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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錦上-華】
“龍也!
對面的男人似乎憋了很久終于還是來了口。龍也沒有抬頭,連起伏都沒有的丟出一句:說過了我寫東西的時候別鬧。
“哦。”
有些挫敗的口氣,關(guān)西腔無法忽略的鼻音此刻聽來格外幽怨。龍也不動聲色的悄悄抬頭,從劉海的間隙看過去。平日里一副大爺樣子的男人從這個角度看像極了一只薩摩犬,低著頭搗騰著爪子,好像受了天大委屈一般玩弄著牛仔褲上的線頭。
于是龍也很想笑。
但最終,他只是把頭低到不可思議的程度,在對方絕對看不見的地方輕勾了唇角。
“怎么這次沒吐槽我寫的是淫言穢語?”龍也看著自己面前的本子,遲疑了一下又接了一句,“吶亮,這篇是我最喜歡的故事。”
然后房間歸于沉默。
龍也是個作家,作品很小眾,讀來是仿佛夢囈呻吟一般的文字。這是副業(yè)。主業(yè)是一家叫“Lost”的牛郎店的頭牌。亮是記不得哪一天遇到的客人。
醉酒的大阪男人笑成無賴的樣子,用甜的可以膩人的關(guān)西鼻音說:我喜歡你。然后便趴在龍也身上呼呼大睡。
本著“客人賒的張就是牛郎欠的債”的職業(yè)精神把男人托回自己的窩,扔在客廳地板上想著“醒來自己會走”的龍也,卻在次日看見這個關(guān)西佬系著粉紅的圍裙在廚房里忙的正歡,轉(zhuǎn)過頭來看到他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
喂,沙拉醬在哪兒?
那個時候龍也就在想,這到底是誰的家?
得不到回答的男人放下鍋鏟,疑惑了大約一秒鐘之后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聲,繼而在因為笑容而像麻薯一樣滿是褶子的臉上捏了一下:“疼的,不是夢哦。”
從那天開始這個大阪男人就像每天上班一樣按時來龍也家做飯。龍也想這大概就是所謂孽緣吧。說起來也沒什么不好,這就像是你上街的時候隨便就撿回來了一個做的一手好菜還不要錢的忠犬仆人,而這個仆人除了長的黑點兒個子矮點兒嘴巴賤點兒之外便在沒有什么壞處,連名字都是叫起來很方便的單音。
所以閑著無聊的時候不意一想,龍也就覺得這樣的日子實在是不錯。
“龍也!
“亮!
丟下筆的一瞬間兩人異口同聲的叫出對方的名字。龍也看著對面一副狗狗表情很想說卻又在遲疑的關(guān)西人,努力忍住快要笑出來的沖動。
略顯低氣壓的靜默。龍也低下頭摩挲著剛寫下文句的紙面,帶了一絲笑意的開口:看你忍到現(xiàn)在這么可憐,就讓你先說好了。
“我要回大阪了。”
“哦!饼堃猜唤(jīng)心的應(yīng)著,順手把紙筆整理起來,“什么時候回來?”
“可能……”冗長的停頓,莫名的讓龍也有些不安。剛要抬頭去看的時候,卻聽到男人已經(jīng)接了下去。只是接下來的這句話,讓龍也有種右手那根殘廢的小指抽搐了一下的錯覺。
亮說,可能……不會回來了。
聽到亮口中的“宗家”時龍也下意識的去看他。端正到高貴的坐姿。于是突然就想起來,自己除了知道這個男人叫亮做的一手好菜之外,對他的身份背景生活工作,一無所知。
毫無預(yù)兆的耳鳴,讓龍也覺得一切都不太真實。亮的話他聽著,大概是說大阪的宗家讓他回去繼承家業(yè),而已經(jīng)找好了對象回去相親結(jié)婚。
合上本子的時候耳鳴也剛好結(jié)束,殘留著并不存在但卻聽得見的余音。龍也不知道該做什么回答,便笑著“哦”了一聲,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什么時候走?”
“明天。”亮的聲音沙啞的不成樣子,“龍也,其實……”
“沒關(guān)系的。”把筆從盒子里全部倒出來再一支一支放回去,龍也的語調(diào)是聊天氣的平靜,“明天啊……店里有事呢,送不了你了。對不起啊,小亮!
