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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給 夏云生:
你…還好嗎?工作一切順利吧!因為你很久沒有回來了。和蕓琳也快要結婚了吧!上次在電話里提起,來不及問你便掛線了,希望你不要忙得連結婚也沒有空吧!哈哈!...
因為你沒空在電話中聊清楚,所以我寫了一封又一封的信給你,雖然得不到你的回復,但只要偶然電話聽到聲音,便知你安好。也對,你連電話都沒時間聊太久,又怎么可能回我的信?如果浪費了你的時間,很抱歉,而這會是最后一封了。
本來我想當面談的,既然情況如此,也只能在信里說了。
云生…你知道的吧?我喜歡你的這件事情。所以你才不停逃避我,甚至搬到北京那離杭州十萬八千里遠的地方。
你是從什么時候知道的呢?從我認識你開始,還是學校同宿的時候?或者是…那次我在家里偷親你的時候?
很對不起…我知道這是很惡劣的事情…可是,看著你在身邊,是那么難控制自己。我只是在祈禱,只要你不知道,就可以這樣下去…
果然,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直以來,只是想要你和蕓琳的那種關系。不用結婚、不要祝福,就像我們一直以來那樣,住在一起,你和你的朋友談笑,我負責倒茶,站在遠處看著你們,幻想自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有一日,可以得到你的準許,站在你的身側。
吶…再來一次的話,我們可不可以相愛呢?在我做出許多討厭的事之前…
不過,答案我已經知道了。
云生,永遠別了,希望蕓琳不會看到這封信。二十年許的朋友,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扔了我送給你的藍色風鈴,我希望那會成為我和你最后的牽絆。
祝:一生幸福。
朋友
林菁成上
那時候…自己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情寫下這封信的呢?
殘存的記憶,還記得自己執(zhí)起他送的墨水筆,在紙上寫了一次又一次,用最平淡的語言,最悠然的語氣,寫下這封自己死后才會寄出的信。
中途,有太多的次數想停筆,或是轉換話題。揉碎了紙墨,拋下了筆,卻還是咬著牙寫下去。
如果不寫完,就再也沒有機會寫完了。
就像自己的告白,明明有二十多年的相處,卻一次也道不出口,結果…變成這樣。
夏云生,和這個人的認識,是在孩提時代還稚嫩的年齡。
他只是新搬來的鄰居家的孩子而已,兩個小孩,那年代又沒有什么玩具,便順利成章地成為了玩伴。
那個時候的自己,在男孩群中就顯得有些內向,而云生一直都是個活躍的人,樣子雖然不是特別出色,卻帶著陽光的干凈氣味,直爽愛笑,經常成為帶領孩子群的人。
上學了,由于兩人父母關系好,報的是同一間,大概因為從小玩大的,云生也比較照顧我。
大概,從那時候便已經有了分別。
到中學,就更明顯。
住在同一間宿舍房間的兩人,一個房間分了兩半,他那邊的小廳明顯地經常有人來玩,不然就是談讀書的事情。
而自己,就只有望著的份,偶然會被召去一起,最后卻總是被忽略。
云生其實真的對自己很好,每次來朋友,都先介紹自己,可是大概是自己太安靜,結果還是那樣。最后每次召自己參與的時候,便索性說喜歡安靜,推了過去。
推得多了,便沒人自找麻煩來邀請自己了。
云生在人走后問過自己,還是那個理由,笑著對他說自己只是沒心情。
我能怎么說?
我難道要說:云生,我喜歡你,不想他們占用你和我相處的時間。
閉緊了嘴,看著云生無奈地睡下,心里沉重得抓緊了被單,真想離開這里。
離開這個城市,離開云生,離開我熟悉的一切,找個同樣喜歡男人的變態(tài)陪自己這個變態(tài)渡過一生到死。
可是,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云生,我怎么舍得離開在心中存在了十年多的你。
就像魚離了水活不了,鳥離不了天空,我離開了你,就只是一個平凡勞碌一生的人類,不再是林菁成。
菁成菁成,父母盼自己成才的心從來都不敢忘,要說轉校,何其困難?
更何況,你為什么要對自己說:我們一起升上大學吧!
