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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盲女
從我有意識開始，我便看不見東西，每天都有人把我從試管里撈出來，然后在我的手臂上扎針，扎針完畢后，他們就會把我放回到試管里，我看不見東西，但是我卻能夠聽得到，對我最好的那個人被人稱作“白博士”，終于有一天，我開口說話了，在他們把我放進試管的那一瞬間，“放我……出去�！睉撌沁@樣說吧，我心里沒有底氣。
我聽到有人尖叫了一聲，然后傳來粗重的喘息聲、腳步聲以及……關門聲，我心里充滿了沮喪，難道我又要回到試管里了嗎？我不喜歡被放在水里。
“你……會說話？”我聽到那個白博士這樣說著，高興于有人理我的同時，我沒有注意到他的語氣�！笆前�！我天天都聽到你們在說什么數(shù)據(jù)啊，母親啊什么的，我就會說話了。”
白博士非常高興，那天以后，我再也不用天天呆在試管里，而是半天呆在試管里，半天可以自由活動，沒有人告訴我可以去哪里，我便隨便走，如果遠處前方?jīng)]有路，白博士身后的人會引導我走上對的方向的。
“白博士，你看，我摘了花回來……”我推開了門，鼻端隱約嗅到一陣腐臭的味道，“什么……”
我的話還未出口，就被白博士打斷了，他喘著粗氣，兇巴巴地吼著，“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
從我有意識以來，他一直是把我捧在手心，此刻居然讓我滾出去，我扔下了花朵，轉身跑開，空空的眼窩底下似乎有什么東西流淌了出來……
但是，當天晚上，白博士就跟我道歉了，他拿著據(jù)說是最好吃的棒棒糖給我，摸著我的頭，說我是他最滿意的作品，我不懂他的意思，但是，最滿意我聽懂了。
日子就這么過去，直到……
那一天，基地燃起了大火，四處是瘋狂奔跑尖叫連連的人們，我蜷縮在房間的最角落里，然后聽見了轟鳴聲。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房子已經(jīng)塌了，地上滿是石塊，我伸出手去攀爬著碎石堆，爬到最頂點的時候，我側著身子慢慢爬下去，一不小心，我就踏空了石子，心，一瞬間就像被什么抓住了，就在這個時候，一雙溫暖的大手抱住了我。
“博士！”我驚喜地喊著，喊完才察覺到那雙手在我喊完的瞬間抖了一抖，這不是白博士的手。
“這里，怎么會有小女孩？”一名女子的聲音響起。
“老大，我發(fā)現(xiàn)前面空出了一個兩平方的大圈，會不會就是這樣，所以這個女娃沒有死？”一個粗狂的聲音稟報著。
“可是，這里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他’的地盤！哪怕是女孩，也不會是好東西。”先前那個女子武斷地說著。
“我怎么就不會好東西了！白……”我咬了咬唇，對這些人依舊存有警惕心，便換了個說法，“爸爸說我是他最滿意的作品了！”不知道白博士他現(xiàn)在在哪里，但我知道他一定會來找我的。
那粗狂的聲音大笑著，“莉迪亞，你聽聽，你想太多了，這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孩，也許是有些異能而且又好運所以才存活下來而已�！闭f著，他又道，“女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蔽揖趩实卮瓜铝祟^，所有人都有名字，但是我希望喊做父親的那個人卻忘了幫我取名字。
