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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好像月光什么時候終于可以化為實質(zhì),將一些再尋常不過的畫面細(xì)細(xì)繪下,再悄無聲息沉入最久遠(yuǎn)的記憶,等錯失的旅人他日有機(jī)會可以找回自己。
內(nèi)容標(biāo)簽: 悲劇
 
主角 視角
任飄渺
互動
酆都月
配角
百里瀟湘
鳳蝶


一句話簡介:短介紹

立意:

  總點擊數(shù): 2020   總書評數(shù):1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14 文章積分:326,042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衍生-純愛-架空歷史-東方衍生
  • 作品視角: 主受
  • 所屬系列: 金光
  • 文章進(jìn)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8516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本文包含小眾情感等元素,建議18歲以上讀者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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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月任] 昔樓

作者:秋風(fēng)朝夕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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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酆都月將長劍遞進(jìn)任飄渺背心,輕易的做夢一樣,劍鋒是涼的,人血卻熱,即便對方是還珠樓主。說到底你也是個普通人嗎,酆都月想,他覺得自己大約沒控制住力道,于是有一些液體熱騰騰濺到了面頰,臉上肌肉不受控制戰(zhàn)栗著牽動起嘴角,一雙灰蒙蒙黯了多日的眼睛驟然亮起,歡喜像洶洶聚集咆哮的洪水終于找到缺口,往斷閘處不要命的灌了去。

      樓主。酆都月仍這樣喚著,長劍攜帶傷者身體微顫的韻律將死亡訊息傳遞到手上,他對眼前熟悉的刻骨銘心的背影著了迷,又因那人終于肯為他而停步變得更加歡欣,他想要他轉(zhuǎn)過身子,好去急切的確認(rèn)某個眼神,意料之中的,任飄渺隨著抽劍的動作向后倒下,乖乖由他接住了抱在懷中,傷口涌出更多的血,酆都月任由那些液體流的到處都是,直到血色浸透白衣,任飄渺的溫度,他的樓主的溫度。

      一只粉藍(lán)色的蝴蝶飛進(jìn)陽光之下,在死亡的陰影里徘徊不去。
      酆都月只看了一眼,他用袖子去擦任飄渺嘴角不斷涌出的血沫,越來越多,最終無奈的放棄了,索性重新埋下頭去,用滾蕩的前額去暖那一片冰涼肌膚,輕輕喘著氣,卻迷惑的看到一雙睫毛的陰影落在臉上,任飄渺閉著眼,最后的表情烙在他眼里,燙出一片空白。

      樓主。他輕輕呢喃,有風(fēng)瞬間卷過身邊,他被他冰涼的銀發(fā)迷了視線,害怕失去一樣抱緊了那副軀殼,手掌透過重重衣料貼在心臟的位置上,沒有跳動。

      我沒有想殺你。隨著手臂的收緊他聽見死去的人骨骼喀喀作響,不夠,不夠,死去的任飄渺仍然是任飄渺,活著的酆都月回不到從前。
      我沒有想殺你。他重復(fù)不可置信的話語,空洞的眼里沒有一點光亮,我只是——
      我沒有想殺你。他站起來,曠野無人,他往來時的方向看去,那么高的樓宇,遙遙只剩夢一樣的虛影。

      /

      千金什么?任飄渺驀地回頭,忽然這么問道。
      千金一刃泯恩仇,獨飲西樓……他收劍回鞘,遲疑片刻,迎著對方似笑非笑的眼神,道,獨飲西樓,酆都月。
      最后三個字說出來像淘空了渾身力氣,任飄渺負(fù)手站在不遠(yuǎn)處,重新打量他。
      方才一番較量,那人明顯并未放在心上,指尖吞吐的劍氣在他承認(rèn)敗北后不著痕跡收斂了鋒芒,于是月光重新落下,照亮一張無謂輕笑的陌生面孔,在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的月光里也有酆都月,年輕的,清秀的,烏發(fā)白衣漂亮的青年。
      二十年前的月光并沒有太大不同,幽深巷子里潛著幽深的梨花香,黃昏時候落了雨,濕潤空氣里游離一絲不詳?shù)难取?br>
      雖然無意取你性命,但還珠樓主也不是每一次都有耐心接受莫名其妙的挑戰(zhàn)。年紀(jì)略長的男人這樣開口,沒有說出的意思是,你還不夠資格。
      酆都月沒有說話,習(xí)慣沉默對大多數(shù)人來講是缺陷,代表不善言辭或心中有鬼,對他而言卻從來是優(yōu)點,后來許多年里更漸漸被粉飾為高深莫測,不動聲色,隨之而來的副作用——如果有的話,大約是面癱。

