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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枉年少
那時三月,揚州河畔的柳枝已經(jīng)抽芽。那年,他雖弱冠,卻已是揚州城的名人。太守二子,是滿腹經(jīng)綸,寫出來風(fēng)月之詩連城里最富盛名的老先生都要摸摸胡子,笑著點頭。少年有名,又很是欣賞魏晉名士,想做那風(fēng)流之輩,所以也算是煙花柳巷中的?土。
風(fēng)流之地中,林二公子算的上是很受歡迎,姑娘們誰不待見那年輕英俊有才有錢的公子哥兒,當(dāng)然,只一個人除外,這人,就是天香樓的頭牌郁娘。能當(dāng)頭牌的都是些年輕漂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姑娘。郁娘今年已二十有五,但這揚州城里最大構(gòu)欄里頭牌的位置卻從未被誰動搖。派頭也是很大,現(xiàn)身的場合,都是城里達(dá)官貴人的宴會。而且見客不見,也全憑心情,有時候,他人黃金奉上,都不一定見得著。
林二公子在自家宴會上見過她幾次,很是欣賞,但每次去天香樓里單獨邀約,郁娘卻總是拒絕。前幾次時他親手寫的拜貼,都被退回,以為是美人矜持,被退回的次數(shù)多了,也漸漸覺察郁娘的不待見,好在待見他林二公子的人多了去了,他也沒怎么放在心上。后來有次在天香樓和李公子喝酒,喝到半醉的時候,不知怎么就把這事說了出來,李公子甚為差異,直接就叫媽媽來,特意囑咐,只說是胭脂李家的公子一人飲酒,請郁娘前來助興。李姓在揚州雖然常見,可這胭脂李卻只有一家。因這一家,就供應(yīng)了整個揚州城,甚至還包括大半個江南的胭脂。連每年宮里的胭脂,也都是這李家給貢的。
郁娘進(jìn)來時,林二正被罰寫詩?吹叫聛淼拿廊,林二脫口出:“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fēng)拂檻羅華榮。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李公子揶揄道:“喲,這是誰在向我們郁娘深切表情啊,郁娘,這不是那眼睛長到天上去的林二公子吧。”
郁娘淺淺一笑,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到了酒,敬給林二。末了,將杯子倒轉(zhuǎn),說,“我給二位公子談個曲兒助興!
一首琵琶曲平湖秋月,仿若將天上明亮的月,散落成亮晶晶的小碎塊,撒入前面的揚州河里去。
“美酒美人美曲,林二今晚艷福不淺,天下莫大,可再找不出比這更愜意的事情了。”林二公子端起酒杯敬給彈曲的郁娘,郁娘點頭,接過酒杯,卻并未飲,只擎著杯子,笑答:“林二公子怕是說錯了,古人都說人生三大喜事,乃是金榜題名,洞房花燭和他鄉(xiāng)遇故知這三樣事,怕是件件都比今晚要愜意!
“哈哈,郁娘此言差矣。不說別的,就這洞房花燭,咱們林二可是指日可待。r且林二才華也算說得過去,金榜題名,追求它做甚,咱們在這揚州城里,好不逍遙快活!崩罟邮莻快言快語之人。
林二卻仿若未聞,只一人拎著壺酒,靠著廊邊的柱子自斟自飲。郁娘重新坐回椅子上,又談起那首平湖秋月。
李公子站了一會兒,便叫了鴇兒,說是去看看自己之前留在這里的酒。
等房間重新安靜下來,林二才悠悠然開口道:“金榜提名,洞房花燭,那豈不是要把當(dāng)今圣上的女兒娶了來?”
郁娘答:“天下文人,不都心懷天下,一心想要造福民生嗎?怎么?林二公子是個例外?”
等了一會兒,沒有聽到回答,郁娘便接著道:“小女子出身風(fēng)塵,沒有什么大見識,戲本卻是聽了不少。才子佳人的戲里,最后都是那些個文弱書生變了心,一朝登科,便忘了誓言。少見的那些個性情女子,最終都沒什么好結(jié)局。反倒是心懷社稷的人,最終成就了英雄美人的佳話!
說完這些,郁娘又低頭專心談她的琵琶。偶爾抬頭,也只能看到林二一身月白衣衫,風(fēng)流倜儻的背影。
等一曲結(jié)束,林二才開口問:“那你覺得,太平盛世里這報國之心,該如何施展?”郁娘答:“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打打殺殺是男人們的事情,我們女人啊,只管漂漂亮亮的招男人喜歡就好,您說是嗎?”郁娘朝著林二笑得嫵媚。
林二忍不住也笑了,說:“是!
