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本田菊提出要回家時，王耀正端著有些年代的紫砂茶壺悠然穿過回廊。
　　“今天天真冷阿魯！小菊喝點熱茶暖暖吧阿魯！”王耀笑得和煦如風。
　　“啊……呃，事實上，在下認為天色已晚，為了不打擾您的休息，在下……”
　　這時香港入了房間，仍是一副面癱的表情淡淡道：“哥哥。外面下雪了�！�
　　王耀本在想用什么方法把本田菊留下來，聽見香港的話語，及時雨般，頓時舒展了眉眼：“小菊，外面下雪了阿魯！留下來過一夜吧阿魯！”
　　本田菊在心里默默想，這語氣怎么顯得那么開心呢一定不是我的錯覺�？聪虼巴猓Z毛大雪羽絮般紛紛揚揚灑下，幾點紅梅更顯風骨清傲，點點嫣然被雪襯著比什么都好看。
　　香港接過茶盞，翠綠的茶水流入杯中，漾出翡翠般的光。香港雙手奉茶，聲音卻是涼涼的：“請慢用�！�
　　本田菊轉(zhuǎn)過頭打算接過茶杯，卻對上王耀的一雙如小動物般的琥珀色眼眸，宅男心忍不住發(fā)作。
　　……好……好可愛……
　　清了下嗓子，惡趣味的看著他愈發(fā)緊張的小眼神，慢悠悠地道：“那么，在下要麻煩耀君一晚了�！�
　　看著他從緊張慢慢蛻成驚喜的眼，不禁在心里想，都幾千歲的仙人了還不會掩蓋自己的情緒。
　　王耀瞬間彎了眉眼，啜了一口晶瑩剔透地碧色茶水，有些小心翼翼的說：“那……今晚你就和我睡在一塊好了阿魯！我那房里……比較暖和阿魯！”眼睛閃爍。
　　本田菊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萌點這么詭異，被戳中萌點的某人在心中默默捂胸口捂鼻血，表面上卻是還是一番風平浪靜：“這樣的話倒也不差呢。那么耀君，在下便叨擾了�！�
　　香港瞪著本田菊的眼快噴出火來，心里碎碎念若不是大哥給了自己一筐包子讓今晚自己老實點他絕對會斃了那個白眼狼。
　　對！香港就是這么好打發(fā)！
　　王耀挽著墨黑的長發(fā)，略微散亂的發(fā)絲與他白皙的側(cè)臉在朦朧的燭火下顯得更像一個妙齡少女。
　　本田菊不覺看得癡了。
　　香港默默忍下憋屈之氣，移開目光：“咳咳。我去整理床鋪�！�
　　本田菊反應(yīng)過來，對剛才的無禮行為感到一陣羞赧。
　　王耀也感覺到了剛才那火辣辣的目光，面上作若無其事，耳根卻是悄悄的紅了。
　　嘛。所以說東方人真是含蓄啊。
　　王耀斟滿熱茶，沒話找話地問：“小菊，你覺得這茶怎么樣？”
　　本田菊回神，溫潤地笑著說：“嗯。耀君家的茶真不錯呢。”
　　王耀瞇起眼睛笑，像一個無邪的孩子：“這叫碧螺春哦！以前只有我家上司能喝的阿魯！”
　　本田菊看著王耀無瑕的笑容，眉眼不禁展開：“怪道如此香醇�！�
　　“是啊阿魯！像亞瑟家那種把奶精和糖都往紅茶里放的作法我可不贊同阿魯！雖然挺受我家人的歡迎阿魯！”
　　之后就看他皺了眉頭，露出像孩子一般苦惱的表情：“唔……難道真的是因為老了么阿魯……不……不對我還年輕著呢阿魯！”
　　本田菊不由惡趣味的說：“都四千多歲了還能年輕到哪去？”
　　之后那人似乎慌亂起來，逞強般地說：“我才沒有老阿魯！我和小菊一樣年輕阿魯！小菊你這孩子真討厭啊欺負老人家等等我好像說了什么不對勁的話阿魯……”
　　你還是那么孩子氣，一點也沒有國家的樣子。不過……這也很好。本田菊不由如此想。
　　不由看向窗外，雪似乎更大了。雪花蒙在窗子上，外面的景色看不真切。只依稀看到一片白茫茫中的點點嫣紅，蒼古而清秀，傲雪凌霜美到不像話。
　　寒梅著花未——本田菊突然想到這一首王耀總教他們唱的一首歌。
