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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里不知身是客
來如春夢幾多時?
去似朝云無覓處。
是誰說過,這世上,最精湛的騙術(shù),不是騙過你的眼鏡,而是騙了你的心。
云山之巔,黃沙萬里,我只為那驚鴻一瞥的影子。
蒼雪茫茫,將你青衫隱去,流年轉(zhuǎn)過,又是桃花開,卻再不見那熟悉容顏。
而今,我在這世上,一生寂寥。
很小的時候,云鳶曾經(jīng)問過那個人,他們要去哪。
她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走過多少山繞過多少水,自記事起,就從未在一個地方停留超過一個月的時間,更多的時候,是在路上。
在深林,在沙漠,在江南小橋流水人家,在蒼茫草原席地而眠。
年紀小不懂事的時候,曾經(jīng)因為吃不了苦而多次耍賴不肯前行,任性的時候也曾如同齡人那樣撒潑打滾,但那個人,只會在一邊背手靜立不語,直到她終于哭累了鬧不動了才淡淡的說一句,走吧。
遠處幽幽笛聲傳來,她仰面躺在地上,明月斜照天涯,百轉(zhuǎn)千回之中,捂著臉透過指縫偷偷看他的神色,一片水光云煙,不知道是淚水模糊了自己的眼,還是燈火闌珊模糊了他的臉。
她突然心一軟,低頭去看地上的影子,火光搖曳之中,他身形落寞。
這世上,她只有他,而他呢,他微微低眉,看著她癡癡的眸子,不覺一笑,魅惑的眼,怎么,地上有糖么,還不起,我可聽說,這里有一種蟲子,專吸女孩子的血,毒性甚強。
云鳶猛地就回過神,驚叫一聲跳起來,回頭便看到他張揚的笑,頓時氣的七竅生煙,欺負小孩子很有意思是吧。
他點頭,確實,很有意思。
云鳶斜眼瞧他,他眉眼帶笑,恣意飛揚,一時間,身上便引來許多過往女子的注目。
云鳶在心里默默的念了一句,妖孽。
一個爆栗便落在額頭,捂著額頭呼痛,他卻徑自往前走去,一邊漫不經(jīng)心的說著,再不走快點,今天的晚飯就留著明早一起吃吧。
話音一落,肚子便發(fā)出響動,前面的男子笑聲越發(fā)大了起來,云鳶恨恨的在心里詛咒他明日一天都沒有酒喝,看著他漸行漸遠,這才提了裙擺追上去,行至跟前又是一個爆栗。
女孩子就要像個女孩子樣,小心將來嫁不出去,我可不養(yǎng)你一輩子。
云鳶吐舌,有其父必有其女。
他頓了頓,輕聲說了句。
云鳶聽不真切,仰頭問他,你說什么。
伸手拍了下她的腦袋,他搖頭,沒什么。
后來云鳶終于知道,他那時候說的是,也未必。
她陪他四處流浪,從未見他與誰交往過密,經(jīng)過的地方,遇見的人,多是點頭之交,年華流轉(zhuǎn),唯一一個記得的,便是那個紫發(fā)男子,面容精致,驚為天人,云鳶聽過他叫過他的名字,幸村。與他一起的,還有一個終日板著臉的門神,真田。
云鳶第一次見到幸村時,一度被他容貌迷得暈頭轉(zhuǎn)向,轉(zhuǎn)身揶揄他,原來這世上,還有比你更漂亮的人。
他抬手敲她腦門,別想打他的主意,否則我可救不了你。
她撇嘴,你是救不了還是懶得救。
她可不會忘記他曾多次在一旁自顧自的笑著看她被蛇嚇得直跳腳。每每拿此事質(zhì)問他的時候,他卻一副孺子不可教痛心疾首的樣子倒打一耙,不過一條蛇而已,還是無毒的,你怕什么?
有哪個女孩子不怕蛇。她反唇相譏。
他搖頭晃腦的挑起那條蛇在眼前晃,傻丫頭,所有人都會怕,唯有你,不必。
為什么?
