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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錦上のPrison—第一手札手札】
五歲之前我不知道人會說話。
我的姓氏是上田。也許有所耳聞的人知道,上田宗家的繼承人會予言人的死亡;蛘吒_切的說,是對人加以死亡的詛咒。
這個謠言也許是真的也說不定。
總之,因為這件事,從我開始,上田的宗家繼承人被“禁語”。
禁語并不是什么痛苦的事,不像也許有些人想像的折磨或者逼迫。因為禁語并不是不讓我說話。而是根本不讓我知道人類可以說話。
所以雖然難以理解,但我在五歲以前不知道“說”是什么概念。
是亮教會了我說話。他是第一個在我面前,用唇舌發(fā)出聲音的人。在五歲時闖進(jìn)了我生活的亮,那時候如果不出現(xiàn)也許會比較好。
不知道為什么就那么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亮,從第一次見面后便不斷的來找我,用翻墻偷溜的各種辦法來到我身邊。有時候會想神大人也不錯啊,派來了這樣的孩子,卻總是忘記了淳跟我說過后悔偷放亮進(jìn)來一事。
很白凈柔軟的孩子,大大的眼睛無辜的眼神,永遠(yuǎn)很元?dú)獾,非常耐心的教我發(fā)音。我大概很喜歡這樣的亮。
在亮的努力下過了兩年的時間,我一直背著大家偷偷學(xué)習(xí)著發(fā)音。終于在7歲的時候還是讀不出半個字。大概是聲帶壞掉了,或者我天生就是啞巴,始終只能發(fā)出微弱的僅有氣流的耳語聲。但是,我已經(jīng)看得懂唇型,而且已經(jīng)會寫字,就是說與亮交流沒有問題。所以現(xiàn)在想來,要是時間一直停留在那里就好了。
十一歲的時候我第一次走出自己的房間。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天空和土地。亮拉著我在仿佛被晚霞染燒成赤紅的發(fā)著微熱的山坡上奔跑,就好像隨時都有可能飛起來一樣。
亮第一次拉我的手是在五歲那年,那之前不曾有人與我有過肢體接觸。所以對于他的體溫我露出訝異的神情,然而他卻很心領(lǐng)神會的告訴我四個字。
ぬくもり。溫暖。
在山坡小道的盡頭大喘著氣坐下來的時候,我借著喘息聲對亮說我感覺到了,溫暖。亮卻笑著搖頭,不,這是熱。
然后他一把抱住我,應(yīng)著火樣的夕陽,在我耳邊說:這是熱,是流汗的感覺。亮拉著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Ta chan,這是心跳,是我的心跳!
據(jù)說那晚有三十年一現(xiàn)的獅子座流星雨,所以亮才趁著大家不注意帶著我從墻角的洞溜了出來。我被禁止出門的。嘛,其實在遇到亮以前,我并不知道在那扇大到可怕的門外面,還有一個世界。
所以我才說,那個時候亮如果沒有出現(xiàn)在我的世界里也許會比較好。
據(jù)說那晚有三十年才有機(jī)會出現(xiàn)一次的流星雨,因此才膽大包天把我?guī)С鰜淼牧,卻因為日落前玩的太瘋,天色暗下來不久就睡著了。蜷在我身上打著幾乎微不可聞的鼾。那聲音與他之前模擬的一點(diǎn)也不一樣,悶悶的,讓人忍不住想去捏他的鼻子。
如果我說這么想著于是也就這么干了,會不會顯得我也有那么一丁點(diǎn)兒可愛?
亮的鼻子小小的,果然很軟。被我捏了兩下之后似乎有些不爽,迷迷糊糊的把臉在我的身上蹭起來,握起來小獸爪子一樣的手胡亂撓了幾下,又睡了過去。比起他曾經(jīng)扮怪向我解釋的所謂“可愛”,此刻我終于有了確實的了解。
從鼻子,到臉頰和嘴唇,我的手指很神奇的在亮了肌膚上游走著。只需要輕微的力度。是一種微妙的觸感。比我只小一歲的亮,卻比我溫暖柔軟了那么多。所以,我想著如果能一直就這樣跟他呆在一起就好了。就在這樣安靜而又充滿了風(fēng)的聲音草的聲音的,只有兩個人的世界里。這樣想的時候我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淳的臉。
看向夜空,亮想看的流星雨是什么樣子的呢?我對流星雨并沒有什么興趣,只是因為它是亮想看的流星雨而已。
然而實際上那晚的夜空,除了恐怖的陰云,一點(diǎn)光亮也沒有。
第二天亮醒過來的時候我告訴他,昨夜積壓了雨云,并沒有流星雨。還好你先睡著了,否則就要白等一夜。亮驚訝的問我等了一夜嗎?我點(diǎn)頭。
小小的手觸上我的臉,帶著我很喜歡的體溫。亮說:我看見了。
我看見了。從Ta chan的眼睛里亮看見了最漂亮的流星雨哦。
淳曾經(jīng)說過,“從龍也的眼睛里看到遙遠(yuǎn)廣大的宇宙星空。”
淳也說過,我的眼睛會讓人看到純粹徹底的死亡的恐怖絕望。
那一次并沒有被被發(fā)現(xiàn),也許是我平時看著很乖的緣故。只是之后有一段時間亮都沒有出現(xiàn)了。不用想也知道是我那老管家的兒子不肯給他開門。但后來亮又一次從門縫里探進(jìn)身子來的時候,欣喜之余我便在想著,淳之介果然還是淳之介。