我又為什么,低著頭,半天抖出一字:好。
事后,我軟倒在床上,手腳半天無力,唇蒼白的。
我答應了什么?為什么,脫身不了?
那么,告白吧!告訴你我喜歡你。
…又談何容易。
如果你用看怪物的眼光看我,如果你說我惡心,那要怎么辦?
云生,你告訴我,我要怎么辦?
考上大學前的那段日子,我連死的心都有了。
幸好,分成兩系后,我和你見面的時間總算少了。
后來,聽聞你和設計系的王蕓琳;ńY成一對,腦海里空白了幾分鐘。
反應過來,腦中全是「搶回來!」的字眼。
我沖動地,跑到你的工程系。
卻意外地,看到你和蕓琳親密地擁抱,然后便親吻了。
原本就不知道跑去做什么,現在更不知道可以做什么了。
我跑回宿舍,請了病期,在床上窩了一天。
等到你回來,熟睡。
看著你閉上的眼,你的嘴,你和蕓琳親吻的樣子一次又一次地在腦海里回放,所以…我…犯下了罪。
一生中,第二次的沖動,低下頭,輕如蜻蜓點水,擦過似的偷了一吻。
原來…男人的唇也是溫熱的,是柔軟的。
原來,也可以愛上男人。
如果你發(fā)現了,為什么在畢業(yè)后你提議我們住在一起?
如果你沒有發(fā)現,為什么租了房子住在了一起后,你卻要到北京那么遠的地方工作?
先幾年,你還經常打電話回來,問問我的近況,假期了,便跑回來住上幾天。
一起春游、一起看燈看煙火。
我便滿足了。
兩年后,你電話少了,回來的次數也少了呆的日子短了。
我要怎樣告訴你,我想你回來看我?
云生,云生,你生日快到了吧?
我要送一樣東西,最美麗又珍貴、富含深意可以長年留在你身邊的東西給你。
那幾個月,一向只在家里工作編輯些東西的我,天天在街上走,逛遍了杭州的店子。
精品店、擺設、家具、畫作…甚至壓花編織刺繡,看見了許多東西,每一件都想給你,卻又有些猶豫。
后來,看到了那個風鈴。
琉璃藍色的杯狀風鈴,中央的水晶柱體是中空的磨砂水晶,四周垂著美麗如星星碎片般的七彩琉璃碎片。
當那水晶被風吹動敲響風鈴,清脆的聲音便響了出來,傳得很遠很遠。
就像自己很遠很遠的思念。
最重要的是,店主說是訂造的,這款只有一件,所以價錢也相對很嚇人。
云生,就送這個給你好嗎?
我滿心歡喜地買下藍色的風鈴,買了很漂亮的包裝紙,在家里很細心地包好。
每一片琉璃都細心地先裹上防撞的塑料紙,再包上包裝紙。
就在快要包好的時候…心臟,突然抽痛。
痛得呼吸不了,只能抓著喉嚨抽搐。
幸好電話分機就在身邊,勉強地召了救護車,拿好銀包,在等待車子來前的昏厥邊緣,我執(zhí)著地看著的,只有那個還沒包好的藍色風鈴…
再次醒來,眼前一片雪白。
醫(yī)院…嗎…
「…那個,林菁成是吧?」
穿著白大掛的人站在我身邊,低聲問道。
我勉強點了點頭,才發(fā)現手上竟然打著點滴,身體上還貼著許多感應的儀器。
「請問你的家人怎么聯(lián)絡?」
…聯(lián)絡?為什么要聯(lián)絡?為什么要找家人?
我有些發(fā)呆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沒有家人是嗎?」
又點了點頭。
他到底想說什么?
「那么,有沒有妻子或女朋友?比較要好的朋友之類!
怎么?怎么了?
他到底要說的是什么?
再次搖了搖頭。
醫(yī)生停頓了許久,終于,說出了那個消息。
「林先生,你這次昏倒,是因為心臟出現突變細胞,引致心肌正常運作受阻…」
「癌癥…是吧?」
我第一次開口說話。
「…是的。而且已經很嚴重,在國內手術未成熟換心較為危險的時候,建議到國外進行手術…」
「醫(yī)生!
