同一面完美的鏡像,加隆終于不再覺得看到撒加就等于看到自己,現(xiàn)實的偏差理念的分歧,他們之間隔著一步的距離卻好似隔著千山萬水,涇渭分明。
他隱隱地覺得,終有一天他將離開撒加,走上一條截然相反的路,他們會將彼此掩埋在過去,而未來的人生再不會有對方的參與。
加隆摸著米羅的腦袋,絕望地想到了撒加,想到了他們才剛剛開始卻早就落幕的人生。
Six
“撒加,你別來管我!” 他像任何一個青春期的少年一樣想方設(shè)法地作出叛逆的事情想要換取在意的人的關(guān)注,就算是生氣憤怒也好,卻不愿看著兄長關(guān)切的目光投射在別人身上,羨慕嫉妒,然后恨。
撒加越來越不允許他出現(xiàn)在人前,他命令加隆不許接近米羅,是因為他在加隆身上看到了毀滅的意志。雙子座的降生一如其所代表的光明與黑暗,正義與邪惡,一直都是圣域的不安定因素之一,他絕望地察覺到他和加隆各自所扮演的角色,恐懼著命運的到來。然而加隆不知道,于他而言站在正義或者邪惡的立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像波呂克斯重視卡斯托爾一樣重視著撒加,不惜生命。他們是自神話時代就開始的羈絆,他不能,也無法使自己擺脫來自血液的執(zhí)著。
加隆把哭累了的米羅送回巨蟹宮,然后往回走。路過雙子宮的時候他沒有進門,徑自走出了圣域,往一個邊陲上的小鎮(zhèn)方向去了。小鎮(zhèn)上有昏暗的酒吧和旅館,門邊的服務(wù)生給了他一支煙,他湊過去用對方的打火機點燃了煙,要了一杯烈酒開始吞云吐霧起來。
他不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作為雙子座的影之戰(zhàn)士,他不常出現(xiàn)在人前,也極少有趣味相投的朋友,閑暇時獨自到圣域之外的地方亂逛,也比回去面對著撒加千篇一律的表情好。
他在嘈雜的音樂中摸到了前臺,然后用俚語和吧臺邊后的酒保打招呼,光怪陸離中少年的臉透露著稚嫩卻頹廢的色彩,有滿臉胡渣的男人不時地回頭看他,更有湊過來想和他搭訕的。
加隆喝完一杯酒,帶著微醺的醉意出了酒館,轉(zhuǎn)入了一條小巷子,幾個黑影跟在他身后溜了進去;璋抵杏腥藦纳砗竽笞×怂氖滞螅勇”┡匚兆∪^,一甩手將身后的男人丟了出去。他只是純粹地想發(fā)泄心中的怒氣,在他身后跟來的數(shù)人也不能幸免。
黑暗中傳來打斗聲,一陣慘叫之后加隆獨自走出了巷子,路燈的光線照到身上的一瞬間,有一個小小的身體撲進了他的懷里。
Seven
“加隆加!”藍(lán)發(fā)的孩子撲在他懷里委屈又懊惱地拍打他,就差眼眶里打轉(zhuǎn)的淚水沒有往下掉,“加隆加隆,你嚇?biāo)牢伊!?br>
“米羅?”加隆的酒醒了一半,你還嚇我一跳呢,加隆心想,“你怎么在這里?”
“我睡不著,看到你出了圣域!
……
加隆捏捏他的臉。他坐在海灘邊的一塊大石頭上,米羅縮在他懷里,身上裹著一條白色的披風(fēng),有點懶洋洋地半躺著。深夜的愛琴海像一頭巨大的猛獸拍打著浪濤,不停地?fù)渖习秮恚龍D吞噬陸地上的一切?墒撬缓ε拢勇〉膽牙锖芘,橫亙在他腰上的手臂讓他覺得安全又放心,他腦袋里空空的,什么都無法思考,只是睜大眼睛盯著夜空中交相輝映的繁星。
“加隆加隆!
“嗯。”
“雙子星座在哪里?”
“……”加隆抬頭巡視夜空,滿天繁星如同散落的金平糖,既花哨又可笑,但是米羅肯定喜歡吃,“最大最亮的那一堆。”他伸出手胡亂指了指混亂的一團,收回來的時候順道打了個呵欠,抹去眼角滲出的淚花。
米羅仔細(xì)地琢磨了一會兒,懊惱道,“根本就不像撒加和加!”
