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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去云南。
歐巡在即,完全不想面對工作,于是給自己一個放空的假。
我記得那邊天空澄凈,人事單純。
長長一揖拜向圣山便求得恬寧。
開年來紛擾不斷,心累至極。鏡中人瘦至脫型,連自己都訝異。
人言可畏,然我從不是受困之人。
摯友同事,形色人等,將世間妝成豐沛。我信奉緣分的碰撞,心間只這么大,若是有誰不慎被擠到無蹤影,也可淡定地唱,是流水它帶走了光陰的故事。
留下的是珍珠。
講矯情點,也有朱砂。
麗江的陽光軟似一池溫牛奶,帶著甜香和溫暖,泡得我寸毫不想動。四方街上一家咖啡館,二樓的某個座位從中午至傍晚都能在陽光中半明半昧,我在那里坐了一整個下午。
咖啡僅可入口,自制鮮花餅太甜。音樂配得不算有品,輕音樂間插流行,真真不懂老板品味。
唯一有趣的,是這里有厚厚一本留言冊。
隨手翻開時本以為滿是小年輕們張牙舞爪的到此一游,結果幾乎每頁都是蠅頭小字的長篇抒情。大抵來麗江還能靜心坐這里碼字的,都是些標準文青,讀來倒有些意思。
失戀療傷,迷茫尋找,舒心解壓,避世求靜,來麗江的文青們無外乎這幾類情形。筆頭好的不少,也有人應景借歌。瞥見“你是心中的日月”,心頭沒來由一個大顫。
有個身影闔眼也仍清晰。偌大鳥巢,他氣場滿滿Hold住全場,巨星風采流轉。
君王長跪,萬人中一遍遍唱愛你。
我在臺下由衷感嘆,較之古典的內斂含蓄,他的音樂顯然更適合傾訴宣泄。
只不知誰真有幸得憐,獨享他一人專注談愛。臺上惹人起哄的握手擁抱,從不及臺下一場被牢牢牽住的眷戀眼神。
他是那么那么好的人。
提筆在那首歌詞后面寫了個“Miss”。
遺失是憾事,既已發(fā)生也只好如此,F(xiàn)下如今,這斷得干凈的空隙愈發(fā)顯得猙獰。我知道被盡力忽略的那些情緒通通指向這個詞的另一含義,只是如何能對自己承認。
他未做錯,我亦是,于是順其自然。
這何嘗不是最科學的結局。
天色漸晚。F打來電話,約定去一戶納西人家吃晚飯。
走出咖啡館,街上的燈盞盞亮開,延至屋頂鱗次的山上,像星星落地。
路過一家賣小玩意的店鋪,隨興買了一支陶笛。幾聲嗚咽徒見蒼涼,在麗江這個迷離曖昧的地方格外的突兀。我一手把玩著走進人群,晚霞鋪天的時刻已經沒有了白天的喧囂,各色的霓虹正漸漸顯出情調打造的微醺姿態(tài)來。踏著石板路往山上緩行,一步比一步更多的安靜。
這給人幻覺,仿佛塵世已在身后,獨得一方澄明。
事實上怎么可能。F白天玩得很開心,一邊給我點數戰(zhàn)利品,一邊不停為我布菜。同席的納西老鄉(xiāng)看得直笑,我碗里的米酒一次比一次滿。F的量比我好,替我擋下不少,饒是如此,待回到酒店,這醇厚米酒的后勁亦快讓我吃不消。
應該是小睡了一覺。朦朧中F帶著浴后的香氣靠了過來,溫熱豐滿的身體令我有些亢奮,翻身啃向她的唇。
纏綿間手機忽然大響。
是父親。我接起,他在那邊大約是聽出酒意,猶豫了下,只問了是否玩得開心。
我不置可否。事實上我確實不知。若某些羈絆能想斷就斷,沒有利益牽扯更沒有傷害,世間眾生能別太入戲,少些好奇少些閑語,這個世界可就太美妙。
世事紛擾,唯音樂永恒?上дl都明白,生活無法只有音樂。若是音樂有關人事繞成死結,更是無解。
父親說好好休息,末了輕輕一句:還是早點定下來吧。
大抵他們那輩人,心中總有個家庭夢想,愿有生之年能得見兒孫繞膝,和樂美滿。
我回頭看F,面容姣好,性子和順,除了些微粘人,并無不妥。
家境更是不俗。
不是不喜歡,只是離愛總差些距離。
或者那個位置影綽綽被人印了些印子上去,不敢細想。
我問,那只陶笛呢?
