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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鏡子
內(nèi)容標簽: 悲劇
 


一句話簡介:鏡子

立意:

  總點擊數(shù): 3865   總書評數(shù):14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9 文章積分:728,053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近代現(xiàn)代-武俠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無從屬系列
  • 文章進度:完結(jié)
  • 全文字數(shù):25025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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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

作者:clairek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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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鏡子

      序

      仙道同流川走在路上時碰到了牧,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到牧了,彼此都是一愣。藤真走后他們就沒再見過。吃驚之后倒還高興,隨后約著吃過幾次飯,看了兩場表演。本來不是這么熟的,仙道藤真還算業(yè)界人,牧卻差去了十萬八千里。仙道藤真都在搞作曲,而牧搞特效的,所謂的文理不兼容。再見面居然又熟了起來,提了很多藤真的事,他們都跟藤真很熟,也就沒那么多懷念,隨口玩笑里帶過,又聊去其他的。

      (一)

      藤真同仙道很又淵源,他們出生在同一個小鎮(zhèn),兩家就離了半條街。仙道家是著名的音樂世家,父親搞指揮,母親拉提琴。仙道從小就以練琴聞名,總之哪家孩子在外面野久了,家長就罵,說你看人家仙道家弟弟多用功,如何如何怎的怎的嘰里呱啦。所以孩子們都不怎么喜歡“仙道彰”一詞,認為他是反面教材。

      藤真卻從來沒被這樣罵過,藤真的父親是企業(yè)家母親是醫(yī)生,這兩個職業(yè)意味著爸爸媽媽都很忙;所以藤真從來沒人管,爬窗拆墻隨便干。藤真也確實都干過了,干多了覺得沒意思,想找些新鮮東西玩。大家都知道不良少年天涯一匹狼的道具中必不可少的是吉他,于是他也就機緣巧合地玩起了吉他。藤真很聰明,吉他彈得很好,卻從來不去跪陽臺下頭唱情歌——他不喜歡女孩子,也不靠近男孩子,他的世界總是一個人,直到在初中時碰到花形。碰到花形后兩人很好,成了一輩子的朋友,他們一路走來一直在一起。花形是和音樂決不相干的存在,是把藤真拉回現(xiàn)實的人,藤真神游太遠時他就把他拉回來。

      藤真成績不錯,家里也非常富裕,初中時進了私立中學(xué),當(dāng)然,還是和花形一起。讀書之余他依舊練琴,并且小有名氣。而那時候的仙道彰日子過得不太好,他先是被送去了俄羅斯讀鋼琴,不習(xí)慣,鬧了一陣回來了,隨后又去了英國,還是學(xué)鋼琴,卻也沒對。柴可夫斯基學(xué)院也好皇家音樂學(xué)院也好都跟他又仇一般,進去不久就開始逃課,隨后學(xué)年考之前努力了陣,成績依舊不好。

      他又回來了,耽誤了半年,再去了墨西哥,這次對了,不再逃學(xué)了,卻又改了專業(yè)去學(xué)舞臺劇,然后是歌劇,最后甚至轉(zhuǎn)去了芭蕾。開始父母也就算了,認為舞臺和歌劇總還是份內(nèi)事,但當(dāng)仙道同學(xué)要求選修現(xiàn)代芭蕾編排時,父母親終于雙雙買了機票連夜飛去了遙遠的墨西哥,把兒子拉了回來。

      仙道彰被塞進了日本國立音大,學(xué)作曲。入學(xué)時帶他的教授是位知名南非打擊樂器專家,此人性格跟南非人差不多,意思是說他很對仙道胃口。于是輾轉(zhuǎn)多次后仙道彰扎根回了日本。雖說是扎根了 ,也不能天天同其他同學(xué)一般在琴房里鉆研樂理樂句,仙道總是晚上翻墻都要出去酒吧里呆著,他說酒吧里呆著靈感就來了,魚龍混雜是最好的源泉。

      他因此知道了藤真健司,小時候的仙道從沒聽說過藤真,他都練琴去了,從來不和同鎮(zhèn)的孩子一起玩。藤真也上了東京的學(xué)校,讀繪畫,打著幌子繼續(xù)彈吉他。藤真以技術(shù)出名,酒吧里說地下音樂說到最后時往往扯出他的名字,比如“藤真那人家才叫彈吉他”,或者“藤真健司自然好”等等,然而仙道從沒當(dāng)面見過藤真 ,聽倒聽成了熟人。

      藤真除了必要時候跟樂隊一起上下臺以外,從來不出門。他喜歡發(fā)瘋似地練琴,每天一定是十小時以上的練習(xí)時間。他從來都很認真,八歲時摸琴那天爬格子練基本,現(xiàn)在十八歲了十年過去了,每天三小時爬格子他依然準時準點毫不含糊。只是之后的樂隊練習(xí)過幾遍后他也開始寫點譜子,有時候?qū)W著用鍵盤編曲子,或者用用軟件玩玩效果器。樂隊的人都是家鄉(xiāng)一起過來的,很熟也很要好,把藤真的曲子排了,一起過了幾次,覺得挺好,表演時也就用了。那次上臺是在一個冬天里,很冷的晚上,而仙道剛好打聽著去看了。那天晚上藤真的曲子上了三首,在所有音樂人都沉醉于失真的日子里藤真居然將一切聲音都歸回了起點。仙道在下面聽著,聽著吉他就是吉他鍵盤就是鍵盤,聽著單調(diào)的長達一分鐘的間奏居然不賣技術(shù)賣旋律。他大開眼界,下來后四處打聽樂隊名字,問“那個節(jié)奏吉他是誰?”

      人家說,哦,那是藤真,很出名的。

      仙道想果然他就是藤真。

      下半場藤真幫朋友的樂隊合旋律,上臺后感覺到了視線朝仙道看來。那時的仙道也背著把琴,頭發(fā)指天,溫暖地笑著朝這邊看來。四目相對時仙道眼睛里面也笑了,給出了個很清爽的表情。其實藤真瞧不清楚臺下——臺上光太亮了,但他還是看清楚了仙道的臉。眼睛還朝仙道這邊看著,藤真伸腿勾了把凳子坐下,邊彈之間又瞧了仙道幾次。一曲完畢他朝仙道偏偏頭叫他過來合奏。仙道上臺來了,光一亮臉顯得很帥很清爽。仙道說,你要合什么?

      藤真說,你喜歡什么樂器?

      仙道對這句話印象很深,直到藤真走后都還跟牧提過好幾次。要其他人問,多半是“你玩什么”,或者是“你負責(zé)什么樂器”一類的話,藤真不一樣,藤真問得很客觀,似乎人本不是只用一種樂器的,而樂器自然也不只是拿來“玩玩”。

      仙道說:“哪樣都可以!

      藤真的表情自然是一臉不信,左右看了下,藤真溫和地笑了,說,vocal吧。

      “我不太唱歌。”藤真補充道。

      仙道已經(jīng)轉(zhuǎn)身過去拉話筒線了,背對藤真揮揮手,拉過話筒線拿腳理了幾下,坐去鋼琴邊。藤真不知他將要彈什么 ——也無所謂,只是抱著吉他擺好姿勢等旋律。開頭響起了,是Eric的歌,《old love》。

      藤真啞然,手上動起來,同時偏偏頭叫同伴上臺將鼓合上。仙道聽著卡子響時滿意地笑了,滑出好長一排音階。開口第一句時話筒沒聲音,他拿額頭抵抵話筒,“磕磕磕”聲音漸大,他便唱了起來。

      沒Eric那么沙啞的聲音,卻一樣慵懶。是沉穩(wěn)如玉的聲音,非常好聽也非常勾人,藤真后來對仙道說,“很性感,真的。”

      確實很性感,那時的藤真不動聲色地在心理笑了,揮打著手刨出干凈的合旋,悶悶聲響隨著鋼琴的幾下重合音,“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四下重合,一起收手。干凈利落。隨后一陣卡子聲海潮般響過,仙道輕唱出歌詞,收尾時跟下藤真的一句吉他,對話一樣,全場人都嘩啦啦地鼓掌。

      下來后藤真同仙道在角落里喝酒,旁邊是藤真一起來東京的兄弟。仙道說自己是音樂學(xué)院的學(xué)生,藤真失笑道:“這個可不簡單!

      他隨即表示自己很佩服音樂學(xué)院的學(xué)生。仙道不同他爭辯,問他借了吉他,撥弄幾下,滑出一段南美味道的調(diào)子。藤真身邊坐著的那位兄弟噗一下笑了,做了幾個吉普賽人扭腰的姿勢,藤真等人都笑了。仙道彈了一段停下,藤真接過吉他,隨后說,下次我把另一把吉他帶來,佛拉門哥,你應(yīng)該會喜歡。

      仙道眼睛一亮問:“尼龍的?”

