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流失」

　　從什么時候開始，那些望向他的目光中夾雜了他看不懂的東西，生生止住了他向其走去的步伐。

　　——為什么要逃開？

　　看見他那些孩子們一哄而散，腳步慌張而凌亂。

　　——你們，在說什么？

　　“不要吃我...”誰的驚恐無意間流瀉，顫抖不成調(diào)的聲音將他的心擊的零零片片。

　　——我不會傷害你的。

　　我愛羅想要扶起跌倒在地的女孩，卻被一聲凄厲的尖叫嚇退。他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目光黯淡。

　　肆虐的風(fēng)沙席卷掠過皮膚，撩起火熱與道道無痛感的傷痕。

　　“你不要碰我，你這個怪物！”

　　——怪物...我不是怪物，我是人。

　　“救命！媽媽！爸爸！”女孩哭喊著，聲音漸漸暗啞。

　　“小沫！”從拐角處匆匆跑來的女人伸出手緊緊抱著女孩，顫抖著仔仔細(xì)細(xì)的確認(rèn)無恙后轉(zhuǎn)頭用復(fù)雜的目光看了我愛羅一眼繼而帶著女孩快步離開。

　　我愛羅木然呆在原地，他不自覺地握緊手中的木人偶，“叭——”的一聲木屑橫飛。殘骸飛揚(yáng)中一根尖銳的斷刺突然迅疾而至在未擦身之際卻被涌來的沙子阻隔。木刺深深地沒入沙里。

　　可再堅固的防守也無法阻止那些目光中所赤顯的憎恨，沖撞心臟，類似疼痛的感覺接踵而至。

　　心如死灰。

　　——為什么。我明明沒有傷害任何人。

　　直到很久以后，我愛羅才漸漸明白，有時候下意識做出的舉動與外界怎樣無關(guān)，人的感情總是有所傾向，現(xiàn)實(shí)與真相在那種既定的認(rèn)知面前微不可言。

　　他揚(yáng)起臉，天空灰色的影子成片落入眼中，整個世界變得模糊而疏遠(yuǎn)。

　　「步入深淵」

　　天際最后一線余光被黑暗吞并，空氣驀然變涼。沙漠的夜晚總是來得太遲，錯過了月輪運(yùn)行的軌跡。

　　這，又是一場純夜歡宴。

　　惡魔開始騷動，用蠱惑的嗓音低聲誘引迷途之人。

　　——被人憎恨的滋味不好受吧。

　　“誰？！”

　　我愛羅猛然站起身向四周望去，可視野中除卻幾點(diǎn)疏光皆一片昏暗。風(fēng)一到了夜晚就斂起白日中那副撕裂一切的暴虐姿態(tài)，只在低空漫流。

　　我愛羅低頭看著依舊靜默沉寂在腳下的沙子，恍惚地認(rèn)為自己是出現(xiàn)了幻聽。然而就在他松懈下來的時候，那個聲音又一次響起，嘲弄一般卻聽不出惡意。

　　——很傷心吧，我愛羅。被所有人拋棄。父母、兄弟、朋友、甚至是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陌生人。真是可憐。

　　“你是誰？才不是你說的那樣！還有夜叉丸，還有他沒有...”

　　大聲反駁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無法說出的那兩個字就像是底線一般的存在，透過之后是血淋淋、無法招架的傷害。我愛羅強(qiáng)迫自己不去回憶那雙總是帶著溫和望向自己的眼睛里其實(shí)深藏著的恨意。

　　——從你出生開始，我就比任何人都要更了解你，包括你自己。我，是守鶴。

　　“守鶴！”我愛羅震驚的睜大雙眼，他從未想過尾獸還可以通過精神與人對話。

　　——你想不想知道那些已經(jīng)成為腐朽的過去...你的父親...你的母親...還有你。

　　我愛羅腦中一片混亂，紛雜的思緒讓他失去壓制那聲音的力氣。理智告訴他不要聽，可內(nèi)心卻受蠱惑一般沒有半點(diǎn)反抗的意愿。他咬咬牙，壓下翻騰的情緒，故作冷靜地開口。

　　“你說！”