“既然目不能視，便叫阿盲吧。”抱著我的人方才開口說道，他的聲音親切悅耳，仿佛天生有磁性又讓人如沐春風。
從這一天起，我便叫阿盲。
后來，我才知道抱著我的那人叫做方軒，是這支三人小探險隊的隊長，那粗獷漢子叫雷克，是團隊里的主攻手，而那個叫莉迪亞的女人似乎天生與我不對盤，無論我說什么做什么她都要挖苦我一頓。
每次他們?nèi)巳マk事的時候，都會尋個僻靜的角落把我放下，然后由莉迪亞做了些什么手腳，我就靜靜等待他們回來，可是……幾次之后，這樣的日子與我在試管里有何不同，既然我都已經(jīng)離開試管了，是不是我可以去做些什么？
又一次，他們離開之后，我便也離開了角落，因為失明，我聽覺與嗅覺非常敏銳，而且靈覺也不差，我嗅到了蘑菇的香氣，我循著香氣而去，摸索著想要摘下蘑菇的時候，突然被什么尖利的東西劃破了手指，血珠不停地冒了出來，我聽到了什么東西狂奔過來的聲音，我抬起了頭，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一股腥臭之氣撲面而來，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瞬間，一聲劍鳴，有什么東西擦著我的耳垂飛了出去。
隨后，莉迪亞氣急敗壞地罵著我，“我讓你老老實實呆在那里，你怎么不聽話，是不是想要害死大家�。∵�不止血？想把所有的喪尸都引過來嗎？”這樣說著的莉迪亞，卻惡狠狠地抓過我的手，拿過布條就把我出血的手指包裹地嚴嚴實實。
“我不想成為你們的負累，我想成為你們的隊員�！蔽依侠蠈崒嵉卣f著，“哪怕是只能做后勤，只能給你們做些縫縫補補煮飯燒菜也好，但……我還是想跟你們一起戰(zhàn)斗。”
對，我想戰(zhàn)斗，他們都可以，為什么我不可以？就因為我是瞎子嗎？我聽覺和嗅覺也是很好的！
“你想練武？”我聽得出方軒的話里，滿滿的驚訝�！盀槭裁矗俊�
“我要戰(zhàn)斗！跟你們一起戰(zhàn)斗！”我斬釘截鐵道，一定是因為我沒有用，所以白博士才會扔下我的，只要我有用了，方軒就不會扔下我，我是這么認為的。
方軒沒有再問什么，而是開始讓我扎馬，他沒有因為我是瞎子而對我優(yōu)待，甚至是因為我是瞎子所以對我比他人嚴苛地多，那程度讓莉迪亞一度看不下去，“差不多就行了，她還是個孩子，而且她看不到東西�！�
“就是因為看不到東西，所以她才要更努力，不然這個末日時代，她沒有生存資格。”方軒很平淡地說著，但是這話卻讓人非常信服。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我分外依賴著方軒，在我心里，只要他不扔下我，那么我與他還有莉迪亞以及雷克四人便會這樣吵吵鬧鬧開開心心地走到永遠。
在我們不知道走了多遠，殺了多少喪尸之后，又有一個人進入了隊伍，這個人叫王力，為人非常膽小畏縮，但據(jù)說很講義氣，在一次必死的危機時候，擋在了雷克的面前，若不是他，那次雷克就會死，所以雷克抱著重傷的王力苦苦懇求方軒，最后方軒點頭了。
那一段日子，我一直以為王力會死，沒想到受了那么重的傷他居然那么快就好了，真是不可思議。
我們一路向西，方軒說現(xiàn)在是末日時代，世界除了喪尸就是幸存的人類，喪尸會進化，人類卻在末日降臨的時候，領悟了許多知識，有魔法，有劍術，很多很多的知識。
而有些人卻并未領悟到知識，他們不甘于平凡，便有了交易市場，這里有技能晶塊，也有領悟晶塊，領悟晶塊能提高人們的悟性，進一步領悟知識，而技能晶塊則是讓人們把多余的技能清除出來換新技能的東西。
這一天，方軒為我買了一塊領悟晶塊，當我欣喜地把晶塊捧在手心的時候，我似乎在那個瞬間看見了方軒的臉，那是一張清瘦的容顏，介于少年以及青年之間的男人臉上寫滿了欣慰以及喜悅，只有一瞬，那么一瞬。
