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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之,我叫顧平之!彼钢约罕羌猓Φ脿N然。
付懷允第一次看見他,只覺得那雙細(xì)眼一彎起來,整張臉就剩下粗重的眉毛和圓圓的鼻頭——然而,也許是因為湊得太近的緣故。
付懷允向后退了退,左手托的厚實典冊滑落一本,顧平之熱情地?fù)炱饋頍崆榈財堖^他手上余下那些。
“回文華殿?我送你!
顧平之并不刻意的放緩步調(diào),時不時翻翻典冊,問:“又是要編修什么集子?”
付懷允落在他身后尺余,竹拐有節(jié)奏的敲擊石板地面,清脆,綿長。
文華殿前面的池塘靜悄悄,籠在輕揚(yáng)柳花里。
顧平之回身交還了典冊,忽伸手從付懷允肩頭捻下一團(tuán)飛絮。
“所以我喜歡這里,尤其春天里,像極了我出生的地方。”
陳學(xué)士由海棠窗里探出頭,只望見漸遠(yuǎn)背影。
“真稀罕,顧侯爺竟走得這么干脆。”
付懷允想起來,顧易,字平之,前年襲南越侯爵位,陽春三月被召回京述事。
顧侯爺對文華殿的鐘愛出了名,無關(guān)經(jīng)史子集學(xué)問交流,大凡他大架光臨,年紀(jì)大的學(xué)士都流露出一些驚亂。
顧平之翹腳坐在黃石假山間,悠閑自得地向付懷允炫耀。
“知道為什么楊大學(xué)士的胡子那么短嗎?以前老長的,自從被我們燒過之后,怎么也長不出來了,哈哈哈……”
“太子小時候就像個女孩子,我剛來那會兒真想娶他做夫人,父親大人臉綠得跟小荷葉似的,哼,要不是我這個侍讀,八成他還窩在嬤嬤懷里啃指頭!”
他掃走案幾上筆墨紙硯,攤開一卷一卷的畫軸。
“成天抄抄寫寫都變老頭子了?次覀兡莾旱纳剿瑳]見過吧?有空就過來,我包你吃住游!
蓮子累累的時候,顧平之丟給付懷允一包普洱。
“我走了,本該給上面那個人的,反正他也不缺,你可得仔細(xì)嘗。”
人是離開,尺素未絕。
嘮叨滇南澤上羽毛繽紛的禽鳥點綴著水中云天和紅霞,嘮叨楊柳依依蘆葦瑟瑟,嘮叨大理古城里哈尼少女埂回堤轉(zhuǎn)的衣飾里閃亮的眼睛。
付懷允把張張?zhí)一ㄋ频男殴{關(guān)在鑲螺梨盒子里,然后跟隨兵部右侍郎“巡行天下,安撫四方”。
顧侯爺臉上多了幾分威儀,顧平之還是那般不拘無束。
“喜歡我怎么稱呼你?付大人,淑人,小允——”
平舌的音調(diào),偏要在末尾翹點尖兒,生生轉(zhuǎn)出俏皮,和親昵。
付懷允低頭端詳細(xì)瓷盞里褐紅的茶水,倒映著翡翠樹陰瀲滟波光。
花不謝,一江春月,莫負(fù)芙蓉香稻。
明湖魅,年華無奈,胭脂留人醉。
“喏,古大理在那邊,烏銅走銀在更遠(yuǎn)地方,這里姑娘都比京城里的率真可愛,要不要帶一個回去?”
滇池湯湯(shang),水光云影,顧平之倚在船頭,腰上繡花香囊半空里微搖擺,精致錦緞衣料每一處皺折都透著琉璃樣的風(fēng)采。
付懷允不著痕跡地躲過他伸出來的手,抬眼只見嘆息輕滑過,余留笑顏盈盈。
顧平之送上水楊雕蝠拐杖,老媽子一樣叮囑。
“快入冬了,京中不比彩云南,這絲棉最保暖,這雪蓮最除寒,你的腿呀,少往外跑——”
臨上車,紛紛綿綿飄揚(yáng)細(xì)雨,顧平之解下蝶戀花斗篷披搭上付懷允,整張臉上又只剩粗的眉毛圓的鼻頭。
回京方知云貴交界地方叛寇猖狂,顧侯爺領(lǐng)兵親討。
雪落了四五場,那邊已然凱旋,不料途中遭遇余孽,近百人在靜謐林間圍堵只有十?dāng)?shù)近衛(wèi)護(hù)身的南越侯。
顧侯爺整衣理冠,昂首以對。
又是春綠文華殿,池塘引歸燕,付懷允看見了南越侯府的差人。
“侯爺?shù)肽钪笕俗咔熬认碌陌Q,輕車簡從抄道近路……屬臣進(jìn)言暫逃以避,侯爺只道,‘吾乃朝廷封侯,君子當(dāng)正衣冠’……這個,侯爺曾說要交與付大人!
付懷允接過繡花香囊,凸出的錦紋略略磨損痕跡,里面一團(tuán)柳絮如花,并薄紙詩詞,付懷允記得是初識顧平之那會兒自己草擬下的半闋相見歡。
“僥幸脫身的侍從說,侯爺最后一直喃喃念叨,‘幸好小允回去了’,或是耳誤……”
景德青瓷茶盞里,褐紅液體依舊含芳,像浩淼的昆明湖水,煙氣裊裊飄升,熏著眼睛,落下來,便成了彩云南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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