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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one fine spring-
春天的時候觀月在白瓷磚的陽臺上養(yǎng)了一缸金魚。不小的魚缸里一只白色的紅眼小家夥在獨自享樂。每天清晨的時候,他總是在魚缸里撒下一小塊少許的飼料,然後一整天一整天的不理它。如果夜晚,睡眠前想起的話,他會再撒下一些飼料并看著它將之吃完。如果沒有想起,它會餓上一整夜,時間一長,隨時死去。
不二說他這樣的養(yǎng)法是在虐待生靈,他不在意。那東西本來就是午後奇想的結果,沒有多大存在意義。
不二沒見過觀月這種人。他總是被觀月的矛盾性格打敗。明明懶散至極總是漫不經(jīng)心卻又爭強好勝骨子里的倔強總讓人不知所措。是個邏輯嚴密重視真實數(shù)值并以此為辦事藍本的人但行為習慣異常松散。不二常常咋舌,竟有如此矛盾的人。
第一次見面,他一直以為觀月是個無恥至極的人。手段惡毒,心性狡詐以至於對他一直沒有任何好感,甚至可以說是有一定程度的厭惡。但當一次意外見到球場學校外的觀月後他對觀月的真實性格產(chǎn)生了嚴重懷疑。
那天,他難得一次的翹掉了網(wǎng)球部的練習,外出閑逛卻無意間看見觀月呆呆的看著公車站排表,表情是茫然加乖順,像只午後小憩尚未清醒耷拉著耳朵的正統(tǒng)貓咪?蓯蹣O了,當下他便腦袋進水的忘了對觀月的不甚喜歡。掉轉方向,向他走去。
你已經(jīng)盯著他10分鍾了。他走到觀月身後作出觀察報告。
恩哼。他聽見觀月習慣性的語調但明顯觀月尚未從迷茫中走出,并沒注意到在他身後的不二的到來。
有什麼問題嗎?忍住快要溢出嘴角的笑聲,他大概是知道觀月對著站排名迷茫發(fā)呆的原因了。裕太曾對他說過的但他因直接性的忽視而一直沒在意并很快忘記,現(xiàn)在想起來,他只覺得觀月還真不是一般的可愛。
因為忘了回家的站排名所以在回想中嗎?他笑到,然後看見觀月一如意料中的轉過頭來。
關你什麼事?不二周助!觀月的語調很沖,不二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回憶結果。裕太說,原來觀月前輩也是個路癡。從來記不住也不記車站名的。
後來還說了什麼不二早已忘記.只是從那以後他便變著花樣跑去找觀月.像是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他樂此不疲,也越來越多的發(fā)現(xiàn)一些觀月不為人知的小毛病.例如,他總是會在一些不大不小的事上健忘的匪夷所思,例如,他總是因為低血壓不能按時起床而幾乎每天遲到....例如,很多的例如,了解越多他越覺得觀月有趣.連最初的自動忽視都變成了如今的關系密切.堪比跡部佐伯.
一日,他看著觀月對缸中金魚的越加遺忘,不禁替可憐的小家夥發(fā)出不平.
明明不會養(yǎng),為什麼還要買?他問觀月替那小家夥隨時會被最終遺忘然後隨時死去的命運悲嘆.
沒什麼,只是太無聊了而已.觀月說的四量拔千斤.在某些方面,他有著貴族特有的冷血,這點無庸質疑.不二很清楚.他知道觀月就是那樣的人.
觀月翻譯作品的時候會一整天一整天的不出門.日夜顛倒的像只最純正的貓.通常他的一個作品翻譯完不二都會毫不意外的看著他白天睡覺晚上無所事事的不良生活狀態(tài).然後花上很長一段時間幫他改邪歸正并且陪著他過上一段終日無所事事的日子.
觀月不缺錢.龐大的家族讓他無後顧之憂,偶爾做翻譯只是一個額外的高回報兼差,所以他很少接翻譯工作,只在不二出國攝影的時候.
為什麼選那個時候?一次,不二問他,喝著手中的冰啤酒并不期待回答.他也的確沒回答.有些事情說破了也就沒什麼意義了.頂多是生活中的又一句廢話.
幫觀月改邪歸正的時候,不二每天都會抱著一大堆的電影碟往他家里跑,然後他們在悠深的黑夜里關著燈,看電影.一張又一張的電影碟,有他喜歡的,不喜歡的.但他卻不知道有沒有不二喜歡的或不喜歡的.因為他們從來不會談論.看見喜歡的他便認真看,逐字逐句的聽對白,一幕一幕的看場景然後感覺眼睛酸痛.不喜歡的, 他便走來走去,喝一杯又一杯的白開水,吃一袋又一袋的零食.偶爾和不二說話.整個人昏昏欲睡.
