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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在海外青丘之國,時間的流逝沒有意義。
我一次又一次地問著我的侍女,人間現(xiàn)在是什么樣?已經(jīng)多少年過去?我的朋友們還好嗎?
她們無法回答。
如果我呆在這洞天日月,我就能這樣欺騙自己:那時,屠蘇哥哥沒有去天墉城解封,也就根本不會有青龍鎮(zhèn)上蘭生所下的決心,以及蓬萊那令人痛斷肝腸的分離。也許就在明日的太陽升起時,屠蘇哥哥、蘭生、尹大叔、晴雪還有紅玉姐姐會結(jié)伴來找我,要陪我一起去找娘……
我已經(jīng)找到了娘,可你們又在哪里呢?
直到有一天,我再也無法對心中想見蘭生的渴求和疼痛視若無睹,再也無法對心中日益膨脹的不安做出讓自己能信服的解釋。
我離開青丘之國,踏上了尋找故人的路。
每路過一個城鎮(zhèn),我都會去俠義榜看看。
高高掛在榜首的,是一個我無比熟悉的名字:百里屠蘇。
當(dāng)然不會真的是屠蘇哥哥……那是晴雪,在守著她的諾言。
百姓們把百里少俠的故事口口相傳,從虞山翻云寨到青龍鎮(zhèn)的那個異常的雨季,即使他已經(jīng)不在了那么多年。是因為有一個纖細(xì)溫柔的女子,背著一口和她毫不協(xié)調(diào)的火紅長劍,微笑著幫助每一個有困難的人,說,請叫她百里屠蘇……
我在偶爾步出青丘之國的時候,也會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即便遠(yuǎn)在昆侖山上,紅玉姐姐的名次也很高。
還有蘭生……琴川首富方老爺,義名遠(yuǎn)播。害得我還替他瞎操心,擔(dān)心他去做了和尚怎么辦……
蘭生……呆瓜……
“姑娘,姑娘?您乘不乘船哪,這船快開了!”這江都城的渡口,每天都會有一班船開往對岸的虞山珍珠灘。我在這江都盤桓已有數(shù)月,每日都來這渡口眺望對岸,卻總下不了決心乘上渡船。
“來了!”我高聲應(yīng)著,跳上甲板。也罷,這么拖著,總不是辦法。
對岸一片煙雨蒙蒙。
琴川,方蘭生……我來了。
我漫步在琴川一座又一座小石橋上,有些惆悵。這個城鎮(zhèn)永遠(yuǎn)都有賣胭脂香粉的貨郎和賣肉的粗壯大叔,卻不再有一身白衣、低吟著忘川之歌的羽無雙和紅衣爛漫的紅玉姐姐臨水而立。
紅玉姐,你真的說對了呢。眼下認(rèn)定的人,未必就是會攜手一生之人……
如果我對屠蘇哥哥的喜歡只是少女的一時迷戀,那蘭生呢?為什么五十多年的時間,我一點、一點點都忘不了他呢?
也許我是長大了。蘭生說得對,長大,是一件太痛苦的事……
琴川城門口的俠義榜前,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了許多人。
事實證明,九尾天狐的感覺十分準(zhǔn)確。
我會畢生后悔,因我的猶豫,我又一次錯過他……
琴川首富方蘭生方老爺久病不愈,已昏迷一個多月,琴川各大夫皆束手無策,現(xiàn)張榜一張,急求各地妙手仁心的神醫(yī)前來看診,方家愿付出任何代價,但求治好老爺?shù)牟 ?br> 一時間,天旋地轉(zhuǎn)。
我,終究是,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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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現(xiàn)在的當(dāng)家是蘭生的小女兒,她把我迎進(jìn)中堂,自我介紹說,她叫方襄虞。
方、襄、虞……方蘭生和襄鈴,相遇在虞山……
她說完就匆匆進(jìn)了里屋去請她的母親,沒有注意到我怔怔地流下淚來。
方襄虞和孫小姐一同出來,要喊下人給我奉茶。
我轉(zhuǎn)過身去想說不必,卻看到她們一臉吃驚。
伸手一摸,盡是滿面淚痕。
孫小姐已經(jīng)老了,風(fēng)韻卻是一徑地溫婉嫻雅。我有點不敢想象蘭生現(xiàn)在的樣子了。我沒有參加蘭生的婚禮,卻仍在前往青丘之國之前偷偷到琴川看過他們。那時她剛產(chǎn)下小女兒,一個人抱著小嬰兒坐在院子里曬太陽。
我坐在樹上看著,心里知道她才是會和蘭生攜手一生的人,她才是最配得上蘭生的女子。眼淚卻流干了。她笑得真好看。我想,如果蘭生一生都能保有這樣幸福的笑容,就算要我離開他好遠(yuǎn)好遠(yuǎn),我都沒有什么。
我真的覺得……沒有什么……最好他是忘了我,忘得一干二凈的,一心一意地和孫小姐過日子……
可是這個呆瓜,為什么要把女兒的名字取來紀(jì)念我和他的相遇呢?
