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

　　有多久不曾做夢了…………
　　連素還真自己都記不得了。

　　是所謂“癡人語夢”，做夢……是尚不成熟的人的專利，素還真一直這樣認(rèn)為。
　　但想不到，已如此年紀(jì)的自己，居然也會做起長夢，一夢方醒的時候，幾乎惶然的不知今夕是何昔。

　　輕輕撫上額頭，不覺觸到額上的琉璃珠，冰涼的，透著絲絲冽意，也讓自己徹底清醒。卻又開始回憶夢中情景

　　呵……真的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阿……

　　夢中的時間空間都極為混亂，似乎有很多人在眼前閃過……很多事在身邊經(jīng)過，沉默的葉小釵，怒吼著的傲笑，傲然的一頁書，苦笑著的無忌和愁月，瀕死的續(xù)緣，弄箏的采玲，狂嘯的東方鼎立，淒然的海殤君，沉吟著的冷劍白狐，甚至可以看到昔日的自己�；蛐�，或紫袍，或青衫……做著那些讓自己後悔，或者不後悔的事情……

　　無數(shù)的人影，無數(shù)的聲音…………
　　即使是清醒來的現(xiàn)下，也仍覺得耳亂眼迷。

　　而讓素還真的長夢驚醒的，卻是一曲憂傷的讓人心痛的胡琴。
　　輕輕的歎一聲，不知為誰，素還真披上衣服走出房門，直到看見湖畔那個依然有如磐石般堅定而寡語的男子，才想起這個被無良的朋友推來得麻煩。
　　斷了的琴弦已然續(xù)起，才能奏出如此清冽的聲音。

　　羽人非獍。

　　對素還真來講，他幾乎還算是個孩子，一個過得很辛苦的孩子。
　　現(xiàn)在的他，只是靜靜的坐在湖畔，拉著他的胡琴，和許久以前他在落下孤燈拉得那一曲一樣，只是，沒有了那個稍顯括噪的聽琴人……

　　慕少艾之死，牽動眾多。而受其影響最大的無疑是羽人非獍�？粗鹑朔氢�，素還真覺得，少艾老友就是為了這樣一個人，甘願受那一掌，舍那一命啊…………
　　他也的確算是個很不錯的人了，雖出身罪惡坑，師從孤獨(dú)缺，卻正直誠\實(shí)的接近古板，為人也耿直內(nèi)斂，待人亦是禮數(shù)周全。除了少言之外，還真的沒有什麼引人指摘的地方。

　　除了那一刀。

　　為了他的那一刀捨身亡命，是否值得？

　　慕少艾，一定是覺得值得吧。而自己這樣的旁人，也就無法妄加猜測了。
　　這樣一來，素某倒是幾乎要羨慕少艾老友了。
　　有這樣一個甘心為之舍死的人。

　　而素還真的命，卻永遠(yuǎn)無法為任何人而舍。只因為，為了更多的人，素還真，不能死。
　　也許這只是藉口，只是因為自己實(shí)在是個冷酷自私的人呢？
　　方才的長夢裡，又有幾人是今還健在的呢？那些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的人，為什麼又一個個的消失了呢？

　　素還真微閉上眼，耳邊的胡琴仍綿而不止，這少有的琴音，似乎，觸動了一絲心弦。
　　夢，夢裡的形形種種，鮮明而強(qiáng)烈。唯有一個人，屢屢出現(xiàn)，卻總也看不清面容，窺不見表情。

　　不，即使看不到面容，素還真也是可以輕易得知道他是誰，或者是，無法忘記。
　　不論夢中的白衫或玄衣，他，是素還真在這世上唯一的同梯——

　　談無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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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素還真見到燕歸人的那一刻，或者早在見到羽人非獍的那時就知道，自己這個名義上忙裡偷閒的素閒人，這回真價是又不得閒了。

　　刀戟戡魔，其中詳情也仍在隱居迷谷的清香白蓮的掌握之中。所以，對於燕歸人的到來，毫不意外，而意外的，卻是隨之而來的那封信。

　　信是練峨眉前輩所書，其中內(nèi)容自己也料到泰半，唯一超出自己預(yù)料的，是信封上的香氣。淡淡的幾乎不可聞，卻也清晰無比——萬年果香。

　　這並不值得意外，素還真告訴自己，談無欲一直為戡魔之事留在萍山，練前輩的書信，自然會由其代為轉(zhuǎn)交。但接過信的那一霎那，心中仍然輕輕的滯了一下，腦中閃過的，卻是前幾日夢中那模糊的影子。

　　素還真淡笑一聲，無人可覺。
　　明明是同修同天、明爭暗鬥、糾纏百年的師弟，自己不該是最瞭解他的麼，為什麼，反而是模糊一片？

　　但這思索只得一瞬，素還真便打起精神，刀戟戡魔大計未成，清香白蓮素還真不僅要護(hù)得這兩人的性命安全，更要引導(dǎo)兩人配合武技，共創(chuàng)魔君。

　　燕歸人，你為何而戰(zhàn)？

　　戰(zhàn)中求因，不可麼？

　　答案皆是答案，無不可。

　　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素還真很欣慰，戡魔重任交於此二人，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是啊，戰(zhàn)中求因，若是有人問他日才子為何而如此心掛苦境武林眾生，怕是自己亦是如是的回答吧。非是為情，非是為仇，只是回首方覺以擔(dān)負(fù)下了太多，憑生眾多責(zé)任，便在無法脫身，也不願脫身了。