      酆都月不是誰的名字,酆都月最初只是一種形容。
      月光下的人影,月色里的殺意,酆都之月,升于黃昏,沒于晨曦。
      任飄渺翻來覆去玩味這三個字時眼中隱隱的趣味無法令人忽視,雖然他的嗓音的確算得上好聽,唯一的聽眾靜靜立在巷口,他看他時,背影融進(jìn)月光照不到的暗夜里。
      熟悉的,同他相似的冷漠。

      腳步聲經(jīng)過身邊,頓了一頓,落在地面的影子互相交疊,曖昧仿佛親吻。
      就像是銀發(fā)纏了青絲、嘴唇觸到面頰,私語銘刻心底。

      十年后百里瀟湘憑欄飲酒,當(dāng)年他說了什么,你這樣自以為是的人,怎么會對一個比你更自以為是的人死心塌地。
      十年后他早已習(xí)慣酆都月的稱呼,取過那人手中琉璃樽,飲盡剩余半盞。
      其實只是一個邀請。

      同回還珠樓的還有年紀(jì)極幼的女童,或者說,是他偶然加入了雙人行的行列。
      任飄渺手中有一盞燈。
      任飄渺摸摸女童修剪整齊的垂發(fā),一手牽了她慢慢的走,女童仰頭看他,雖然沒有說話,任飄渺卻笑,我沒有事。
      這樣的笑容比他手中的劍光更加刺眼。

      她是誰,她是他的誰。他這樣不著邊際的想,聽見那人說,沒有蝴蝶樣子的燈了,回去我做一只給你。
      是了,這一日正逢什么節(jié)慶,殺手收金買命的好時候,他卻遇見他在一個荒涼的連月光似乎都更冷的巷口,任飄渺并不回頭確認(rèn)自己是否跟上,似乎并不在意,他望著他背影,一步一步,聽見繁復(fù)衣袍沙沙摩擦的聲音,像清風(fēng)吹過樹葉,像細(xì)雨打濕竹林。

      /

      任飄渺停下腳步,他聽見喘息聲,低微的,且又十分急促,氣血翻涌在年輕的身體里,亂,也豐沛,隔一道門,在一片冰天雪地,呼吸里團(tuán)團(tuán)裹住一點熱度,充盈鮮活,他微微瞇起了眼睛。
      任飄渺停住了推門的動作,收回的手隱進(jìn)寬大的袖里,他決定等一等。
      酆都月在練劍。

      酆都月在還珠樓里度過半個春天一個夏天一個秋天,他遇見任飄渺的時候滿城梨花在暮色與細(xì)雨中泫然將謝,他同他回到還珠樓的時候滿地玉白色的花瓣已經(jīng)被仆役掃起來埋在園子里其他植物的根下,樓里的梨花并不算多,酆都月經(jīng)過曲折蜿蜒不知道暗藏多少機(jī)關(guān)的亭臺回廊花園水池,看見丈許高的垂絲海棠已經(jīng)生出紅的花蕾,這些植物種滿了一片山坡,未開的是深紅,半開的是桃紅,等花瓣全然舒展開來會是粉的泛白的顏色,有一些女孩子挑選半開或全開的花朵點綴在頭發(fā)里,或者串了絲線繞上手腕,她們在樹旁嬉笑打鬧海棠花一樣嬌艷,腰間卻也都佩著劍。