　　聽到后面王耀笑嘻嘻的聲音：“吶，小菊，你猜今天我家是什么日子阿魯？”
　　轉(zhuǎn)過頭，蹙了眉細細思考，還是想不起來，只得搖了搖頭。
　　王耀垂了頭，看著碧綠的茶水倒映出自己清澈又略帶陰霾的琥珀色雙眸，淺淺笑著：“是除夕夜呢阿魯�！�
　　于是本田菊一句不經(jīng)思索的話語便說了出來：“那么灣灣勇洙和小越怎么不陪你？”
　　本田菊抬眼，看到王耀在微微發(fā)抖，心下一驚：“耀君？”
　　王耀抬頭，臉色略略蒼白，但也沒說什么。半晌后才勉強扯了個微笑：“以前過年時多熱鬧阿魯。灣灣穿上新衣服跳舞，被勇洙笑話后追著他打阿魯。小越放鞭炮時總連火沒點上就嚇得縮手，還是香港每次幫著他點阿魯。記得小菊你最喜歡吃湯圓了阿魯，但是總怕燙，在桌前邊咽口水邊吹氣等它變涼阿魯�！�
　　笑容似乎有些僵硬了：“過了這么久，我的身邊就只剩下香港了阿魯�！�
　　本田菊沉默。大哥還是大哥。這些瑣碎的小事竟還記得一清二楚。
　　王耀幽幽的嘆了口氣，像山頂化不去的積雪：“小菊。你們都獨立了呢阿魯�！�
　　本田菊不知說什么好，如今王耀都是對他笑嘻嘻的沒心沒肺的，撞上他這種心情還真是第一次。
　　一時間手足無措，連呼吸似乎都是多余。
　　“耀君……我……”
　　該說什么？說自己從小就對他有那份不該存的心思？說自己在密謀背叛他那段時間心里的激蕩？說自己在戰(zhàn)場上砍下那一刀心里絕望到快要沖破界限？說自己為了成為強國而遍體鱗傷？說自己每次受了傷跌跌撞撞的到他的門前卻打不開虛掩的那廂？還是說自己只想回到舊時看著冬雪與他唱著寒梅著花未？
　　曾經(jīng)他以為王耀是那么弱小，連保護家人的力量都沒有。而如今，才知道從來自己都是那個最懦弱的一個。
　　連道歉都沒有勇氣。
　　王耀平靜了心緒，啜了一口熱茶，感覺有些昏沉。
　　“小菊，不好意思嚇到你了吧阿魯�！彼致冻瞿欠N人畜無害的笑容。
　　“啊……不會。”本田菊松了口氣，微笑著說。
　　這時香港又神出鬼沒地進來了，端著一盤茶點。
　　本田菊不禁暗想，在氣氛僵硬的時候你怎么不進來？氣氛剛好一點你就出現(xiàn)了，你別以為我沒看見你在門外的影子豈可修！
　　香港的心思確是不善：大哥給我包子只是讓我老實點又不是讓我給你們解決尷尬的氣氛！白眼狼別想我會幫你！
　　王耀呆呆的看著他倆一路火花帶閃電的小眼神，心里直想：呀……深情凝視了啊……
　　……只能用五千歲的仙人思維與我們正常人不同來解釋吧……
　　香港敗了，默默拈起一塊桂花糕，遞給王耀。
　　王耀剛接過，就看見本田菊吃人般的眼神，手抖了一下，以為是他愛吃，便分了一半給本田菊。
　　本田菊頓時笑得春光燦爛。順便得意地看向香港。
　　香港表面上不為所動。實際手已經(jīng)觸到了腰間的槍支，卻因為那一筐包子不能斃了那白眼狼，心里那個癢啊……
　　本田菊溫潤一笑，如沐春風，無害地盯著香港：“香港君的眉毛似乎更粗了呢�！�
　　香港反射性捂住眉毛。
　　王耀揉著太陽穴，顯得十分疲倦：“是吶！從亞瑟家接出來后就這樣了阿魯！”
　　本田菊繼續(xù)“溫婉柔和”地盯著香港：“是呢。這樣香港君可怎么嫁的出去呢�！�
　　王耀迷迷糊糊地，沒聽清：“是啊……等等小菊你剛才說什么阿魯？”
　　于是香港被成功的氣走了，頭也不回的摔門而出，開門時襲進屋的風雪落了本田菊一身。
　　本田菊打了個噴嚏。
　　感覺屋子似乎又溫暖了些。是王耀悠然在往炭爐里添火。
　　他的身子倚在桌上，像足了一只慵懶的貓。半開半合的眼中有著被困倦而逼出的晶瑩淚水。芙蓉面在燭光的勾勒下顯得異常紅艷。
