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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ely Horizon
生于浮華,歸于虛無。
寂寞地平線。
Lonely Horizon
優(yōu)越到不自知的你,我那愚蠢的好弟弟。
請帶著我的萬華鏡寫輪眼,好好保護最重要的他。
醒來的時候,時間不可遏制地碎掉了。
佐助不記得自己為何會在這間和室醒來,只知道,睜眼的時候,陽光在他的床前劃開涇渭分明的光與暗,自己正臥在干冷的木床上,被褥也是冷的。
門口逆光的影子托著茶盤,粗陶茶碗暖融融的像夏日黃昏的海,與送茶者的聲線同一色調(diào):「喲,醒了呢,老同學(xué)……」
鳴人說你知道么佐助,我又夢到他了,他說他領(lǐng)了便當(dāng),一盒紅豆丸子,糯米皮百分之百紅豆餡,滾了黑芝麻,他說最大的那顆團子就像顆寫輪眼……
佐助有些不爽鳴人的態(tài)度,從頭到尾他不看他,眼角的余光與淚光一起很好地藏進睫毛,自顧自放下茶碗,把桌上花瓶里泛黃的百合揀出來扔掉。
鳴人敘事的聲線也像泛黃的百合一樣,落到地上動也不想動的漠然。
「宇智波鼬他死了,我殺的,親手!棺糁f。
「這我知道,他為他終于把萬花筒寫輪眼給了親愛的弟弟而高興呢,這樣你就不會心『血來潮』殺了我,他說過的……」
鳴人終于轉(zhuǎn)過頭來,佐助清楚地看到,那雙海藍(lán)色眸子看向他,怔一怔,別開。
啊,他記得的,這樣的神情,很久以前見過,終焉之谷當(dāng)他冷冷拋下他的時候,鳴人露出過那樣透明的表情,無所謂憐憫與失落,那種神情叫做聽天由命中的不甘。
鳴人說,我沒有預(yù)知未來的能力,但我有相信未來的權(quán)力,所以——算了,攔不住你,我罷(分開)工裝死還不行么。
把佐助送回宇智波宅的是那個叫宇智波斑的人,他對鳴人說這個家伙交給你了,讓他變成這口家族大棺材的一部分或者不,都是你的選擇,說完便瞬身消失。
鳴人瞪著空氣分子緩緩合攏,一言不發(fā)。
宇智波的生和死,是你的選擇,他的,還有他的。
「十六年前讓九尾失去控制攻擊木葉的混蛋你給我回來,不是你的話我的爸爸也不會……還有宇智波,對,這個兩個家伙的事情……這與我有關(guān)么!」
宇智波宅上空的云層被那樣凄厲的撕吼扯開,散去,鳴人伏在庭院的水池旁,竹管的引流一滴滴將他的發(fā)絲糾結(jié)成一縷縷蜿蜒。
那么這是真的,鳴人想,鼬死掉的事情。
最近佐助睡得很不好,大片大片不屬于他的歇斯底里覆蓋了睡眠,一閃即逝的古舊與瘋狂快讓他神經(jīng)衰弱。
執(zhí)念,佐助堅持這么認(rèn)為,有誰的執(zhí)念膨脹成一場細(xì)碎的蠶食,萬蟻噬心。
他看到慘白的滿月被血紅的天空與黑色的卷云肢解,看到一張張土灰色的臉機械地灌輸著咒文,還有火,黑色的,滿山遍野,太陽就這么融化了燒穿地面……
后來,鳴人不得不搬來與他同住,因為有一天佐助忽然抱住他,把他的掙扎與詛咒全部揉進懷抱,他對他一遍遍訴說如同實施催眠。
「不要離開我鳴人,只有你在的時候,那些執(zhí)念不是絕望的腐壞與崩碎!
佐助的眼睛是暗紅色的,三只墨色的玉鉤,鳴人知道,他渴望的不過是一場無謂的依偎與殉葬。
「那么你看到了什么,佐助?我在的時候與我不在的時候!
