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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枝荷的夏季
盛夏的燥熱在教室里浮動,盡管風扇一直都在轉動卻仍感覺不到空氣的流動。浮躁的氣息似乎從每一塊木料每一條邊角散出來,凝成空氣中悶得要死的暑氣。不斷有汗水從額上流下來,但沒有人有心情去擦去 。從遠處看,不大的教室就像一個密封的停尸房,里面橫七豎八趴了許多還在呼吸的尸體。桑默跌跌撞撞從陽光下逃進來,被曬過的皮膚變成一片難看的褐紅,又像一大塊恬不知恥地綿延著的丑陋的胎記。笨拙地坐下時不小心碰到了旁邊正睡著的夏淺。她沒有睜開眼睛但互相疊壓的臂卻微向里挪了挪。有點過長的短發(fā)順從地搭在耳際,眉目如畫的女孩子安靜的睡著,漂亮溫婉如一朵初綻的半枝荷。桑默看得竟有些癡了,直到夏淺微微皺起了眉頭她才慌慌張張把視線收回來,做錯事卻硬要掩耳盜鈴的小孩子一樣抓起一本書把頭埋進去。真的好慌亂。太慌亂了以致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甚至連順手抓過的是什么書、水的書都不知道。但夏淺并沒有醒。也許醒了但她仍一動不動保持著睡著的姿勢。桑默的心跳稍平靜了些這才注意到自己緊緊抓著的是夏淺的哲學必修,自己的手指正壓在其中一頁上。好像是夏淺睡著前在看的,有幾行字下面有桑默熟悉的鉛筆劃過的銀灰色痕跡。帶著一絲難以自抑的好奇,桑默看了看閉著眼的夏淺,確定她看不到后不著痕跡地向外靠了靠,開始看夏淺劃過的東西:
矛盾的同一性,是指矛盾的雙方互相吸引、互相連接的屬性與趨勢。它有兩方面的含義:一是矛盾雙方相互依賴,一方的存在以另一方的存在為前提,雙方共處于一個統(tǒng)一體中;二是矛盾雙方相互貫通,即相互滲透、相互包含,在一定條件下可以相互轉化。
矛盾的斗爭性,是指矛盾雙方相互排斥、相互對立的屬性。它體現(xiàn)著矛盾雙方對立且相互分離的傾向和趨勢。
矛盾的雙方即對立又統(tǒng)一......
只那么幾行,桑默就無法再看下去。忘記了要合上書,忘記了自己原本要干什么,忘記了一切。就那么微張著嘴,面無表情的呆在那里,像是被下了禁行的咒語。夏淺似乎感應到什么,嘴巴無聲地動了動,但還是什么也沒說。
桑默一直記得第一次遇見夏淺的那一天。因為是開學第一天全班所有人都很早到。女孩子們和男孩子們都一掃平時的愛說愛鬧,一個個很矜持或裝很矜持地坐著,互相不言不語。只有夏淺一個人穿了白色T恤和咖啡色短裙,直到預備鈴響完才慢悠悠出現(xiàn)。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皺著眉看著這個我行我素的女孩,似乎她是盛大晚宴中那位不請自至的不知禮的客人。但她卻自顧自地走進來,滿不在乎地把銀白色的短靴踩得很響。那時的夏淺就像一個游離在人群外的小叛逆,但她卻始終高昂著頭,目不斜視。桑默抬起眼飛快看了一下又馬上收回目光,任周圍的同學議論紛紛依舊一言不發(fā)的看著窗外。七月的榕花開的天真爛漫而又轟轟烈烈,整個教學區(qū)都像籠在緋色的輕夢里。之所以這么不在意,一半是因為天性的散淡,另一半桑默也有自己的小用意。果然,再向全班掃了一遍之后夏淺的目光就定格在桑默身上,然后她便不帶片刻遲疑的徑直走向桑默旁邊的位置。
無論隔多久,即使是頭發(fā)花白牙齒掉光桑默也會一直記得,那天夏淺走到她身邊彎下腰拉椅子時湊到她耳邊輕輕地說地那句話:“我見過你。”簡短的四個字和夏淺身上淡淡的薄荷味花露水的味道,一下子就牢牢打進桑默地記憶里。我見過你。這個聲音很輕很模糊,但卻像一個解不開的咒語。以致多年以后的夢里,桑默仍然可以看到散發(fā)著薄荷味道的女孩將腦袋輕輕湊到自己耳邊,反反復復地說:“我見過你”。