我有技能了，我感覺到自己似乎能夠操控喪尸，能夠把三米外的喪尸控制住，我告訴了方軒，豈料他卻一點兒也不高興，他警告我不要把技能說出來，我不懂，但是既然是他說的，那么，我便聽就好了。
我始終不喜歡王力，那個人太猥瑣了，我總是能感覺到其余三人不在的時候，王力躺在擔架上注視著我的目光，終于，我還是開口了。“你能不能不要看我？”我的口氣非常硬。
“你喜歡方軒�！蓖趿σ痪湓挻链┝宋业男氖拢疫B忙否認。
“但你不知道，方軒與莉迪亞是一對情侶，他們已經(jīng)要結婚了�！�
“你說謊！若是真的，方軒怎么會不說，莉迪亞也不會不說的�！蔽乙呀�(jīng)拔出了纏在腰間的劍。
“我說的都是真的，他們本來就是一個城市的人，兩家是世交，末日來臨的時候，他們正在舉行婚禮，婚禮舉行到了一半，喪尸就把他們的親人給殺死了，他們是逃出來的�！�
“你說謊！你怎么可能知道這些！”我絕對不會相信的，我舉著劍，想要過去把這個家伙的嘴給撕爛。
“就憑我是白博士的手下�！蓖趿σ痪湓捵屛依潇o了下來，“你若不信，可以試探他們也可以去問。”
當方軒他們說笑著回來的時候，就見到了我非常難看的臉色，“阿盲這是怎么了？難道被王力氣著了？喂，你是不是欺負我們阿盲了！”莉迪亞說著，就對著王力嚷道。
“我哪敢啊，你看，我這不躺著嘛。”王力一臉無辜地說著。
好會裝！“莉迪亞姐姐，我有事問你�！蔽依死虻蟻喴话�。
“什么事，快說吧。”莉迪亞的語氣有些奇怪，但是我卻沒有管那么多。
“莉迪亞姐姐，你和方軒在末日來臨的時候，是不是在婚禮上？”我直截了當?shù)貑栔?br>
“是啊�！痹S是想起了親人們，莉迪亞的語氣并不怎么好。
但，這些就夠了。
“既然你告訴了我你的身份，你要我做什么？”我對著王力而坐，一腔的嫉妒被我完美地掩藏了起來。
那天之后，我的笑容越來越少了，每天里說的話也越發(fā)少了，也不像往常一樣與方軒他們一起去圍捕低等喪尸了，似乎，人生已經(jīng)沒有讓我感到樂趣的地方了。
“阿盲！快看！這是棒棒糖哦！是方軒為你買的，交易市場唯一一個呢，這可是末日時代最后一根棒棒糖了！”莉迪亞把棒棒糖遞給了我。
“快吃吧�！狈杰帉捄竦氖置谖业念^頂上，是那么地溫熱。
我咬著棒棒糖，流出了熱淚。
歲月飛逝，曾經(jīng)的小探險隊漸漸闖出了名堂，人員越來越多，漸漸規(guī)范了起來，而我卻日益沉默了下去，不說話也不做事，有新人瞧我不習慣，過來挑釁我，我便會讓其在圍捕行動中自生自滅，次數(shù)多了，方軒也就注意到了。
“他們雖然對你不敬，但不至于死。”他的語氣里帶著譴責。
“是，我就是這么一個壞人，不如你與莉迪亞姐姐慣會做好人收買人心的！”我?guī)缀跏菑淖炖飻D出了這一番話。
方軒嘆息了一聲，“總之，以后莫要再做了�！�
他不讓我做的我偏偏要做！
還要做的讓他再也無法無視我的存在！
在一次圍捕最高等級喪尸的時候，我控制了那只喪尸，我的劍插|進了方軒的胸口，我知道，他不會死。
“為什么？”所有人都在問。
我沒有回答。
“就憑你親手殺死了女皇陛下的父母！”王力跳了出來。
所謂女皇，不過是王力強制按在我的頭上的名號，因為我能控制喪尸，越大就越能控制得多，所以他尊稱我為女皇，并準備建立起一個帝國，讓我領導著喪尸們?yōu)槿祟愹屖�，指哪打哪�?br>
“原來，你知道了�！狈杰幬嬷乜诘膫�，雖然落得狼狽下場，卻依舊如常一樣。
我一揮衣袖，轉身而去。
莉迪亞與雷克卻是逃了，他們始終是個麻煩。
然而，讓我最復雜的到底還是方軒，他竟親口承認殺我父母，為什么？我心里腦里滿滿的疑問。