　　——加流羅其實(shí)是恨著四代風(fēng)影的。當(dāng)初我被封印在她體內(nèi)的時候風(fēng)水兩國交戰(zhàn)，四代毫不猶豫的把作為武器的我和懷著你的加流羅送上戰(zhàn)場。最后加流羅受了重傷，在戰(zhàn)爭結(jié)束不久，生下你之后就死了。

　　“不可能！”我愛羅臉色蒼白，翠色的眼眸滿滿都是不可置信與掙扎。“不會的！”他不自覺地加重語氣否認(rèn)。

　　——你以為加流羅為什么以死為代價把你生下，要知道，放棄你的話她還有可能活下來。

　　“不要說了...住口！”我愛羅目光茫然的向后退去，不住的搖頭。

　　——加流羅對風(fēng)影下不去手，她至死都還愛著他�？墒切睦锏暮抟鉄o處發(fā)泄所以你便是她憎恨的載體，代替她去向利用了她的村子和風(fēng)影復(fù)仇。我愛羅，只愛自己的修羅。

　　我愛羅攥緊衣領(lǐng)快速的奔跑起來妄想丟掉令他崩潰的聲音，“我不會相信的！母親是愛我的！夜叉丸...夜叉丸你在哪里！”四處亂蕩的細(xì)沙被某種強(qiáng)大力量操控，在近地面不斷地凝聚、炸開、迸撒，在沙漠上空飛蕩，如同一張密布的網(wǎng)。

　　——你是修羅，無愛也得不到愛。

　　詛咒一般的言語如同烙在靈魂上痛至顫抖。

　　“不要說了，閉嘴！”絕望的憤怒激出駭人的氣場，腳下的沙層被氣流旋起一圈一圈的紋路不由自己的沖向半空。密布的網(wǎng)被強(qiáng)行打散，無數(shù)大的小的凝的散的飛沙全部直直地往下砸，如一場突至而聲勢浩大的雨，代替雨中那個不知哪年哪時再也流不出淚的孩子下得淋漓悲涼。

　　令他痛苦的聲音沒有了，守鶴被重新壓回牢籠。四周突然變得很靜，空蕩蕩地只有復(fù)行而歸的月光如水流淌，宛似夢境。

　　許久之后，我愛羅緩緩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如往常一般朝著村子走去，在沙漠中留下一個又一個虛散的腳印。

　　然而不多時，一陣夜風(fēng)呼嘯而過，拭去那些滿載痛苦的痕印。沙漠表面又復(fù)歸平整，不動聲色地沉默著。

　　絕望已埋下禍根，只待破土而發(fā)。這僅僅只需要一個契機(jī)。

　　「黑暗吞并」

　　“夜叉丸，我是不是注定要被憎恨？”

　　那一日，我愛羅與夜叉丸一并在辟冷的街道上散步時，我愛羅突然出口發(fā)問。

　　“我是不是，不應(yīng)該存在？”他緊了緊手。

　　夜叉丸愣了一愣停住腳步然后蹲下身子與我愛羅平視，“我不知道你從哪里聽來這些話的，但我要告訴你，我愛羅，你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都要活下去。存在的意義需要自己去找，如果放棄的話，憎恨就永遠(yuǎn)只能是憎恨�！�

　　他看著我愛羅迷茫的的神色知道他還不理解，但是要他在各種惡意并存的忍界明白愛，就只能先活下去。這些話中的意義，總有一天他會明白的。

　　夜叉丸起身背對著我愛羅壓下眼中的疼痛與決意。

　　“我愛羅，從今往后不要再相信任何人。”最起碼現(xiàn)在不要。

　　“包括你嗎？”

　　“是�！�

　　“為什么？！不相信別人只相信夜叉丸不行嗎？”

　　“不行！”堅決的語氣。

　　“告訴我為什么！”