鳴人托著茶碗走進來時問道,這是今天的第三杯飲料,新鮮濃稠的番茄汁,因為憎惡這食物的味道,他的鼻子里塞了兩團棉花,模樣和聲音同樣古怪。
我看到了夜,我看到了晝,我看到了執(zhí)念的自己,我看到了黃昏色的你。
我是那條黃昏下寂寞的地平線,私心要分割晝與夜,又比任何人都期望它們能拼合成完整的天空。
我說,我是宇智波鼬。
風(fēng)波水門會出現(xiàn)在幼小的黑發(fā)男孩身邊完全出于偶然,就像那個優(yōu)秀到不自知的黑發(fā)孩子居然會被家人趕出來睡樹屋一樣。
那時候,鼬雙腳倒掛在樹枝上百無聊賴蕩秋千,束起的發(fā)絲也同一頻率劃破空氣蕩來蕩去,繼而后空翻拉風(fēng)落地,揚起臉直視大人。
好吧,小小的宇智波鼬對這位火影大人說了一個小小謊,而火影大人顯然不覺得三歲的小鬼說幾句謊有什么不妥。
于是水門拍了拍小鬼的頭問他要不要去火影大人家坐坐,他保證不告訴那幾只大號宇智波面癱,他們捂在手心里死命修業(yè)的小天才因為壓力太大出門散心了。
孩子在聽到「大號面癱」時,嘴角抽了一下,咧開一個似笑非笑的怪異表情。
這可是連木葉長老們都奈何不了的宇智波家族呢,而眼前這個隨性的男人一口一個「面癱」呼來呵去,居然沒有違和感。
「所以可愛的小宇智波,你絕對不可以像他們一樣變成撲克臉哦!」
水門蹲下身來與孩子齊高,替他理了理吹亂的發(fā)絲,然后在他額間輕彈了一下,滿意地看到那孩子微微皺了皺眉,然后不可思議地笑了。
鼬沒有想到,火影的家居然是一間簡單的忍者公寓,二室一廳一廚一衛(wèi),比起他們那幢豪華的大宅子,不知寒酸多少倍。
紅豆丸子,一顆接著一顆,火影夫人親自下廚。
辛玖奈問鼬想吃什么的時候,他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好辦天才把紅豆丸子報出口,那是他在家里絕對吃不到的零食,父親怎么說來著,垃圾食品,忍者就是應(yīng)該苦行再苦行。
放著巨大的家產(chǎn)跑去賣命當(dāng)乞丐,這是鼬對自己未來職業(yè)的第一印象,忍者,也許前身是被虐狂也說不定。
這個長發(fā)女人微笑著說好,小客人想吃什么就盡管點。
「于是小鬼想沾一茶匙清酒嘗嘗也可以哦!」水門揮舞著酒瓶走過來,被玖辛奈一肘子擊回儲物柜,一滴也沒灑出。
鼬忘不了那樣擁擠的公寓,忘不了紅豆團子的甜味,那樣的元素組合起的詞叫做「家」,不是大宅子里天天只會檢查修業(yè)成果的面癱一二三。
水門送他回去的時候?qū)λf,無論男孩還是女孩,他一定不讓他的孩子繼續(xù)忍者這條道路,那是條沒有人情味的棧道,隨時隨地會塌陷了掉下萬丈深淵……他說女孩子就該打扮地漂漂亮亮出門,會唱好聽的歌,會跳好看的舞,會寫一手娟秀的小字,朗誦的詩歌就像月光一樣;而男孩子,陽光天然最好,忍術(shù)嘛,學(xué)一點,能保護到重要的人們便可以……
鼬想,全木葉村的人要知道他們英勇的火影大人其實是個典型的安逸派,該有多少樓板被倒下的石雕砸通……
「喂,小鬼,如果玖辛奈生了個女孩,嫁給你好不好?嗯……不行,宇智波家的小鬼認(rèn)真起來執(zhí)念得可怕,我家寶貝肯定吃虧,一不小心就守了寡真悲哀……」
鼬停下腳步,回頭,面無表情,水門額角立刻滑下一滴汗珠。
「嘛嘛,幽默點孩子,我是在開玩笑,開玩笑……」
在這之后,鼬再也沒見過水門。
只是一貫深居簡出的他,經(jīng)常收到偽裝過的便當(dāng),那些輕易逃出宇智波家長們法眼的甜食就躺在里面,樸素的木質(zhì)紋理,就是那天玖辛奈為他裝過紅豆團子的便當(dāng)盒。
五歲那年,鼬忽然很想讓他三個月大的弟弟也認(rèn)識這位給過他紅豆團子的火影大人,于是悄悄抱著熟睡的弟弟去了火影辦公室。
所以可愛的小宇智波,你絕對不可以像他們一樣變成撲克臉哦!
他一直記得這句話,說這句話的水門笑得像個孩子,為什么不笑呢,如果開心的話。
當(dāng)鼬欣喜地推開門,面對他的卻是三代火影蒼老的容顏。
「孩子,水門有一份任務(wù)明細(xì)要交給他一個小小的朋友,我猜,他說的是你!