“女皇，明日便是行刑大典，法師已為你準備好法術，隨時可以把方軒那雙眼給挖下來給陛下?lián)Q上。”王力又來聒噪了。
就這樣吧。
只要方軒死了，我……大概就不會再厭惡自己了，我大概就能獲得新生了，我大概就能活得更好了。
然而……一切都想錯了。
當我回過神的時候，方軒是倒在了血泊里，雷克也已經(jīng)被所謂護林軍給殺死了，莉迪亞抱著還喘著一口氣的方軒哭訴著，“阿盲，你怎么可以這樣！方軒為了你付出了多少東西，從小到大，你要什么他沒有給你，你缺什么他沒有去找人換，從他抱你回來的那刻，他丟了多少東西你知不知道！”她哭得很傷心，王力想阻止她說下去，我卻想聽，僅僅是一揮手，喪尸們就把王力給攔住了，見到這一幕，莉迪亞似乎收了很大的刺激，“你果然是災星！”她狠狠地說著，“方軒是英雄！是末日英雄！他殺了你的父母，是為全天下做了好事，你知不知道你那個姓白的父親是這個末日時代的始作俑者，是他，把你母親制作成了天下喪尸之母，方軒殺了你的父母，所有人只會說好，但就是因為抱養(yǎng)了來歷不明的你，他沒有把這功績宣告天下，就是因為你！”女人已經(jīng)快瘋了，說的話也顛三倒四的。
我咬了咬唇，耳邊是王力叫囂的“不要信她”的話語，哪怕方軒死了，我也想看最后一眼，我拿過法師放在托盤里的方軒剛挖出來的眼睛，放在了自己的眼窩上，視野，在這一瞬間色彩斑斕。
我看見了方軒的臉，沒有生氣的臉，似乎還留著一口氣，除了還汩汩滴血的眼窩，他的模樣與我那一年看見的一般無二，我上前握住了他的手，那手心似乎還帶著熟悉的溫度。
他說：“羽……羽……我終于把眼睛還給你了……”
我的世界……瞬間碎裂……
他的手無力地垂下……
而我，也快瘋了……
“啊！”我狂喊著，宣泄著我遲到的不滿，我五米開外再無喪尸，而喪尸們再也不收我的控制，我看著人們被喪尸分尸的境況，淡淡地轉身離去。
我叫羽，白羽，我的父親是一名生理學家，他想要研究一種不會讓人疲倦的東西，在某一年，我失去了母親，父親說母親出了意外，后來我們搬家了，離開了鄰居的小哥哥，搬到了基地里，同年，父親跟我說試管里的水對我很有用，我沉進了試管里，從此，不知年月。
當我一閉上眼，世界已經(jīng)碎裂了，碎成了一塊一塊，尖叫聲、廝殺聲，離我越來越遠。
什么世界的中心，什么混沌之始，我壓根不在乎，我就是我，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世界之心，只要我想……只要我想……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睜開了眼睛，我的面前是一片碧綠的草地，清爽的空氣撲鼻而來，我揚起了笑臉，看見遠處有人跑了過來。
“小羽，快看，我的眼睛能看到東西了！”來人笑得一臉歡暢，跟我得瑟著。
“軒哥哥……”我看著他的眼睛，灑然淚下。
“這是怎么了？”方軒一臉納悶地摸了摸后腦勺。
“沒什么，就是突然好難受。”我癟了癟嘴，心里也覺得這難受來的好莫名。
“這樣啊，看，這是什么！”方軒掏出了棒棒糖，遞給了我，“吃這個，心情會好哦�！�
“嗯。”入口的棒棒糖甜絲絲的，跟我的心一樣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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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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