      “是尼龍弦,”藤真點點頭:“相當(dāng)脆。”

      “好!”仙道一笑眼睛就彎的很,整個臉都在笑。他們拉扯了些佛拉門哥吉他,藤真問仙道今天晚上最喜歡哪首曲子?仙道說跟瑪姆斯丁差不多那個。藤真哈哈地笑了,轉(zhuǎn)頭朝坐在他椅背上的哥們說:“你看!”隨后再轉(zhuǎn)回頭對仙道說:“他編的……本來想借這邊的電鼓,后來還是自己帶鼓來了。”

      仙道點頭,他也不喜歡電鼓。

      門禁早過了,仙道索性準備呆到早晨,哪知藤真卻要起身走了。他身邊人說藤真睡覺得早,從小就是,不表演的話十一點就躺下了,“非常健康像老年人”。走時藤真問仙道你經(jīng)常來這里?仙道說我哪里都去。藤真又問了他的樂隊,仙道說我沒有樂隊……不過學(xué)校里經(jīng)常過我的曲子。

      不是每個學(xué)作曲的都能讓曲子給別人過,仙道覺得教授對他胃口,教授自然也就覺得仙道對他胃口。仙道在學(xué)校很出名,總搞些稀奇古怪東西,然而音樂很好聽,很多元化,很又風(fēng)格。他喜歡搞節(jié)奏,稀奇古怪的節(jié)奏和迅速得離譜連成一串的節(jié)奏都是他常用的元素;這一年里的創(chuàng)作中,或重或輕的連拍節(jié)奏做成的背景聲縈繞其間,那嗡嗡地有點像下雨那樣的電子聲也就成了仙道作品的標志。仙道大紅大紫,學(xué)校里很多人都提到他,清晰的旋律配上混沌的節(jié)奏怎么會如此完美?于是他的試曲時段總是爆滿,好多學(xué)生都來看。

      那時的仙道才只是大一。

      因為藤真的關(guān)系仙道變得特別留意地下圈子,以前酒吧真是喝酒的地方,除了喝酒不干其他的;而現(xiàn)在就要關(guān)心一下表演時間啊,哪個樂隊來啦,今天走場的如何如何之類的消息。藤真的樂隊走得少,也許是出名了不需要多走,也許是真就有些淡;總之藤真的樂隊很少出現(xiàn),那半年里就四次。倒都是大場子,但藤真自己沒出來。藤真在臺子后面搞音效,只是完的時候出來謝謝場,仙道看不到他的吉他也看不到他的DJ,于是音樂再好也覺美中不足。

     。ǘ

      仙道最近迷戀上了山下的效果器表演,這位從美國回來的三十出頭的年輕中年人每次表演都是爆滿,技術(shù)很嫻熟,臺風(fēng)也很好,灑脫得有些放蕩。仙道倒不喜歡他的放蕩,但效果器用的好的人他向來佩服;仙道喜歡嘗試一切可以出聲音的東西,寢室里爬上鋪用的梯子他敲來敲去,飯盒茶杯都敲敲好尋找音效差別,上個星期拿著乒乓球再效果器面前弄連聲,一屋子人下課后腦中連綿不絕的響聲實在很敗胃口。仙道喜歡聲音,一切聲音都可以成為其他聲音其他東西其他媒介,效果器自然也是很好的輔助品。

      山下的表演都從午夜開始,看完了再逗留會兒,仙道都是四五點樣子從店里出來,迎著朝日翻墻回校做好學(xué)生。他每次從酒吧出來歸途于著發(fā)昏的夜空——或者應(yīng)該是晨曦之光?——之下時,路過多摩川,吹著初夏的風(fēng)漫無目的地走。他幾次看著河邊上一棟小公寓的窗子亮燈,然后埋頭看表能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是四點半。他一路沿河走過去,慢慢走到那公寓下時,公寓樓大門就會開,然后他埋頭再看表,一定是四點五十五分。一個運動服裝扮的人會出來,推著自行車從他身邊過,擦肩之后搖搖晃晃地消失在那不知是朝霧還是夜色的依稀里。他倒不是對早起的鳥兒有什么迷戀,而是這人次次從他面前過,于是他每次都能看到,這個人的臉,分明就是睡臉;而由于此人風(fēng)雨無誤地準點出門,同這個人次次擦肩過的次數(shù)已經(jīng)相當(dāng)可觀,于是仙道能在很大的幾率上推定,這個人其實真的就是一個騎車還睡覺的公路殺手或公路冤魂。仙道有理由相信開車睡覺的是公路殺手而騎車睡覺的是公路冤魂,然而冤魂依舊準點出門,提醒著仙道若再不走快點爬墻背抓的幾率將會提高百分之七十五。只是久了之后仙道路過此公寓時總要注意那點燈,等著它在夜霧中突兀亮起;仙道甚至突然地想到了海上小船兒和燈塔,于是在黎明前的多摩川邊上,仙道一人笑出了聲音。

      仙道把藤真拉出來看山下的表演,藤真看后說不太喜歡。藤真喜歡有旋律的東西。效果再好也只能用于配樂鬼片,藤真說,東西越簡單越好。最近的藤真瘦了,仙道不常見他所以覺得他比之前瘦多了,很明顯。藤真一定有煩心的事,他撥弄吉他時仙道聽得出來。吉他懶洋洋地,全是藍調(diào)或民俗段段,藤真以前愛跑古典的,都是耍技巧的練習(xí)曲,不用感情詮釋——他不會彈那么多即興作品。那日表演結(jié)束時已是半夜三點了,仙道看著昏沉欲睡的藤真覺得好笑。藤真斜斜坐著,有氣無力地朝仙道看看,突然撐起身子,探身拿過了仙道的吉他。

      仙道上星期剛淘了把吉他,民俗的,弦都沒拉緊。藤真擺弄了陣,又替他松了點弦。藤真說,你這幾天沒彈對吧?沒彈的時候松下來些,但不要全松……拉著琴身受不了。

      有氣無力的藤真擺弄吉他倒是雙目帶光炯炯有神。擺弄完了似乎又清醒了,藤真突然說:“仙道君,我?guī)湍惝嬊偕恚俊?br>
      仙道表示無所謂。其他人卻是一陣起哄。其中一人后來對仙道說,藤真不常幫人畫的,他喜歡你。那時的仙道自然沒想那么多 ,他想藤真要畫就畫,琴如何又不看琴身畫的好不好。他隨后看著藤真摸出單肩包里的奇怪顏料,擠擠兌兌,很認真。他啞然道:“藤真你隨身帶這些東西?重不重?”

      “今天考試,剛好帶了,你的吉他空的,剛好可以畫!

      藤真做什么都認真,說畫了就不再理會其他人的吵鬧。仙道說你畫一叢火吧。藤真聽后說,仙道君像海,藍色很合適……不過火自然也可以。

      兩小時后作畫完成,是團在海中燃燒的火,不倫不類。藤真把琴遞給仙道,自己先抿嘴笑了。仙道看后也懶懶地笑了,說這個好,很特別。他回家之后仔細看了那幅畫,畫得非常非常認真,很規(guī)范很老實的勾勒。都是流暢的柔和曲線,水也好搖曳的火也好都融在了一起。仙道很喜歡這個圖案,以后再沒有換過。

      那天他背著新畫好的吉他出門,又路過多摩川邊,靠著欄桿等著那火光一樣的燈光亮起。那光亮起時隱隱約約的,跟他吉他上那叢火挺像。然后公路冤魂又出來了,這次卻沒推車,出了公寓門就來了這邊河邊兒上,舉起照相機拍攝一只剛背汽車碾死了的鴿子。那人先拍了幾張,曝光幾次覺得不對,站起來開始等待多摩川的黎明。仙道看著公路冤魂將來時拍攝公路冤魂進行時,覺得好笑。他抱著肩膀靠著欄桿看他要做什么,初夏里頭天亮得早,等了陣,天果然蒙蒙亮了,等蒙蒙亮再亮些時那人又開始拍照,似乎滿意了,站了起來。他走過來,也靠著欄桿,開始拍河對岸的朦朧;五點過的東京處于黎明前的另一種沸騰,一切都有些萌動的感覺,似乎是跟著那天光一起即刻便要全體動起來。河對岸此時有點點光,逐漸明亮的晨霧里光慢慢暗下去,不知道是家里人自己關(guān)燈了還是背晨光蓋住了;仙道便借著這逐漸明亮的自然光打量眼前人。不是中年大叔而是少年,劉海遮住些眼睛,鏡頭再遮住些眼睛。仙道看著那專注的人,噗的一下笑了——他想到了狙擊手,那個姿勢和神態(tài)都很像。

      流川聽到聲音回了頭,他和仙道共處于同一天空下已經(jīng)一小時了,他現(xiàn)在才看到路人仙道。明明對著鏡頭眼神就像特工一樣的人眼離鏡頭后瞬間打回了公路冤魂,流川迷糊地朝這邊瞧來,以為那朦朧中的影子是早晨早起散布的老爺爺,擠了幾下眼睛提神,繼續(xù)做特工。

      他是學(xué)攝影的,跟著工作室做事,年初開始打算整理一組題材照片,主題是凌晨五點。那時的攝影工作已近尾聲,他不再需要出去趕早搶光線,便在自己家門口浪費膠卷。等著天光透亮后他發(fā)現(xiàn)眼前的老爺爺還沒走,有一點點奇怪,仙道看著這張納悶又迷糊的冤魂臉覺得親切,他笑著打招呼道:“你每天早起就為攝影?”

      流川看來的表情很平靜,不像見到熟人了也不像見到陌生人。他說,我可以拍你么?