鳴人端著番茄汁一勺勺喂佐助,他對佐助說你別誤會,我會留在你身邊照顧你直到你又變回那個拽死人不償命的宇智波佐助,但我不是為了你才對你好。
佐助點點頭說這我知道,但我沒有介意的資格了不是么,從我丟下你選擇無謂的復(fù)仇開始,身在自己屋檐下居然要聽起別人的話,你想說的是我是他的弟弟不是么……
他開始明白,那些時而腐壞時而又像青空般明亮的夢境是鼬的記憶,通過鼬傳給他的萬華鏡寫輪眼也注入了他的腦海。
分分秒秒的場景甚至心理活動都完全還原當(dāng)時,這讓佐助一度以為自己就是鼬。
這就是鼬強大的幻術(shù)么,果然,你還差得很遠(yuǎn)啊,宇智波佐助!
「但是現(xiàn)在的我擁有他的全部意識和能力,全部,我能用他的聲音他的面容還原你們在一起的全部,所以,我不奢求你看到的是宇智波佐助——你把我當(dāng)成他好不好,好不好……咳咳!」
鳴人在笑,他遞上紙巾,輕輕拍他背。
「哦,佐助就是佐助呢,說話之前先把嘴里的番茄汁喝掉好么?還是說你愿意請我到甜品屋吃拉面再到拉面館吃甜品?」
九尾出現(xiàn)了,鼬第一次知道,在不可理喻的怪物面前,人的能力只能被揉搓成一個點,一粒塵。
他把任務(wù)明細(xì)在手里握了握,窗外的火光與尖叫雜糅成恐懼撞擊著結(jié)界,火花四濺,而小佐助與另個嬰兒在室內(nèi)不受干擾睡得香甜。
鼬拿到了他的暗部資格證明,在他把鳴人送到四代火影面前的時候,那個男人微笑著遞給他的。
「這個,是你的心愿吧,威風(fēng)凜凜的暗部——可惜啊,沒有『女兒』嫁給你了,小鬼!
五歲的鼬沒有告訴水門,公寓已經(jīng)化作廢墟,每一片墻壁都碎得徹底。
是他將鳴人從玖辛奈的尸體下抱出來的,那個曾經(jīng)美麗的女人把嬰兒護得那樣緊,緊到他差點沒辦法掰開她嵌入包被的手。
他也永遠(yuǎn)無法告訴他了,因為又是在他的眼前,水門將九尾封進了他手中這個嬰兒的體內(nèi)。
九尾巨大的身軀撕裂了化作一股黑色龍卷風(fēng),釋放最后的狂暴,消失殆盡,只有他抱著嬰兒站在龍卷風(fēng)的中心,直到發(fā)絲累了不再飛揚起來。
鼬想,鳴人原本會是個漂亮的孩子,不得已的,雙頰各裂開了三道傷痕又迅速愈合結(jié)痂,一生抹不去的怪物證據(jù)。
佐助從夢中驚醒,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他的心臟高頻率撞著肋骨,好像剛剛徒手劈倒整片森林,不屬于他的眼淚正在分泌。
想哭啊,這個時候。
夢中他抱著嬰兒站了那么久那么久,他的臂彎酸漲無比,可是他不想放手,他想,一定是僵硬的胳膊讓他無法放手。
他聽到自己幼稚的童音,像鳥雛用柔軟的喙輕啄一枚脆弱的卵。
鳴人啊,你的爸爸希望你遠(yuǎn)離忍者這個悲哀的職業(yè),所以身為忍者的我絕對會好好保護你,就像保護好弟弟一樣,直到你不再需要我。
那時候,鼬被指派監(jiān)視全木葉最大的安全隱患。
如果沒有六道傷疤,如果他不天天喝過期牛奶吃過期泡面弄得面色臘黃,鳴人會是個漂亮的孩子,像水門期待的一樣,柔軟的金發(fā)與海藍(lán)色的眼,只是和善的五官布局更像他的母親。
鼬曾經(jīng)悄悄將那些沒營養(yǎng)的食品換掉,可過不了幾天,他就看到冰箱里貼著這樣的字條——謝謝,怪物只有吃垃圾食品才能繼續(xù)被當(dāng)成怪物。
鳴人坐在秋千上安安靜靜,翠色的枝葉在頭頂織起一片涼棚,沒有風(fēng),寂寞的燥熱與蟬鳴組成年復(fù)一年的夏季,秋千紋絲不動,就像秋千上的孩子一樣,陷入某種沉思把自己與周圍空間隔絕起來。
孩子的眼中可以看到歡愉的伙伴,他們在搶球,他們把球踢了過來。
鼬注意到自家弟弟也在那群踢球的孩子之中,被推為代表出來撿球,那時的佐助是個活潑的孩子,會與他比著嗓子叫,會從他的腕里搶新鮮的西紅柿片,會捏著鼻子叫哥哥極盡怪腔怪調(diào)的喜感。
「吊車尾,把球踢過來我就帶你玩!