　　——我要怎么告訴你，我愛羅。告訴你我受你父親的命令來暗殺你嗎。

　　沒有永恒的愛恨，恨會由愛生然后愈演愈烈。

　　我愛羅，一個人的愛恨是可以被主宰的。

　　“我愛羅，回去吧�！币共嫱柁D(zhuǎn)頭牽起我愛羅的手一如既往地露出溫和的笑。

　　“...”被回避者反常的沒有繼續(xù)追問，只是任由夜叉丸的牽引然后走動。

　　身后的灼日將影子涂抹上更深重的顏色。濃稠且蠢蠢欲動。

　　>>>
　　天臺邊緣上的圍欄殘破的無以復(fù)認(rèn)，圓形的屋頂在夜色中像一只只半合的眼睛，旁觀著即將上演的分分合合。我愛羅坐在天臺山小小的身子從遠(yuǎn)處看幾乎快要被龐大的建筑物吞沒，單薄的令人心酸。

　　“——”一只利器破空而來犀利的要割裂夜空，結(jié)果卻是毫不意外的被堆砌的沙壘沒掉。

　　我愛羅沒有回頭，也一動不動，漠然看著前方黝黑地地平線。夕陽，就是從那里落下，落入萬丈深淵。

　　幾秒的時隙，又幾道銀白色的流線朝著他襲去，經(jīng)過耳邊的時候空氣震動發(fā)出細(xì)微的刺耳聲音，我愛羅身影一偏避了過去。

　　“夜叉丸為什么要?dú)⑽夷兀棵髅髡f著愛我不是嗎？”還保留著童孩稚嫩的嗓音，此時染上一絲困惑與痛苦交織的怪異。

　　來者沒有出聲，沉默著不做否認(rèn)和回答，只是快速揚(yáng)起手中的利器，毫不留情的丟向我愛羅。

　　于是漫天細(xì)沙瘋狂地叫囂著沖夜叉丸襲去，轟轟烈烈鋪天蓋地的傾下。夜叉丸一動不動的站著，臉上的黑紗蔽住他的神色，他閉上眼，一副任風(fēng)沙肆虐猖狂的模樣。然而刺痛或窒息并沒有如期而來，沙子在襲面之際突然弱了氣勢癱散下來，碎了一地殘骸。

　　一雙冰冷的小手輕輕扯下他的面紗。他不禁睜開了眼。

　　刺目而來的紅發(fā)，沉沉的顏色下是平靜至極的翠瞳，里面映著一個灰撲撲的斑點(diǎn)。

　　“夜叉丸為什么要——”

　　被詢問者突然出手抵上我愛羅的頸上動脈，慢慢發(fā)力。

　　然而我愛羅卻沒有掙扎。

　　那只手不同于我愛羅那般冰涼，反而很溫暖�？墒乾F(xiàn)在它正微微顫抖，很輕很輕的抖著，順著指尖傳到我愛羅的皮膚上激起異樣的觸感。

　　呼吸被一點(diǎn)點(diǎn)奪去，意識卻異常清醒，我愛羅甚至能察覺到那只手在用力與松懈之間細(xì)微的猶豫。

　　他輕笑，眼淚卻不知所措的就滾了下來流淌到那只手上。夜叉丸的手抖得越發(fā)明顯繼而猛地抽回。作為一個忍者，如果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感，那么——

　　“夜叉丸，你不殺我，那我就殺了你哦�！�

　　我愛羅嘴角的弧線不斷變化，定格為一個詭異的表情。他的手不知不覺撫上暴露在空氣中的后背，沙子無聲息的刺破皮膚，夜叉丸身形一顫，然后就那樣無聲倒下。狀況突變的令人驚愕，可又卻正真實(shí)發(fā)生。