      仙道做了個很夸張的吃驚表情,張開了嘴,眼睛彎下來。于是流川開始對準他舉起了火箭筒。仙道這下倒真愣了半秒,隨后開懷笑了,雙手插在褲口袋里,微微聳起肩膀。

      “我跟你很熟么?”流川拍了幾張放下炮筒問道。

      仙道搖頭表示不知道。后來熟了之后流川說,他從來不拍人物,他認識仙道前從來只拍風(fēng)景。他可以為等待一束光熬上三天五日,他可以為了選角度爬七八座山;但他沒辦法拍人物,每次他立在人家面前都是突兀的存在,拍人物靠的是交流靠的是認識,靠自然;他無論如何不會與人自然起來,他說天空大海更自然。然而照出來的仙道很自然,沒有一點戒心地笑著,凌晨五點天剛亮開,只有天邊有些刺眼,深暗的陰影本應(yīng)讓輪廓分明的臉更加剛毅,卻又讓笑融解下來。那次的照片送上去,工作室的人都震驚了,紛紛說哎呀流川也抓人物了?奇怪奇怪,這人是誰?

      離開時仙道說你還可以拍我的,哈哈,你后天午夜十二點去鍋蓋酒吧能看道我,還能看到很多人,都不會怕你的火箭筒,絕對自然。說這話時的仙道并不知道那之后的流川為了蹲點午夜十二下了多大功夫,按照流川的作息——四點半起床搶光,九點半回家進暗房,下午四點出暗房入廚房,下午五點出廚房入睡房——這樣的輪回的話,午夜十二點正是深度睡眠期間。后天午夜時流川帶著比以往更加冤魂的臉出現(xiàn)在了鍋蓋,仙道正同山下一起試效果,抬頭真的看到狙擊手時,他哈哈地笑了。仙道覺得他會來。

      這里的人果然都將流川當(dāng)影子,什么人他們都見過,什么人都不值得他們流盼。流川開始時睡眼惺忪,之后卻著迷了。這里的光線可明可暗,這里的人可動可靜,這里的一切都放浪形骸地宣泄合夸張自我,他可以捕捉最真實的人,也可以截取最不真實的人。第二天回家沖進暗房曬了片子,其中只有幾張照虛了——是幾個瘋狂朝他大笑的人讓他手抖了幾下,然而其中一張連照虛了抖還那么好看,模糊的臉帶著清晰的牙齒牙縫,臉舌苔都看得清楚,流川可以感覺到那嘴發(fā)出的音量撲面而來,還可以聽到照片里面朦朧燈光敘說出的喧鬧。

     。ㄈ

      他依舊最滿意仙道。仙道在臺上耍效果,全是笑瞇瞇地低頭擺弄,笑得都是一個樣子,眉毛擠上天去了。只有一張沒笑,是個側(cè)面,這樣看去腮幫子有點鼓。他將手頭的樣片給仙道拿了過去,仙道看著那張沒笑的照片不吭聲。半晌后仙道說,我應(yīng)該可以將這個效果用到藤真的吉他上做背景。

      流川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也不知道藤真是誰。他覺得自己和仙道一定認識,要么是上輩子要么是很久以前,總之認識,實在不對那就是夢里認識的,否則不會那么熟,那么熟。仙道也親近流川,絕對陌生的人反而讓人起不了戒心,也愿意述說。仙道拉著流川去吃飯,其間流川意外地沒有睡著。流川不太說話,問一句答一句,全是關(guān)于照片的;仙道辨認著照片里的人,每個人身后都有段故事,仙道說,每個故事都可以用一種調(diào)子來說。兩人在街邊的小店里坐著,仙道說到后來有些停不下來,流川也分外清醒;仙道說到某個人時,開始用吉他合旋律,邊說邊撥弄。他一般只說兩三句,兩三句就換去下一個人,于是旋律也就只有兩三句,隨后突然整個大變調(diào),換去了另外一個人。流川倒不太在意那些人怎樣怎樣,流川只喜歡看仙道的眼神隨著這個人換去那個人,從嘲笑換去憐憫又過渡去玩味;他琢磨著想要如何抓這一個個眼神,但他知道這無法抓。文字或許可以在后來記錄,但照片不可以,那樣的讀解要用心去跟著走,照片拍出來肯定不滿意。

      放假了,仙道頂著大太陽同流川一起到處走。他們拍人也拍風(fēng)景,還拍些紀實的圖片,比如垃圾筒邊死貓死耗子躺一起的圖他們就抓到過。仙道堅持這個時紀實圖片,并起名作歡喜冤家;流川喜歡那張照片,卻堅持不用那名字。那段時間仙道沒再見藤真,八月里聽說藤真的樂隊要上了,拉了流川去看。他這才想是呢好久不見藤真了,他隨后同流川說你可以拍藤真,絕對絕對出彩。然而那次走場子藤真沒在,效果都提前弄好了,他自己沒來。這次走臺全是金屬和迷幻,非常好的迷幻,還堅持著旋律路線,仙道一聽就知道那是藤真負責(zé)的曲子。此時的藤真已經(jīng)不主攻節(jié)奏吉他了,他多是負責(zé)編排和舞臺效果,他的編曲逐漸比他的吉他更加出名。聽說藤真最開始是來了的,前一次表演鼓下頭的釘子沒搞死結(jié)果一場下來鼓手從后臺一路敲去前臺,下頭固定的釘子不知什么時候全做暗器飛了。這次藤真很早過來專門釘釘子,不知從哪里搞了工地用的道具,制造了半小時的噪音。這都是后來聽藤真的同伴說的,表演下來他們拉著仙道流川坐到一起喝酒。他們都看了流川的照片,貝斯手拿出那張死貓死耗子看了半天,隨后說這個好,仙道便哈哈笑了,流川眼睛里面也是一閃。仙道問藤真呢,鼓手說藤真最近有些事。

      流川又要睡覺了,仙道同他一起出了酒吧,他們從后門出來的,出去時看著巷子前頭兩個身影,仙道發(fā)誓其中一個時藤真。原來藤真來了。身邊還有一個人,個子很高,斜斜跟在藤真身后。那人上前拉住藤真,藤真還繼續(xù)走,隨后又扳了下藤真的肩膀,藤真站定說了句什么,那人隨即松了手。

      前頭兩人消失在拐角處。而仙道發(fā)誓,雖然那一扳肩動作離自己很遠,但那絕對是要將藤真拉回來抱著;都是男人,做個動作有什么動機想什么結(jié)果,這都看得出來。那之后他很久都沒再見藤真,直到年底藤真的樂隊鬧矛盾,在地下圈子吵得沸沸揚揚,仙道才再見藤真。

      這中間仙道都在做電子,他走臺不多不少,一個月一次。一個月里頭都帶點新東西來,每個月都是新曲子。那不是吵嚷的電子和著名曲目的改編變奏。仙道他自己做旋律,然后再改自己的旋律。仙道依舊用鋼琴,不過是從以前的kawaii改成了yamaha, 從最開始的一層改成了現(xiàn)在的三層。他的表演也奇怪,沒有同伴沒有臺后效果的也沒有合聲,一切都自己來。于是一場表演就是他的一次合聲一次合成。用grand piano做一條旋律,三五分鐘,隨后加進重奏;這邊依舊重播著之前的第一旋律,就這么在上頭即興加——或者不是即興的,但看起來就是即興的——加上伴奏,或另外一套旋律。兩個合好了,大小音量調(diào)一下,再來第三個,再來第四個,或許是弦樂,或許再加上電子的節(jié)奏。然后開始搬效果器,然后開始接電源開始理踏板線。到處接好,開始做效果,開始加節(jié)奏加失真,最后拿過吉他合主旋律,合節(jié)奏,最后的最后重新播一次。最后播那次時仙道站在大大的效果器前,聽著旋律,伸手調(diào)一下,再聽到哪里了,抬手扭一扭旋鈕,非常地漫不經(jīng)心。

      下面的人可不漫不經(jīng)心,下面的人都瘋了。每次新的一次合成出來都是一陣尖叫一陣群魔亂舞。那一定是意想不到的和諧,是混亂中的統(tǒng)一。仙道在地下大紅大紫,學(xué)校里不敢玩的金屬元素全搬來了地下,他如癡如醉地在臺上調(diào)著配著聆聽著,做到一半時就已經(jīng)忘了自己身在舞臺,而下面有無數(shù)人;他只覺得他是一個人,臺上燈光很亮,下面一片黑暗。

      在東京的地下站穩(wěn)意味著很多東西,父母也管不了他了,父母早知道古典音樂和兒子是那樣的格格不入。整個東京地下圈里最流行的就是問仙道彰的下一次走臺是多久,整個圈里最時尚的談?wù)摼褪窍傻勒玫囊魳。那是天才,人們說,真正的天才。山下比不上,藤真比不上……還說了幾個人的名字,總之都是出名的人——都比不上,你沒見仙道的表演,是生來為音樂的人。

      “人家仙道音樂世家出生,三個國家音樂學(xué)院呆過,鋼琴獎拿得數(shù)不清!

      “你沒瞧見上次那改了的‘孤兒’,對,就是他第一次登臺那曲子改的,那個震撼!!”

      “仙道彰是天才,用音樂說話的人!