不過,雖然很輕描淡寫,但我與亮那次的小別,其實是有一年零三個月的時間。上田家本來就喜歡長發(fā),而這一年零三個月里連淳也賭氣不搭理我,所以亮在看見我的時候,睜著本來就很大的眼睛,這么拖長聲音的驚嘆道:龍也,好漂亮~!于是自那以后我便一直留著過肩的黑長發(fā)。
盡管如此我也覺得那時候亮不該回來。
我對被夕陽余暉染成赤色的天空和被晚霞映染成仿佛燃燒著熊熊烈火的發(fā)著微熱的那個山坡有著很強(qiáng)烈的情感。
沒錯,就是亮拉著我,在上面奔跑的好像隨時都可能飛起來一樣的那個山坡。
非常討厭。
隔了一年零三個月之久又重見后,亮似乎變得乖了一些,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沒有再帶我出過房門或者有類似的念頭。也許又是我那年輕的小管家的功勞。說起來,明明已經(jīng)十歲,可是亮卻似乎還是跟第一次見面時沒什么大的差別,似乎只是長高了微不足道的一點(diǎn)點(diǎn)。淳本來就很高,而連我也已經(jīng)高了亮半個頭。亮似乎還是那個溫暖柔軟的少年。直至今天我還記得那個滿是陰云的夜里,在我懷中熟睡的亮,鼻尖、臉頰、以及唇的觸感。
對于不能外出一事,或者說這種實質(zhì)意義上的囚禁,我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妥。淳說禁語也好禁足也好,是因為大家都怕我。在我而言在哪里都是一樣的,不論是那個山坡還是這個大到詭異的只有純白的房間。
亮很喜歡穿和服。我從來沒見過他和服以外的裝束。每件和服都有櫻花紋。
上田家的上一任家主,也就是已故的我的父親,在十四歲的時候預(yù)言了他人的死亡。也許只是幾個人聚在一起開玩笑或者爭吵,但據(jù)說對方幾天后就死掉了。所以我十四歲的時候,大家似乎達(dá)到恐懼極點(diǎn)一樣的給我的房門上了三道鎖,還給我戴上了手銬和腳鐐。門上的鑰匙還是在淳手上,但鐐銬的鑰匙卻是被毀掉了。
然而那只是普通的鋼鏈,在外面想要卸下是非常簡單的。當(dāng)然,在大家的想法中,我是不可能會走到外面去的。只是始終不解,如果是預(yù)言導(dǎo)致死亡,那么只要割下我的舌頭就好,跟限制行動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或者大家完全可以直接把我殺掉。淳的解釋是那些人覺得割舌或者殺死太過殘忍。
那一段時間亮也沒有被放行,大約過了兩個月才又來看我,為著鐐銬的事哭了很久。
亮說那些人對我太殘忍了。
就在那天晚上,淳進(jìn)來,頭一次開口跟我說話。
之前都是用筆的。淳開口的時候,我還一直贊嘆著真是好聽的聲音。當(dāng)然,是比擬著口型。那時候我還不會發(fā)聲。
淳叫我不要再與亮來往。
“上田家的人什么都不知道。連外面有鋼鋸電鋸都不知道,連在日本國之外還有歐美諸國都不知道。錦戶亮,根本就不是上田家所能理解的世界里的人。上田家只會有痛苦和不幸,根本就不該存在。龍也你也好,我也好,或者是這里的所有人,都不應(yīng)該存在。你跟錦戶亮,是絕對不該相遇才對的兩個世界里的人!
這時我突然想起我從未見過淳的笑容。
臨關(guān)門時淳說:下次我還會放他進(jìn)來,但絕對是最后一次了。
所以五天后亮來的時候,我跟他說,帶我走。
你幸福嗎?快樂嗎?有愛嗎?如果你見到過幸福體會過快樂擁有著愛的話。就請你帶我走。
十四歲那年亮拉著我的手,艱難緩慢卻依舊好像隨時都會飛起來一樣奔跑在仿佛被晚霞染燒成赤紅的發(fā)著微熱的山坡上。背景是映滿艷紅的夕陽的余暉的天空。
然后當(dāng)我們雙雙跌倒滑下小丘的時候,看見的是堵截在那里的上田家的人們。佩戴著武器和刑具。然而盡管如此卻也不敢上前。
因為大家都怕我。
而說出這句話的淳,我看見他了,躲在不遠(yuǎn)處的一課枯死的櫻花樹后。
我想說,穿戴上狩服佩上長太刀的淳,果然很帥氣。
亮把我檔在身后。明明是比我矮小又真的比我小的孩子。
“別想傷害龍也!”亮努力兇狠的如是吼道。
我真切的看見大家臉上驚恐的表情。
亮的血濺在他的櫻花紋和服上,讓周圍本就赤紅的山道更加灼眼。
所以我非常討厭被夕陽的余暉染成赤紅的天空和被晚霞映染成仿佛燃燒著熊熊烈火的那個我和亮曾一起奔跑過而又流淌過亮的血的山坡。
“亮——!”
從出生到十四歲不曾發(fā)出過聲音的我的喉嚨,不曾震動過的我的聲帶,第一次叫出的文句不是父母,而是一個少年的名字。
亮。
沙啞的,很粗糙低沉的嗓音,難聽到刺耳。在一把太刀即將砍到亮的身體的時候,就這么尖銳的迸發(fā)了出來。
我撲到亮的身上去為他擋刀的同時,另一個人撲到我身上。是高大的身影。然后溫?zé)岬男杉t液體流淌下來。那個時候我就在想,淳之介果然還是淳之介。
淳用力的仿佛要把我和亮融入骨中一樣的緊緊擁抱住我們。然后周圍燃燒起真正的熊熊烈火。
(第一手札手札完)
曉瀨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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