加隆嘲笑他,“只有你這種小笨蛋才會信!
米羅不高興了,他嘟了嘟嘴,在加隆的懷里轉(zhuǎn)過身,做了他最常做的事情:惡狠狠地把加隆撲翻在地。
加隆翻著白眼仰躺在地上,一手?jǐn)堊∷募,一手使勁揉著米羅毛茸茸的腦袋,“小混蛋,一身蠻力!
Eight
米羅睡著了。在夢里他回到了記憶中的家,小屋的門像往常那樣半開著,爸爸和媽媽在客廳里低聲交談著什么,他踏著溫暖的地板進了自己的小房間。
他推開臥室的門,書桌上有一個透明的小碗,里面盛了半碗水,有一片藍(lán)色的小花瓣晃晃悠悠地從窗外飄進來,飄到了小碗里,滴溜溜地打著轉(zhuǎn)。
他好奇地看著,伸出手去觸碰那花瓣,在碰到的一瞬間那花瓣“啪”地一聲變成了一條藍(lán)色的小魚,拖著長長的尾巴在水里悠閑地漂浮,慢吞吞的樣子相當(dāng)愜意。
米羅小心翼翼地捧起小碗,碗里的小魚不慌不忙地從水面沉到水里,噗嚕嚕地吐著泡泡。他輕輕地笑出了聲。
突然,他聽到媽媽叫他的名字,和開門進來的聲音,再回過頭的時候,那條藍(lán)色的小魚啪地在他眼前消失了,好像一個溫柔的魔法。
“加隆……”他輕輕地念出聲。
“加隆!”米羅從床上驚醒,他掀掉被子,穿著睡衣就朝外奔去,一路踢踢踏踏帶翻了掛著衣服的椅子,他赤著腳,咚咚咚地從天蝎宮的臺階上向下跑去。
加隆加隆。他很害怕,他的腦海里不斷地回響著加隆的名字,好像有人在他的耳邊不停地念叨,說加隆消失了,加隆不見了,仔細(xì)聽那是他自己的聲音。
轉(zhuǎn)過一個轉(zhuǎn)角的時候他看到阿魯?shù)习驼龔南路阶呱蟻,“加隆呢?”他朝著阿魯(shù)习痛蠛,對方露出驚疑的神情看著他,他來不及等到答案就已經(jīng)飛快地奔向了前方。
冰涼的地面咯得他的腳好疼,風(fēng)撕扯著頭發(fā)拍打著他的臉頰,喉嚨火燎呼吸困難,心臟在胸腔里鼓動著無法忽視的噪音,疼痛且嘶啞。兩邊的景物飛快的后退,沿路的人們都對他露出驚異的表情,可是他卻無法停留,心里的惶恐和無助越來越盛,怎么也抓不住希望說服自己,加隆的小宇宙好像消失了一樣感覺不到任何氣息,連存在過的痕跡,都一齊消失了。
加隆走了。他的眼睛好酸澀,眼眶熱辣辣的,風(fēng)把他的眼淚吹向后方,他轉(zhuǎn)過一道臺階終于看到了雙子宮,那個身影、那個身影是……
“加隆呢?”加隆呢加隆呢加隆呢??他抓住撒加的衣角,看著對方慘白的臉大聲嘶吼,他想要呼喚加隆的名字,可他早已泣不成聲。
Nine
加隆消失了。好像夢里那條藍(lán)色的小魚一樣變成泡沫飛走了。
米羅抱著膝蓋蹲在那塊大石頭上,天幕昏暗電閃雷鳴,海浪猙獰地咆哮著撲上岸來,將他全身打至濕透。
加隆呢。他想,為什么不出現(xiàn)呢?我好冷,我好害怕,加隆為什么還不出現(xiàn)呢?
“米羅。”
有一個低啞的聲音從身后呼喚他的名字,他驚喜地回過頭去,“加!”夜光下他看到一個暗色的人影,狂喜地?fù)渖先ィ瑓s看到對方通紅的眼睛,他惶恐地倒退了幾步,“撒……撒加?”
“我?guī)闳ヒ娂勇!蹦觊L的雙子座用嘶啞的聲音對他說,在呼嘯的海風(fēng)中一如慟哭,又仿佛歇斯底里的掙扎,可他最終什么都沒有說,抓住米羅的手臂,將他帶去了一個險要的懸崖。
黑暗中神之牢獄有一種無形的壓抑,即使變成了一片廢墟也透露出不可比擬的威嚴(yán),亂石中斷裂的殘墻斷垣扎出數(shù)根生銹的鐵欄,彌漫著幾分蒼涼的氣息。
“米羅,你要記得。”撒加蹲下身子,用通紅的眼逼視著他,“圣域,或者哪里,從來都沒有過加隆這個人!