      “這個就是真正的天才,鋼琴厲害又能拿獎,還能轉(zhuǎn)地下,想走那個風(fēng)格就走哪個,你看看人家那DJ!

      “仙道彰?哦,仙道彰確實好,不用說的。”

      “……”

      “……”

      仙道自己不愛理會這些,不做音樂出勤率又夠了的時候他總和流川一起出去抓景。他跟著流川逃課一個月去了冬天的北海道森林,他們還從沖繩一路做火車北上,追著櫻花開追回去北海道。他半夜里買了章魚燒和啤酒同流川一起坐在櫻花樹下等花開,原來櫻花開是傳染著開的,一棵樹開了,傳染著,帶著消息送去下一棵樹,于是一個挨一個接連著開開。仙道在櫻花樹下吻了流川,流川甚為意外地放下了手中的炮筒,沒有再光顧著搶鏡頭。

      他腦子中又無數(shù)的旋律,此起彼伏記錄不下來。旋律隨后又全刻在了腦子里,站在臺上時,先跳出來一個,隨后下一個跳出來,合在一起。他根本不怕想不出旋律,在臺上時之前一個月里堆積的旋律全都能出來,他就著一個旋律合上,旋律才走到一半時另一個就已經(jīng)跳出來了,他便迫不及待地等待著之前那旋律的完結(jié),好加上新的旋律,好展示旋律讓它更好更美更出眾。偶爾時他也愛玩玩噓頭,突然的停頓或一聲重雷響后的嘎然而止;于是仙道帶上一個大大幅度的收手,好像要飛起來一樣,隨后掌聲呼聲真的就簇擁著他飛起來了。

      已經(jīng)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仙道彰表演時一個場子根本擠不下所有人,有時候有事故發(fā)生,比如人踩到人了,比如推擠間有了沖突,仙道只好專選大場子。他甚至覺得再過段時間巨蛋都塞不下人了,那么多的人在吆喝在舞動,每次表演時眼前全是人。

      他很久沒見藤真了,而他一直想讓流川看看藤真,藤真上照片一定很好看,黃褐色的頭發(fā)細致的五官,還有那永遠溫柔暖和地緩慢展開的笑……那洞察人心的眼睛。他記得最后一次見藤真是在那巷子口,想來是有了感情問題。仙道想到此時扁扁嘴,這個外人沒有辦法——原來藤真也是有感情的,仙道無聊時想。

      他曾一度將他看成了不帶感情的,冰冷的天才。

     。ㄋ模

      藤真那一年里過得很糟糕,先是分手了,之后又是樂隊的事。在大家都吵嚷著仙道熱時偶爾有人還記起藤真健司,或者藤真的樂隊時,大多說,成不了氣候了,或者說,可惜了。其實大家很喜歡藤真他們樂隊,首先很低調(diào),之后是每次表演肯定保持水準,決不會讓人失望——這點倒是和仙道的表演很像。

      最開始時為了major不major的問題吵過幾次,當(dāng)然這和藤真沒什么關(guān)系。按照藤真的邏輯,走不走商業(yè)簽不簽約他都在后面,他不怎么愿意到前臺,錢也沒什么關(guān)系;所以貝斯和鼓吵起來時他除了勸架著實沒點他心。大家都知道藤真的意見,也從不問他,只是吵多了真有裂痕的時候需要藤真調(diào)節(jié)一下,于是藤真就會說,不排了,出去吃飯吧。

      貝斯找藤真單獨談了一次,他希望major,話說到最后意思是樂隊很好,大可以更紅——不是為錢,他強調(diào),而是更好的設(shè)備器材,比如鼓可以換了,腳踏也該換了,錄音棚不能總?cè)ソ枞思业摹覀冃枰浺魧Π桑?br>
      這點藤真倒是同意,他也覺得應(yīng)該錄音,畢竟現(xiàn)場的不能真拿來存底。以前都是找朋友借錄音棚,藤真自己會弄,大家也就湊活了,然而這顯然不是辦法。大家從小一起長大,吵到今天這個地步藤真也看不下去,major后應(yīng)該不錯,但局限多了,時尚潮流包裝賣笑都必須有,就是因為這些東西,鼓手不愿意major。按照鼓手的話說,打工走場一樣能有錢,你要發(fā)大財就不要搞音樂……

      “或者去搞流行垃圾!”鼓手憲次終于罵出了句難聽的,搞得貝斯手涼臉瞬間白了。罵地下音樂像流行是最最大的侮辱,涼難受了,不再說話。憲次同藤真最鐵,從小就號稱“兩個kenji”,他無論如何忍受不下將藤真的音樂拿去配電子鼓。

      之后又鬧了幾次,涼有天晚上同憲次打了一架,背著吉他提著效果器走了。主音兼主音吉他的讓是四人中年齡最小的,此時不知怎么辦,追出去了,又再單獨回來。藤真正在幫憲次上藥,憲次現(xiàn)在氣褪了,有些沮喪。藤真勸他,我們還在,只要泡面買得起,我們就在一起。

      讓也表示自己一定留下,他是老實人,白天學(xué)習(xí)晚上排練過得很實在——他是討厭變化的人。讓的嗓子非常好,藤真從小就愛聽讓唱歌,文弱的臉下面卻是鏗鏘的嗓子,低音時沙啞里帶顫音,一到高處又能突然轉(zhuǎn)成尖銳的極高音,像半空中突然撕裂開的一匹布。那恐怖的尖叫不似海豚倒像烏鴉,于是藤真他們的音樂在圈子里被叫成了“經(jīng)典的烏鴉叫喚”,藤真他們也覺得合適。他們的樂隊這么多年走在一起,卻沒有名字,報幕的時候就說,憲次他們上,或者說,藤真他們上,再或者說讓的名字或涼的名字,大家都能知道。他們也沒有隊長,平時憲次說了算,敲定曲目的是涼,藤真和讓通常不開口——藤真似乎從不開口,說什么他就做什么,是標準的苦力。曲子一直是他編的,但寫曲子卻是近幾年才有的事,以前都是憲次的音樂涼的詞,藤真編好了再同讓商量錄音。當(dāng)然這些都是以前了,樂隊走了貝斯,這個是當(dāng)務(wù)之急。

      那半年里藤真聽到所有人都在說仙道,這讓他很高興。仙道是好的,只要人們迷戀的還是好東西,那這圈子就還有混頭。他們花了半年時間重新組織樂隊,讓花了半年時間重新揀起了貝斯。他們換下了小一點的練習(xí)室,希望能通過這些方面的節(jié)約省點錢;税肽陼r間重新排了曲子,再要出去走場子時他們才突然被告知你們不需要再走場了。

      酒吧不愿意招老樂隊,尤其是過氣的樂隊;他們自己也知道,但電話放下時確實還是都靜了幾秒。離開的涼去了另一個樂隊,依舊是走貝斯,但似乎也不好,又換了一個樂隊;然后他也放下了貝斯,改走吉他。藤真還同他有聯(lián)系,經(jīng)常電話里安慰幾句——當(dāng)然這其實也沒什么好安慰的。涼的貝斯在圈子里如此出名,他是目前地下唯一一個堅持用貝斯走主旋律的貝斯手——涼從不只跟著鼓點合貝斯,這是他一直自豪的東西,然而現(xiàn)在居然連貝斯也不玩了,改用了民謠。晚上回練習(xí)室,藤真進門瞧著其他兩人也沒練習(xí),譜子散放了一地。譜子是花了半年心思寫成的,因為少了個吉他,藤真本來是要上前臺走主音的,節(jié)奏吉他和所有效果都提前做好錄下了,還專門問朋友借了錄音室;但現(xiàn)在都用不上了,譜子也就散放了一地,屋子里幾碗泡面吃完了沒洗碗,發(fā)白的日光燈下憲次和讓都很沒精神。藤真揀起譜子整理好,也挨著讓坐下,隨后拉過貝斯懶懶地彈起來。不知道是誰調(diào)的效果,失真很刺耳,摸去低音時又低啞得離譜,怪叫一樣的聲音第一下出來嚇了藤真一跳。憲次將就手頭的鼓棒甩過去,打在藤真手頭涼還剩下的那把貝斯上,力道相當(dāng)大,琴面眼看就要裂了。藤真一下子皺起眉毛,異常地憤怒,深深皺起眉毛后恨向憲次。

      憲次也知道自己不對,藤真愛樂器得很,圈子里表演之后砸樂器摔樂器這樣的事他從來都相當(dāng)鄙視,如今自己這么砸琴,藤真當(dāng)然要生氣。他將臉扭去一邊,藤真抬手揉揉鼻子——這是他的習(xí)慣動作——抿嘴吞下氣,隨手拿起鼓棒朝鼓走去。藤真不習(xí)慣用鼓,他體力不好,練過雙跳三跳就沒再繼續(xù)下去。此刻他坐在鼓面前,輕動手腕耍起了卡子,帶起忽重忽輕的海潮聲。他手腕依舊動著,腳踏緩慢點起,帶響雨點一樣有規(guī)律的鼓聲。海潮和鼓聲單調(diào)地重合著,探身過去拿來另一支鼓棒,他稍稍遲疑,輕輕點去面前最低音的鼓上,帶起一聲突兀的響。本來和諧好聽的節(jié)奏被這一響打散了,讓轉(zhuǎn)頭看過來,憲次沒聲音地罵了句,利索起身走過來,用身子推藤真下凳子,嘴里頭說,過去過去,糟蹋東西。