      隔著一灣湖水任飄渺帶他走過的時候女孩子們一起遠(yuǎn)遠(yuǎn)行著禮,任飄渺并不在意,只回過頭讓名叫鳳蝶的女童跟上,不要去碰路邊的曼陀羅,雖然酆都月后來知道,鳳蝶本身并不害怕任何含有毒性的植物,她跑回任飄渺身邊,懷里抱著一捧沿路摘下的紅的白的杜鵑,花枝密密的擠壓在一起,有一些不勝繁重掉在地上,任飄渺問,要我?guī)湍隳靡话朊础?br>
      酆都月耐心等著眼前與他沒什么關(guān)系的事情發(fā)生再結(jié)束,目光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投注在湖水對面一個正在練劍的身影上,那人同他一樣穿著白衣,在其他人都向任飄渺行禮的時候毫無反應(yīng),劍風(fēng)激蕩之處,海棠樹下紛紛一地落英。他又聽見一陣愉悅的笑聲,回過頭來,只見鳳蝶將滿懷的杜鵑花盡數(shù)扔進(jìn)湖中,有一些漸漸飄遠(yuǎn)了,還有一些被水推回岸上,粘連在遍生綠藻的白石邊。女童的表情倔強(qiáng)又不甘,狠狠瞪了任飄渺一眼,低頭去拍裙子上剩余的花葉。

      大約還珠樓里這是唯一用囂張的態(tài)度面對任飄渺卻不被他怪罪的人了,酆都月笑了笑,很久之后鳳蝶用同樣的表情望著他,他說著自己明白卻永遠(yuǎn)也做不到的話,想起那一年的春天,梨花,海棠,杜鵑,落英與清風(fēng),春草與碧水,有任飄渺,有鳳蝶,有百里瀟湘,后來他知道那在花樹下練劍的人名叫百里瀟湘,二十年后他死于他之前,他對那個人不屑又可憐,想自己無論如何不會比百里瀟湘的下場更凄涼,但還珠樓過眼云煙,他希冀的目標(biāo)那樣困難,似乎永遠(yuǎn)也無望看到終點,如此不甘的結(jié)局,未必勝過百里瀟湘后半生過的單蠢又痛快。

      如果人生能重頭,是否每一個人都能對自己的關(guān)鍵決定無悔無憾,只是人的一生,能可改變的決定機(jī)會不多,若遇上了,不就該好好珍惜嗎。

      這是他說的話,如果二十年前的酆都月能夠這樣想。
      不像他說的話,酆都月松了口氣,二十年后的酆都月,說出這些也只是將之作為一種手段,沉重而唏噓的感慨,沒有誰比瘋狂到病態(tài)的人更能深刻的領(lǐng)悟到其含義,但它像薄暮時分水邊裊裊的煙嵐,有人經(jīng)過,浸濕了發(fā)絲與雙眼,卻無法洗凈堆積在心上更重的塵埃。

      魔心蠱惑,他反復(fù)在幻覺或睡夢中聽到有人重復(fù)他些句子,像鳳蝶,又像任飄渺,或許是鳳蝶將他告訴自己的話轉(zhuǎn)述給任飄渺,這是無所謂的事情,酆都月無所謂他的樓主知道他可能會威脅到鳳蝶,畢竟在那之前已經(jīng)有更無禮的事情發(fā)生,冰藍(lán)色的劍身在白晝也仿佛鍍著子夜的月光,他曾將這柄劍貼在那人的頸邊,那樣近的距離,他甚至看見白皙的皮膚下淺藍(lán)的血脈在跳動,二十年后他第二次用這柄劍指著那人,可惜結(jié)果仍舊失敗,這一次,對方甚至不用出劍。

      他想要超越他,他要怎樣才能超越他。
      相思蠱,酆都月想,這樣纏綿的名字,為什么任飄渺是在鳳蝶身上種下相思蠱,他卻覺得自己病入膏肓,毒浸骨髓。

      任飄渺閉著眼,他用聽覺捕捉一墻之隔的風(fēng)聲,而根據(jù)風(fēng)聲又可以辨別在風(fēng)中揮灑的劍律,時快時慢,時緩時促,他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這樣勤快,冬日里更是疏懶,雖然飄渺劍訣并未因此變得陌生,從劍一到劍十一,沒有失敗,卻也沒有突破。

      是春天結(jié)束的時候,任飄渺下令讓酆都月成為與百里瀟湘平級還珠樓的副樓主,百里瀟湘嘴上沒有說什么,但心里明顯不痛快,這樣的人急躁而缺乏城府,任飄渺也想不起當(dāng)初是為何讓百里瀟湘爬的這么高,但人生需要挑戰(zhàn)才過的快意,晚宴上他下首的兩個重要位置,一左一右皆著白衣,百里瀟湘語帶譏諷,酆都月則不動聲色,他看著這一切覺得趣味,不合適,的確不合適的,但是很有趣,不如發(fā)展下去,看看會有怎樣的故事。