米羅的眼淚像斷線的雨水落進海里,那些淚水像是過去的歲月一樣融入了無窮,伴著那條藍(lán)色的小魚,永遠(yuǎn)死在了他心里。
Ten
時光忽然像趕路的旅人一樣變得倉促起來。四季流轉(zhuǎn),匆匆,便是萬水千山。
最初的日子里,卡妙伸出手按住米羅的額頭,用童稚的聲音安靜地為他祈禱,“愿您將他安置于掌心,愿您撫慰他的恐懼及不安,愿您帶他遠(yuǎn)離噩夢的驚擾,愿您的仁慈庇佑他入睡!
日復(fù)一日,米羅在溫和的祈禱聲中哽咽著睡去。當(dāng)年少的記憶被歲月的巨輪碾壓成破碎的殘片,他終于不再從夢中哭醒。
春日里的某一天,繁花盛開的季節(jié),他離開米洛斯島前往冰原看望他的摯友,他的好友無意中問起,“米羅,你還記得加隆么?”
“卡妙,你在說什么?”他奇怪地問,身體靠在桌子邊,隨手打開了一瓶伏特加,湊到鼻子邊聞了聞。
“加隆,我是說加隆!彼呐笥延脩岩傻难凵窨粗,“雙子座撒加的弟弟,加隆!
“卡妙,你沒事吧?”米羅伸出溫?zé)岬氖种冈嚵嗽嚳铑~頭的溫度,“十三年前撒加被教皇派去修行就沒有回來過,他什么時候有個弟弟了?”
“……”卡妙拍開他的手,一臉凝重的神色,可他最后還是把表情放柔和了,溫和地凝視著他,“米羅,如果你忘記,那么全世界都會忘記;你說沒有加隆這個人,那么他就從未存在過!
米羅走到屋子外,西伯利亞柔軟的陽光爭先恐后的投射到他藍(lán)色的卷發(fā)上,忽然被賦予了生命一般變得雀躍起來,他純凈的眸子好像最澄澈的藍(lán)冰,閃耀著真誠的光芒。
“卡妙!彼f,“我從未忘記,我一定從未忘記。”他微微地笑了起來,忽然間把寒風(fēng)的呼嘯都遮蓋起來,“但是,我再也想不起來了!
他是什么時候明白的。卡妙想,他想起很久以前總是在海邊找到那個藍(lán)發(fā)的孩子,他朝著大海歇斯底里地哭泣,痛哭著呼喚一個人的名字,仿佛是海水帶走了他想要找的人。
可是有一天,那個孩子忽然不需要他再到處尋找,他再也不去海邊了,再也不提起那個人的名字,再也不會忽然間淚如雨下。如同雙子兄弟的消失也一道帶走了他。
不經(jīng)年,不更事嗎。卡妙想著,也跟他一起走到了陽光下。
Eleven
“海龍將軍,您在看什么!
“蒂迪斯!焙}埵栈匮鐾哪抗猓皬倪@里看海面,就好像從陸地上看天空一樣。”
“陸地上的天空也像海神殿的那樣湛藍(lán)嗎?”
“是的,一模一樣。只可惜看不到夜晚的繁星!
美人魚微笑了起來,“很少聽到大人談?wù)撽懙厣系氖!?br>
“因為不是什么美好的回憶!
“但您似乎很懷念有繁星的夜空!
海龍的嘴角彎起一個輕微的弧度,“大概是因為陸地上的孩子,跟蒂迪斯一樣分不清楚星座的位置!
