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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顧盼生輝
戲班進城,一箱箱的戲服道具搬進來,在西白樓搭起戲臺,領銜戲班的顏老板甘甜的唱腔一出,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忘了鼓掌和叫好。
此后幾日,萬人空巷以待顏老板再次出場,卻無料吃了個大大的閉門羹。眾人簇擁著伙計來到戲班休憩的院子,里面一片寂靜,突兀的一聲喘咳驚起了幾只黃雀。于是,所有的針對顏老板的流言蜚語沒帶來一絲一毫的負面影響,相反,顏老板的演出更是一票難求。坊間道顏老板身體羸弱,卻驚才絕絕,舉動風華,顧盼生輝。
顏路聽在耳里,抬起茶碗,細細撥去漂浮在上面的茶葉梗,笑道:“佛教云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盛。山谷易滿,人欲難平,不滿足,有所求,求不得,豈不苦惱?易得之物,總不得珍惜,馭人欲,比起辛辛苦苦地演戲,當真爽快。”
張巡撫六十大壽設宴,這書香門第三朝為相,不看僧面看佛面,顏路自當謙恭規(guī)矩地領著一眾優(yōu)伶自張府后門而進,細細描畫臉上妝容,披上精致錦繡的鳳冠霞帔,粉墨登場。
或是端莊典雅,或是俏麗潑辣,或是溫婉哀怨,或是柔媚入骨,男扮女裝,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抬足,描摹各種神情體態(tài),臻至化境。
座下張家公子端麗的臉龐靜靜地看,顏路甩袖轉身,流暢地滌蕩起春水漣漪漩渦。
算是驚鴻一瞥的艷遇,一頂轎子在月色里由戲班院子出發(fā),直直被抬進張府。戲里戲外,張良辨得不清,卸下妝容的顏路只談得上清秀,但絕不女氣,一身儒雅,負手而立,胸有成竹,星眸明亮,一派玉樹臨風。
那晚,張良只能憶起一段綺夢,自己的婉轉俄吟,輕喘啼哭,放下所有的背負壓力,他只是一個在欲海沉浮的普通人,只是他的他,一夜的愛與情,短暫的高潮,一生一次的出格。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戲班離了這城,進京去了,這離張良的趕考早了數個春秋。等張良高中,顏氏唱腔已經紅遍了大江南北,顏路出入宮闈,為皇親國戚,達官貴胄,奉上一出又一出的戲曲,他自己又唱又排,既才華橫溢又敏感善變玲瓏,得到萬分的恩寵,袖里的香風讓一個湖畔的踏春者醉倒。
眉目含笑,衣袖半遮臉的顏路,讓張良身心顫動,這個絕世名伶不知俘虜了他的心多久。
張良兢兢業(yè)業(yè),硬是數年沒抬頭望魂牽夢繞之人。
當他結了父輩祖輩的期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張良被提擢成都御史那晚,張府上,張燈結彩,戲臺上鋪了大紅地毯,迤邐,極盡華美,一如當初……
甜版完
甜版結局解釋:張良功名成就,終于能請顏路到府上唱戲了,從此過著保養(yǎng)顏路的星湖生活。這不甜?
虐版慎入
男人坐在梨花木椅上,手里捧著的是一茶杯清香撲鼻的碧螺春。桌上擺著一碗被喝了一半的蛋清湯,旁邊的架子上是一盤用以洗臉的淡肉汁。
一炷香燃過,推門而入的顏路被這么一驚,婉吟嬌媚入骨,見屋內人并無動作,順勢佯作腿一軟,傾倒在地,水袖鋪了一地柔軟。
年過花甲的端茶人冷冷道:“顏老板好生矜貴,竟稱抱恙避而不見?!這招朕數十年得以一見,顏老板演得可是極為動人的。當時,朕就在心里下了句話,如此妙可人兒定是要歸入懷里!