　　金色的頭發(fā)依舊是溫暖的顏色，只是再也不會同太陽一般耀眼。他的胸口開出一朵玫瑰，濃郁的芳香在我愛羅指尖揮發(fā)，散了開來�？諝庵谐涑庵忍鸬奈兜�。

　　果然吶，果然守鶴說的沒錯。

　　我愛羅用那只還滴淌著獻(xiàn)血的手撫上額頭呢喃著。紅色與紅色交織，彼此吞噬。

　　嘴角還掛著笑，可眼淚卻流的更為洶涌無聲，如同拼命嘶喊過后那一剎那的極端平靜。

　　血直直地流淌，混雜上淚水眼前一片模糊�；腥恢形覑哿_想起那個午后，那一場突如其來的壓上他僅有性命與未來的豪賭。

　　>>>

　　“我愛羅，回去吧。”夜叉丸轉(zhuǎn)頭牽起我愛羅的手一如既往地露出溫和的笑。

　　——為什么要露出那樣的神情，你說不出口的我全都知道！

　　我愛羅的內(nèi)心嘶吼著，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我愛羅，很在意這個人吧。

　　是守鶴。

　　——你知道他接受的任務(wù)吧。他終于要離你而去了。

　　——那又怎樣，夜叉丸是不會動手的。

　　——這么肯定，那我們要不要賭一賭。

　　——賭什么？

　　——賭他會不會動手。

　　——我為什么要和你賭！

　　守鶴笑了。即使我愛羅看不到它的表情，可他卻清楚地感覺到守鶴無聲的笑。

　　——等著吧，看著吧，一切都將在夜里蘇醒。

　　——什么？

　　我愛羅在心里大聲反問卻再沒聽到任何回答。他攥緊被牽起的手。

　　>>>

　　不過幾日的光景輪回，世界的樣子就天翻地覆的走向另一個極端。

　　躲在門外的我愛羅死死抿起嘴唇不讓聲音溢出。房內(nèi)的低語依舊絮絮，輕飄飄的字里行間卻決策著一個或幾百個生命。

　　“夜叉丸，我愛羅的力量控制的怎樣？”

　　“不是很理想。”

　　“離暴走有就多長時間？”

　　“一個月左右。他的情緒很不穩(wěn)定�！�

　　“這樣...那就只好動用最后的方式了。”

　　“不，請再等等，我想再嘗試一下。如果結(jié)果還是沒有改變，那么再...殺了他也不遲�！�

　　「再殺了他也不遲。」

　　我愛羅昏昏沉沉的挪動腳步，大團(tuán)大團(tuán)濃重的灰色氣體聚集在一起來回沖撞。頭很暈，很想睡一覺然后在醒來的時候告訴自己這不過是一場夢�？墒撬桓�。他怕真正的怪物將他最后的幻想也撕成碎渣。

　　刺眼的光在眼前暈出多彩的顏色，如幻影一般。干涸的眼眶像是瀕臨死亡的魚，眼睜睜地看著陽光將水從身上吸走卻無可奈何，甚至用不出多余的水用來悼念自己。

　　——原來，我的存在，還有這樣的意義。

　　作為武器，承受所有的傷害。

　　那就這樣吧，總比無目的無意識如同游魂一般晃蕩在世間，一點(diǎn)渴求都沒有。

　　——果然，還是不能相信任何人啊。

　　心臟那里傳來鈍痛，紅發(fā)孩子把臉埋在雙臂間，蜷縮在角落里，誰也看不見。

　　真真切切的孤獨(dú)藤蔓無師自通般從黑暗中蔓延，堵住陽光駛?cè)氲亩纯冢妹苊苈槁榈闹θ~構(gòu)筑一個完整的黑暗天堂。

　　——誰都不需要啊，我聽你的話，活下去，然后殺戮，追逐所謂的生存的意義。

　　「以死為終」

　　黃昏時候，是我愛羅最愛的景色。

　　一望無際的遠(yuǎn)方上空，褻瀆一般潔白的云被浸染的通紅，一點(diǎn)點(diǎn)逼近吞噬如同業(yè)火燎上，越接近地平線余光越濃。這樣沉厚的大漠總是令他安心。所有活著的生命開始對即將來臨的黑暗懷揣恐懼惴惴不安。

　　他恍然明了守鶴話里的深沉。

　　「一切都在夜里蘇醒�！�

　　那些壓抑著的，刻意回避著的東西，在同樣漆黑晦暗的夜色里即使流淌也無所謂誰是否在意。憎恨、孤獨(dú)、絕望。哪一個不帶著黑夜的顏色湮沒在眼中，轉(zhuǎn)而化作一道流光。照亮天際。

　　我愛羅站在那塊凝固存留了不知看過多少歲月變遷的砂巖上漠然俯視。

　　——我愛羅，你要怎么做。

　　——活下去。

　　活下去。用滾燙的鮮血來滋養(yǎng)冷卻的心臟。讓存在更有意義。

　　陪我一起吧，守鶴。

　　將痛苦帶走，將永恒毀滅，就以死為終，讓世界走向終結(ji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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