我一時收不住眼淚,方襄虞想說什么卻被孫小姐攔住,只聽她哀傷地說:“襄鈴姑娘,你果然來了,夫君終于可以一嘗夙愿。”
“夫君他什么都沒瞞著我。包括他最愛的人,是一只名叫襄鈴的狐妖,他……根本不愛我,娶我,是為了償還前世的債……可是我不會介意,如果我前世真的是賀文君……今世我也會一樣愿意默默愛著他、守護著他……襄鈴姑娘,我羨慕你,時至今日,他在昏迷之中,喊的,仍是你的名字……”
方襄虞給孫小姐擦擦眼淚,嘆氣道:“襄鈴……姑娘,我早就知道我的名字是怎樣來的,以前,我偶爾會怨恨你,怨恨我爹,可是……你今日真的來了,我還是替爹高興。原來他不是一個人在苦苦思念,你也會為他流眼淚,我真的,很高興……”
我簡直腿軟得站不住。待孫小姐的情緒稍稍平復(fù),她們便帶我進(jìn)去看蘭生。
我沒有聽到他那充滿生氣的聲音,再也聽不到他嘮叨著“天氣不錯,風(fēng)和日麗、萬里無云”之類沒意義的話。他那么瘦、那么蒼白,他的頭發(fā)都白了,眼窩深陷進(jìn)去,幾乎毫沒生氣地躺在塌上,他變了那么多,幾乎不是我當(dāng)年所認(rèn)識的蘭生了。
青玉司南佩不是掛在腰間,而是握在他手里,盈盈地發(fā)著綠色熒光。
“爹習(xí)武,身體一向硬朗。一個多月前,他在房中,到了午飯時間也沒出來,我便去叫……他直挺挺地倒在那,把這青玉司南佩握得好緊好緊,怎么樣都拿不出。青玉司南佩就一直發(fā)光。請了幾十位大夫,也查不出爹的病癥來!
旁的大夫自然查不出原因來,卻瞞不過我。“夫人……原先是否一直體弱多病,后來便一夜之間強壯起來?”
“是!
我點頭,眼中迅速升起水汽。這個呆瓜,一定是作法驅(qū)出青玉司南佩中的賀文君的一魂一魄,然后又施法注入了自己的一魂一魄……即使有佛光護體,生人還是承受不了魂魄離體的痛苦,他才會直接陷入了昏迷……
已經(jīng)沒有什么詞語能形容心中的情動,淚水早就模糊了我的視線。我撲到他床邊,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蘭生……那年在青龍鎮(zhèn),你不讓我說。如今你已經(jīng)沒了責(zé)任和負(fù)擔(dān),我可以說了嗎襄鈴喜歡蘭生,真的喜歡、很喜歡蘭生!”
我相信他一定感覺到我了,聽到我了。因為他原本握得很緊的手松了下來。
我伏在他胸口,靜靜地找著他微弱的呼吸和溫暖。
我所要求的是那么卑微……就只是十指相扣那么簡單……可是他已經(jīng)不能動一下手指來回應(yīng)我了。
懷中的身體漸漸冰冷下去,但我很高興這一刻我陪伴在他身邊。蘭生一直堅持著最后一口氣,只是為了見我一面。但是如果我忘了他呢?我不去琴川呢?這個傻瓜,吃這么多苦,卻沒有考慮這些的么?……
我不夠堅強,無法留下來看他下葬,我向方家人要來了青玉司南佩,也像晴雪一樣,踏上了尋找的漫漫路途。
襄鈴是妖,不懂得人類的什么前世欠債和責(zé)任負(fù)擔(dān)。今世我尊重蘭生的意愿,讓他彌補前世的錯誤,如今他去世,襄鈴不會再讓他從自己身邊跑掉。
我開始懂得晴雪和蕭風(fēng)華大哥的執(zhí)著,也開始羨慕紅玉姐姐可以常伴在心愛的人身邊。
但是我又比他們幸運。我的蘭生不是一縷無處投胎的荒魂,也不是一個太上忘情、永遠(yuǎn)也不會給出回應(yīng)的仙人。
我會帶著存著蘭生一魂一魄的青玉司南佩,找到他的轉(zhuǎn)世,這一次,無論他是男是女,都要和他在一起。
呵,蘭生。九尾天狐的命可是很長很長的。
蘭生,我等著你。
我們……再也不分開。
死生契闊
與子成說
執(zhí)子之手
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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