F有些錯鍔,起身去找了來。
試了試音,我走上露臺。夜已深沉,離這里不遠的束河小鎮(zhèn)只剩稀拉的音樂聲和歡笑聲。這個五星酒店忽然就顯得太過安靜,仿佛天生與凡世相隔,高貴卻冰涼入骨的寂寞。
我斷續(xù)吹了一段麗江隨處可聞的《滴答》。
陶笛的音色莫名讓我想起月光下孤獨的狼嚎。
第二天我和F去了束河。
那個鎮(zhèn)子小得一個小時就可以走完。F有些意興闌珊,畢竟這就是個安靜些的小一號的大研。過了大石橋,喝過那家著名的酸梅湯,她就嚷著要去瀘沽湖。
我倒不想走。路過的小巷子口掛了個“一坐一忘”客棧的招牌,忽然就想去住上一晚。
F不大高興客棧的簡陋,不過最終依了我。
客棧有一個溫暖的書房,她找到一本尋了很久的書,開心地挨著壁爐讀起來。
我躺在院子里的搖椅上,刷開微博。
網絡上仍然喧囂。樂觀想比春節(jié)那段時間要好許多。大抵公眾人物的作用之一,便是引發(fā)話題,令路人站好隊消耗精力去維護各自相信的正義,以打發(fā)空虛。
鬼使神差點進他的微博。哪怕早已相互取關,我的名字和他的總免不了同時出現(xiàn)。有時會忍不住想,這是不是說明與他緣分還未絕?
空中飛人正在繼續(xù)他的巡演。
近照一張是和家人。拇指撫過那張黃昏下的俊臉,忽然有些唏噓。
工體跨年前還在開玩笑,說春晚之后跟他去度假,到時再來一次“見家長”。
怕是再也沒有了實現(xiàn)可能。
關了微博閉目養(yǎng)神。樹蔭下的陽光輕覆在身,輕輕搖動的竹椅極具催眠效果。
一坐一忘,是否就是醉去另個仙鄉(xiāng),從此世俗不擾,愛恨斷絕。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危懼,命危于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比之大研,這里的夜生活可算是太過安靜。我和F都不想去酒吧,就在鎮(zhèn)子里隨意走走。
多數游客已經退散。對來麗江的多數人來說,這里只是一個可來可不來的小小景點,何況它離夜夜笙歌的大研是那么近。
背離酒吧街的巷子中偶爾可聞狗吠。抬頭望天,能看見更多星星。
F在一旁喃喃:要是能見流星就好。
我看著天角一彎月色,盈虧往復,始亮人間。
忽然覺得遠比流星意境美好。
散步到曬谷場,碰見有人在放孔明燈。
賣燈的老太太年紀至少有七十。放燈的幾個姑娘小伙玩得甚是開心,學著《那些年》里的鏡頭拍照留念。F看著好玩,說見不到流星許愿,這個也一樣,便要去試試。
那些顏色各異的燈上還有讀不懂的東巴文字。老太太看我一眼,笑吟吟挑出一個藍色的遞到手里:這個是“相愛一生”。
F笑成一朵花。
往上面寫愿望的時候我問老太太是要用東巴文字寫神明才看得懂嗎?
回答是只要誠心許愿,神都會聽見。
我笑笑,隨手圈出一個笑臉。
點好燭火的燈開始變得輕盈。半透明的紙殼透著脆弱與夢幻,禁不住地想,也許承載美好的東西,都是如此罷。
藍色的愿望慢慢飄上天。F興奮地拿出手機拍照,我轉身問老太太:你這里有祝萬事如意的燈嗎?
老太太挑了一個紅色的出來。
F好奇地問你還要放?我說,為一個最近不太順利的朋友祈福。
那夜終于還是見到流星。
彼時F在房間里接一個國際長途。我坐在客棧院子里玩那只陶笛,悠揚的調子響起,在安靜的鎮(zhèn)子里感覺能傳到很遠的地方。老板在陽光房里做著十字繡,笑說這歌好像叫落葉歸根,想家了么?
我搖頭,說其實我會的不多。
然后便見一道光在天際劃過。
比之搖晃著浮進夜色的孔明燈自然是要絢麗明亮許多。只是這一把燦爛終歸時間太短,那些美麗的愿望往往還來不及許下,便再也說不出口。
或者我衷心希望,是那盞紅燈墜成了星花,寫在上面的Miss能燃出一段思念的音符,入他夢境。
告訴他,其實太舍不得真的失去,哪怕只作一對知音,也好過動如參商。
佑他的神大概更能接受英文罷。
這是我的秘思。終歸回到塵世,它終歸消失。
如同此時悉尼綻放的煙火。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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