      藤真單腳跳著讓開,摸過鍵盤單肩垮好,扭動手把調(diào)了下聲音。讓心里一下順暢了,欣喜地看著兩人調(diào)琴調(diào)鼓,大概差不多了,自己開口唱起來。那是他們出道的第一首曲子,旋律非常非常好,很簡單很好記,跨度很大,只有讓,和作曲的藤真自己唱得下來。藤真覺得此時的大家是在歸回到原點,然后找準什么東西要更加大地推進到某個地方去。他有些感慨,蹭掉鞋子踩上效果器,連踩幾下?lián)Q對聲音了,手指下流出的是簡單空曠的弦樂聲,做了背景合去讓的調(diào)子。讓不唱歌詞,只哼調(diào)子;而背景合得也簡單,是延音很長的背景音。憲次選第一段旋律結(jié)束時就著卡子合上了鼓,讓跟著開始唱第二遍——卻是自己亂編的詞,什么今天吃了泡面明天一定不能吃那個味道的啊,昨天主持的美理小姐依舊漂亮啊,全是亂七八糟的東西。藤真換成了小提琴聲音,右手按鍵左手插上面前電子琴的插頭,這便再合上了大提琴的聲音。憲次噗噗的連聲笑,隨后非常嚴肅地跟上了定音鼓聲音。于是在這段如此莊重的傳統(tǒng)交響樂伴奏下,在那悠揚婉轉(zhuǎn)的高亢半美聲呤唱中,泡面和打折卷等詞逐個冒了出來。藤真第一個忍不住笑了,憲次也跟著笑,隨后越笑越大聲。讓很專業(yè)的沒笑,還唱著什么“監(jiān)考的老師啊求你開恩”之類的無聊言句,藤真連聲“喂喂”后道:“讓同學(xué)請不要作弊啊!

      讓隨即轉(zhuǎn)回了正規(guī)歌詞,就這出道時的第二首曲子;那是為家鄉(xiāng)的一座寺廟寫的,小時候大家特別愛在那里玩,有很多回憶。涼的主音不在了,旋律空出來一塊,藤真一邊彈著琴,一邊哼,將旋律哼出來同讓合在了一起。

      藤真的嗓子好空好輕,他幾乎從不唱歌,但聽到他唱歌的人一定會記住他的嗓子。那是還未變聲的童生般空曠干凈的聲音,一個音發(fā)出來拖再久也沒一點抖動,沉穩(wěn)得讓人不相信是人聲。那是少年的聲音,微微帶點鼻音,半張著嘴,聲音卻不似從嘴里出來般。

      感覺上是從笑里瀉出來的,是合著神態(tài)透出來,帶著簡單感情的聲音。

      憲次還敲鼓,邊敲邊聽著藤真和讓的聲音,他越敲眼睛越模糊,讓和藤真見了便都互對一眼笑了。兩人都笑著將嗓音放大,都笑得很開懷,憲次一下一下合著鼓,愉悅的氣氛飄蕩在練習(xí)室里。

      他們高興得忘記關(guān)門了,聲音飄出來,其他幾個練習(xí)室的人紛紛跑過來看,全帶著震驚和不相信的表情。藤真高興呢,他平時不在人面前唱歌的,今天也唱了,微笑著哼調(diào)子,再高的音也是那樣頷著首漫不經(jīng)心地哼出來——音對他來說從來不是問題。很久沒聽藤真的聲音了,只記得很好卻不記得如何的好,于是讓也停下來聽藤真哼調(diào)子——其實那天之后在場的所有人都會記下那個嗓子。然而那天這個嗓子哼曲子哼到快結(jié)尾時突然停了下來——藤真瞧到門外眾多腦袋中的其中一個后就不再唱了。

      他一愣,自己對自己說,紳一?

     。ㄎ澹

      藤真還要再瞧時就瞧不到那腦袋了,他唱得高興時覺得紳一在看他,轉(zhuǎn)過頭去看時也確實覺得看到了牧——但怎么之后就看不到了?或許是看錯了。

      他同牧分手已經(jīng)半年了,再沒有見過,在學(xué)校里也見不到面。雖然都是美術(shù)學(xué)校,牧卻是學(xué)CG的。兩人分手也不是因為吵架,但似乎哪里沒對,厭倦之后便平淡分開。藤真知道自己喜歡著他,現(xiàn)在似乎還喜歡,但這個喜歡又似乎不是在一起就可以容得下的。他想自己或許真眼花了,牧從來不喜歡看自己搞音樂——倒是喜歡看自己的畫。然而他喜歡帶著想牧的感覺做音樂作畫,或者不想牧想自己也成,他覺得愛和被愛時的作品都很簡單都很好都很純粹;他聽了仙道的作品,他知道仙道也愛得很幸福很舒心,于是帶著愛的作品很成功很悅耳,總之一切都是愛后才能很美。他開始想牧,回神時想,恩?怎么又想了,便搖搖頭不再想。

      怎么都好,之前聯(lián)系的東京最大的幾個地下酒吧中的一個又來電話了,聯(lián)系問要不要走場?憲次不愿意,讓卻說還是該去,人家之前也是怕壓不住場,我們畢竟過氣了半年。

      結(jié)果還是去了,那是藤真他們間隔一年之后的復(fù)出。很多人都不記得藤真了,這個時代東西變換如此快,記住舊東西沒有任何好處。甚至有人以為他們是新人——讓第一個上臺調(diào)架子高低,本來就是娃娃臉,人又秀氣,很多人都瞧了過來,說快看,新人新人,臺相不錯……

      憲次的老臉隨即出現(xiàn)在臺上,那是相當(dāng)剛毅的一張臉,輪廓分明,體形上還有些打手架勢。他把自己的鼓扯上臺,那是圈子里幾乎沒人能擔(dān)負得起的好鼓,是藤真買的;藤真從小愛買好樂器,還愛收藏,憲次總說跟闊少混就是好!鼓一定不能像上次那樣從后臺直敲去前臺,憲次想,隨后他才發(fā)現(xiàn)上次真的已經(jīng)是好久以前了。能再次站在臺上他很高興,敲釘子敲得很賣力。

      藤真上臺前還在后臺稍稍停了些時間,后臺都是認識的人,大家打鬧幾句再聊點天,他之前的錄音準備都搞好了,也就不急著上臺。就這半小時不到的聊天里他就聽了好幾次“仙道彰”,他不評價,只是聽。熟一點的人說到最后總要加句“你當(dāng)然好”或者“其實也就那樣”,藤真也只是聽。他知道仙道彰優(yōu)秀,他很喜歡仙道的作品,如果仙道出專輯或者要錄音的話他很愿意買也很愿意聽。音樂不是比試,是享受,好東西自然要買。

      藤真從出道開始上臺就少,這次上臺幾乎沒人認識他。他拿了一把電吉他一把民謠,提了三個效果器上去,肩膀上還斜挎了個鍵盤。憲次愛穿朋客服,讓上臺時從來穿一身白,藤真卻沒在衣服上花心思,他那天穿的時polo的翻領(lǐng)體恤和運動褲,他真就這么上去了。那天早上學(xué)校外出寫生要去郊區(qū),大家都穿運動褲好爬山。

      仙道和流川早到了,流川見著仙道一直提的“藤真”出來,打量了下沒覺得什么特別。他反而喜歡憲次,憲次以一種非常奇怪近乎野蠻的姿勢蹲著,還再敲釘子呢;流川舉起炮筒閃了幾張,他覺得以這樣的姿勢敲打最優(yōu)雅的音樂類東西古怪得帶出了些奇妙感覺。

      仙道看著藤真的運動褲噗一下笑了,直直的褲筒和收得窄窄的跑鞋,上半身是貼身的翻領(lǐng)衫,這樣的藤真看上去特別特別簡單。臺下只有幾人認識藤真,藤真見了那幾人的欣喜表情也對他們笑笑。藤真上臺后就開始調(diào)音了,隨后讓抱著話筒站好,藤真自己坐到臺角落的凳子上,將吉他放在膝蓋上,再半撐著吉他看向臺下——這是他的標準姿勢。

      有些壓不住場子,一個是人少了——只有三人,還有一個是之前的解散傳聞,雖然再上臺自然說明樂隊沒有解散,但涼的離去也多少說明了樂隊的裂痕。此刻下面的人都傳開了,說過氣的樂隊云云。仙道抄著手等著看藤真如何收拾,流川舉著相機對仙道拍了幾下。仙道問,你照我做什么?淺藍衣服那個是藤真,你看他。

      “你在等待驚喜。”流川沒厘頭的冒了句話,隨后果然轉(zhuǎn)過炮筒對準了藤真。

      讓開始清唱,讓的清唱一向很好。下面的人聲開始還蓋過了讓的聲音,逐漸地,讓的聲音明顯了,卻也不是蓋過人聲,而是烘托中慢慢的透出來了。什么時候開始慢慢有了吉他聲音,隨后突然一段急鼓,再又緩下來。

      鼓響時全場便靜了,很靜很靜,似乎都震驚到了。仙道此刻的表情非常地懶洋洋,等著看好戲。他相信藤真的音樂決不至于只到如此,他看著默默于臺邊撥弄琴弦的藤真,明明是安靜的臉,怎么仙道覺得他在笑?——很自信的那種笑。