      劍律漸息,任飄渺仍然站在原地,他聽見長劍歸鞘的聲音,聽見淋淋漓漓的水聲,腳步聲,或許他來的太早,酆都月還沒有來得及盥洗,酆都月武功不弱,不會不知道門外站著別人,但他也守著禮數(shù),不會衣衫不整隨隨便便披著頭發(fā)來見他,酆都月成為酆都月之前同樣是殺手,任飄渺偶爾會疑惑他是從哪里養(yǎng)成這些瑣碎習(xí)慣,他記得他不用劍的時候,模樣斯文又清秀,氣度不俗,簡直像出身大家的公子。還珠樓里沒有人知道酆都月的身世,畢竟是副樓主,而任飄渺也不曾問過,過去只是過去,尤其是不好的記憶,只適合被遺棄。

      這些時日以來他確定酆都月是個足夠穩(wěn)重可以交托事務(wù)的人,還珠樓被打理的很好,他很滿意,作為回報,每隔幾日他會指點那人一二,再過一段日子,可以連飄渺劍訣一起教了,他的記性還不算壞,沒有忘掉酆都月是因何追隨于他,劍道一途是無窮無盡的修習(xí)攀登,醉心劍道的人,未必能夠坦然他人的超越,但一定希望自己不斷超越自己,這一點上,任飄渺覺得自己很想得開。

      風(fēng)并不大,只稍微吹動了腳邊薄薄的輕雪,還珠樓所處的位置本應(yīng)四季如春,而這一年節(jié)氣反常,他也不知為何竟會落了雪,雖然也沒有很冷,只是凍壞了無數(shù)花花草草和他豢養(yǎng)的蝴蝶,有一些可惜。

      樓主。門終于開了,他的思緒仍舊沒有收回,目光落在院子里,有雪,有落花,石桌石鼓被積雪覆蓋,看不清紋路,他記得那桌子上是有刻下一副棋盤的。他走進(jìn)去用袖子拂了拂,露出經(jīng)緯相間,酆都月,你懂下棋的吧。
      是。他聽見背后那人應(yīng)道,幼年學(xué)過,但已經(jīng)生疏了。

      是這樣。任飄渺略笑,他也不知為何要聊起這些閑話來,酆都月伸手將另一半殘雪拂干凈,點了點頭,很多年前的事了。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仍是波瀾不驚的,只是面色看起來十分紅潤,任飄渺搖頭,你太心急,于劍道修習(xí)并非好事。酆都月道,是,多謝樓主提點。他抬起頭,那雙深色的眼睛根本讀不出任何情感乃至關(guān)懷的意味,他想要將佩劍收回房中,冷不防間被握住手腕,身體很熱,任飄渺的手卻涼,沾了雪,雪融化后冰冷的水沿著小臂往下流著,一時之間又說不清究竟是冷,還是熱。但任飄渺只是搭著腕脈去覺察他的內(nèi)息,鬢角垂落的銀色發(fā)絲被風(fēng)吹著觸到皮膚,若有若無一點癢,他看見自己被握住的手離任飄渺的臉那樣近,陽光之下,忽然很想去碰一碰,是不是同那人握劍的手一樣涼。

      /

      好像月光什么時候終于可以化為實質(zhì),將一些再尋常不過的畫面細(xì)細(xì)繪下,再悄無聲息沉入最久遠(yuǎn)的記憶,等錯失的旅人他日有機(jī)會可以找回自己。二十年間還珠樓的副樓主并不樂衷于回顧過去,他只將目光投注在前方,劍一到劍八,或許等他同樣修習(xí)到劍十的境地而任飄渺再無突破呢,但即便是同樣的招數(shù),由兩個不同的人施展開威力也是不同的。就像鳳蝶無法與他比肩,就像百里瀟湘同時也得到了飄渺劍訣。

      他一廂情愿的肯定,任飄渺身后除了酆都月此時再無他人有資格挑戰(zhàn),但同時更忘記了時間不會專候于任何人,任飄渺也從未向他有過承諾,一些年后他看到西劍流之亂,看到赤羽信之介,看到宮本總司,看到俏如來,看到默蒼離,甚至包括劍無極和雪山銀燕,這些人無一例外走在了他的前面,用武力或智計或毅力或潛力引起那個人的興趣以及重視,即便其中有人失敗有人死去有人還在繼續(xù)。