　　花開到八分，色艷到十分。
　　本田菊想移開目光，但似乎是受了蠱惑般，慢慢靠近他。
　　突然王耀懶懶的冒出一句：“小菊……我們?nèi)ニX吧阿魯……”生生把這個有色心沒色膽的含蓄宅男嚇去了半條命。
　　過了一會本田菊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啊……是。”
　　推開正房后的門，走過長廊，便是王耀的房間了。
　　王耀坐在床上，迷迷糊糊就開始寬衣。
　　本田菊垂了頭，在心里對自己說：你在想什么？快停止那些奇怪的想象。
　　終于是定下心來，剛抬眼便看見王耀月白色的單衣下深刻白皙的鎖骨，雪白的肌膚與若隱若現(xiàn)的……
　　生生在這本就溫暖的房間更加燥熱了幾分。
　　本田菊吞下一口口水，沒讓自己有太多失態(tài)表現(xiàn)。
　　隨著王耀躺下，本田菊溫順的閉著眼，聽著身邊那人越來越沉的呼吸。
　　剛想離開，卻覺得臂上一痛，王耀睜開了眼，平穩(wěn)的呼吸戛然而止。
　　“小菊！你會不會趁我睡后離開了阿魯！”
　　那人的心思真細。
　　本田菊只好再次閉上眼，回答的聲音略有些悶：“……不會的。耀君你睡吧�！�
　　王耀坐起身來，擺出大哥的姿態(tài)：“小菊我來哄你睡覺吧阿魯�！�
　　“在下已經(jīng)有想睡的欲望了。”
　　“我不放心啊阿魯！小菊你的心眼是這些孩子中最多的一個了我才不放心阿魯�！�
　　……
　　“那么就麻煩耀君了。”
　　王耀應(yīng)著，閉上了眼，哼起那些老舊的調(diào)子。
　　本田菊卻是一驚。
　　他聽得出來，王耀哼的是寒梅著花未。
　　本來清秀的調(diào)子似被時光濾過一般，被王耀安靜恬淡略帶磁性地輕輕哼出來，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窗外的雪依舊下著，本田菊閉上眼依舊知道窗外的紅梅灼灼是多么的幽雅脫俗。
　　……就像……王耀的人一般。
　　總是那么清淺的笑著，如那一樹紅梅，蒼古清秀。對于那樣傷害過他的自己，依然那么淡然恬靜的笑著，對于雙手沾滿他的血的人伸出依舊溫暖的手，散發(fā)著幽香。
　　本田菊放棄了讓自己保持清醒的念頭。
　　就這一次，和他一起，夢一回長崎又如何。
　　夢中，他還是個孩子，枕著NINI的膝躺在清涼的青石階上休息。
　　他醒的好累。

　　良久，本田菊沉沉睡去，王耀睜開他那依舊清明的眼。
　　聽到他似乎在喃喃些什么，附耳過去。
　　“NINI……不要放棄我……好嗎……”
　　溫潤地，略帶局促的，就如此輕易的撥動了王耀的心。
　　手緩緩抬起，依舊溫暖的十指覆入黑發(fā)，以指代櫛，輕輕梳理。王耀的聲音似是被淚水浸過般，溫暖而沙啞：“……小菊……我以為你知道我對你是特別的……我以為你知道的……”
　　本田菊臉雖然側(cè)著，但嘴角分明帶著一絲悲哀卻安靜的笑痕。
　　他看著本田菊年輕但早已不再稚嫩的身形，心底一片清明。
　　回不去了。
　　真的回不去了。
　　他不是NINI，正如他不再是小菊。
　　曲終人散，黃粱夢醒。
　　他是王耀。
　　僅此而已。

　　窗外雪花依舊落著，沉重地壓在灼灼紅梅的冰肌玉骨之上。
　　狂風襲過，黯啞偏執(zhí)到冷酷的聲音掙扎著嘶喊——
　　他已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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