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拉爾汀記得那一年的他們都還很小。

　　那個深藍色眼瞳的少年就這樣淋著午后流金色的陽光，拽著她的手，飛快地跑過人群稀疏的根特街頭。一回頭，看到整個世界都在迅速地倒退著。繁蔭似錦，春暖花開。

　　>> 除卻花開不是真

　　>> 槍炮and女機械相關(guān)

　　杰拉爾汀戴蒙特最近發(fā)現(xiàn)，那個叫做凱爾的少年好像特別中意她的頭發(fā)。閑著時總是忍不住要伸手摸摸，抽出一縷卷著指腹，又或者會干脆直接把手掌嵌進細(xì)膩的發(fā)絲間，用溫?zé)岬募∧w一點點地親吻著柔軟而漆黑的發(fā)絲。

　　「…凱爾你怎么老玩我的頭發(fā)啊�！�
　　杰拉爾汀坐在向陽的矮草坡上，面前的一大塊細(xì)麻布上零零碎碎地散著一堆或灰或白的機械零件。凱爾原本坐在離她十來步遠的樹下，不知什么時候，又突然像鬼一樣蹭了過來。

　　「頭發(fā)而已。玩一下又不會死�！辜�(xì)而修長的手指反反復(fù)復(fù)地擺弄著幾縷堅韌的黑發(fā)，看著它們在陽光里染上一層淡淡的金黃色光暈。

　　旋住發(fā)絲，稍稍用力往后一扯。
　　被打手。

　　「別抓我頭發(fā)，疼�！�
　　杰拉爾汀沒轍地白了對方一眼，然后抱著一堆零件往旁邊挪了幾個身位。銀發(fā)藍眼的少年槍炮師則死心不改地跟了過去，伸手掐了掐機械師粉嫩嬌小的臉蛋。

　　又被打手。

　　.

　　那年夏天的杰拉爾汀穿著碎花的雪紡裙子，氣喘吁吁地奔過四號大街的街角，懷里揣著一個柚子大小的銀白色機器人。她的技巧還遠不夠熟練，做出來的第一個導(dǎo)航者還沒飛出幾米遠就光榮就義了。不過這是每個出生在機師世家的孩子都要經(jīng)歷的。

　　那個由年幼的他們用稚嫩的雙手組裝出來的機器人，在往后的生命中，會一直一直陪伴著他們——經(jīng)過數(shù)以百次的精修，更新，改良。直到機械師本人死去，導(dǎo)航者才會停止運作，然后與它的主人一起下葬。

　　那年夏天的杰拉爾汀一直在修改著她的機器人。它被漆成了漂亮的銀白色，有著閃閃發(fā)亮的淺藍色眼睛。
　　她叫它CL-S。

　　「…真是個好名字�！箘P爾抬頭望了望坐在旁邊的少女機械師，嘲笑了一句，接著又開始埋頭擦拭著那桿棕黑色的□□。
　　杰拉爾汀小嘴一撇，揚手將手里的十字螺絲刀砸了過去。但是她瞄準(zhǔn)的能力實在不怎么樣，螺絲刀從距離凱爾四十公分的地方淡定飛過，后者甚至連頭都沒有抬過一下。

　　滿樹杈不知名的小白花趁著風(fēng)到處亂飄，像是一堆幸災(zāi)樂禍的小妖精。

　　「別扔了，打不中我的�！股倌瓿爸S地笑了笑，依舊擦拭著手里的槍械，「…而且中了也不會死�！�
　　杰拉爾不打算接過這個無聊的話茬。她爬過去撿起被扔遠的螺絲刀，然后回來，蹭在凱爾身邊坐了下來。

　　「…凱爾。」
　　「��？？」
　　「你怎么總是跑啊�！�
　　畢竟已經(jīng)不止一次看到他扛著重火器在根特的大街上竄來竄去了。

　　凱爾哈哈地笑起來，然后很痞氣地回了一句：「因為你總是在背后追我嘛�！�

　　她真想一螺絲刀戳死這個槍炮師，但她忍住了。父親總說女孩子不要隨便動怒，經(jīng)常生氣的話會減少壽命的，對槍手來說也容易導(dǎo)致戰(zhàn)場上的心浮氣躁。

　　杰拉爾汀戴蒙特出生在易丹的一個機械師世家里，所以，也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爻蔀榱艘粋�機械師。在她還是個小孩子時也曾幻想著一生安樂，但后來她又知道了，生活在這個時代的槍手注定了都將以戰(zhàn)死為終。

　　機械師忽然想到了旁邊的這個少年。她坐在旁邊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推推他的手臂，問了句：「你會去參軍吧？我說以后。」

　　我將來一定會死在戰(zhàn)場上的，不是這里就是無法地帶。
　　…突然，想在戰(zhàn)場上看著你啊。我想在將來的某一天，看著你身背重火器走上陣地的樣子。那個時候你一定已經(jīng)長得很高很高了吧，嗯。

　　凱爾眨了眨那雙深淵藍的眼睛，伸手扒拉了一下杰拉爾汀垂在肩上的黑色長發(fā)，說：「一定會去的。我想看你在戰(zhàn)場上用螺絲刀戳人�！�
　　「我先戳你好了�！�

　　少年沒轍地吐了吐舌頭。伸手隨意地在杰拉爾的頭發(fā)上亂摸了一把，扔下一句「我去買水」后便腳底抹油一溜煙地跑了。杰拉爾汀突然覺得那個背影異常地熟悉——以至于將來回想起那個根特的少年槍炮師時，腦海里竟只剩下一個模模糊糊的背影。
　　…以及一地白花花的落蕊，無處匿藏。

　　——我突然想看看你背著重火器走上戰(zhàn)場的模樣。死在這樣的土地上，讓人安心。
　　哪怕一語成讖。

　　.

　　她在黑暗中睡去又在黑暗中醒來�！缚ɡ仗貭枴沟呐畽C械師躺在床上頭疼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是在混沌的無法地帶而不是在易丹工業(yè)區(qū)的家中。

　　那么久以前的事情，居然又出現(xiàn)在夢境里了。

　　那個夏天。
　　空掉的汽水瓶子丁零當(dāng)啷地滾到柏油路上，漫天都是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在飄，像一堆幸災(zāi)樂禍的小妖精。
　　她抱著CL-S跑過第四大街。
　　銀色漆裝，眼睛卻是淺藍的——明明找了好久，卻怎么也找不到深藍色的材料。
　　漆黑的長發(fā)在陽光里暈出淡淡的金色。
　　喂，你怎么老是玩我的頭發(fā)啊。
　　或灰或白的機械零件。
　　砸過去的十字螺絲刀。啊啊，又落空了…
　　因為你總在追我嘛。
　　戰(zhàn)死為終。

　　為終。

　　——我突然想看看你背著重火器走上戰(zhàn)場的模樣。
　　死在這樣的土地上，讓人安心。

　　…我很安心。她笑笑，又閉上雙眼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夢之中。

　　那一年的他們都還小。就這樣懵懵懂懂地踏著鮮血走過來，驀然回首，除卻花開不是真。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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