「…是?」
「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的確你的病很嚴重,隨時會因為心臟收縮不正常令心律失調致命,但只要來得及做手術…」
醫(yī)生安慰地說著,我卻知道,已經到了盡頭。
「我沒錢!
父親早在我上大學前病逝,母親也在不久后交通意外跟隨父親而去,所以我才會和云生在外面租房子住。
留下的錢,加上自己賺來的,只能支持自己生活,和存些小零用,就連房租都是云生定期寄錢交的。
自己有什么辦法到外國做那個什么手術?
我別過頭,醫(yī)生看不清我的表情,也明白我不好過,識相地走出了房間。
從醫(yī)院出來的時候,看見天空還是藍色的,有些煙霧,路上人來車往,一切都沒有改變。
突然明白,世界沒有了我還是一樣地轉,我只是其中一個將要死去的人類。
但是,云生,你會為我而哭嗎?
我不想,不想讓你看見我死去的樣子,看見我的墳墓。
對了,墳墓。
就為自己定好,以后的家吧。
我笑著,召了出租車往棺材店去。
因為沒錢了,只能買個小小的骨灰瓶,其實也挺好看的。
選好了骨灰瓶的樣式、交出了自己的名字懷念的字就不必了,便算是完成。
店主看見了登記名字和墓碑上刻的名字一樣,有些傻了地看著我。
「癌癥!刮倚α诵,指指自己。
最后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回家寫信,然后把寫好的信交給了找的律師,叮囑他在我死后一定要寄出。
做好一切,我?guī)еb完畢的風鈴,到北京找云生。
我忍痛花了錢,搭飛機來的。
心里明白,對于現在的我來說,每一分一秒都是重要。
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
這句小時候成天聽見的句子,終于成真。
那時候老覺得,才六七歲,一生人沒意外的話都可以活到七老八十,兒孫滿堂,人生還那么長,似乎沒必要擔心光陰的流走。
直到,昏倒前,才那么害怕。
人都怕死,我不怕死,我怕離開云生。
植入了生命中二十幾年的人,或者離開他,幾年后我會不再那么在乎,也許在幾十年后,甚至不再愛他。
但是,我總覺得,一離開他我連活都活不下去。
到了云生的公司,他正在開會。
他的同事倒是人很好,知道我是從他老家來的時候,都很好奇地問東問西,搬來位子和零食飲料之類的給我。
我有些羞怯地一一回答,只是些普通的事,他的秘密他的好永遠藏在我朽壞的心臟深處,我誰也不會說。
我把裝著風鈴的袋子,緊緊地抱在懷里,一路從杭州抱來,被體溫暖得溫溫的。
就像是中學的時候,云生的同事問完了又回去工作,我坐在云生的座位上,好奇地看著他的辦工桌,不敢隨意翻弄,云生最討厭有人把他整理好的東西弄亂了。
等了差不多四個小時,云生終于回來了。
「你怎么來了?」
他有些驚訝地看著我。
「生日快樂,我提前來送禮物的!
我微笑著站起來,把懷里的風鈴遞過去。
「什么東西?怎么這么早送?我生日不是還有幾個月嗎?再說你來之前也不說一聲,我好去火車站接你啊!
我斂下眼,整理著衣角,喃喃地說:「我飛機來的,一會就回去了。」
他皺了皺眉,把手里的禮物遞回來。
「你拿回去,我生日會回去幾天,你再送我,我住所亂,怕搞不見!
我又塞回他手上,怎么能不收?不收的話,那我…
「你收下!拜托你了…」
他無奈地看看禮物,又看了看遠處皺眉的上司。
「你真無理取鬧。你先到樓下餐廳等我一會,我下班就帶你到家里住一晚,蕓琳應該不會介意的。」
…原來,你們在同居了么?
蕓琳不會介意?什么時候我成為了需要被介意的一個人?
云生啊云生,你還認不認定我林菁成?