“海龍大人!”美人魚嗔惱的聲音帶著點羞澀收斂,卻少了他曾熟悉的意味,有一個孩子曾懊惱地在他懷里鬧騰然后用力把他撲翻在地。
一個無意間的仰視令他想起米羅,好像數(shù)千樹葉中隨意的一枚,仿佛就要隨著日漸更新的記憶被遺忘在過去。他并非冷漠得如自己所愿,他全部的感情都被撒加所左右,卻總有絲絲縷縷飄出去糾纏到另一個孩子身上,然而微薄的記憶殘片中他不停地說服自己,那個孩子終究會長大,然后會像他憎恨撒加那樣來憎恨自己。
撒加,你將我投入海,我便屬于海。
他睜開眼睛看到滿世界的海水,抬頭仰望的是數(shù)千億年前投射而下的光芒,海底的天空和陸地一樣毫無二致,波光粼粼的天頂隔著幾千英里的海水將他和他的雙生一分為二,血肉分離的痛碾壓得他終于死心,連掙扎都成了酷刑。
絕望,憎恨,痛苦,悲傷,都不足以形容他內(nèi)心的煎熬,他在撒加親自斬斷血緣的雙手中死去,卻未曾在滅亡中獲得重生。他浸在大西洋無邊的海水中一寸一寸地往下沉淪,海水灌滿他的全身侵蝕他的呼吸,就連心臟也因此充滿咸澀的痛。
撒加,我放棄了,做你的半身太痛太沉重,我放棄了,撒加。他的靈與肉在海水中漸次分離,他的□□沉到海神殿,淚水溶進了大西洋,靈魂卻漂蕩在天海間無處可棲。
那靈魂飄到斯尼旺海岬上,看到一個朝著大?奁暮⒆樱孟裨诖舐暤刭|(zhì)問海水,將他要找的人藏到哪里去了,海水卻只是永不停息地拍打懸崖,緘默了所有星空下的秘密。
前世已遠(yuǎn),來生仍未見。他只是生無可依的游魂。
Twelve
撒加,就算我是撒旦,你也不會是加百列。
他這樣對他的半身說,在對方的眼里牢籠中的他好像被神遺棄的羔羊一樣充滿獻祭感。正是如此,他是被神選中的祭品,他的哥哥卻因此得到了神的眷顧。
最終,他逃脫死劫,借著海神的力量站在亞特蘭蒂斯地底,或許這才是他們該有的狀態(tài),彼此對立卻相互吸引,在遙遠(yuǎn)的彼端交相輝映。
也好,這樣也好,撒加。他想,總比生死相爭的好,總比兄弟鬩墻的好,可是他忘了,撒加總是不在他的預(yù)料之內(nèi),撒加從來不在乎他的感受,撒加永遠(yuǎn)都是先棄他而去。
加隆一生寡于情愛,唯一執(zhí)著的只有雙生兄長,但撒加不同,愛他的人太多,就連女神都要為他的死落下眼淚,他的愛卻有點分不過來,他一一還報,卻唯獨漏了他的弟弟。他活著要為神制裁圖謀不軌的弟弟,死則是制裁罪孽深重的自己,他回歸重創(chuàng)了意欲守宮的加隆,最后合為一體燃燒成灰燼。他們永遠(yuǎn)走在對方所選擇的路上,最終殊途同歸。
雙子座之一死的時候擊穿了自己的心臟,另一個遠(yuǎn)在大西洋底陷入了深度的昏闕,他的疼痛,大概只有大西洋才懂,他的仇恨,卻連大地都無法承載。
撒加,我要讓整個大地為你陪葬。
他掀起戰(zhàn)爭,借海神之威挑釁戰(zhàn)爭女神,他想要和撒加一起做的事,他獨自做了,萬物為之哭泣,天地為之戰(zhàn)栗。
他終于走上撒加期望他走的路,撒加生前想要保護的人,他要繼續(xù)保護,撒加死后未曾贖清的罪,他要代替他去贖。
Thirteen
他站在米羅面前,好像能感受到愛琴海的涼風(fēng)撲面而來,他終于一語成讖;蛟S他曾經(jīng)憎恨撒加,那么今天米羅就要以同樣的理由來憎恨他,不不,米羅早已忘記有過加隆這個人了。
他看著米羅走向他,仿佛看到許多年前那個孩子從地平線向他跑來,鏡頭拉近,少年的身姿隨著他的奔跑逐漸拔高伸展,逐漸充滿力量和光輝,到他面前的時候已然是頎長俊美的青年。
他出手再不是綿軟無力的捶打,他的聲線清冽優(yōu)雅,他的雙眸清澈且湛藍(lán),他指尖的利器危險而美麗,每一次出手都映出他眼角的光輝,深深地疼進心里。
米羅的眼里沒有任何猶豫和同情,他的心和他的眼神一樣純凈和堅定,連仇恨都無可遁形。他只是、他只是作為雅典娜的圣斗士制裁曾經(jīng)的背叛者而已。
如此,而已。
那些針干脆利落,細(xì)小的傷口制造出最激烈的出血,加隆幾乎可以想象他在對敵時的沉著和冷靜,狠辣和絕決,摧殘□□,破壞精神,不動搖也不退縮,他是多么出色又標(biāo)準(zhǔn)的圣斗士。
他怎么知道,海岬上的少年曾為了他大聲哭泣徹夜難眠,他怎么知道,小宇宙的溫暖傳達不到亞特蘭蒂斯的深邃,他怎么知道,天蝎座的圣斗士彷徨徘徊傷痛苦悶只為叛徒若無其事的回歸。
他不知道,在他的意識崩潰以前,米羅早已從內(nèi)部瓦解了自己。
他和撒加一樣,從來都只看著自己所想看到前方,從未回頭看到身后仰視自己的少年。
Fourteen
孩提時代他的心目中,圣斗士,女神或者是圣戰(zhàn),都是遙遠(yuǎn)得掛在天邊的事情。米羅的世界只有像功課一樣每天必做的訓(xùn)練,一起打鬧的小伙伴,和……不遺余力打擊報復(fù)的加隆。
“卡妙,我還有事,先走了!小蛋糕一定要留給我!”