      吉他合著聲音,旋律逐漸明顯了——好好聽的旋律。技術(shù)也不多,節(jié)奏也偏慢,只是好聽的旋律。鼓有一搭沒一搭地懶散打著,讓用心地唱著,很老實地站在臺中間,不動,只是抱著話筒唱。

      旋律慢慢浸入心里,大家都沒料到會在重金屬吧等到這樣的表演,開始有些人噓出聲音,隨后也慢慢靜了。旋律居然也不重復(fù),連仙道都以為是在主旋律上做金屬風(fēng)格的編曲然后變奏,藤真卻不。旋律走得越來越遠,牽著人心朝前走一般。慢慢地大家都習(xí)慣了,都被帶入了一種境界;旋律還是新的,吉他聲大了些,鼓也復(fù)雜了,臺后藤真提前錄制好的背景響起,這不是金屬表演,而是古典音樂再現(xiàn)。

      藤真伸腿按了幾下效果,民謠吉他的聲音轉(zhuǎn)成了電吉他,那一剎那,金屬味道回來了。似乎是等待已久,臺下人聽到這一點點回歸時都有些興奮;仙道聽著弦樂聲中遙遠迂回過來的一連片吉他聲,有些神往,眼前出現(xiàn)了些很舒服的畫面。畫面都是一年里同流川一起走過的地方,有山有水也有城市燈火;他笑得愜意,轉(zhuǎn)頭瞧去流川,流川不睬他,自己換了個鏡頭,突然俯身掩沒進了眼前的人堆里。

      金屬味道是逐漸回來的,越來越重,最最最底下墊著弦樂背景,上頭層層重上的卻是吉他和電子聲。在一陣短暫的空曠之后,金屬終于全回來了。于是人們突然都沸騰了,似乎是終于的終于之下等到了什么。藤真還坐著,手上如此快,明明是悠閑的表情和溫柔的笑臉,手上宣泄出的卻是令人窒息的音符旋律。藤真不再頷首了,有些仰頭,抬著下巴看向臺下人群,神色里似乎是在審視。

      配樂其實很簡單,很傳統(tǒng),然而很講究。藤真?zhèn)鬟_了一個訊息:老樂隊要走的不是革新而是技術(shù)。鼓如此快,雨點般的雙踏砸向人群;吉他如此快,卻還生生跑出了上下竄溜的旋律。藤真特意將話筒的音量調(diào)去最大,于是鼓和吉他的雨點里頭讓的聲音烘托得如此好,像推在浪頭頂端的即將上天的沖浪者。然后浪頭砸下來,鋪天蓋地把臺下所有人都卷了進去,臺上人一個都沒動,臺下卻早成了群魔亂舞。

      這下最高興的人是流川,大家都舞自己的去了,全忽略了他,他便沒進人群里,尋找光線最好的地方,尋找表情最震驚的臉。每個人的舞都不同,但臉上的表情都單純了。或者是完全的喜悅陶醉,或者是整個的苦悶宣泄。于是眼前就是最本質(zhì)的發(fā)泄,喜怒哀樂都有了,并且每個人只帶一種。人到及至?xí)r原來只有一門心思。

      有躬著身子深皺眉頭近乎將頭撞向地板的男人,有張開雙臂不斷撲騰似乎想要飛起的女人;有陶醉得沒有表情的人,有扭曲著臉痛苦欲哭的人。在光影之下更本質(zhì)了,連光和影子都在幫他們訴說傾吐。流川沉醉了,他這時開始感謝藤真的音樂——那直達內(nèi)心讓人單純的好東西。他有些拿不穩(wěn)鏡頭,那么大那么重,還在腰上拴了四個鏡頭。在所有人都自我的時候他依舊穿越其間捕捉人家的自我,這個時候流川已經(jīng)沒了,流川就是舞池舞池就是流川。他看著眼前人的臉就覺得聽到那人的心,他馬上就成了那個人,并隨即將心記錄進相機。最前面的人群魔亂舞得最厲害,他想過去,卻擠不過去。再要往前走時掛相機的繩子似乎被別人的手勾住了,他隨即被一扯,向后跌時回踏一步踩到了某人的腳背,站不穩(wěn),便朝一邊跌去。他本來可以靠去旁邊人的,卻心痛相機,一遲疑就跌倒了。一跌倒,就是另一個世界。

      仙道開始還注意著流川的,后來音樂真神了,真好聽,很單純的好聽,仙道就去聽音樂了,再回神,舞池中找不到流川的影子,他一皺眉,再找,還是找不到。

      仙道著急了。

     。

      仙道急忙朝人群里擠,刨開瘋狂的人們尋找流川。根本刨不開也根本找不到,他便知道流川一定出事了,所有人都顧自己的時候顧別人,那人一定會出事。仙道還沒這么怕過,他有些新奇原來怕還能怕成如此;他也開始往地上鉆,回憶著之前流川的影子在的地方,在混亂中保持一點點理智。就在心墜去谷底的時候臺上的音樂嘎然落下,藤真沖到最前面拉過讓的話筒問:“仙道怎么了?”

      藤真是一切群魔中的清醒人,他制造了一場混亂,卻置身事外,自然也就瞧見了無法置身混亂之中的仙道。眾人吵嚷著抱怨著不知所措,互相問怎么停了?仙道不理藤真,發(fā)瘋一樣地在人群里找。藤真也跳下了臺,他知道肯定是有人被擠倒了,他也開始找。人們紛紛埋頭看腳下,地上什么都有,碎玻璃面斤紙食物水漬。藤真先找到靠近前臺的流川,一把將他拉起來;流川腳踝被踩了幾下,一時間站不穩(wěn),倒也不礙事。藤真見眼前人不顧自己還在地上搜尋東西,四周看了下揀起照相機遞給他,同時打手勢叫讓過來幫忙。仙道過來時流川不吭聲,相機倒好,除了鏡頭碎了其他都完整,也沒有曝光。同藤真一起剛要將流川扶到一邊去時旁邊的年輕人開口道:“真掃興,這家伙敗興致!

      仙道跟藤真同時一凜,藤真將流川遞去給讓,自己走過去抓住對方領(lǐng)子給了一拳頭。隨后自然是打起來了,無奈沒人打得過憲次,三兩下就被轟出了酒吧。藤真流了點鼻血,衣服上點點滴滴;他直接去后臺找負責(zé)人道歉,負責(zé)的臉色不太好,卻招惹不起藤真也招惹不起仙道,只能說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之后藤真他們都有一點點泄氣,畢竟好好的表演給砸了。他們收拾了音箱設(shè)備,藤真叉著腰,在空空的臺子上站了會兒。仙道同流川坐在一邊,仙道甩了聽啤酒過去給藤真,藤真接過來,扣開?坶_時聲音意外地響,四周顯得更加空曠;他同仙道對看了會兒,隨后都笑了。仙道說,好場子。

      “好情人。”藤真的話有些突兀,卻對仙道胃口。仙道扣著頭笑了,竟有些靦腆;藤真笑瞇瞇同流川點了頭,走下臺來問道:“您還好么?我是藤真健司!

      “藤真久司的兒子!绷鞔ɑ氐。

      藤真很吃驚,微微張嘴側(cè)了下頭,辨認了會兒開口道:“流川家的……二公子?”

      “三!

      藤真便真的笑了,連聲道抱歉抱歉,你們?nèi)值苷娴暮芟瘛?br>
      “為什么你認識我家楓?”仙道不樂意,舉拉罐□□了下藤真的罐子。藤真笑道:“家里互相認識!

      “我先走了,仙道君下次臺子我再過來!碧僬娴绖e,隨即同流川點點頭,提著吉他拖著音箱走了。那日后仙道問流川藤真同你家什么關(guān)系?流川說家里互相認識,只是如此,父親是合作伙伴而已。

      由于鼻子腫了,藤真竟然不愿意下樓買便當(dāng)。憲次也不愿意去,理由是你鼻子腫了你就不下去那我眼睛腫了如何我該下去?讓也就來氣了,他雖然只來得及揮出一拳頭,卻也就在這一拳頭里被人打到了臉,此時臉腫的很高,他也就不愿意下去。三個人都窩在練習(xí)室,賭氣里都帶著玩笑成分。其實今天的表演大家都很滿意,最后那一點點提前結(jié)束并不要緊;此時心情如此好,難得地三人都開始耍孩子脾氣。憲次說來來來讓我左邊再給你一拳就對稱了,你再出去買炒面!