你心中,只有王蕓琳吧…
我狠狠地咬了一下唇,最后看了一眼風鈴:「不了,我已經買回去的機票,現在就回了。你…禮物一定要收吧,拜托你了,我求求你,回去后立即...一定要把它帶在身邊,放在能看到你的地方…求求你了…」
「喂!你什么意思?...喂…喂…林…」
我跑掉了,沒有聽見自己名字的后兩個字,就這樣跑掉,逃似的跑出了大樓。
突然,我看到了王蕓琳。
她依然是很漂亮的一個女孩,時髦又亮眼,性格大方優(yōu)雅,真不虧是高級的圖案設計師。
她踏著高跟鞋,施施然地走進我跑出來的大樓。
年輕…漂亮…健康…有前途。
而我,內向,只稱得上是眉清目秀,小小的一個編輯,還拖著個這樣的身體。
最重要的是…我是男的。
而蕓琳是女的,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云生一起、結婚、被大家祝福、生個孩子給他、白頭到老…
愛上同樣一個人,為什么差別這么大?
我恨自己的不爭氣。
心臟的位置,偶然會傳來隱隱的抽痛。
我心知,一旦那種不整齊的悸動徹底失控,世界上便再也沒有林菁成這個人。
經過幾個小時的飛機,回到才離開不久的家中,有種逃過一劫的感覺。
然后,涌上一股笑意。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云…云生…哈哈哈哈哈…」
從微笑…到偷笑,最后大聲的狂笑,我在地上滾動,笑得眼水都流了出來。
太好笑了,命運這回事。
記得,很小的時候,看著身邊的人,總會想,這么平淡幸福的日子,一直都不會變。大家將來都會幸福地老去。
原來,有些人是得不到幸福的。
在某一天的夜里,還沒有等到云生的生日,我死了。
死在一個人的家里,這些天我去哪都不離開電話,來得及撥醫(yī)院的電話然后把律師的電話放在一旁。
死的感覺不是很難受,難受的是死前的時間。
心臟一會兒跳得快速得像要暴炸,一會又半天不跳一下缺氧缺得動彈不得,眼前漸漸模糊,腦子里昏黑一片什么都想不了。
天旋地轉的昏眩感傳來后,閉上眼,再睜開便發(fā)覺已經死了。
死人的世界,原來真的有分別。
偶然會有些白色的霧氣狀的東西穿過,我突然知道那叫靈魂。
不一定是人的,剛死的還保有形象,力量太弱的不足兩三個小時顏色越來越白,最后化成白霧流向遠方同一個方向。
后來到了醫(yī)院,還有些人形的,呆滯地站在原地,或是茫然地四處走動,同樣不用十來天,就越來越淡,成了白霧。
我看了看自己,有形有體,甚至顏色還未有變淡。
另一樣改變,是感情。
心中念著的還是云生,但是除了云生,便想不太多別的東西,而且對云生的感情似乎也沒有之前的強烈。
已經變成了一種…只是牽掛的東西。
我看著醫(yī)院把我的身體收在冷藏柜,在律師的幫助下,很快地就送到了火化場。
我站在遠處,看著自己的身體變成的煙飄散在空中,竟然覺的很不錯。
幾個小時后,裝入了選好的骨灰瓶,也不用辦喪禮頭七之類的,按照我的意思,直接埋在了選好的墓地,墓碑除了我的名字,就沒有別的了。
這個律師倒是好人,給我上了三柱香,掃了掃墓拜過了才走,我看著他遠去,知道他會替我付房租,直到云生生日前。
我坐在自己的墓前,坐到了天亮。
突然,我想留下什么。
于是,我在名字下面,劃上了兩字:念云。
看著自己突然白了不少的身體,我笑了,知道要去哪里,如果他還對我有情…
順從著從死后一直傳來的,遠方的呼喚,我一瞬間便來到了呼喚的盡頭。
云生,睡在床上,就像偷親他的那次,那么安靜。
…!!
就在書桌邊,窗口上掛的,是我送他的藍色風鈴。
映著夜色,緩緩地響。
禁不里,心里一陣喜悅。
他還是掛了…他還是掛了…
風鈴,可以收容靈魂。這是在工作時,從哪一本關于靈魂學的書看來的。
人死后,意識會因為思念和能量,漸漸消失,最后的靈魂,會變成能量重歸源頭。
而能保留靈魂的其中一個方法,就是風鈴。
那時候便想,如果我比云生先死,怎辦?就這樣消失么?