那時桑黙便迅速扭過頭來,看到夏淺正若無其事地轉一支筆。墨綠筆桿的2B在她細長指間飛快地轉著,靈活到讓人感覺這筆是有生命的活物,正輕巧地在夏淺的指尖舞蹈。桑默有點發(fā)懵,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xiàn)了幻覺,在夢里聽到了夏淺的耳語。懊惱地拍拍腦袋,桑默看到夏淺平靜的臉上掠過一絲隱約的笑意。一切瞬間真相大白,桑默自己也忍不住想要微笑,轉過頭把視線移向窗外。窗外的榕花樹發(fā)了瘋似的生長,在17歲的夏天,陽光扯成長長的絲線垂下來,一絲一縷織進橢圓形羽狀的深色葉片里。
時間仿佛就像自來水管里的水就那么不急不緩地漫過去,時針分針一圈圈記錄著17歲的最后一個夏季。桑默呆呆地看看黑板上密密麻麻白茫茫一片的公式又看看一旁筆走龍蛇越寫越快絲毫沒有停下來的物理老師“瓶底”,終于明白為什么有一個詞叫“無語”。低下頭抽出厚厚的課本,桑默就像所有學生都在做的那樣乖乖寫起來.不同的是其他人那么認真是在記要點而桑默則是很認真地走神。完全不能理解為什么要花那么多時間來研究那些死去的人早已證明的東西,沒新意,又不實用。不明白為什么即使這樣也還有那么多人爭先恐后前仆后繼愿意把大好的時光都搭進去。那些物理老師口中簡單有趣的公式在桑默看來不亞于枯燥晦澀的外星語。忿忿地在已經(jīng)劃了 N條直線+曲線+虛線的定理下再添上一道,不小心用力大了一點,紙頁“嗤”地一聲出現(xiàn)一道長長的裂口,黑色的狡黠的不懷好意的長眼睛一樣停在那里。桑默看了心煩,干脆扔下書拉過筆記本隨手畫起來。
好丑。夏淺的聲音從一旁傳過來。
什么?
你畫的,好丑。還是那么無厘頭的講話方式,那么淡然的語氣。夏淺微微搖著頭,指尖依舊轉著從不離手的2B。
真的會很丑么?桑默回過身,專注看自己創(chuàng)造的東西時也不由得嚇了一跳。那么多復雜的黑色曲線攪在一起,像是在生物課上放顯微鏡下看到未染色的細胞,惡心至極。
借我一下。還不待桑默反應過來,夏淺的手就迅速伸過來拿過去了原本在她手上的筆記。桑默驚愕地轉過頭,看見夏淺好看的眉毛蹙在一起,眼睛睜大大的,顯出少見的認真的模樣。夏淺的腕飛快地動著,墨綠桿鉛筆在她的指尖宛如一尾靈動鮮活的魚,隨了筆尖輕巧的顫動,紙上便多出了無數(shù)銀灰色的印跡。圓潤的流暢的弧線水銀一樣在紙上流淌,與雜亂無章的悶黑一點點交匯,最終融在一起。
喏,給你。天青色的筆記薄被推過來,觸到皮膚是一種微涼。桑默不動聲色地拉過來,看到原本一烏黑的地方變成了長發(fā)的少女。畫中少女重目側立,裙角與長發(fā)一齊被風吹起,揚向同一個方向。腳下銀灰色的藤蔓恣意地糾結蔓延,星星點點的花朵雜在其間如同被網(wǎng)住的星子。少女的衣帶與攀緣的銀色植物的莖蔓詭異又和諧的糾纏在一起,濃濃的黑色之上附上了絲絲銀灰,仿佛它與之融成宛然的一體。在看這樣的畫時桑默恍惚中生出一種感覺,畫上神情安靜的少女是夏淺也是自己,站在大片大片的荒蕪間,絕決地不動聲色地迎接一場隱秘的盛大的關于青春的葬禮。
桑默。桑默。
啊,什么?待反應過來剛才的喊聲來自“瓶底”下意識的舉動就是趕快把筆記合起來。但已經(jīng)晚了,一只很大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使它從桑默手中抽離,桑默眼睜看著筆記薄被當作污點證據(jù)一樣握在半空里。
“老師,那…是我的物理筆記。”桑默的神色有點不自然,明明陳述的是事實,卻仍擺脫不了撒謊的負疚感。
“真的?那我黑板畫這個嗎?”“瓶底”抖抖筆記,無辜的少女手繪在眾目睽睽之下暴露無疑。周圍開始有竊竊的私語,和著“瓶底”的冷笑一起襲向桑默:“學習那么差勁也就算了,居然還想撒謊蒙混過去!”