然后狹小的房間再度歸于沉默。
再然后,在差不多足以讓人睡著的時候,龍也把最后一支筆放好,開口說道:對了小亮,剛剛我想說的話,還要不要聽?
十月東京的夜風(fēng)已經(jīng)有了不得了的寒意,亮把外套脫下來披在龍也身上,兩人坐在snowflake甜品店的露天座,桌上放的是十五種口味不同的布丁。
大概是一個半月前吧,龍也想,是還可以穿著單衣吃冷飲的時候。亮一邊收拾著被融化的芒果沙冰弄得一團(tuán)糟的茶幾和地板,一邊用一種老媽子教訓(xùn)小孩的口氣問他:“你的嘴是不是變刁了?上次的份量是這里的兩倍哦,你竟然全都吃完了還讓我給你做。怎么這回剩下這么多?難道這家店換了師傅?”
被吐槽的當(dāng)事人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盤腿坐在沙發(fā)上,某一秒里突然靈機(jī)一動。
“吶吶,小亮!
“什么?”
“做芒果沙冰給我吃吧~”
“哈?= =”
青筋跳上關(guān)西男人的額頭。龍也暗笑著無視掉對方的白眼,伸手揪住男人笑起來滿是褶子的臉拉扯,心想也不是很軟啊,怎么看上去就跟麻薯一樣。
“亮,亮……人家要吃你做的沙冰嘛……”
拍蒼蠅一樣拍掉小孩,不,大自己一歲的男人的爪子。亮無奈的嘆了口氣,端起玻璃碗麻利的擦掉最后一塊水跡,向著一臉“我很無辜”的家伙丟了個哀怨的白眼,便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廚房。
聽到水流聲和碗筷相碰的聲音,龍也窩在沙發(fā)上捂著嘴笑。卻發(fā)現(xiàn)水聲停了人還沒出來。好奇的踮到廚房門口,男人背對著他蹲在冰箱前翻找著什么。那個瞬間龍也想自己該要有什么感情,驚喜?感動?這樣思考的時候便聽到那熟悉的聲音:發(fā)什么呆?上次我買的一罐芒果醬呢?
龍也?龍也?喂,回魂了……
跑題的思緒被拉回來,龍也靜靜地看著眼前被他盯的窘迫的男人,輕輕開口說:那個,亮,你的臉……跟夜空融為一體了。
對面原本緊張的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毒舌一嚇猛然嗆到,好不容易順了氣便操起關(guān)西腔準(zhǔn)備開罵:喂,你丫……
然而并沒有繼續(xù)下去。亮像忘記臺詞一樣的戛然而止,低下頭把臉偏到一邊。于是耳邊只剩下十月東京帶著寒意的風(fēng)聲。
良久,龍也把勺子丟在桌上:“果然偷工減料了吧,味道都不如以前好!绷恋囊痪洹安皇悄阏f要來吃的”到了唇邊又咽下。這時龍也站起來說“小亮,回去吧。”對面遲疑了一下,終于輕輕的點頭。
躺上床的時候龍也伸手去解亮的衣扣,被擋掉。亮把龍也環(huán)在胸口,微妙的力度,并不重卻好像永遠(yuǎn)也不會放開一樣。同是瘦骨的二人靠在一起,無關(guān)情欲,呈現(xiàn)出一種仿佛生命初始般純粹的姿態(tài)。
汚れて、壊れた體だけを絡(luò)ませ突いて(把這污濁殘破的身體交纏刺穿)
逃げ出さないでよ(別再逃避了)
誰が抱きしめてただ愛して欲しい(只是想擁抱著誰 單純的去愛)
いつもの笑顔といつもの溫もり(曾幾何時的笑容和溫暖)
二度と時は戻れないから(時光已經(jīng)不會復(fù)返)
次日亮在清晨醒來。清白的日光從窗簾的間隙透過來,亮看見那些無規(guī)則運動的塵埃。