看碟的時候,他總是喜歡坐在地上,被靠玻璃茶幾,而不二總是盤腿做在布制沙發(fā)上.正面對背面.電視光影閃爍.誰也看不清誰.不說一句話,時間在沈默中流逝.
有一次,他們看電影.兩個男人,一段旅程,一場戀情,中間跌跌撞撞糾糾纏纏,最終,無處告別,無疾而終.
最後電影完的時候,他看著鮮紅色彩的大大的[END]突然覺得眼睛刺痛.於是他一言不發(fā)的走到衛(wèi)生間用午夜甚涼的冷水洗臉.返回客廳的時候,他看見不二手中拿著一罐凍啤酒,伸著手,想要遞給他.
初,我醉了吶.他說.蒼藍色的瞳孔在電視光里異常明亮.
那是他第一次叫他,初.
不二明顯的把兩個字的稱呼“觀月”省略到一個字的“初”是在三月中旬的時候。他準備出國。
初,初。不二這樣叫。盤腿坐在沙發(fā)上玩電腦游戲,沒有抬頭。
初,我們一起去旅行吧。不二說。聲音抑揚頓挫,吐詞清晰異常。
[四月,他們將要離開。]
那天晚上,不二說,我們各自起程,饒世界一圈,如果上帝顧念中途相遇,那麼……觀月初,我們相愛吧。
他不知道不二說這話的原因。他想,這或許是不二心血來潮的又一個游戲。可以用以打發(fā)生活中一大片一大片空白的無聊。游戲結局如何,他聽到自己說,聽天由命。
他開始在陌生的城市走著大段大段陌生的路,看著陌生的面孔。一整天一整天漫無目的,四處閑逛。等走完所有道路,他便毫不留念的離開。一段又一段的旅途,他一直沈默。沒有目的地。他不知道該去那里。沒有方向。他忽然開始想念那條自己從來沒有關心過的白色金魚。它一直都是那麼孤單。但他不知道它自己是不是會感覺孤單。
寂寞。
透明晶瑩的水世界,它一直在里面走著圈,不需要方向。他想,那是多麼美好。
他想起一個在多年前開始全世界游蕩的人。細碎的銀色發(fā)絲,眼睛里總是有著伊甸。笑容滿面。
那個人說,我只想給靈魂找個出口。困了太久,世界太小。它已經(jīng)開始麻木。
[於是再多的悲傷也全都成了殤。]
直到現(xiàn)在,他依然清楚的記得跡部結婚那天佐伯說這話時候的晶亮眼睛。笑容滿面。沒有伊甸。
那個時候,他便知道,原來世界一直都那麼小,走來走去,都是一個樣。所以他一直都不曾想要旅行,覺得那是自欺欺人。
離開日本那天,太陽很大,明晃晃的陽光透過機場落地窗撒在他身上。肌膚被灼傷開始發(fā)出[啪吱,啪吱]的微裂聲響。他突然開始明白什麼是無謂掙扎。
現(xiàn)在就是。
然後他打開手機,白皙手指開始輸入短信。
他想,總有一天不二也會知道。但沈默的人一直是最清楚的看著一切的,所以他不知道不二是不是也知道。
[或許他們一直都是知道的。]
那天晚上,他用電腦玩掃雷,那個被觀月說是全靠運氣的無聊游戲他玩的樂不可支.生活沒有太多的幸運,他在游戲里尋找.等到游戲好不容易升級的時候,他看著一明一暗閃爍不定的升級提示開始腦袋發(fā)熱.
初,我們一起旅行吧.他說,看著依然閃爍的升級提示,沒有抬頭.聽著觀月高調的冷哼,他想,幸運多少是有一些的,可是他不知道是否夠用.
離開前的那一晚,暴雨.
他在淅瀝嘩啦的雨聲中一次又一次的看著一部曾讓觀月看的做噩夢的電影.
看著電影里做著瑣事的男人和蒼白頹廢的女人,他突然開始嫉妒.嫉妒電影里那做著瑣事的男人.
那個男人,有人愛亦或是有人可以愛.
強烈的嫉妒混合著心跳,腎上腺素上升,近乎窒息.