      藤真護著讓說:“我給你一拳你半夜都能戴墨鏡出去多么脫俗?過來過來!”讓這還是第一次打架,打完之后居然有些亢奮。他從小就膽小,一直是涼護著他;今天終于自己男人了一回,他很高興。然而涼走了,沒有看到,他這么想后覺得很無奈。

      到最后三人誰都沒出去買飯,花形聽說藤真挨打了趕過來接人,剛好被趕去買了飯菜,四人在練習(xí)室里吃到半夜才散。其間藤真多次表示自己不是挨打而是打架,花形看了半天說隨便你吧。他們興致那樣好,這讓藤真暫時忘記了之前涼的離去,也忘記了牧。半夜回家后藤真逃了第二天的寫生,中午在家自己畫了圖,下午又幫花形趕了作業(yè)。他覺得現(xiàn)在真好,學(xué)習(xí)也不錯音樂也不錯,他同花形說,下個月走臺你也來看吧,我介紹很有意思的人給你認識。

      他們正在吃晚飯,藤真電話響了,來電話的是憲次,憲次電話里說你快過來醫(yī)院。藤真一愣,隨后電話里憲次就哭了,還是只說你快來醫(yī)院。藤真很少聽到憲次哭,以前就一次,是他媽媽去世。藤真下樓開車,傍晚的東京堵車如此厲害,藤真知道出了打事卻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重重地用頭撞了下車椅背;ㄐ瓮黄,花形撥憲次的號碼憲次不接,怎么撥都不接,藤真一邊開車一邊看花形撥電話,眉頭皺起來,眼里有了一絲不耐煩。

      去到醫(yī)院時沒見到憲次倒先見到了涼,涼一個人站在病房外頭,藤真一見便問是不是讓有事?這時憲次聽到藤真的聲音沖了出來,涼身子便是一震。

      涼昨天聽說以前樂隊的人在東京最大的場子之一的“天然”走場時跟別人打架了,他聽說連藤真都上了,以為是什么大事,今天早早跑去練習(xí)室想看個究竟。他從早上開始在練習(xí)室樓下徘徊,卻始終不敢上去,直到下午近黃昏時讓出來買飲料才瞧見他。讓見涼來了很高興朝他喊“涼!”,這個喊法太熟悉了他有些不敢面對,居然轉(zhuǎn)身跑了。讓急忙追下來,追出去,隨后被車撞了。司機嚇得臉都白了,讓從院子口沖出來那一剎那成了一輩子的定格。隨后涼同憲次把讓送去醫(yī)院,等藤真過來時醫(yī)生已經(jīng)要開始聯(lián)系家屬了。讓的家屬都在神奈川,他從小是乖巧的孩子,突然說要去東京玩音樂家里人差點同他斷絕關(guān)系。藤真負責(zé)聯(lián)系他父母,藤真拿著電話半晌,眨眨眼睛撥去對方家里。對方父母一定罵了很多話,因為藤真一直聽著但卻不說話。隨后三個人都在病房里陪著讓,讓卻一直不醒。最后醒了,他看了三人半天,獨獨抓去了藤真的手。讓說話很清楚,讓說,藤真是他一輩子的夢想,可以像藤真那樣唱歌,可以像藤真那樣做音樂,然后可以跟藤真走一輩子。他隨后說他果然跟藤真走了一輩子。他說這句話時藤真眼淚刷一下掉下來了,隨后掉得越來越頻繁。這時候四人倒是又走到了一起,都在陪讓說話;他們想盡辦法要讓讓醒著,不能讓他睡過去。四個人都在哭時讓說他不要走,那句話的分量比想象中要大得多,讓說:“我不要離開大家。”

      藤真立刻覺得頭疼,覺得一片空白,覺得鼻子酸覺得心很冷。三人都愣了,實在不知道再該說什么。好在此時讓的父母連夜過來了,三人急忙退了出去。天邊魚肚白時讓被蓋上了白布,秋天剛到,藤真站在窗臺旁邊,同憲次和涼三人抱在一起痛哭。藤真同涼都沒有聲音,而憲次的聲音很大很大,在黎明的醫(yī)院走廊上回蕩。

      涼再不想做音樂了,回了神奈川。藤真同憲次收拾了練習(xí)室退了房,憲次住去了藤真的公寓,將自己那間房扯得亂七八糟。藤真被讓的父母罵得狗血淋頭,但他很堅決地告訴讓的父母讓很優(yōu)秀。讓的父母不聽,哭得痛哭流涕。仙道這時候正好過來,知道眼前人是讓的父母,很緩慢地告訴他們他聽過讓的演出,非常非常有水平,能彈能唱,還開始學(xué)著作詞了。

      仙道是鎮(zhèn)里出名的乖孩子,仙道這么說讓的父母心里舒服了很多。藤真為此很感謝仙道。他隨后問,你過來做什么?

      “我的場子是今天晚上,”仙道說:“蒼穹,你可以的話來看看!

      藤真說我會去的。

      藤真晚上收拾了下果然去了,還背了把琴。然而仙道的演出讓他大失所望。那確實是及至的DJ及至的技術(shù),卻沒有了旋律,看來仙道是在音效這條路上越走越遠了。藤真不喜歡玩電子技術(shù),他想不通那樣的技術(shù)玩到最后能有什么東西?如果只是技術(shù)好就有人追捧的話是不是所有人都該回去玩自己樂器算了?何必搞合旋何必搞編曲?

      然而仙道神技一般的特效讓所有人都癡迷無比。藤真一人悄悄走了,仙道也就知道了自己和藤真的分道揚鑣再不可免。

      (七)

      那次走臺之后藤真居然有了些鐵桿的樂迷,就那么幾十個人,瘋狂的喜歡上了藤真的音樂。然而讓出事之后藤真同憲次便不再出來走場子,他們依舊做曲子,并且找了錄音室開始錄音。沒辦法的,只有兩個人了,憲次負責(zé)貝斯和鼓,藤真管吉他,不錄音的話實在沒辦法合曲子。藤真很喜歡寫些沒用的譜子,比如很厚重的交響背景,或者很龐大的銅管間奏。憲次從來不管他,他知道藤真喜歡管弦,更喜歡用管弦做元素。藤真癡迷著銅管樂器,偶爾配樂時拿著鍵盤試音色,隨手按出的總是低音號,再來就是法國號。剛開始憲次要抱怨幾句說快調(diào)回鋼琴,久了也就不再管他,甚至任他拿小號就著自己的貝斯亂搞一氣。有一天惡作劇時憲次把圓號同DJ特效中女人的□□聲的編碼換了,藤真進樂房后順手按出以前的編碼,隨即響出了一連串的詭異叫喊聲,由低到高。那天藤真破天荒地追著憲次從九樓直沖到一樓,也就是那天起兩人精神都好了很多,都不萎靡了,開始認真地寫曲子。

      藤真依舊不愿意賣自己的曲子,他的旋律如此簡單如此好聽,而讓走之后,考慮到如果找新主音的話怕沒讓嗓子的跨度,他還專門將旋律跨度都收攏了很多。這樣的曲子賣的話一定能賣出好價錢——簡單又瑯瑯上口的旋律,再搭配上好一點的樂器,哪怕是流行歌手也能唱出感覺。憲次堅決不要藤真賣曲子,藤真自己也無所謂,他們兩成了真正的精神食糧寄托者,場子走不了音樂也不買,還不幫人家樂隊湊人數(shù),藤真靠賣畫憲次靠洗盤子,兩人居然過得很充實——精神上的。

      藤真賣插畫,也做設(shè)計,偶爾涂點東西放學(xué)校展覽室,有人問的話能賣都賣了。他已經(jīng)畢業(yè)了,繼續(xù)在讀碩士,藤真喜歡現(xiàn)在邊讀邊玩的日子,能讓他很安心地將生活填滿,很自由。然而憲次無法像藤真那樣自由,他沒有讀書,也不能總洗盤子;以前年輕還能混混,現(xiàn)在都二十多的人了,不可能沒點責(zé)任,不可能不考慮前途。他苦惱了很多次,藤真也幫不了他;憲次家里開拉面店的,如果是其他的都好說,而好好一個音樂人去煮拉面,藤真一想就是一激靈,所以藤真也不勸他放棄目前選的路。明明是最無形最本質(zhì)的音樂,如何要轉(zhuǎn)型成那么實在的拉面?雖然憲次煮拉面是很好吃。

      這樣拖拉著,藤真碩士畢業(yè)了,開始讀博士。藤真無奈地對花形說,我從小就希望能去哪里學(xué)作曲,或者弦樂也可以,怎么現(xiàn)在畫畫都快畫成博士了?