起身的時候亮小心的不把龍也驚醒,然而突然離開的溫暖還是讓龍也本能的輕輕一顫。用指間撥開茶色的劉海,亮嘗試著用力把眼前人的模樣刻進(jìn)骨髓。大概沒有人能想象,那個不停描繪著荼靡頹爛的晦澀文字的男人,竟然也會有這樣干凈安寧的睡顏。與生俱來的那種不見天日的白,亮想起眼前這個人所有的妖嬈美麗,至少有那么一個曾經(jīng),是屬于自己的。
似乎是感覺到了什么異常,睡著的孩子貓樣的往亮的手上蹭了蹭,模糊不清的夢囈,亮……料理……
無力的笑,亮心里碎碎念這男人是大自己一歲的吧?連夢里都想著自己……做的菜呢。掖好被角,亮站起來。日光投在龍也的側(cè)臉上,飄渺的極像妖精。
遲疑了一下,亮俯下來,在龍也的唇上淺淺一吻,單純到只是觸碰。然后用連他自己聽來都不甚清楚的關(guān)西腔鼻音,說了句他想已經(jīng)沒什么意義的話。
上新干線的時候亮忽然有個錯覺,好像這次還是以前一樣,自己只是去一趟大阪辦點事情,不過一兩天就會回來,龍也會偷懶只吃泡面,然后等自己回去補(bǔ)給他一頓。什么回去繼承宗家相親結(jié)婚,實在半點真實感。亮甚至在想這是不是他跟龍也開的一個玩笑,連自己都都自己都被騙了。
他想,你看,我連件行李都沒有帶。
車廂里響起即將發(fā)車的廣播,亮下意識的抬頭向窗外看去,然后動作定格在他看見那個身影的瞬間。龍也站在檢票口,似乎趕的有些急,茶色的發(fā)有些亂,大開領(lǐng)的織衫歪著,露出漂亮的鎖骨,靜靜的站在來往不絕的人流中,讓亮覺得這也許只是個幻影。
感受到車廂晃動的時候亮的攜帶響起,是一條簡訊。
“亮,下次記得跟我說再見^_^ ”
于是車廂里其他的乘客們便看到,這個年輕的大阪男人在看了一眼自己的攜帶之后激動的起身拍打窗子,張著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窗外是因為高速運動而化成線條的景物,好像電視機(jī)沒有信號時顯示的畫面。亮發(fā)現(xiàn)自己張了嘴,卻完全不知道要說什么。這時他腦中突然浮現(xiàn)出龍也聽到自己好不容易擠出的告白時掩著唇笑的樣子。然后他又想起,好像還沒說分手。
不過。亮坐回位子,滿面抱歉的向往這邊看的人們欠身。如果連開始都沒有的話,大概是不需要說分手。
有些脫力的靠在椅背上,亮仰著頭閉上眼睛。剛才似乎看見了那個妖精般的的白色身影一晃而過,不過已經(jīng)不重要了。
亮想。
終究,是錯失了。
回到大阪不滿一年亮就結(jié)了婚,妻子很巧也是東京人,說著他熟悉的口音,卻是極溫和的性子,大約自從初識便從未吵過嘴。到第二年的時候亮已經(jīng)完全熟悉了所謂“家族”。有時候閑暇中他看看自己身上色彩單調(diào)的甚平,便會自嘲怎么那么像老頭子,明明還沒過三十歲啊。
如果龍也看到的話,一定會說“丑死了我才不要穿”。亮這樣想著的時候正在忙里偷閑的彈吉他,一曲終了時突然就響起掌聲。亮回頭,看到妻子一臉崇拜的樣子:真是好曲子呢。于是亮發(fā)現(xiàn)自己彈的是龍也寫的歌,他們一起度過的唯一一個冬天,龍也突發(fā)奇想的說“如果下雪就唱歌給小亮聽”,然后就有了這首《love in snow》。
啊,原本是鋼琴曲來的。脫口而出亮才發(fā)現(xiàn)答非所問,剛要抱歉卻對上了妻子嫻靜的笑臉:吉他彈也很好聽。吶,亮君……
那是結(jié)婚以來妻子第一次貼在亮的耳邊說話,不似平日沉穩(wěn)的樣子,倒像嬌俏少女般的輕快簡短的吐了一個短句,便害羞的退回原位低著頭,輕撫著腹部等待亮的回答,傍晚夕陽的余暉投在她臉上,一片暈紅。而她的丈夫,生生慢了大概二拍半才反應(yīng)過來,一張臉笑成麻薯般滿是褶子的樣子。
