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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地為牢相思燼
京都北市的弦月茶樓新?lián)Q了個機靈的伙計,叫安和,十五六歲的年紀(jì)。安和似乎與誰都能說上兩句,有時自言自語的近乎聒噪。
如今正是年末,天幕黑壓壓的,似乎是要下雪了。安和來此有一個月有余,覺得京都什么都好,就是太冷了。
他裹著厚厚的舊棉衣,縮著脖子,鼻頭凍的通紅,還掛著兩道鼻涕,模樣甚是滑稽。今日客人較少,他哆哆嗦嗦站在門口吆喚,也不見幾個人進來。
黃昏的時候終于簌簌下起霰雪,不一會就下成了飄絮般的大學(xué),漸漸鋪白了地面和屋頂。安和趕緊蹲到門后,吃驚的看著門外的雪,他長了這么大,這是第一次看下雪。
從遠及近走來一個身影,安和漸漸看清,是一個身姿頎長偉岸的男子。他穿著黑色的大氅,冒著雪站在門口,微微抬高視線看著茶樓的匾額。他面容清俊,而立的年紀(jì),微帶著些歲月的痕跡。
安和趕緊招呼,“先生,外面天冷,進來吃杯熱茶吧,外面這里的可都是江南來的好茶呢!
那男子這才注意到安和,微微有些怔忪,點點頭,隨安和走進店里。他似乎是來過的,徑直上了二樓,在靠窗的第二個桌子旁坐下,推開了窗扉向窗外看去。正是風(fēng)疾雪盛的時候,風(fēng)雪從半開的窗戶卷入,直撲上他的臉面,他微微瞇著眼,有些恍惚。
安和好心的說:“先生,現(xiàn)在風(fēng)大雪大,開著窗子會染上風(fēng)寒的,我?guī)湍P(guān)上吧!
他搖了搖頭,也不看安和一眼,說:“一壺弦月,一碟鹽水花生,一碟云片糕。”
安和趕緊下去張羅。待他端著托盤上來時,那人依舊開著窗迎著風(fēng)雪看著外面,而外面除了風(fēng)雪,一無所有。
“先生,這是您的茶和點心!卑埠托⌒膶⒉杷?dāng)[在他面前,又為他斟了一杯!跋壬y道也是南方人么?我也沒有看過雪,剛才下雪也驚奇了好長時間呢?”
那人終于轉(zhuǎn)了視線,看向安和,“你是南方人?哪里的?”
“舒州的,舒州懷江縣人!
他眼中突然有了些亮光,說:“你也是舒州人?能跟我說說舒州的風(fēng)物么?”
“好呀,不過先生能不能先關(guān)上窗戶呀,好冷呀!
他抬手關(guān)上窗戶,示意安和在對面坐下。如今店中只有這一個客人,掌柜的也不在,安和便大膽的坐下了,與這客人細說舒州。
“舒州有不少勝跡呢,比方說朝陽山,山路雖然難爬,但是風(fēng)景可是極好的……飛鳳山上有一座山谷寺,那可有幾百年的時間了,香火極盛,廟會的時候熱鬧極了……我們懷江縣里有一座空月山,雖沒有朝陽山高大險峻,但是卻秀麗清幽,又有不少飛流瀑布,也是好看的不得了呢……”
那人認(rèn)真的聽著,不發(fā)一語。安和說無可說,口渴的不行,便說:“先生日后去一定要去看看,看看我有沒有說錯的地方!