學習那么差勁也就算了,居然還想撒謊蒙混過去。那么簡單的一句話,一下子就把自己無數(shù)次不眠不休的努力否決掉。早就該知道的吧,物理白癡再怎么努力也都是一個白癡,笨鳥先飛也只會在童話里。桑默覺得自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被擊得粉碎,她幾乎沒辦法再抑制眼中濕熱的液體。極力克制住身體的顫抖,桑默用力抓住桌角,因為太用力女生的指節(jié)有些發(fā)白。
“不是桑默,那是我畫的!币恢背聊南臏\突然毫無預兆地站起來!澳鞘俏业墓P記本,桑默只是拿去看了一下。前幾頁記的是公式后面是抄的仿真題.......可以還給我了嗎,老師打擾您教課我很抱歉,我會立刻離開教室所以請您就當做什么也沒一樣不受干擾地繼續(xù)!倍贪l(fā)的女生垂著眼睛,語氣平靜到仿佛是在講再自然不過的事情。然后她很輕易就從完全石化的“瓶底”手中抽走筆記,轉身拉著桑默徑直向門外走去。整個教室在兩個女生一齊離開后好久也沒從震驚的狀態(tài)中恢復過來,像被按了暫停鍵一樣,失去所有聲音和動作。
物理最優(yōu)還是科代的夏淺,居然公然頂撞“瓶底”呢。
夏淺對不起連累你了。夏淺為什么要說那是你畫的啊......夏淺夏淺。沒有回應,所有問題都像是被投入了虛無的空氣里?床坏较臏\的表情,她只是一直走一直走,也完全猜不到她在想什么。無數(shù)個問號盤旋在桑默的腦子里,揮之不去。為什么那么做,為什么站起來,為什么一起離開。明明這一切都和你沒關系的不是么。桑默只顧思考,沒注意夏淺突然在前面的拐角處停了下來,來不及反應自己便結結實實地撞了上去。鼻子突然變好酸,然后眼淚就不可止地涌出來。因為夏淺輕輕抱住桑默,她說,哭出來吧,沒關系。
哭出來吧,沒關系。這是桑默聽過所有人講的話中自己記得最清的一句。不是贊美不是恭維只是身旁女孩最最簡單的祈使句。她只一眼便看破層層偽裝,透過紛繁復雜的表象看到靈魂中最真實的自己。即使每天都開心地笑又怎樣,即使每次考后都大大咧咧嘲弄自己是“不講‘理’的白癡”又怎樣,面對一次次跌到爆表的成績在心高氣傲的年紀又有誰可以真正做到一點也不在意。像是在心上打開一道缺口所有的委屈統(tǒng)統(tǒng)都由洶涌的眼淚宣泄出來,褪色的夕陽下17歲的桑默抱著同樣17歲的夏淺在陌生的街頭哭到潰不成軍。
趴在夏淺家的陽臺上,饒有興致地對著綠色的植物看了又看。它們有著夏淺畫中相似的心形葉片與綴了小小乳色花朵的長而軟的蔓,卻一點也不像畫中那么灰暗頹敗,反而很有生機的樣子!斑@個叫‘半枝荷’。”夏淺走過來,靠著陽臺坐下,“我給取的名字。”
好啊!鄙Dc點頭。
“植物還是名字?”
“都好!
“你是第一個沒說這名字奇怪的!毕臏\瞇著眼睛看著半蹲著撥弄植物的桑默,臉上依舊是讓人看不透的表情。
這是什么啊。目光偶然觸到地板上散著的東西,桑默好奇地走過去撿起來。翻開墨綠的扉頁,躍入眼簾的是一些鉛筆手繪。多是關于長發(fā)的少女和蓬勃生長的植物。有時是少女低著頭走著,身后是大片大片綻放的花田。有時是少女溫柔的對著剛剛破土的嫩芽微笑。有時是少女安睡的側臉,長長的藤蔓恣意的生長著,素色的花朵安靜的搖曳在女孩垂著的發(fā)間。那些畫面太安恬太唯美,美到桑默都不忍去妒忌,妒忌畫中的女孩可以那么簡單那么純粹地和那些馨香美好的半枝荷一起不被打擾地生活在銀灰色的世界里。那樣的感覺,是幸福吧。
“好漂亮啊。”桑默由衷地說。不經(jīng)意抬起眼,看見夏淺正定定注視著自己,仿佛從未見過自己一樣,女生試探地喊了句:“夏淺?”
好半天夏淺才回過神來,剛睡醒似的說一句:“啊,什么?”
“沒什么。我覺得這些都好漂亮。夏淺你很會畫東西呢。”
“那些啊,是隨手畫的! 短發(fā)的少女看了看女生手上的畫冊,聲音又恢復了往日的懶散,“桑默你喜歡就拿去好了!