      二十年前他不知曉任飄渺不止是任飄渺,任飄渺甚至只是神蠱溫皇的化身,二十年后他迎來任飄渺重新回歸,已然明白即便是還珠樓在任飄渺的世界里也只是占著一部分,于那人而言這并不意味更多,而他在一片詭譎風(fēng)雨中默默旁觀,扮演著任飄渺需要他扮演的角色,終于想要拔劍。

      需要酒么。
      樓主無須客氣。酆都月回過神來,嘴角一點笑容看起來得體優(yōu)雅,他一貫如此,在百里瀟湘面前,穩(wěn)重周到毫無破綻,雖然誰都看得出百里瀟湘瞧他的眼神二十年如一日不曾有過善意,就像彼此心知肚明還珠樓早晚將有一場暴風(fēng)雨來臨。

      一段白雪衣袖托出芙蓉樽瀲滟霞紅,弦月,懸燈,流淌匯聚夜色無邊清寂,酆都月忘了究竟幾時開始百里瀟湘忽然莫名其妙喜歡上了這里,還珠樓最高的所在,命人簡單修葺過,筑了亭子,植來花木,又聽說他在上面舞劍,醉酒,不知所云自言自語,或許是想說給誰聽罷,但醉的厲害的時候,若有婢女上前服侍,代樓主的嘴巴又比任何時候都要閉的緊。

      他是想說給誰聽呢。酆都月笑,一劍隨風(fēng)搖頭,屬下不知。
      酆都月解下長劍,沿臺階慢慢向上走去,代樓主每日要來的地方,自然清掃的是極干凈的,除了石縫里年代久遠(yuǎn)的苔蘚,青的發(fā)烏,當(dāng)然還有干枯的發(fā)褐的尸體,踩上去很容易被碾碎成灰粉,他覺得手下扶欄冰涼,一級一級,不知道過了多久,腳下終于有了影子,是月光寂靜照落,百里瀟湘淹沒在緋紅的燈影里伏在石案上,他又聽見簌簌振翅的動靜,抬頭便看見夏夜里隨處可見的飛蛾,貪戀著那一點茜紗籠里的微光,不要命的一次又一次去沖撞。

      酆都月?
      是。他聽見百里瀟湘的聲音,同面孔一起埋在衣袖里,悶悶傳出來又輕又模糊。
      樓主醉了,要叫人來么。他往前走,百里瀟湘灰白的頭發(fā)鋪在背上,枕著手臂露出一段頸子。樓主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

      百里瀟湘便笑,肩膀一陣抖動,酆都月想對方真的明白自己的意思么,他站在紅的燈影里,恍惚像衣衫染了血,但這血色尚且稀薄,他當(dāng)然不會在此時殺他,這一夜尋常的和過去九個年頭一百零八個月三千二百八十五天一樣,不會有任何區(qū)別。

      他聞到淡淡的清香,身邊綠蘿纖細(xì),白花柔弱,同他一樣照在月光下籠在燈影里,被拉扯成張牙舞爪的模樣,還有飛蛾,不知疲倦簌簌扇著翅膀,仍舊在沖撞,不要命的沖撞。

      你常說獨飲西樓,為何我少見你飲酒。他聽見百里瀟湘這樣問,那人終于抬起了頭,眼圈泛著青,眼眶卻紅,冷冷囚著戾氣。
      既然是獨飲,又怎會給人瞧見。酆都月道,耐心重復(fù)了一遍,要叫人來么,樓主。
      唔。

      百里瀟湘目光茫然著,看向酆都月背后,雖然那里其實什么都沒有,酆都月是微笑的,這樣的笑容平時他很少見到,并不會比任飄渺的高高在上帶給他更多好感,他是孤獨的,生存在這樣的地方,認(rèn)識這樣的人,懷疑與憂慮像秋天綿綿的雨水,斷斷續(xù)續(xù),未有一日停歇,直到在戒備與準(zhǔn)備中等來第十個年頭,但任飄渺或許是當(dāng)玩笑說出那兩句話……不可能,醉酒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死亡只是放慢了腳步,但不會晚來太久,對象是他與任飄渺其中之一,至于酆都月,他暫且還不想殺他,他甚至有過拉攏他的念頭,雖然厭惡的情緒確是事實,他討厭他,如同討厭頭頂不停飛來飛去灰撲撲的蛾子……