起碼,讓我陪陪他吧。
剛巧他生日,就買了這個風鈴,想不到,比我預期的早用上了。
這是我的賭博,如果云生對我還有情,他會掛上風鈴,我就可以繼續(xù)留在世上看著他,照顧他。
如果他已經完全忘了我,那么風鈴就會被丟棄,或隨意放在角落…我便灰飛煙滅。
云生云生…我還是愛你。
躲入風鈴,眼前的一片變成了琉璃藍,云生的臉很安祥。
那日后,我在風鈴里,隨風搖動,看著他出門等著他回家,有時候晚了,就是和蕓琳一起,偶然也會聊電話聊的很晚。
我安心地看著一切,一切都很平常,很幸福。
直到,他收到了我的信。
收到信后,他明顯有些困惑,有些苦惱,滿臉的疑惑。
我并沒有寫清楚狀況,只有那句「永遠別了」帶著不祥的味道。
他會疑惑是正常的。
他把信重看了三四次,收入懷里。
「菁…林菁成…膽小又害羞的菁,會寫這樣的信?菁,你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了?」
我幽幽地嘆了口氣,云生,最聰明的永遠是你。
但我卻想不到,云生在第二天就請了幾天事假,帶著風鈴乘飛機回到了杭洲,來到了家里。
家里一切都跟之前的一樣,家具擺得好好的,被單迭好碗杯放好,如果不是知道這里應該有個人在,還會以為只是主人暫時外出。
一切都安好,只有應該在的人不見了。
我在風鈴里嘆息。
云生,有些人是不會幸福的。
云生找不到我,先去問了問收租的人,再跟著那人說的找到了我的律師。
律師是個守信的人,開始時死都不肯說關于我的事。
后來,云生費盡唇舌說了和我的關系和拿出了證明后,律師才勉強叫他去醫(yī)院查查,別的什么都不肯說了。
云生又來到了醫(yī)院…于是,他什么都知道了。
于是,我再次見到了我的墓。
云生跪倒在地上,哭了好久好久…
摸著簡陋得就一塊石頭的墓碑上的名字,和「念云」兩個細得不像是刻出來的字,哭得沒了聲音。
云生,你干嘛哭?
理智點來說,只是一個已經很久沒關心的朋友患急病死了而已。
你何必哭?哭得這么真,這么痛的樣子,連我都覺得死去的心臟透出了一絲痛。
像了愛人死去了般的哭。
我父母死的時候,也只不過哭了一頓,被你扶下了山,繼續(xù)生活。
你為什么,比我哭得還慘?
那封信,那個風鈴,我最后留下的兩件東西,被他緊緊地抱在懷里,抱得那么緊,緊得像永遠都不會放手似的。
可是,云生,你只是二十出頭,沒有什么事是忘不得的。
我站在他身邊,蹲下,面目表情地看著他哭得腫起的臉。
他就一直在這里哭,直到八點過了,守夜的人來趕他走。
走前還說了句:「大男人為了個男人的墓哭成那樣子算什么,真娘!
他在車上,嗆著,到了家里繼續(xù)哭,一邊哭一邊嗆,見到什么哭什么,好不容易停了會,看到我衣柜里來不及收走的衣服,又哭來勁了。
這兩天他都沒吃東西。
第二天他的公司打電話來,竟然認不出他的聲音來了。
問他什么時候來上班,他竟然做出了一個我想象不到的決定。
他辭職了。
云生,你這算什么?
云生瘦了,半年來一直留在家里,找了家可以在家工作的公司,天天守在家里。
就連蕓琳來了,卻直接得到了分手一句話。
就跟辭職一樣讓我愕然。
云生,你想怎么樣?我已經死了,你還年輕,你這樣算什么?