從那之后,林二倒是經(jīng)常拜訪郁娘,郁娘也無可無不可地不再拒絕。兩人閑話詩詞,討論樂曲,品賞畫作,卻再未有人提及報國之類的話題。
九月入秋,林二突然來向郁娘辭別,說是要去參加殿試。
十一月末落第一場雪,京城里傳來捷報,說林二公子,中了探花。
來年二月,林二衣錦還鄉(xiāng)。那天郁娘在他歸家路上的茶樓里,看他騎著高頭大馬,意氣風(fēng)發(fā)。
次日夜里,林二來到天香樓,郁娘前去賀喜。
林二拱手,笑說:“郁娘同喜,今日我來,是為郁娘贖身的。贖金已交,你收拾妥當(dāng),便可隨我同去!
話題繞的突然,郁娘有一瞬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愣愣地看著林二。
林二揶揄她,“看在我這么英俊瀟灑,又是新中的探花,怎么說,郁娘你此刻也該開心一下!
郁娘覺得自己應(yīng)該開口說點什么,但是,張了張口,又不知道究竟說些什么。最后居然迷迷糊糊地就被林二指使著自己的丫鬟收拾了東西,然后連帶自己給領(lǐng)走了。
等郁娘真真正正清醒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在林二城東別院的廂房里了,林二扔下自己和丫鬟,叫來管家交代完就匆忙離去。
夜色涼如水,郁娘一個人躺在床上思索自己的未來。以前不是沒有人提過要給自己贖身的,況且自己這些年來攢的積蓄也足夠給自己贖身,只是天下之大,哪里還能容得下滿身風(fēng)塵的自己。
如今,林二公子不管不顧地就將自己贖了出來,雖不甚妥當(dāng),卻著實讓郁娘十分感動,思索著要怎樣報答這份情誼。
常日里,林二公子并不住城東的別院,只是偶爾朋友聚會也設(shè)在此處。效仿東晉名士的宴會里,自然少不了歌姬舞姬的陪伴。有次喝醉,吏部張大人家的三公子口無遮攔地指出要聽郁娘彈琴。眾人都知這郁娘是林二贖出來的,卻又沒有正式過門,大家一時半會兒也鬧不清林二究竟是個什么意思。最后還是李公子打岔,說是只喝酒沒意思,要弄個流觴曲水,寫個詩才算真正效仿了名士。大家嘻嘻哈哈地也就過去了。
此后,林二也會來城東陪郁娘聊聊天,一切跟郁娘在天香樓時,沒什么區(qū)別。
春末之時,林二陪朋友去郊區(qū)打獵,白日里陽光靜好,林二他們打完獵就在野外直接將打到的畜生烤了吃,佐以美酒,每個人都吃的盡興,喝的暢快。只是臨進(jìn)城時,忽然下了大雨,瓢潑一樣嘩嘩啦啦將林二淋了個通透。
小廝來傳,二公子到了的時候,郁娘剛吃過晚飯,在院子里的回廊里靜坐觀雨。聽過二公子酒醉,就直接吩咐丫頭做了碗醒酒湯,然后去了二公子的院子。二公子的貼身小廝一看是郁娘端著醒酒湯過來,便過來招呼,說公子今日里出去打獵,喝多了酒,怕再淋雨著了風(fēng)寒,讓郁娘多看著點,說吧,便呼退了一眾丫頭,只留了郁娘在房間里。
林二第二日醒來的時候,郁娘就睡在他旁邊,香肩半裸,昨晚做了什么顯而易見。
林二起身的時候,郁娘也醒了?此鋈,急忙拉住他的衣袖,叫:“林二公子。”
“昨晚我是喝醉了。你也別想太多,可以一直在這別院里住下去!
郁娘聽罷,半是悲涼,半是欣慰。說:“謝林二公子。郁娘本就如浮萍,后又淪落煙塵之中,如今能有此依靠,也算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郁娘說的凄涼,林二聽罷也不忍心,安慰道:“你且好生休息,將來若有一兒半女,我定然不會虧待他們!
從此,郁娘就一直在這別院中住了下來。
一年后的秋末,郁娘誕下一子,取名林清。
三年之后,林二幸得當(dāng)朝太傅重視,娶太傅之女為妻。從此官運亨達(dá)。
后世傳曰,東晉謝安,當(dāng)世林二,風(fēng)流人物之最也。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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