顏路暗暗緊掐衣擺,雙膝跪地,一步又一步爬向這個至高無上的男人腳下,揚起臉,梨花帶雨,襯著白皙嫩滑的額上因剛才吊嗓而冒的薄汗,望而生憐,好不動人。
“朕思忖待你極好,為何不能讓汝身心歸順?原來另有良人!
“陛下明察,路沒……”
“朕當然不是空口無憑之人”,緩緩移開安放桌面的手掌,那下面是一方美玉!斑@可是定情之物?顏老板可是藏得妥當吶!
皇帝此番必定是有備而來,只望沒能查到子房那兒。自己一副貧賤身骨,棲身錦衣玉杯中,與青樓歌妓為鄰……此一般想了一遍,就有了抉擇。
拿起那一晚只剩一半的蛋清湯,從容地遞到委身的年輕男子的菱唇邊,不意外地乖巧地張嘴,任由那些淡黃粘稠的液體滑入喉嚨,又潑了一身淡肉汁,優(yōu)美的身段無一不是美。正要撫須而笑,卻對上一雙桀驁不馴的桃花眸。
那位的摔碗而去,換來的是一紙罪名,上面簽字的官員正是張良。
顏老板的傳奇即將結束,卻沒得到美人的淚。直到那日,一把烈火在他面前焚毀那個小院房屋,一件件雍容華美的戲服和道具一一被點燃,化為一抔焦炭塵土,慘白的臉上的淚跡刺眼。這一處荒唐的戲,既恨又愛。
張良端正地坐在高臺上,手一揮,行刑的令牌就被扔了下來,揚起縷縷塵埃。儈子手的小徒弟端著一個托盤,一張漁網裹住精瘦瓷白的身子。從胸前開始,銀光一閃,小刀削去突出的皮肉,薄如蟬翼的片落在地上,卻沒怎么出血,可見技藝高超,巧妙地避開大血管。一刀又一刀,張良看著深紅的茱萸被割下。
胸、腹、背、腰、臂、大腿、小腿……精致的小鉤把皮肉勾起,每次割指甲大小的一片。
參湯灌進喉嚨,兩片帶著長翹羽睫的眼瞼被甩落,那雙顧盼生輝的妙目染上血色,卻仍是安然平靜的。張良看著一個人,曾經相擁的溫暖軀體,化成一堆肉片,上千片散了一地。
是時候了……
端起一碗鹽水,來到那“人”前,透過胸腔肋骨,能看到那顆心臟,還在微弱地跳動,那雙眸子不動,但仍能依稀看到昔日萬種風情,眼波流轉的絕色。
手一抖,鹽水潑在如薄膜包裹著內臟的血肉上,那眼珠一震。張良轉頭,向儈子手點頭示意。
手起刀落,一顆還溫熱的心被挖出,筋骨分離,那已不是人樣骨架,只是一堆白骨,這些骨肉拿作喂狗。他終究還是一絲不剩地離開,正如當年他凌波微步,猛然地出現在張家公子眼前,成就一段愛戀,傾城傾國。
監(jiān)刑了一天,張良的轎子終于能在夜色里停在府前。一個佝僂的身影,遞給他一方玉佩。
數十年的夜晚,顏路被張平的軟轎抬入府中,微服南下的帝王和正二品的巡撫大人播撒了雨露,由此顏老板得到了入京的路費。當他握著兩個銀子,幽幽走向后門。經過一扇窗,屋里挑燈夜讀尚未就寢的張家公子讓他鬼使神差地推門而進,兩個少年相擁,他把自己一顆心放在對方身上。他們是那么的相似。
臨走時,顏路沒拿那銀子,而是偷偷把張良的玉佩揣在懷里……
那人道:“顏老板為了這方玉佩……”
張良道:“他除了這個什么都沒留下!碧鹩衽,瞇眼細細地看上面的紋路,一摔,玉碎。舉步向前,府門緩慢關閉。
張良又道:“不過是相識數天,這樣的情誼能有多深?”
虐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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