      百里瀟湘起身拍了拍衣衫,好像清理干凈身上掉落的蛾子翅膀上的鱗粉,他想要離開這里,踏上實實在在的土地而不是身處在這高聳危險的樓宇,他搖搖晃晃不要人攙扶,撐著墻壁頭也不回的往臺階走去,好像這樣就能將一切煩擾拋諸腦后。

      真可憐。酆都月收回目光,他環(huán)顧四周,拎起石桌上同色芙蓉石雕琢的酒壺晃了晃,還有一些。

      他的確少在人前飲酒,但實際上他也并不喜歡獨自飲酒,獨飲西樓最早是誰叫出來的呢,是因為與酆都月三個字太過相稱的緣故嗎,酆都之月,月光下的人影,月色里的殺意,升于黃昏,沒于晨曦,那樣久遠(yuǎn)的記憶,隔了許多年居然還沒有完全褪色,雖然人總歸是變了的。

      酆都月就著壺嘴嘗了一口,是被冰鎮(zhèn)過的佳釀,辣進(jìn)喉嚨再燒進(jìn)胃,一瞬間冷的如同心臟被冰雪覆蓋,一瞬間又似架起烈火,他咳嗽了兩聲,終于想起酒的味道是為什么這樣熟悉,十年前的味道,一葉扁舟臨江去而窗外暮雨瀟瀟,煙靄薄籠,依稀得見并不清澈的水面低低掠過白翅黃喙的飛鳥,百里瀟湘揮劍削斷留詩的壁柱,一席豐筵被袖風(fēng)掃在地上杯盤粉碎,獨留他手中猶自端著的半盞殘酒,他慢慢飲盡了,忽然想若能真正醉一場其實也是不錯的事情。

      若問明珠還君時,瀟湘夜雨寄魂舟。
      任飄渺留給那個人的尚且有這兩句話,卻從未囑咐過他一言半語,酆都月閉上眼睛,再睜開,眼前緋紅的一片光忽然消失了,是燭火燃盡,他看見那些撲火的蛾子有的墜在地上死去,有的停留在纏繞亭柱綠蘿的白花上,有的朝燈火閃爍的更遠(yuǎn)處飛去。

      像潑了一地的水銀,方才竟不覺得這一夜月光亮的刺眼,他往前再走,憑欄只見蒼茫群山,山水間坐落有亭臺樓閣,有燈火,點點如明珠,是還珠樓,他相信這么多年來再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的還珠樓,但就算是還珠樓,自始至終也是因那個人而存在的。

      /

      把歲月揉碎了沉淀到酒里再一飲而盡,酩酊大醉后也會記得二十年里因何執(zhí)著,是最初那一劍被那人隨手化去,如墜夢里,是最后那一劍被他刺進(jìn)他背后,如歷地獄。
      他從來都知道,地獄并不一定是死人才會去的地方。

      任飄渺不知道,或許是裝作不知道,有人在他背后跟隨了很久,很好的輕功,很熟悉的節(jié)奏,劍穗上玉在風(fēng)里叮叮作響,他記得它同酆都月腰間代表身份的玉環(huán)十分相似,酆都月不佩劍的時候,那塊玉便靜靜垂在衣衫上,細(xì)潤冰涼,同它的主人一樣。

      二十年前,任飄渺想,是他親手將玉環(huán)賜給酆都月,青年沉穩(wěn)恭敬的模樣令他興趣缺缺,或許他更喜歡初遇時那一夜對方挑釁的目光,手里的燈籠照亮一張頓失血色的年輕面容,只有手中長劍仍舊握的那樣緊,劍尖輕顫,卻固執(zhí)的指向他,劍身冰冷,好似冬日結(jié)冰的湖面在夜色里變幻流動水光與月光。

      荒郊野外,血滲進(jìn)泥土里只留下深色的痕跡,叮叮,叮,越來越響,喉嚨里又腥又香的液體又涌上來,他停下腳步用劍拄著地面支撐身體,風(fēng)吹過樹葉,水流過河床,風(fēng)里傳遞野薔薇的味道而陽光晴好,任飄渺笑了笑,他不需要回頭,扭曲拉長的人影落在腳邊,他看見那人背后負(fù)著的長劍正在一寸一寸抽出,酆都月拔劍的時候總是這樣穩(wěn),這樣緩,二十年的歲月,不止是容貌,他卻看他好似從未變過一樣,但也并不是因為毫不在意而模糊了印象。