他想,若觀月如那片中女子一般激烈,他們或許會比現(xiàn)在一切的好.
她燒了房子,他二話不說拿起行李與她私奔.
她打了人,給他惹來諸多麻煩,他抱著她,安慰她,說,我愛你.
都是些破碎的鏡頭,他清楚的知道,若觀月真如那女子一般,自己定會是那做著瑣事的男人,并且同樣沒有任何怨言,和那男人一樣,一直堅定如一.
堅定如一.
是在馬德里下飛機的.他用最快的速度訂旅館,處理瑣事.然後開始四處閑逛.
馬德里是第一站,也是最後一站.饒世界一圈?那是個冷笑話.他只想在馬德里,觀月最喜歡的國度里,他決定作個獵人,守株待兔.
用整天的時間,他走在馬德里的各個大小地域,堅持步行,兩手空空.看見飯店或旅館就進去,想詢問有沒有一個叫H.MIZUKI的客人。
沒有帶攝影機,也沒有帶任何通訊工具.不是工作.某種程度上,他在和觀月打賭.用自己對觀月的了解,打賭.
勝負尚無結果.
四月末的時候,他已認識旅館旁咖啡店的美麗女老板,馬德里的許多旅館也基本記憶.一次又一次的尋找,他依然只能等待.
決定到馬洛卡.他想起這個自己多次抵達,并曾讓佐伯贊嘆不已的城市.
他開始在Ensai mada吃最純正的Montaditos,到露天的Varadero看一場又一場沒有字幕的實驗電影.一種散漫的生活狀態(tài),伴隨等待.
在Joyeria Paga Weyler他買下一個二手銀制手鐲.在透明的天頂玻璃下,他看著它流光緩轉.銀灰色的鐲子,沒有裝飾任何寶石,只有一圈又一圈淺顯的輪紋,樸素,像極了十七歲那年與觀月看的老電影里白衣畢諾卡從頭帶到尾的銀色手鐲.
十七歲,他想自己真是瘋透了.竟開始懷念十七歲的一切.
每天一個morning call拉著觀月上學的日子,每天一起在街邊露天網(wǎng)球場打網(wǎng)球的日子.他瘋狂的想念.
十七歲,時間已過.如今大家都不再單純.
想起跡部與佐伯.他一直想問跡部,外面的天空如何?新娘還好嗎?但他一直沒機會,於是也就一直沒辦法告訴跡部,佐伯的忌日又快到了.可是今年或許連他也不能去了.
時間是足夠讓人疼痛的.年少時如潮水般洶涌的友情,已經(jīng)變質,不見.
很長的一段時間,他與一切失去聯(lián)系.
夜色彌漫的時候,他在馬洛卡Eas Padre旅館旁的咖啡店一次又一次的留念徘徊,聽著咖啡店終日播放的《my heart will go on》開始感覺絕望.
十月,絕望開始崩潰.像坍塌的泥瓦房,瓦礫遍地.
感覺孤獨.他已經(jīng)很少感覺到孤獨.孤獨早已融如他滴答流淌的血液.現(xiàn)在卻感覺孤獨如影隨行.
他不知道當初的幸運還剩多少,或許早已成零.
恍惚間,想起三天前看到的新聞.飛往馬德里的飛機,87人的空難.腦中一閃而過的畫面是莫名其妙.
墨紫色柔軟發(fā)絲的人,在靠窗的座位上看著機窗外流云飛散,說,我愛你.
他說,我愛你.
回日本的時候是十一月.
他到觀月的公寓,想拿回離開前遺留下的瑣碎物品.卻頹然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一直沒有鑰匙.聳聳間,只能原路返回.
回家的時候,他在三樓的樓梯口一腳踏空,跌到.膝蓋骨在秋末冬初的冰冷地面上撞擊出〃碰〃的聲響.疼痛襲來,淚腺開始變的脆弱.想起觀月.
淚流滿面.
想起手機上四月的短信,終於,
失聲痛哭.
四月.十月.
他在尋找中無謂等待,等待中感覺絕望.
四月.十月.
他發(fā)現(xiàn)秋天已經(jīng)到來.春天不知道去了哪里.
四月.十月.
他終於知道幸運早已歸零.沒有上帝.
四月.
若一切是那麼美好,你我早成天使.
十月.
墨紫色發(fā)絲的人,靠著機窗看流云飛散,他說,我愛你.
一個欺騙的游戲.他不知道誰被騙.
-春逝.下-
-one fine spring-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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