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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整個初中我們一直是室友。
她是活潑明艷的女孩子,穿著裙子跑過整個夏天的時候,所有愛美的目光都會為她凝駐,小腿柔美的線條漂亮得一塌糊涂。
有些小性子也完全可以被容忍,她的本性是善良的。
我?guī)退a作業(yè),在她臥室里,空調吹著涼風,她趴在旁邊看小說,然后又跳起來去冰箱里端她自己瞎搞的刨冰、布丁或者雙皮奶。
體育課八百米她跑不下來,跟老師撒嬌無果,于是同不及格的我和她一起每晚在操場練習跑步。我只是每次都超出四分二十三,她是半途就會停下,皺著臉不愿意再跑。
她生理期的時候我大半夜地爬起來兌紅糖水,灌熱水袋。
她不喜歡的男生我去代為拒絕,被返之以任何屈辱也不會跟她說。
她的模擬考分數出問題,我去找班主任,再去辦公樓跑上跑下地蓋章,然后調卷子,修改,于是她能夠直升本校高中。
她多次摟著我的肩膀,笑得眉眼彎如新月,說你太好了如果你是個男孩子我一定喜歡你。
我說你現在就很喜歡我。
那時候想的只是,真可惜我不是男孩子,不能給你寫幾封情書,帶幾天的早飯,當著大家的面表一次白,最后牽住你的手,親吻你的面頰,在班主任面前護住你說我真的喜歡你。
多年之后我想的卻是,如果我是個男孩子,那就沒有機會讓你了解我說我好了,回望初中時候你的小男友,他高大又帥氣,所以能夠吸引你的目光,我若是男生,只會是個小屌絲,你不會多看我一眼。
高中我們不再同班,而且都換了走讀,家的方向又那么不一致。
她出落為玲瓏少女,不再像以前那樣驕縱放肆,成績上游,體育不錯,老師也會關照她。
我沒什么用了,作為朋友也是木訥的,不知道她說的明星是誰,她穿這種衣服和那種衣服哪個比較好看——她無論如何都是好看的。
會通過手機聯系,周末偶爾一起玩。
她過十六歲生日時請了一大堆人,但只有在拆我的禮物時故意尖叫起來,大笑著撲過來抱住我。
因為這樣才堅持下去,仍然喜歡著她……大概因為這樣吧。
高考出了一個很尷尬的分數,專業(yè)不好選,但周圍人只是為那個大學一片狂喜,于是我隨手報了哲學系。
我在帝都,她在山城,最快的火車要23個小時,飛機票我買不起。
我寫信給她,偶爾寫一封,她更偶爾地回一封,說明我們還是好朋友。
去南京旅游,在先鋒書店寄明信片給她,于是此后每走一個地方,都寄明信片給她。
她發(fā)給我她在拉薩玩的照片,和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孩子。
男女相配,都很好看。
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燦爛如青陽。
室長在寢室穿著舞裙,踩著小高跟,跳舞,特別漂亮,小腿的線條也是那么纖細柔美。
室長說來現在公布寢室守則第一條,不許暗戀室長。
我笑,說那怎么辦,我已經暗戀上你了。
我只是開玩笑。
室長說我是蕾絲也是開玩笑的。
大學四年,室友先后談了男朋友,還有的不止一個。
我當然沒有。
后來清楚我對她并沒有非分之想的室長知曉了她的存在,然后在帝都飄飛的楊絮里拍拍我的肩膀,說你兔子不吃窩邊草就好。
不,我并不喜歡女生。
好像從頭到尾我就喜歡她那么一個人。
后來我們兩個一起去弄頭發(fā),我剪了短發(fā),又亂七八糟地搞了一通,變成了一顆溜光水滑的蘑菇。
室長撐著下巴說,那姑娘就算彎了也妥妥的P,你不往T搞還走萌系之路是怎么回事。
我說什么跟什么啊。
“你為什么喜歡她這么多年?”
“不知道!