“真的?”長頭發(fā)的少女很驚喜地仰起頭,緊緊抱著畫冊,很寶貝地說,“那就先由我代管啦!
這樣應該就算是朋友了吧。有一個人在身邊,作業(yè)太多時可以發(fā)發(fā)牢騷,無聊時講兩句不太好笑的笑話。一起在課間操結束后穿過操場去買小零食,一起坐在玫瑰園的石頭上搭著腿啃甜筒。雖然也一起上課一起走路回家,但永遠不會像其他要好的閨蜜一樣肩并肩手挽手去那里都要形影相依。就算是在最靠近時兩人之間的距離也決不會小于30厘米。那是一個微妙的距離,面對面交會或背對背錯開都只在那么一個轉身。
0度是冰的溫度,100度是沸水的溫度,女孩們之間的愛是53度。不會太冷也不會過熱,暖暖地會讓人在不知不覺中生出依戀的舒服。
“夏淺啊,我覺得我們這樣很好呢!鄙D嶂X袋,看著旁邊低頭忙整理的夏淺,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這么一句。
“是么?”
“對啊。你不覺得就這樣一直呆著就算以后都沒戀愛也是很幸福的嗎?”
“就算以后都沒戀愛?”夏淺重復了一遍,但手中的筆卻沒一點慢下來的意思。
“ 書上說的啊。”桑默擺擺手!叭绻粋女生18歲以前還沒初戀那以后就再也不會有完美的愛情了!
“ 有時間胡思亂想還不如多看一下馬克思辯證唯物主義對你比較好!
“ 嘁,每一天都活那么理性夏淺你都不會累啊!鄙D瑹o意地嘟噥著,旁邊女生握筆的手不易察覺地顫了一下。
“夏淺,你會不會記得我啊!
“不知道。”還是那么淡然的回答。
“ 怎么這樣,我就會一直記著你啊。你想一下嘛,假使有一天我們分開了,你會不會記得我!毕駴]得到滿足的小孩,長發(fā)的女生不死心地追著問。
“我從不去想假設的問題。”
“為什么。”忘記了好奇會害死貓的。
“ 太無聊!
這就是好不容易得到的回答,只是“太無聊”。桑默抬起頭,嘴唇動了動,卻什么也沒說出來。
如果我說我的無聊都是因為你,那會不會變比較有意義。
桑默用力在一張紙上寫下這句話,揉成一團塞進抽屜。但終究是舍不得,女生重又低頭把紙團找出來,撫平折好,認真地夾進辭典里。
我還是沒辦法讓自己不去在意你。桑默站起身,走到外面擰開水龍頭,把自己所有表情都埋在“嘩嘩”的水流里。
回憶戛然而止。桑默回過神來,夏淺不知什么時候睜開了眼睛,正站起來準備走出去。外面的陽光太強烈,桑默竟有一種“夏淺不會再回來”的感覺。
“夏淺!
“呃,什么?”已經(jīng)走到門口的短發(fā)的女生回過頭來,臉上是剛睡醒的惺忪表情。
“沒什么!痹鞠胝f的話突然僵住,一個字也講不出。桑默努力笑了一下,但還是不太自然!跋挛绲难葜v,要努力!
桑默坐在臺下,看著夏淺站在講臺中央。美麗脫俗的儀容,獨到深刻的見解,恰到好處的手勢和表情。女生的舉手投足都像有著超強魅力的super star,使全場目光不約而同聚到了一起。
這樣的夏淺,是放在哪里都會發(fā)光的吧。像天上的星星,那么完美,那么亮。那么,遙不可及。
不待夏淺從臺上下來,桑默便從會場倉皇逃離!吧D!鄙砗箅[約傳來夏淺的喊聲,但瞬間湮滅在更熱烈的掌聲中。
沒有人追出來,只有自己。桑默蹲在操場上大口大口干嘔著。眼淚措不及防地滾下來,劃過少女的臉龐,大顆大顆跌落進飛揚的塵土里。
是不是從頭到尾,都只有我一個人那么愛你。
“桑默!边@是桑默在17歲夏天最后一次聽夏淺說話。
第二天便是秋季的第一天,散發(fā)著半枝荷芬芳的漫長夏季結束。桑默一如往常地走進教室,但夏淺卻沒出現(xiàn)。
“桑默,以為你會晚一點到呢。道別過了嗎?”
“道別?”
“對啊。夏淺要走了,昨天才聽說。怎么你不知道?”