　　“這兩個人天天飲酒聊天，吃飽睡，睡飽吃，偶爾還肖想烤魚，是要等過年麼？”湖中的那只魚前輩不滿的嘟囔。素還真不以為意的應(yīng)對著，刀戟默契漸佳、情形可喜，正自顧思量著，卻被蠧魚孫接下來的的消息打亂了心緒——

　　練峨眉已死。

　　一代先師練雲(yún)人，終是死於魔君之手。但此間的素還真第一個冒出的念頭卻是那萍山上餘下的人的安危。練峨眉敗亡，萍山必是最危險的所在，而為今留在上面的，只有談無欲和佛劍分說。

　　素還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放著素閒人不做，晾著刀戟二人不管，唯一的理由，便是那兩人的安危，為了這個理由，換了衣變了裝又不能開口的背上鬼神之劍的身份，急奔萍山而去。

　　幾乎不可聞的魔界氣息！素還真急急改變方向前往瀚海，心中燃起的焦急讓腳步更快。
　　瀚海林茂，赦生童子力阻泊寒波，這一戰(zhàn)，白髮劍者是不得不助了。催動劍招，小心應(yīng)對，心中卻更是急迫，魔界已經(jīng)開始行動，那兩人必然受阻。思至此，本就以快劍見長的劍者發(fā)招愈是淩厲。赦生不敵欲化極招，鬼神之劍卻是乘機(jī)護(hù)泊寒波跑了個了無蹤跡。

　　不待泊寒波回頭致謝，黑衣白髮的沉默劍者卻已消失無蹤，鹿王也只來得及望著那一道漸遠(yuǎn)的光影自語，跑得真快，快趕得上我們家羽仔了，這樣著急跑去是趕去向人討債是麼？

　　前輩的話固然玩笑，但自己的心中似乎真的是想討些什麼，什麼呢？也許，就是夢中的一席面容吧，又或者，是自己心中的一個答案。

　　素還真料事果然不錯，隨著甚重的魔氣而接近，已聽得到刀劍撞金之聲，間或還夾著那個熟悉的聲音的清喝。但急催身靠近戰(zhàn)局的那一剎那，卻見到了另一個人相助。一道輕淩的白光，素紗影移，及時救助重傷的兩人脫離戰(zhàn)局，那是玄門道宗的身法——

　　赤雲(yún)染。

　　眼見得赤雲(yún)染將兩人帶走，素還真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卻無端的生出幾分氣悶，就那樣一直帶回了迷穀湖畔。

　　老魚孫風(fēng)涼的說你這回只踢到鐵板了，面色難看歎大氣。一向伶牙俐齒雄辯無雙的素閒人卻竟無言以對。自己是在消沉什麼呢？自是在意魔界現(xiàn)下的動向，自是擔(dān)心鹿王前輩的安危，自是掛懷談佛二人的傷勢，但是，除此之外，心中的那分氣悶，才是讓素還真有些惱火。

　　玄門道宗，首舉六弦，弦首蒼實(shí)力過人，而三弦道心赤雲(yún)染，自然也是有著一番本領(lǐng)。有這樣的人物助談無欲療傷，自是無憂，但一想到那玄衣白紗同時閃過的身影，自己就無端的添了幾分氣悶，腦中閃過的，盡是那天長夢中反反復(fù)複出現(xiàn)的模糊面容。突然想起許久許久之前，自己曾望著那個自信滿懷地說日月永不遇難題的背影喃喃自語，

　　也許，你談無欲，才是我素還真最大的難題……

　　機(jī)巧算盡掌握文武的日才子，終是為此，亂了心神。輾轉(zhuǎn)半晌，直至月上中天，素還真方平息凝氣，遠(yuǎn)處刀戟又在月下互酌，自己卻也難眠，只覺得窗間白光照眼，抬首望見一輪冷月，才猛地想起，今晚竟是上元節(jié)。無怪刀戟酒興愈濃，方才上山時街市熱鬧。武林中的諸事沉重，卻幾乎讓人忘了這圓月佳節(jié)。浴著月娘溫軟如紗的光芒，素還真卻愈發(fā)的掛懷那以月為號的同梯。

　　牽了一盞閑燈，在這個明月之夜，清香白蓮素還真靜靜的，朝著某個灑滿月華的方向走去……

　　琴雲(yún)澗中一人調(diào)息打坐，早已入定。

　　很想上前去，卻全無面對他的理由，只是這樣望著，便覺足夠，只想這樣望著，妄圖找到一個答案�；蛘撸皇窃谀X中深印這本就熟悉的面容。

　　月華如水，銀絲如霜，玄衣若墨，金釵映耀，月才子這個名號，在這一刻，與沐在月光中的談無欲，更顯相襯無雙。

　　而不遠(yuǎn)處的日才子，全無了往日的光耀，只是披髮素衣，執(zhí)著那盞未曾點(diǎn)燃的霜色閑燈，在這上元佳節(jié)的夜晚，靜靜地，望著這溫婉如水的華月，和那傲然如冰的月才子。

　　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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