他擺了擺手,示意安和離開。安和也說累了,拿著托盤便轉(zhuǎn)身離開。他走到樓梯口,回頭看去,那人端起了茶盞,放到嘴邊喝起來。安和說話說了半響,那人茶水沒有動半分,如今該是冰涼的了,而他似乎絲毫沒有察覺。
那人喝光了那壺涼茶,沒有添換,沒有碰茶點,而后便起身離開。安和心想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客人。
大雪下了數(shù)日才歇,客人依舊稀少。安和留意到那日的怪客沒有再來。
一晃便到了春節(jié),京都處處張燈結(jié)彩,映著雪色,倒也很好看。茶館這一日歇業(yè),安和便在城中四處閑逛。沿著朱雀大街南下,安和到了皇城的腳下,他不敢靠近,只敢遠遠的看著。爹爹說皇城里住著的人執(zhí)掌天下,百姓生活是否安好,全看城中的人心腸是不是好。安和心想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樂業(yè),那便說明城中的人是個好心人了。
初二茶樓正常營業(yè),安和又裹著厚厚的舊棉衣拖著鼻涕蹲在門口。掌柜撥冗而來,敲他的腦袋,囑咐他好好做事。安和嘟著嘴,心想掌柜年紀(jì)不大,脾氣到大的不行。
掌柜今年三十有四,一副書生的翩翩模樣,娶妻柳氏,生有一女年方五歲。掌柜甚少到茶樓,每次來都會將茶樓里上下人等說教一番。安和倒不討厭他,因為他開的工錢很高。
客人漸漸多起來,比年前要好的多。生意最好的時候是上元節(jié)那日。
十五上元,京都解了宵禁,辦了熱鬧的燈會。半條朱雀街都掛上了花燈,街上行人如織,比肩繼踵。閨閣中的的姑娘一年也只有幾日可以外出游玩,上元節(jié)是最好的一日。她們打扮的花枝招展結(jié)伴同行,希冀在行人中遇上今生良人。那些少年公子也是錦衣玉帶,翩翩風(fēng)采,生怕辜負(fù)姑娘們的期望。
很多人路過茶樓時都會上來喝杯茶歇歇腳,是故茶樓里幾乎座無虛席。
安和忙前忙后,還被掌柜安排到門口拉攏客人。門口雖冷,但也能看到熱鬧,所以安和還是很開心的。
安和遠遠的又看見那道身影,正是那日奇怪的客人。他還是穿著黑色的大氅,形單影只的走在行人里,走到茶樓門口,他停下又抬頭看了看匾額。
“先生,您又來啦,進來坐坐吧!卑埠驼泻糁f道。
那人也未看他,自己走進門來,走樓梯上了二樓,他一眼看見靠窗的第二個桌子已經(jīng)圍坐了四個人,他皺了眉頭,一臉不悅。
安和趕緊說道:“先生,那邊有個空位,您移駕一步可好?”
他不說話,臉上陰沉不定,半響,他欲轉(zhuǎn)身下樓。
“爺!”掌柜突然開口叫道。
那人轉(zhuǎn)了視線,看到掌柜急匆匆向他走來。
“爺,您稍等一下!闭f罷,急轉(zhuǎn)身向那靠窗第二個桌子走去。“客官,勞煩您換個位置可好。”那四個客人正說話到興起,卻別要求換位,立時發(fā)起火來,叫嚷著不換,還說了些難聽的粗話。掌柜的臉色也黑起來,沉著聲說:“諸位,我今日要這個位置,你們?nèi)魮Q,今日所有開銷都免,怎樣?”
“滾你的,誰還在乎幾個臭錢!爺就不換!”
掌柜有些氣急,回頭看著那人,他依舊陰沉著臉。掌柜有些懼怕,當(dāng)即喊道:“宋簡,給我上來!”未及便看見賬房先生上了樓來。
“掌柜的,有什么事?”賬房先生問道。
“把這四個人給我拖出去,不許他們再來!”
“是!”
然后安和就愣愣的看著平時溫文爾雅的賬房先生突變成武功高手,三兩下就這四人從窗戶扔了下去。
那人終于又坐在了這個位置上。他又要了上次的茶與茶點,開了窗,看著窗外。
掌柜的站在邊上,見夜風(fēng)寒涼襲卷入內(nèi),便說:“爺,關(guān)上窗吧,傷了身體可怎好!”
“不礙事,弦之,你坐吧,陪我說說話!
掌柜的遂在對面坐下,擺手示意安和可以離開了。安和抱著茶盤退到樓梯口那邊站著,剛才的紛爭嚇跑了所有客人,茶樓里安安靜靜,安和依舊可聽不見他們說這什么。那人端了茶盞飲茶,說了句什么,掌柜又叫了安和過來。
“安和,去對面酒樓買些酒菜來,多買些酒!
“好嘞,您稍等!卑埠湍弥乒駚G的一錠銀子跑了出去。
少頃,他就提著食盒回來了,將酒菜一一布在桌子上。掌柜的又?jǐn)[手要他離開,他站在樓梯口,看見幾乎都是那人在喝酒,掌柜的卻只是偶爾喝茶,他們也不再開口說話。安和覺得無趣,又蹲坐下來,靠著樓梯打著盹。
不知過了多久,他隱隱聽見有人飲泣低語。安和站起來,挪著步子走到那個桌前。掌柜滿臉落寞的坐在那里,對面的那人趴在桌子上,已經(jīng)酒醉了。
“心之,心之,我不愿你走,可是你這樣固執(zhí)……你又為什么要來京都,為什么要來……舒州那樣好,有山有水,為什么要離開那里要我遇見……為什么要走,我?guī)泸T馬不好么,林苑梅花開的這樣好,你不喜歡么……我以為那高墻里面的金座是我最想要的,可是坐上之后,才知道,你才是我最想要的……你為什么要走……心之……心之……”
“舒州那么好么,你怎么舍得不會來……我多想去,可是你非要我立誓永不去那里找你……你怎么這樣狠毒,這樣狠心……心之……你回來好么,回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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