云生變得有些神經質,開始的那陣子,幾乎天天坐兩三個小時車子,跑到我的墓前,帶了酒拜祭,每天換一次菊花。
不是外面買的大朵大朵的□□,是路邊自己一朵朵采的小菊花。
我記的,小時候跟他玩時,經常采這種小菊花,然后一人一朵的送。
想不到,他還記的。
半年后,他只有一個月去一次,不過有時候也忍不住似的跑去。
他變的沉默,變的不言于笑,變的……像我。
他睡了,我就走出來,看他的樣子,有時候認不住像大學那時偷偷吻一下。
有一次他竟然突然醒了,看著前方大叫菁。
我受驚地縮回頭,才記起來,他已經看不到我了。
夏云生變得不像夏云生,從來不自言自語的他,把風鈴當成了我,向我說著很多事情。
生活上的趣事、想我了、問話…
有一天,我竟然,聽到了…遲來的告白。
「…其實…你大學時偷吻我我是知道的!
我心彷佛活過來的一抖。
「我也不討厭…事實上我也很喜歡你…可是,我又覺得害了你,是沒有未來的事!
他撥弄著風鈴,就像撥弄著我的心似的,細細地撥著。
「可是…我是自私的人,菁,我受不了離開你的日子,所以我要你和我一起升上大學。后來…遇見了王蕓琳,她向我告白,我想這是個好機會,讓你離開我也讓我離開你。我沒想到…你會這樣介意…」
他抱緊頭,聲音悶悶地傳出,帶著凄涼的哀痛。
「菁…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想我們都能離開對方一下,分開久了就正常了,可以幸福到老,我真的不知道你會患上癌癥…我如果知道,我就不會故意不回家,故意不聽電話不回信,故意跟王蕓琳談下去…我…我就不會那樣子跟你說話…」
「我這些年在外面,一直忘不了你。上次你坐的那里,抽屜里就有你厚厚的一迭子照片和你寄來的信。我只是怕你發(fā)現,才那么不客氣地叫你回去…我…我很愛你…不知不久地就在乎著你…我怕這是一種習慣…如果我明白我對你的感情,一定會一直照顧你的,不管到外國手術要多少錢也會帶你去的!」
「菁…你這人就是傻…總是一個人承擔著事情,就連信都不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事。如果我知道!我…如果我知道…」
他躺在地上,眼神朦朧地看著風鈴,嘴角勾微笑。
他喝醉了,我看著他手上只剩半支的白干。
「菁…菁你在那風鈴里對不對?所以不管走前還是信里都要我?guī)Ш蔑L鈴,你一直在看著我對不對?那為什么…為什么不來見我?你不原諒我嗎?你怕我嗎?...」
「為什么…不出來…」
我有些無奈地,站在他面前。
不是我不原諒你,不是我不出來,只是,你看不見我。
「對…了…!」他眼神一亮,拿起酒瓶子在地上敲了敲。
「你是鬼…我是人…唔…你死了我沒死…所以看不見你對不對?...那么…我死了不就好…了?」
他有些大著舌頭地說,竟然真的跑到廚房,我看他準備拿刀子,一急,踢走了刀子。
「…啊…?怎么刀子會跑?...菁你不讓我死嗎?別…我想見你…」
他又撲去抓刀子,我看著自己又淡了一分的身體,著急地又打掉他的刀子。
「菁…菁…我來了…等等我…」
第三次阻止了他,我已經覺的…沒什么力量了,身體空薄得只剩下了影子。
為什么要死!云生!!!你健康…年輕…還有美好的前途…
「…可是,沒了你,我什么都沒有…」
突然聽到他的話,我一怔…
只是眼一花,一秒鐘的失神,他的胸前便冒出血紅色的花…
我撲上去,拚盡了力量止他的血…卻…來不及了…
他出現在我眼前。
笑著說:「菁,我見到你了。」
我笑著回看他:「云生,我愛你!
傾前…終于嬴來了光明正大的吻…
只在一瞬間…我的身體失去了形態(tài)…一點點地散去...來不及再說再見,我成為了白霧向生命的源頭飛去。
云生在身后驚愕地叫著:「菁!你怎么了?菁!!!菁…」
就像那時候,我也沒有回頭。
下一世,我會是一個怎樣的生命?還會是人類嗎?還是男孩子?還會和鄰居的孩子相愛嗎?還會一起玩耍一起讀書一起小學中學大學嗎?還會偷吻那個人嗎?然后會再次死去嗎…
夏云生,我們下世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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