“又要去找加隆嗎?”
“……今天我一定要用猩紅毒針打敗他!”
卡妙翻翻白眼,加隆的歲數(shù)是你的兩倍,小宇宙的威力當(dāng)然也是你的兩倍,你每天孜孜不倦,有意義嗎?!
“卡妙,什么叫兩倍?”
那時候,他仿佛什么都不懂,又仿佛什么都不在意,只要偷偷地愛著,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在一起肆無忌憚地?fù)]霍著仿佛無盡的時光,就是驚天動地的人生了。
“加隆加隆!鼻胺匠霈F(xiàn)一個身影,將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我要到圣域外面去,你不要告訴撒加,我會給你買巧克力!
“不要巧克力,要跟你一起去!”
“為什么?你不喜歡巧克力了嗎?”少年很挫敗的蹲在他面前,喪氣地垂下頭。
“帶我去!”
“切!奔勇≌酒鹕,“你這種纏人的小孩子最麻煩了,我才不帶你去,也不會給你買巧克力!彼D(zhuǎn)過身大踏步地走開,米羅在后面亦步亦趨的跟著。
“加隆加隆,等等我!”
加隆側(cè)頭看看他,腳步邁得更快了,米羅在后面小跑起來,扁著嘴一臉委屈的模樣。加隆停下來,米羅一頭撞進他懷里。
“加。俊睆那胺缴靵硪恢皇,用力將他拉了過去。
“真是甩都甩不掉的小尾巴。”少年嘟嚷著拉著他,“不許告訴別人!”
“嗯!”他偷偷地笑著,用力點點頭,抓緊對方的手,“加隆加隆。”
“嗯?”
“帶我去看馬戲!”
“……嗯!
“還有巧克力!”
“……死小鬼!”
Fifteen
那之后,或許是過了很久很久,又或許只是一瞬間,少年忽然從他的生命里消失了,就好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他從黑暗中哭醒,夜幕沉默無語,只有滿室清冷的月光,沒有人伸手遞出糖果,也沒有人用力將他從地上拉起。
加隆去了一個很遠(yuǎn)的地方,再也回不來了。
彼時尚不懂死亡的真義,對他而言,死就是再也聽不見,再也看不到,再也不能在撲進他懷里時悄悄地竊喜,再也沒有一個特別的存在只為他預(yù)留。
流年已逝,韶華亦老。從此以后,你喜歡的每一個人都很像他。
直到……直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那空白的十三年,如同一本被珍藏的日記,再次被翻閱的時候卻好像碎石一樣咯痛了軟肋,愚昧的純真變成無聲的嘲諷,就連那曾經(jīng)相處的點點滴滴,都好像扎在心頭的荊棘,須臾,便已血淚橫陳。
或許,從他消失的時候就應(yīng)該恨他,米羅不確定。
“讓整個圣域流了這么多血的你,有什么資格站在這里?”他憎恨著的男人跪倒在前方,那殘破的身體上有神器重創(chuàng)的痕跡,和他施加在他身上的傷口,他雙眉緊蹙,緊閉的雙眼和悔恨的表情讓米羅有一種報復(fù)的快意。
他的雙唇不斷開闔,米羅聽不到他在說什么,他一無所想,面對加隆,他總是一無所想。他忘了十三年來的掙扎,忘了被遺棄的疼痛,忘了深夜里星空下不被記載的竊喜,卻忽然想起年幼的時候總是被擋下的安達里士,他所想的,一定要打敗加隆,打敗加隆,然后……然后怎么樣呢?