“都離得這么遠,平時聯系也不多,說不定你還在喜歡的只是一個幻影啦……喜歡某個人是因為他區(qū)別于其他人的特質,如果這種特質不存在了的話,那就不喜歡咯。你確定她還是你喜歡的那個樣子嗎?別在這兒搞朦朦朧朧的苦情戀啦,回家的時候好好看看,說不定她已經是個摳腳大漢般的女人了,完全不是你幻想中的那個人了,然后就不喜歡她了!
嗯,就好像有些屌絲看見女神挖鼻孔然后就一瞬間不喜歡她了一樣。
那個時候已經大三了。
于是暑假我約她一起去蘇州玩,住青年旅舍,像許多年前那樣,舍友,上下鋪。
我是多么唧唧歪歪的一個人,說得好聽點,心細如發(fā)。
她還是她。
只不過變得冷淡了些。
時間的洪流如此浩浩蕩蕩,一切都沖走。
我卻還能躲在時光的縫隙里,畏畏縮縮地,凝望著那走遠的背影,還是穿著漂亮的短裙,白生生的小腿黯淡了所有的夏日風光。
大學畢業(yè)。
我仍然沒有男朋友,周圍的人并不奇怪,因為我一直是個不善于打扮的胖子,還宅得要死,有男朋友才稀奇。
媽媽一直覺得我在一個牛逼的大學念著牛逼哄哄的專業(yè),所以無暇談感情也很正常。
差不多到了二十六歲,媽媽才開始心慌,把我召喚回家,介紹相親。
我仍然是個死宅女胖子,只不過工作了幾年,稍微會收拾一點,穿合適的衣服化合適的妝,也能湊合看看。
在帝都太久,家鄉(xiāng)的人際關系都淡了,回來才知道,她已經結了婚,和一個小她一歲的男人,學弟,長相周正,家底殷實,非常好是個耙耳朵。
初中同學聚會,她穿得頗具小婦人風情,眉眼依稀似當年艷麗。席間談到我單身到現在,他們嘻嘻哈哈地笑,說高學歷嫁不出去。
其實我只讀到了本科。
我只看了她一眼,一眼就夠。
大家都已經這么大年紀了,不該鬧的就別鬧了。
相親無果,我返回帝都繼續(xù)工作。
二十八歲這一年卻最終是談了戀愛,上司老大媽給介紹的,校友,理科青年,五官正常,沉默寡言,三十歲了只談過一次戀愛。
后來知道其實他是個悶騷,架個眼鏡一副正經樣,其實喜歡暗搓搓地意淫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高瘦,上司老大媽牽橋搭線的時候就說明了我矮胖,但他還是來相親了,因為上司老大媽還說我胸大屁股翹,吃苦耐勞好生養(yǎng)的樣子。
于是就結婚了,在二十年代的尾巴上。
在帝都小辦了個婚宴,收完了份子錢,趕回我的家鄉(xiāng),在我當年辦升學酒的那個酒店里熱熱鬧鬧地再辦了一場。
請了很多人,因為爹媽就我這么一個賠錢貨,這么多年去吃別人的喜酒不知道送了多少錢出去,必須要趁這一舉能撈多少回來就撈多少回來。
新郎不擅長喝酒,更不擅長推拒,所以喝成了一個傻逼。
我穿著婚紗,在大廳里和舊時的閨蜜們說話,看見穿著寬松棉布裙的她。
人說在結婚的當天是女人一生最美的時候,雖然那是我第二個婚宴,不過這句話還該差不離吧。
然而是胡扯,她是最漂亮的,挺著大肚子還是那么好看,無論什么時候她都最好看。
她走過來,夸我漂亮,夸新郎老實穩(wěn)重。
然后她輕輕抱我了一下,附在我的耳邊小聲說:“有人跟我說你是拉拉,我還擔心了很長一段時間……對不起哦,F在看到你結婚,太好了,祝你幸福!
我笑著說謝謝。
大廳的門敞開著,穿堂的風有點涼。
我啊,明明是笑著的,卻硬是給冷風吹出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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