女生的耳朵“嗡”地一聲,其余的再也聽不到。夏淺要走,夏淺要走了。
大腦一下短路,擁堵成上午9點的城市公交,來來回回只剩下這么一個信息。
“桑默,要上課了,你去哪里!蓖瑢W的女生在身后喊,看著還未來得及放下書包的桑默慌慌張張消失在視線里。
車流人流中,背著書包的瘦小的女生只是微小的一個點,但他卻一直在努力前進前進。無視人行橫道和紅綠燈,少女毫不猶豫地從交叉路口橫穿過去。身后的汽笛瘋了一樣響成一片。
“夏淺~~”在上車的前一秒,夏淺聽到熟悉的聲音;剡^身,看到的是跑得大汗淋漓傳到上氣不接下氣的少女。沐浴著陽光的她看起來那么美麗。
“你要走了?”
“嗯!
“那,以后都不會再聯(lián)系了吧!鄙倥穆曇艉艿。
“嗯!边t疑了一下,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那.......畫冊還你!鄙倥哪樕祥W過悲傷,但瞬間又被倔強所替代。
“那個,其實也沒必要帶走 ,你可以留下。”短發(fā)少女猶豫著說。
但長發(fā)的少女依舊固執(zhí)地伸長著手,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決絕。那表情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短發(fā)的少女一瞬間有些恍惚。
“是你的,你拿回去!
“好。”夏淺終于不再遲疑地伸手接過。長發(fā)的少女后退一步,躲進了樹下的陰影。一瞬間,兩個人明明在同一個時空,卻硬生生被切成明暗兩個世界。夏淺張了張嘴,但卻什么也沒說出來。17歲半枝荷地夏季就這么過去。
“那......再見!
“再見。”
有時候的再見,就是再也不見。少女們勉強微笑著道別,轉身頭也不回地各自離開。像兩條無限延伸的直線,卻偏偏在最有可能交匯的地方偏離著錯過去。桑默默默地蹲下身,慢慢用雙手捂住了臉,從指縫間傳出了女生隱抑的啜泣。但聲音實在太小,一下便淹沒在行人的喧鬧和車子的喇叭聲里。地球仍在轉動,所有一切都在不受干擾地繼續(xù)。沒有人注意到街角感剛剛上演了一場17歲的小別離。
及時再怎么努力,我們終究都隔著30厘米的距離。高高在上的才華橫溢的閃閃發(fā)光的你,地道塵土里的、平凡無奇石礫一樣的我 。這樣的我們,終究無法跨越千萬光年的阻隔,相親相愛永遠在一起。
在桑默看不到的地方,夏淺把頭斜靠在車窗上。
其實你不知道我是那么早就想認識你,早在我第一次看到你寫的那些文字開始。你用把自己藏在了那些故事里。“季夏”,倒過來便是“夏季”。是,summer,也是是桑默。你把自己藏得很好但我還是解出了你的的暗語。所以是遠在我們相遇之前我便開始處心積慮。
其實你不知道我是那么想要了解你。我甚至會在你不在時偷偷去收集你劃過的每一張練習紙,一遍遍去猜你寫下那些字時的心意。
你不知道我那么怕你離開,我拒絕面對所有與你離開有關的問題。我用那么多時間用筆一筆筆畫下你在我心中的樣子,笑的樣子,難過的樣子。皺眉頭的樣子。但我沒想到最先要離開的是我自己。
矛盾的對立統(tǒng)一,就是我們相互吸引又最終分離。親愛的姑娘,你不知道我曾那么愛你。
女生看著膝上攤開的手繪最后一頁上熟悉的字跡。然后眼淚就毫無預兆地涌出來,在女生年輕的面孔上流成清澈的小溪。
車窗外的景物開始緩緩移動,女生閉上了眼睛。
再見,17歲的我們。再見,半枝荷的夏季。
附:《半枝荷的夏季》
---by summer
半枝荷的夏季
是深深淺淺斑斑駁駁的綠
翻開蒙滿厚塵的日記本
我不作聲躲在幕后看十七歲年少的自己
那段沒有色彩的故事片
忘記是被誰開啟
大幕拉開 燈光打亮
站上舞臺
演一出拙劣的劇
那本失了色的手繪
落寞的泛黃在抽屜
那些說過的未說的說不出的
我們用眼淚去沖洗
那些傷人的決絕的話
忘了誰先說
背過身我們故作堅強,笑著說
沒關系
這是最后的結局
揮揮手我們后會無期
只是忘了告訴你
無論哪里請記得我曾那么愛你
半枝荷的夏季
就這樣散在風里
十七歲的雨季
那個未完成的論題
那支未唱完的曲
那些沒來得及說出的愛戀
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我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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