「……」
那是種無求的眼神,縱使?jié)M臉的渴望神色,也遮擋不了海藍(lán)色目光里泄漏出的淡淡嘲諷。
鳴人是漂亮的鳴人,鳴人是古怪的鳴人,小小的鳴人被迫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小小的鳴人已經(jīng)學(xué)會了適應(yīng)這個不公平的世界,鼬知道,那是敏感到不自知的孩子保護自己的方式——你希望看傻瓜我就傻給你看,什么也別太出挑,因為你是怪物,出挑的怪物只會引來殺身之禍。
「我一直知道你在那里,從我坐在這個秋千上開始!锅Q人忽然仰望樹冠。
「……」鼬落下來。
「幫我推秋千好么,與我一樣寂寞的暗部哥哥。」
光芒會從黑洞的邊緣散射出來,無法抗拒,小小的鳴人正在一步步掙脫黑洞強大的引力。
鼬想,總有一天,木葉會被這樣的光與影的黎明吞沒,這個腐壞的世界也會被光線穿透肢解崩碎成渣,而他,就是那黑洞最先崩壞的征兆。
「怎么了佐助,流了那么多汗?還是說,你又看到……他……了?」
佐助注意到鳴人說「他」的語氣,心沉了沉。
「快點鳴人,把衣服換好我們出門——拜托別用那樣的眼神看我——我知道現(xiàn)在是半夜,不過看在我是病人的面子上,聽我的好么?」
從不知道木葉的夜晚冷成這樣,巡夜的忍犬從腳邊滑過,很負(fù)責(zé)地嗅來嗅去。
呵,連夜巡犬都對叛忍有特別優(yōu)待么?
那天,佐助執(zhí)意帶鳴人去了忍者學(xué)校,童年就是在那里與苦無卷軸一起埋進鄙夷與嘲諷里,二話不說佐助把鳴人推到秋千上,也不管那秋千對于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尺寸多么違和。
他說鳴人你別動,讓我推著你蕩到橫梁上面去,一直蕩到?jīng)]有看見的樹梢上去。
鳴人轉(zhuǎn)過身,把頭埋在他的胸口,像貓一樣蹭著,模糊的句子從耳邊傳來,夢囈一般。
「你知道么佐助,我曾經(jīng)在這個秋千上等踢球的你帶我一起玩——啊,那個時候你是天才是明星呢——可最后,居然是你的哥哥一直陪到我厭倦了秋千的搖晃感……直到忍者學(xué)校畢業(yè),我都沒有『蕩』過秋千,只是坐著發(fā)呆而已。吶,佐助,我好羨慕你,可你還想著要殺了他——他把什么都給了你,萬華鏡寫輪眼,宇智波家族最后生存的機會,他說他把我也讓給了你。」
鼬潛伏在樹叢里,黑羽一層層密密地覆下來,仿佛一季等待的眠期。
就像那時候一樣,跳躍的金色影子在高高的樹枝上停了下來。
「出來吧,我知道你在那里,鼬!锅Q人閉上眼,停止放出查克拉,任憑身體從五十英尺的高空墜下去。
鼬無奈地?fù)u搖頭,鳴人太了解他了,在他危險的時候他絕對不會放著他不管,就算惡作劇也是一樣。
那是一場兩個人的隕落,他們誰也沒有用查克拉作緩沖,就這么從五十英尺的高空摔下來,樹枝掛破面頰,風(fēng)卷起細(xì)碎的血花,兩人都摔得灰頭土臉頭破血流。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鳴人,他在哭,鼬不得不承認(rèn),含水度上升的海藍(lán)色眸子更加漂亮,可是鳴人是不適合哭泣的人,沒有人適合哭泣。
那場隕落,鼬還是當(dāng)了鳴人的緩沖,他撫上鳴人的眼角,一點一點拭去那些透明,忽略他歇斯底里地一聲聲「笨蛋大笨蛋」。
「真是的,答應(yīng)替你爸爸保護你,又答應(yīng)自己在佐助不在的時候保護你,結(jié)果,哎,總算在我看到你的時候,你是平安的……所以是時候把你還給他了,現(xiàn)在的他應(yīng)該更有能力保護你,自己的弟弟我知道的,他比我更珍惜你們的過去……最后一次了,鳴人,讓我吻你一次,就現(xiàn)在。」
那天,鳴人的唇只觸到了光滑的黑羽,鼬吻著他消失了,那是個影分身,與他一貫使用的幻術(shù)一樣,化作一群黑色的大鳥,劃過青空隱進樹林。
他沒有吻他,他說,他要完整的漂亮的他站在佐助面前。
寂寞的地平線一直試圖留住黎明日出的燦爛。
然后它發(fā)現(xiàn)想要這么做的話,只有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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