      他不是不困惑的。
      一生里從來沒有錯認(rèn)過,至少對他的樓主,無論面前站著的是神蠱溫皇,還是任飄渺,雖然他更習(xí)慣后者的模樣。天下第一毒或者天下第一劍,于當(dāng)事人而言不存在區(qū)別,無非身份的不同,在需要的境遇中隨意更改翻覆風(fēng)云,于他而言同樣不存在區(qū)別,他想要超越他,也總有一天會超越他,無論劍術(shù)亦或算盡心機(jī),也許與二十年前的初衷背道而馳,但總能找到意義,不錯的,當(dāng)他將他打敗,他會得到對方的承認(rèn),他會看見那雙瞧不出任何感情的眼睛里有自己的存在——就算同時仍然有著別人,但總不會再忽視他。一個人活著的意義不再屬于自己又怎樣,如果選擇的路的前方永遠(yuǎn)是那人的背影,無論兩旁是懸崖深壑或者曲水流觴。

      他在苗軍包圍圈外靜靜等候,聽到無雙劍劃過長空迅疾短促的吟嘯,是幻覺么,畢竟還隔著不算近的一段距離,他想象飄渺劍訣揮灑快意時的肅殺絕麗,極盡冷酷亦極盡迷人,從死亡的決口輕嘲一線生機(jī),從血色淋漓點染里一步步走出,他靜靜等候?qū)儆诒舜说囊粦?zhàn),不會再有機(jī)會了,他不知道自己嘴角掛著微笑,等了那樣久,一夜一夜更漏點滴時光堆砌的漫長。

      再不出手,是要走回還珠樓嗎。
      但他眼中任飄渺就這樣毫無征兆停下腳步,即便重傷虛弱,仍然沉穩(wěn)甚至習(xí)慣性流露嘲諷的語氣,雖然說著‘刮目相看’的話,酆都月奇怪自己一點都不覺得高興……是了,他需要防備,不能再聽任飄渺說下去,他想,上一次失敗的教訓(xùn)足夠深刻。

      還珠樓。
      他緩緩拔出劍來,走了有這樣久么,他不知道,在還珠樓里孤獨二十年的歲月,跟著熟悉的背影亦步亦趨,他早已習(xí)慣,即便中間有十年只是他一個人的十年,即便現(xiàn)在對方是那樣狼狽,他一句話也不說,他不需要對任何人開口,如果情緒當(dāng)真能夠化作力量傳遞給握劍的那只手,他想自己不會失敗。

      曠野里風(fēng)穿過目光,穿透劍氣穿透胸膛,烈日下死去的人流不出一滴汗水或淚水,他終于能夠抱著他切近到彼此再無距離,但死亡劃下終句,泯滅未來可能發(fā)生的任何一種結(jié)局——任何結(jié)局大概都好過這樣,沒有失敗,沒有贏得。他望著懷里的一副軀殼——身邊唯一的,驀然爆發(fā)的痛苦令人無法分辨滿身的血色究竟是那個人或者自己的,按住接近心臟的位置卻發(fā)現(xiàn)灼熱液體汩汩流淌。

      這樣真實的幻覺,二十年前二十年后白駒瞬息,他站起來望向遙遙只剩虛影的樓宇,在云里,在霧里,忽遠(yuǎn)忽近的海市蜃樓,畫面里他和他的故事,牽著女童的劍客,被劍意掩蓋住的月色,照在肌膚上冷的發(fā)青,他走在他身后,灰白的布幕里有一縷光,投在地面輕盈跳躍,是誰手里提著的一盞燈籠,一瞬身邊又見綠蔭蔥蘢,海棠紛紛而落,杜鵑沉浮湖面,隔一段碧水白衣佩劍,他看見自己的模樣,年輕的,清秀的,眼神縱然深沉,也仍舊明亮。

      他抱起他,朝那個方向踉蹌而去。
      懷中身軀一點一點在風(fēng)中灰化,他低頭看了一眼,煙塵迷離吹散,不留余地。

      /

      ——他在說什么夢話。
      過去的事情。
      ——還有我的名字。
      那時你年紀(jì)小,我初見他,有你在身邊。
      ——還要救他嗎。
      ……
      主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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