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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琴川的花燈節(jié)很熱鬧。
每年放花燈的時候,我總是最開心。
因為可以去江都,還可以見到漂亮的晴雪姨姨。爹爹說今年她會來。
爹爹信佛,他相信這花燈能把人的祝福帶到彼岸。他每年要請江都的師傅做好多個花燈,白天帶我去取,晚上回來剛趕得上放。
我數(shù)著花燈的數(shù)量,花燈上都有寫著名字的紙條。這個是娘的,沁兒的,五位姑姑的、爺爺奶奶的、還有文君的、葉沉香姑娘的……其實我不認(rèn)識她們倆,但是爹爹年年都給她們做。還有一個,別的花燈都是兔子呀、荷花呀,它卻是包子樣的,那上面沒有字條,我不知道是給誰的。
爹爹從來不說。甚至娘都叫我不要問。
哼,不說就不說,沁兒才不稀罕。
晴雪姨姨已經(jīng)在等我們。
她和一群小孩子在一起,看見我們在船上,沖我們歡快地招手。
她的花燈是給“百里屠蘇”的。我知道他是俠義榜上的第一名,人家叫他“肥鳥大俠”。晴雪姨姨說那不是大肥鳥,是什么海東青……
我問,海東青是什么?能吃嗎?
爹爹哈哈大笑。
河上漂滿了星星。好像是天上的天河掉到地上來了。
我們也把花燈放了。
他剛剛放燈的時候,給每一個花燈里都放了字條。只有最后那只包子,他明明寫了的,卻沒放進(jìn)去。在他沒注意的時候,那字條就到了我手里了。
它們一只一只挨著,慢悠悠地。其實,大部分花燈在三里地之內(nèi)就會熄了的。江都的師傅做的要好些,大概也好不到哪兒去。
這個道理連我都明白。爹爹卻好像不懂似的。
爹爹問晴雪姨姨:青丘之國在哪兒?是什么樣子的?
姨姨不回答,只是說,在東邊。
那只包子花燈向東邊漂過去了。
我去追它。
河長得沒有盡頭。跑出好幾里地,追著的人們只剩下了我一個。我剛想回去,卻看到一個人撈起了那只包子花燈。
她好漂亮……好像一個仙女。
是不是爹爹說的“溫柔賢淑,嬌小可人”?
我想起媽媽說的,我像一個人。
我像一個人!
我突然很生氣。
我沖過去,想把那個花燈搶過來。
可是我聽到那個人輕輕說了一句:蘭生這個呆瓜……總把包子做得像燒賣似的。我一下就把要干什么給忘了。
不是的!因為包子封了口,火會熄!不是燒賣!我跺腳。
哦?……
爹爹和沁兒試了很多次,都沒有辦法……才不是燒賣!
她半蹲下來看著我。那雙眼睛真漂亮。你叫沁兒嗎?
我點點頭。把爹爹那張沒有放進(jìn)花燈里的字條遞給她。
那張字條肯定是給她的嘛。
她沒有展開來讀,只是把我攬到懷里。今天看到我的事,不要和蘭生……你爹爹說,好嗎?
她的懷抱好舒服。我稀里糊涂地又點頭。
好久,她才放開我,讓我回去。
天已經(jīng)晚了,我趕快跑回去;仡^看,那個人拿出另外一個很漂亮的花燈,放到了河里。
夜風(fēng)還挺涼的,我的肩背一片冷颼颼的。
可是……我跑回家了還在想,那個人剛才,為什么要哭呢?
我把這事告訴了娘。只告訴娘,應(yīng)該不算說話不算話吧?
娘,你見過那個人嗎?
娘說沒有。可是她是知道的,為什么爹……雖然爹從來不說。
過了幾年,我心里隱隱有些懂了。
我快滿十五歲了。
我也自己扎了一個去放,是給審言哥哥的。
其實,審言哥哥已經(jīng)成了親的。
他的妻子是太傅之女,董玉潔,我見過的,很漂亮的,人也好善良。
我能做的,也就只是給他和他的妻子放個河燈,祝福他們一家吧!
我說這事要瞞著爹爹的,可不知怎么的還是給他知道了。
爹爹很傷心的樣子。
我反過來勸慰他。
爹爹不是也年年放一只沒有署名的包子花燈嗎
他吃驚地看著我。
我像小時候一樣纏著他要他講故事。
故事說完,最后爹爹說:那些前半生的往事……在我如同一場大夢,那些去往彼岸的花燈,其實,是我為夢中人的一場薄奠……
在那之后我就再沒有見過那個人了。
但是我知道,爹爹的那些祝福,必然流到了那些人身邊,伴隨著她們,永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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