結(jié)婚五年后的那個晴朗黃昏,女人遲疑又迫不及待的告訴她的丈夫,她有了他們的孩子。
葉わない戀たと(這是無法實現(xiàn)的戀情)
知ても君が好きです(雖然知道卻還是喜歡你)
會いたい會いたい(想要見你想要見你)
それだけを望みます(只是這樣祈禱而已)
在產(chǎn)房外面等待的時候,亮的攜帶響起來,是一條簡訊。再熟悉不過的號碼,亮說不清自己那一瞬間是什么心情。他突然,不知為何又想起五年前,新干線發(fā)車時視野里一晃而過的白色身影。
猶豫了很久,亮按下讀取鍵。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臉龐。眉目清秀,笑起來甜甜的,有種暖春的治愈感。
“這是新男友,叫做淳”
“很會做飯,一點也不比小亮差”
亮想自己是沒有資格失落的。那個不停描繪著荼靡頹爛的晦澀文字,卻擁有那么干凈安寧睡顏的妖精一樣的男人,終于再也不屬于自己。
只是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亮剛想一探究竟的時候產(chǎn)房里護(hù)士出來:恭喜,是個男嬰,母子平安。然后他看到妻子被推出來,一臉的疲倦。
“辛苦你了!
“不會。”女人露出溫柔的笑容,“因為我喜歡亮君啊。”
我喜歡你。黑皮膚的關(guān)西青年送上沙冰,鼻音粘膩。吶,龍也,我喜歡你。
對面的人一手接過碗勺一手掩著唇,低下頭笑而不語。
于是亮揉揉她的頭發(fā):“你好好休息!
看著妻子被推向病房的時候,亮站在原地,看著攜帶屏幕上的照片和簡短的兩行字,恍然大悟所謂“不對勁”其實是顏文字啊。龍也以前,不論什么內(nèi)容都一定會用上顏文字,而且不會分行。
只是這又算什么呢?亮自嘲的笑笑,把攜帶收進(jìn)包里。
那之后亮也有去過龍也發(fā)表文章的博客,主人從五年前開始便沒有登陸過,大概早已沒有人記得這些陰暗角落里的文字和寫出它們的那個人。彼時亮的兒子正呀呀學(xué)語。
孩子叫做達(dá)也。妻子問亮說要取什么名字時亮脫口而出一句“Tatsuya”,妻子于是滿足的抱著孩子說“達(dá)也啊,真是好聽的名字!
某一秒里亮就在想,有人說地球不會因為少了誰而停止轉(zhuǎn)動,果然很有道理。
后來的生活一直很平和,或者應(yīng)該說本來就很平和。而且似乎再也沒有與那個妖精有過什么交集。
或者,一定要說的話,大概就是某一天夜里突然響了一聲的來電,亮沒有接到,撥回去已是無人接聽,再后來便是成了停用。
達(dá)也五歲的時候他們一家三口去東京游玩,十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個城市變得面目全非。亮嘗試著憑印象去尋找“Lost”和“snowflake”,卻都以失敗告終。這時妻子打電話來,達(dá)也感冒去了醫(yī)院。
順著走廊一間間尋找病房時,亮隨手拉了一個醫(yī)師詢問輸液室的位置,卻突然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見過這個男人的臉。眉目清秀,笑起來甜甜的,有種暖春的治愈感。
“Ano……請問你是不是叫淳?”
高個子的帥哥醫(yī)師愣了一下,繼而有些遲疑的開口:“你是……那個亮?”
