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燈亮著，正對窗的桌子上，臺燈也開著。司姝面前攤著歷屆高考模擬題，手執(zhí)筆，眼睛卻透過玻璃窗上自己的影盯著樓下路燈光暈中的人。
　　10:35，夜里，他還來等她。

　　住在對面樓里的姐姐一個月前去了美國。司姝知道這些，完全拜她老媽所賜。每天都在她耳邊念叨，對面樓里的姐姐考上了市重點中學，對面樓里的姐姐考上了P大，對面樓里的姐姐拿到了哈佛的offer，對面樓里的姐姐從來不和父母鬧脾氣，對面樓里的姐姐交了個家世好人品好的男朋友。十幾年如一日。最近，她媽才有所消停。對面樓里的姐姐突然離家出走，回來后要和男朋友分手。

　　那天司姝像往常一樣，下晚自習騎車回家。冬日里寒風呼嘯，刮得人鼻子疼。在小區(qū)入口拐角處，司姝撞見那個姐姐和她男朋友。離得遠，她只看到那個姐姐神情激動，扯著男生的袖子，急急地說著什么。他卻只冷冷地看著，仿佛沒有發(fā)現(xiàn)她極力掩飾的驚慌、恐懼。后來，那個姐姐哭了，他就把她抱在懷里，用手一下一下?lián)嶂Ｋ炬胫哼@下應該沒事了，蹬起自行車從他們身旁駛過，經過時，聽到他對她說：“出國可以，別分手�！甭曇舻统翂阂�，像是從嗓子里擠出來的。聽著可真憂傷。司姝將自行車放入自家車庫，一溜煙兒跑上樓。

　　后來，后來那個姐姐出國了，她父母也跟著移民過去。
　　司姝覺得他們應該是分手了，不然他不會每天晚上都過來等著。從十點半到十一點，很準時，風雨無阻。

　　又過了半個月，周末司姝在家的時候，看到對面那個姐姐家在搬家具，沙發(fā)、床、書桌，一樣樣往外面搬。
　　她趕緊跑過去，一個不認識的中年婦女站在客廳里指揮。
　　司姝象征性地敲敲門，那婦女看到她，她就笑著搭話：“阿姨是靜瀾姐姐的親戚嗎？我住對面樓上，一直都很崇拜靜瀾姐姐，她在美國怎么樣了？”
　　那婦女怔了下，然后走過來拉住了她的手，眼眶紅了，好半天才開口：“靜瀾是得了急性白血病，血型特殊又配不到型，才想去美國住段時間，她一直想著在哈佛念段書。”
　　司姝還沒反應過來，那阿姨又拍拍她，接著說：“學習重要，也要照顧好身體啊。靜瀾走之前，在樓下種了幾株向日葵。她父母不愿意回來住，這房子也要賣了，那幾株向日葵就麻煩你多照看照看吧。”

　　司姝昏昏沉沉回了家，一整天都稀里糊涂的，吃飯時還掉了筷子，被她媽狠敲了下腦袋。
　　等到十點半，他再次出現(xiàn)在樓下。
　　看到他，司姝才一下子難過起來，淚水止不住泛濫。
　　怎么可以這樣？他還愛著的時候，她怎么可以這樣不負責任，不說一句就離開？
　　他還深愛著，她怎么可以放手？

　　媽媽端著牛奶進來時，司姝正默不作聲哭得稀里嘩啦。
　　她媽一下子就急了，“乖，怎么了？不想做題就不做。媽媽現(xiàn)在給你做抹茶的提拉米蘇吃好不好？”把她抱在快里，媽媽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心疼地哄著。
　　司姝沒應聲，反倒哭得更厲害。
　　最后她爸也給驚動了，父母二人一起把她拉到客廳，堆了好多零食在她面前，爸爸還拿著她小時候最喜歡的大熊娃娃，講她小時候的糗事逗她。最后她媽媽真的端了抹茶的提拉米蘇出來。
　　司姝在滿室的馨香中漸漸平靜下來。拿叉子把提拉米蘇一點點肢解，然后一口口吃掉。勺子一放，對她緊張到不行的父母大人說：“那道題我算了十遍，算出來十個答案，氣死了�！�
　　她媽媽立馬接話：“那么難的題，沒幾個能算出來。要不你今天先放下，明天去問下老師�！�
　　她爸拍了拍她腦袋，說：“細心點�！�

　　六月高考之后，那個姐姐種下的向日葵已經冒出細嫩的小小芽。
　　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里，司姝挖了一株放進花盆。
　　那天晚上，司姝站在路燈下等著他。

　　10:29，他準時從轉角出現(xiàn)。
　　10:30，他走到路燈下。
　　司姝迎上去，問：“你是靜瀾姐姐的男朋友嗎？”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八矫绹蠖紱]聯(lián)系我，”他有點氣惱，但立馬補充：“但是我們沒有說分手。”
　　他說話時，頭微微低著，遷就司姝的身高。從他長長的睫毛間，她看到散射的點點光芒。
　　司姝點點頭，揚起嘴角，彎下眼睛，竭盡全力向他微笑。
　　揚起手，給他看手中的袋子。
　　“這是靜瀾姐姐走之前種下的向日葵。她在那里種了一片，我挖出來一棵給你帶走�！�
　　順著司姝的手，他看到草坪中間一塊兒斑駁，微黃的土地上冒出稀稀拉拉十幾株小苗。
　　他蹲下身子，用手一一細細撫過。
　　良久，才對司姝說：“謝謝�！�
　　司姝呆呆的看著他和那些小苗，“我以后會照看這些向日葵。等結果實了，你想要我可以給你留著�！�
　　他點點頭。
　　臨走前，他再次鄭重向司姝道謝。
　　她看著他清澈的眼眸，里面水光氤氳。
　　司姝報之一笑，站在原處，看他一點點消失在夜色中。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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