因為,他頓了頓,因為,你是我家丫頭呀。
她聽他中間停頓,滿臉不屑,黃婆賣瓜。
他在她身后拍了一下,她怪叫一聲,男女授受不親,你怎么能,能。俏臉憋的通紅。
他終于仰天大笑,你是我閨女,小時候我還給你洗過澡呢。
可我長大了!她沖他大喊一聲,蹬蹬幾下跑的老遠,蹲下身子拿棍子一邊戳螞蟻洞一邊在心里罵他老不正經(jīng)的。
他的聲音從頭頂響起,生氣了?
她悶悶的不說話。
他于是也在一邊蹲下來,伸手捏她的臉,臉皮薄,容易被欺負。
我又不像你,臉皮厚的可以壘城墻。
他輕笑,你的確不像我。
她卻聽得他笑聲落寞,別扭的道,你可別不承認,我就是你閨女,賴不掉的。
他于是好笑的拍拍她臉頰,走吧,起身要走,她心莫名一慌,不由自主的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爹。聲音微顫。
他愣住,片刻,伸手攬過她肩膀,笑,今天幸村請客,我們?nèi)コ院玫摹O氤允裁措S便點,真田有銀子。
她擦擦眼角,為什么幸村請客,要用真田的錢,欺負老實人。
他輕點她鼻尖,歷來的規(guī)矩,以前我請客的時候也是——聲音戛然而止。
她疑惑的抬起下巴去看他,只來得及捕捉到他那一抹淡淡的笑,轉(zhuǎn)瞬即逝。
她于是不再問,每一次,當他臉上浮起這樣的笑,她只覺得他隨時會拋棄她走掉,所以,她從不問,從不問,他念想中的那個人,究竟是誰,究竟,在哪里,他們何時,才能找到。
她也未曾問過自己娘親在何處,等她想起應(yīng)該有這么一個人存在的時候,她已經(jīng)長到知道什么該問什么該忘記的年紀。
而如今,她迷迷糊糊之間忽然覺得,她或許,本就是沒有娘親的,她與別人,是不一樣的。
他與真田拼酒,她毫不擔心,她知道他拼不過的時候會悄悄使詐,雖然常常被幸村發(fā)現(xiàn),然而,她知道,就算幸村不揭穿,他仍舊拼不過真田。
她也知道,唯有在他們面前的時候,她才可以見到他毫無保留的樣子,縱聲大笑或者高談闊論。
她在一旁靜靜的看,幸村轉(zhuǎn)頭對他笑,她忍不住想找快手帕遮住自己的眼,卻又看出那笑意深邃。
父親,并不是一直這樣的,是么?她問。
她不知道幸村會不會告訴她,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知道,可她偏偏忍不住問了。
幸村摸摸她的頭,云鳶,你跟你父親走了這么久,你覺得他,開心么?