這一年的冬天大概會很冷,十月東京的風(fēng)便已有了不得了的寒意,亮進(jìn)了屋子關(guān)上門也不覺得暖和半點。狹小的房間里是跟十年前分毫不差的擺設(shè),仿佛主人出去了之后便再也沒有回來。
眼前又一次浮現(xiàn)出車窗外那個一晃而過的白色身影。亮幾乎是顫抖著,把一顆顆珠子串連成鏈。那些有意無意忽略掉的真相,逐漸變得完整。
雖然不愿承認(rèn),但其實亮看到了。
那個妖精一樣的男人,在新干線啟動的一瞬間毫無預(yù)兆的跑過來,用力推開反方向行走的人群,跑向他的方向。然后,在月臺的邊緣同樣毫無預(yù)兆的摔倒。
白鳥斷流。
淳的話還在耳邊,十年前龍也被人送到醫(yī)院,原因是不知為何的摔倒后再也站不起來。接著就轉(zhuǎn)到他手上,確診是惡性腦瘤,摔倒是腫瘤壓迫神經(jīng)所致。
床還是十年前自己離開時的樣子,亮突然就覺得龍也還在這里。
“如果你聽得見就好了……”那時候他親吻他,然后在似乎睡著的人耳邊如是說道,“我真的很愛你啊……”
亮躺下來,在積了厚重灰塵的冰涼地板上,伸出手,向天空中努力的想要抓住什么。
那條附有淳照片的簡訊,除了顏文字,真正不對勁的是那張照片。鏡頭到人物臉的距離大約是手臂微彎后的長度。而相機(jī)的高度,是自己和那個那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無法站立的妖精,所觸不到的一米八零。
閉上眼睛的時候亮有種失重被拋起的錯覺,還未落山的太陽照進(jìn)來,投在臉上有微微的灼熱。亮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龍也的最后,是怎樣掙扎著打落淳打給自己的攜帶,然后拆掉氧氣罩,在亮的腦海中唯一一次放肆的大哭,用他僅剩的支離破碎的聲音和微弱的呼吸。
淳說,龍也失去視覺的時候跟他說,淳,我再也見不到亮了。
亮記起第一次見到龍也,是Lost牛郎店,昏暗空間里眩目的藍(lán)紫燈光。妖精樣的男人靜自坐在角落里,皮膚呈現(xiàn)一種不見天日的白。大概就是一瞬間,被偷走了心。
記憶暴走,潮水一般涌來。亮記起自己與龍也一起迎接的每個黃昏與黎明,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們除去了身體上的糾纏安靜相處的時間,竟是那樣屈指可數(shù)。亮想自己大概永遠(yuǎn)不會知道龍也還能笑的時候,那些笑顏是不是都表示著快樂;同樣,在生命的最后的那場大哭,亮也不知道那也許意味的并不盡是悲傷。當(dāng)人們發(fā)覺什么事情永遠(yuǎn)不可能了的時候差不多就會想到命運。一直說著喜歡他的自己,原來什么都不知道。
睜眼的時候,燙金的陽光從窗簾間隙透過來,亮看來那些無規(guī)則運動的塵埃。
于是亮干脆起身,一把拉開窗簾,揚起大片亂舞的灰,折射著仿佛要于一刻燃盡而燒成血紅的夕陽溫暖的光,像極了長著翅膀掩唇壞笑的妖精。
彼時房間里染上龍也的味道。亮想,你看,廚房里還放著芒果醬和玻璃碗;角落里還扔著那把彈過有關(guān)雪的調(diào)子的吉他;那個人最喜歡寫的淫言穢語,現(xiàn)在還留在桌上。甚至于,亮總覺得他一回頭,就會聽到龍也那沒有起伏的句子,說過了我寫東西的時候別鬧。
某一秒里亮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轉(zhuǎn)身跌撞著沖到桌邊,上面靜靜的躺著那本久未翻閱的本子,積滿了灰塵卻依舊干凈安寧的好像主人的睡顏,仿佛時間停滯在十年前的那天,絲毫不知道將要怎樣的未來。
直到很多年后亮都記得,自己是怎樣以一種近乎虔誠的方式,找到龍也在這世上最后的手札。不好看卻認(rèn)真工整的筆跡。亮把它捧到陽光下。
吶亮,這篇是我最喜歡的故事。
簡短淺淡的兩行字,無盡喜悅哀傷——
坐在對面的那個笨蛋
是我喜歡的人
(完)
曉瀨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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