他一次次地把蝎針?biāo)腿雽Ψ降纳眢w,他終于把這個男人壓制在手里,他的痛,他的意志,他的生命,統(tǒng)統(tǒng)纏繞在指尖,再也、再也不能輕易地棄他而去了!那毒針穿刺□□的聲音讓他陶醉地想要沉淪,溫?zé)岬难汉驼鎸嵉挠|感,如同快要破碎一般,加隆痛苦地掙扎,顫抖著呻吟出他的名字,“米羅……”
小鬼,不要跟著我。
從來沒有見過這么纏人的小東西。
別哭、別哭……又哭了!好吧,給你巧克力,把眼淚擦干。
那些在冗長的記憶中從未被想起的聲音,忽然間爭先恐后地蘇醒過來。哄你,疼愛你,擁抱你,卻也毫不猶豫地舍棄你。
他猛然清醒過來,定睛看著那張臉,那臉上有哀傷,有痛苦,有憐憫,唯獨沒有他想要看到的東西,他忽然就感覺到?jīng)]頂?shù)慕^望。
一直以來,他假裝忘記,假裝看不見,假裝不知道,他那么愛那么愛,可是終究無法阻止他墮落,就像很多年后,他無法阻止他守宮的決心。加隆從頭到尾所執(zhí)著的,就只有撒加而已。
他抬起眼,感到有虛無的淚水落下,指尖的殺招卻再也出不了手。
漫長的時光中,是誰填補了誰心中最初的荒蕪,誰又是誰生命中新降的甘霖。他們之間隔著一臂的距離,加隆卻從未回頭看到他期待的眼神。加隆是撒加的弟弟,他們互為生命的另一半,卻從來不是他米羅的誰,他從未恨過他,他所恨的,不過是生離死別,不過是物我互騙,不過是求之而不得的宿命。
“這里已經(jīng)沒有敵人,只有雙子座的黃金圣斗士加隆!彼D(zhuǎn)身,清除所有雜念,他閉上眼,剎那便是永劫。
既然轉(zhuǎn)過身,就再也別回頭。其實他們早已離別,并且至死不遇。
Sixteen
一端是人事兩茫,一端是天蝎座的戰(zhàn)士傲然獨行,路途一直延伸,他們之間再也沒有交集。
加隆的淚終于磅礴,他并非不后悔,也并非體會不到米羅的感情,只是幽沉的命運讓他再沒有力氣伸出手挽留,信口開河的承諾輕而易舉的辜負(fù),顛沛流離間早已輾轉(zhuǎn)到了盡頭。若是時光能夠靜止輪回得以倒轉(zhuǎn),我愿是你夜空中的星,這一生只為你而隕落。
他在冥界的地盤上殺伐戮力,為贖罪也為彌補,亦或許還為了讓一切歸無。
是不是所有的罪,到了最后總能被寬恕,所有的愛恨,到了結(jié)束的時候終會明了。撒加也好,米羅也好,縱然他無法釋然,卻不得不妥協(xié)。
他架著敵人飛向星空亦是飛向最后的歸宿,這一次他的靈肉會真正地分離,卻宛如重生。他的□□在空氣尖銳的摩擦中燃燒殆盡,靈魂卻飄飄蕩蕩地奔向了撒加所在的地方,他欣喜,然后開始無可遏抑地哽咽。
撒加,撒加,我的哥哥。他們終于能合為一體,仿佛自天地伊始便不曾分開,他不曾恨,也不曾離棄,他們緊緊相偎,額抵額,肩并肩,撒加再也無法關(guān)注其他,那些人,那些事,早已隔著遙遠(yuǎn)的前世,而哥哥的眼里終于只剩下他一個人的身影。
恨都溶化于虛無,飄散在風(fēng)里,愛呢?只有愛被完整地保留了下來,在眼角,在眉梢,在彼此注視的目光里。
就像小孩子摔壞玩具,然后哭泣著拾起,明明那么喜歡那么愛,為什么要賭氣地傷害呢?
如果這一切只是一個漫長的夢,我愿在醒來時與你相擁,交換一個契合的吻,并且期待下一次入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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