她看了眼對面像個小孩子一樣耍賴的男人,搖搖頭,我不知道。
幸村沖他真田淺淺一笑,他點頭。
云鳶看他們視線交纏,心里忽然一動,轉(zhuǎn)頭,父親耍酒瘋,拽著真田衣袖不依不撓,她想,有些明白了。
在那為數(shù)不多的會面中,她終于從幸村口中聽到一個故事。
那故事,毫無特色,偏偏又讓她難以忘記。
故事里兩個人,兩個,男人。
相遇,相愛,相殺。
原本毫無交集的人生卻在相遇的一刻便注定要有一個人死去。
她不去想最后到底誰活下來,她只想起他們曾經(jīng)的美好時光。
他于桃花樹下,淺笑淡然,他策馬而過,不過驚鴻一瞥,便一眼萬年。
他帶著他必死的命令接近他,然后靠近他,燭火中,他倚窗而立,他伏案疾書。偶然目光交纏,他念起,他情動,一夜旖旎。
他悄然離去,午夜微寒,雨聲陡急,他執(zhí)棋獨等他于天光微明。他沐雨歸來,來不及換去濕透的衣衫,又怕一身寒氣冷到他,只往門邊一站,看著他傻傻的笑,看他是否安好,看他疲憊的眉眼,心疼不已。
他隨軍出征,他卻未曾跟隨,夜色中,他為戰(zhàn)事輾轉(zhuǎn)難眠,他悄聲而來,在帳外為他守候到一夜不眠。
軍中有人叛變,他被困山中,他一路追尋而至,他與他在山巔之上相擁望日出,霞光萬丈,他淡笑,問他可知是誰背叛了他。他抱著他,默然無語。
他跟他說的最后一句話是,我不知道。
他把頭埋在他頸窩,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死。
他一個爆栗打在他額頭,我可不要生生世世被你糾纏。
現(xiàn)在說,晚了。他捂著額頭沖他嫵媚的笑。
他但笑無語,云煙飄渺,他說,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吧。
他抬頭,望進他深邃的眼中,他想說,不愿意,想說,不可能,可是,終還是點頭說,好。
他在他唇角落下一吻,他說,我也騙了你,我有個女兒,你要替我照顧她一輩子。
他一邊笑罵他是騙子一邊擦拭他唇角,滾燙的液體順著手背落在心口,他說,好。
他說,咱兩終于扯平了一回。
他伸手想要合上他的眼,可是眼前一片模糊,他想要看的真切,可是有人拉住他,有人帶走了他,他看著他始終睜著的眼,那里沒有一絲溫度,冰冷的,像是那夜的雨,那夜他將他的所有計劃告知另一個人的時候,他跟自己屬下說,在跟我走下去,便是死路。
他回到他們初見的那一樹桃花下,那樹下,粉雕玉琢的臉龐,干凈純粹的笑顏。
他終于悲慟欲絕。
她喚他父親,她跟著他轉(zhuǎn)山轉(zhuǎn)水轉(zhuǎn)流年,直到她十四歲行笄禮,然后遇良人,出嫁,生子,他始終在外不停的走。
年幼時,她從未想過他的身邊是否該有另一個人的存在,那么小的世界,她想,有他們兩人足夠了,后來她逐漸明事,才察覺,或許應(yīng)該還有一個人,雖然從未見過,但一直,就在他身邊。
只是他不說,她也過了追問的年紀。
而如今,她也要離開他了,她擔心,他一個人,該如何過。
她想起他為她蓋上紅蓋頭的那一瞬,她終于忍不住問他,你還要找多少年?
他的手停在半空,半響放在她頭頂,輕輕一壓,嘆了口氣。
她以為他不會告訴她,笑了下,我走了,你還要一個人么。
直到找到他為止。
已經(jīng),找了這么多年。
我答應(yīng)過他,要將你好好養(yǎng)大,一直到能夠有值得托付的人出現(xiàn),現(xiàn)在,我答應(yīng)他的事情做到了,云鳶。
然后呢?
而今,我該自己去找了,麻煩精嫁出去了,我也輕松了。
她望著他的眉眼,深深的刻進自己心里。
她低眉輕聲說了句什么。
他卻淺淺一笑,俯身在她耳邊低語。
她抬眼,看他鬢角,一縷白絲,驚了她的心。
嗩吶響起,迎親聲至,云鳶起身出門,入轎之前,她終于回頭看他,她說,父親,我走了。
他抱臂斜倚門邊,沖她微笑,看著她進入轎中,直到迎親的隊伍轉(zhuǎn)過街角,嗩吶的聲音消失在鬧市,直到月落柳梢,他就一直立在那,輕輕的說,我終于可以,安心來找你。
她說,你可知,我并不是他親生。
他說,我知道,不過,他說是,那便是。就算不是他的,也是我的。
。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
不管你在哪,我都會找到你。
我會用這一世的孤寂換來與你下一世的糾纏。
。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饺慕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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