      藤真的畫開始出名了,藤真愛畫實在的東西,跟他的音樂一樣。他愛旋律,愛簡單的鋼琴小品;他也愛細致的油畫,寫實的水彩。藤真的畫都跟真的一樣,且畫人畫風(fēng)景都很老實,人跟風(fēng)景畫出來都是照片樣子。藤真癡迷著光線,也癡迷著樂器挑選,他愛在最基本的東西上做好——光要選好,樂器要選好,否則一切都不可能會好。他賣畫得了很多錢,再加上父母寵溺——總是幫他競標好樂器——藤真的樂器收藏相當(dāng)豐富。其中最寶貝的是他的吉他——或者不光是吉他,一切弦樂器他都酷愛收藏。藤真喜歡三味弦,喜歡弓胡喜歡二胡,馬頭琴有三把,古琴有兩具。很多時候憲次實在不知道那個樂器是什么時藤真就很得意。憲次喜歡聽藤真彈吉他,各種各樣的吉他,各種品牌各種年代的都有,甚至有幾把名人用過的,是藤真的父親送的生日禮物,一年一把。藤真愛在編排累了的時候隨手拿起把吉他;他喜歡唱老歌,喜歡小時候的曲子,很多動畫的曲子都被兩人改了無數(shù)次。藤真總是坐在窗臺上彈琴,屋子里燈關(guān)上,人斜靠窗框坐穩(wěn),就是一倒清晰的人影輪廓。然后天由黃昏轉(zhuǎn)為昏黃,再轉(zhuǎn)暗轉(zhuǎn)黑,藤真手撥弄著琴弦慢慢唱。曲子不需要唱時他便將臉轉(zhuǎn)去看窗外,那樣的孤獨圈出的藤真臉上卻寫滿了愜意,總是幅遐想的表情。憲次奇怪這人怎么總是在回憶,似乎只有回頭才是好的一般,然而他才是二十三歲的青澀孩子。

      沉寂四年之后藤真突然要出一次場,那時的他在很多地方是未知而在很小一部分人中是神。那時就連仙道也很少走動了,仙道去了很多國家,很多地方的人都知道他,似乎可以說他是電子合成之父,或者該說他是電子天才。仙道憑借他的鋼琴技巧為自己的音樂增加了不少旋律元素,藤真很喜歡這樣的作品。藤真難得見到仙道,四年里就三次;然而藤真每次都告訴他說這樣的音樂真好,他喜歡仙道的鋼琴,喜歡流暢的古典曲段用爵士一樣的快慢不一演繹出來,喜歡雨聲一般的鼓點和特殊音效下托出的簡單旋律。他總說仙道是天才,他也一定會去看仙道的演出,看他在臺上一步一步地調(diào)配出一組作品。他在屋子的最角落里看著眼前不遠處的天才。能聽到這樣的作品藤真總是很激動,安靜如他也會在看了仙道演出的半夜里爬起來摸了鼓棒敲胡亂鼓鼓,他說他興奮得很,雖然只是帶動手腕單調(diào)地敲啊敲,他也一定要爬起來敲上段時間。

      走場子時憲次已經(jīng)回神奈川了,憲次是唯一的孩子,他總要回去煮拉面。藤真一人留了下來,他的畫送去了歐洲美國,他代表日本青年派畫家出席過很多晚宴;但他的音樂似乎憑空消失了,那十四歲的第一次登臺表演的天才,那東京地下曾一度稱為天才吉他手的藤真健司消失了好多年了。所以再出來時,很少有人記得他——然而仙道記得。

      藤真甚至已經(jīng)沒能力聯(lián)系場地了——還是一個人的專場?這不可能,人家說,藤真健司?……似乎聽說過。

      最后是藤真花錢買了一天場子。他甚至沒有帖公告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只是買下了東京最紅的場子一整天,然后安靜地出現(xiàn)在了臺上。陰差陽錯地仙道那天剛好也在——流川同仙道坐在最角落的角落里看照片,他們喜歡把洗好的照片帶來嘈雜的地方看,似乎嘈雜能讓那些風(fēng)景更活一些。仙道甚至沒有看到藤真上臺,藤真上臺像貓一般沒半點聲音。他一個人搬好音箱搬上效果器,他一個人插好無數(shù)根線。那一切都是那樣悄無聲息,下面的人偶爾朝臺上瞧瞧,以為是清掃場地的,便不再在意。

      然后藤真開始做效果了,開始在巨大的效果器平臺上扭動旋鈕刨弄按鈕,開始調(diào)自己的吉他,開始配效果器編碼。他將一切曲段重疊都編排好,按順序儲備進效果器,隨后伸腿勾過凳子坐下,手撫過平臺,場子里便響起了陣蒙蒙的聲音。嘈雜的人聲中,這聲音實在不真切,但仙道猛然抬了頭,流川也看了過來。

      是各種各樣的人談話的聲音,跟眼前景象一樣嘈雜,如果仔細辨認的話能聽出那是好多好多種語言合在一起的雜亂對白。最遠最遠的天邊有旋律聲音,然后有急速的電子聲,最后是很依稀很難辨認的歌唱聲。

      歌唱的聲音忽然轉(zhuǎn)大轉(zhuǎn)清晰了,卻不是藤真在唱。藤真靜靜的抱著吉他坐在效果器邊上——他也在聽。

      仙道突然站了起來,他和流川都知道,那個聲音是讓的聲音,幾年前車禍死了的讓的聲音。

      隨后鼓響了,不是電鼓,是錄音做的,去了雜音去了效果,還有很明顯的剪輯。只是剪輯被讓的聲音清唱過了中間那段空白,于是剪輯缺下的那塊也沒什么問題了,成了突然收停的沒節(jié)奏的清唱,反襯出讓的高亢聲音。然后貝斯響了,貝斯是涼的貝斯,那把貝斯是好琴,仙道永遠記得。

      藤真終于開始動了,微笑著開始刨弄他的吉他。他早調(diào)好了間奏,空下不需要吉他的地方,他就站起來撫摸幾下效果器。如果實在需要走吉他的話,就用腳下板踏式的效果器,合上弦樂合上鳥叫合上雨點聲合上汽車轟鳴聲。旋律并不多,五條而已,藤真不急不緩地調(diào)整著,懶散地就手撥弄著琴弦。因為臺上只有他一人,于是旋律似乎是從四周擴散出來般,臺下的人四處尋找著聲源,忽略了臺上的藤真,也忽略了他的每一個動作。

      這跟以前一樣,以前的藤真坐在臺上也不被人看見,安靜坐著安靜刨弦,這都跟以前一樣。

      十四歲開始藤真他們第一次出道,以一曲《憲次拉面店》成名,那是簡單的旋律,再合上嫻熟的吉他和走主旋律的貝斯!鼓點是很快很快的重鼓,唱的歌詞無非是憲次家的拉面很好吃,吃完了又去哪里哪里云云。那之后他們四人一起去了東京再逐漸分開,有分得近些的,有分得遠些的。然而從十四歲那年開始,每次的排練導(dǎo)進效果器和錄制器里的調(diào)子都被藤真刻下了碟子,存了起來。

      碟子里面有吉他線引過來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撥弄聲,有時候撥弄出好聽的旋律的話,藤真就會把他記下來,輸入進電腦。恩,貝斯線那頭的調(diào)子一貫是好聽的,涼的貝斯那憋悶的聲音總讓藤真如癡如醉,所以貝斯的編曲藤真從來不用操心,大可讓涼自己安排,安排好了排練時直接轉(zhuǎn)進電腦,剪輯一下就行了。讓拿的是話筒,里面有無數(shù)的聲音,有讓自己亂哼哼沒譜詞的旋律的哼哼聲,有涼和憲次打笑的吵鬧聲,還有藤真不斷提醒大家快點快點不要鬧了這次過了就叫外買的對話聲。

      他的房間里有三百四十二張碟子,全是那十年里每個導(dǎo)線里傳過來的錄音。每一張碟他都舍不得扔了,就都留在書架上按時間排好。十七歲到十九歲那段時間刻的碟最多,是大家剛來東京闖出名氣時排練刻的;二十一歲之后的碟就少了很多,只有三十多張,但里面旋律很完整,隨手撥弄出的旋律也能成樂句。十四歲到十五歲那段的碟最好玩,有各種聲音的錄音,是涼尋找靈感時東打西敲搞的,甚至有涼拿鼓棒打讓的慘叫聲,里面的涼哇哇大叫道:“這個好這個好,有世紀末的悲觀凄涼感覺!健司錄了錄了!”

      藤真花了三年時間把大家的零碎樂句整理成了一盤專輯,他花了一年時間聽碟子,一年時間剪輯,最后一年編曲。讓走之前的一年唱了很多曲子,能用的卻不到五十分鐘,藤真為此難過了很久。三年后的今天他終于編輯成了一張專輯,一共一百零七分鐘,是樂隊十年來的記錄和見證。

      藤真自己的吉他藤真反而沒收錄,只有在最后錄音時才會接去錄音臺那邊。于是這時的藤真就很認真地合著他那段——聆聽著隊友們的旋律,到他了,抬手撥弄起來。他真的朝臺中間張望了好幾次,似乎伙伴們就在那邊站著。然而他不得不不停地調(diào)整眼前的臺子上那幾百幾千個按鈕來維持自己同伙伴之間的默契,藤真恍惚地推動旋轉(zhuǎn)著一個個按鈕,他一個人練了好多好多次了,此刻根本不需要多注意;他的心思全放在聽上面了,他聽著涼的貝斯讓的聲音,聽著才走不到一個月的憲次咆哮的鼓聲。他聽著自己的吉他聲,奇怪,也是自動發(fā)出來一般,回神才發(fā)現(xiàn)是手自己動了,他都沒注意。

      連貫的表演,一百零七分鐘的不間斷?斓阶詈罅,突然旋律淡了下去,成了混沌的一片蒼蠅叫。仙道有些愕然,藤真怎么也開始玩電子效果了?他不是最討厭這個么?

      然后純熟的電子合成聲夾著無數(shù)失真效果和無數(shù)奇怪詭異聲響嘈雜地響起,全場人本都該群魔亂舞的,卻都紛紛停了。大家本來都是追求著后現(xiàn)代感重的電子尋找刺激的,藤真不來這套,表演倒也一直流暢地進行著,這時電子真響了,大家卻不跳了不舞了,還逐漸停了下來。人們都像在等待什么,都轉(zhuǎn)頭看去臺上,虔誠地期盼著些東西。似乎某種東西就要來了,在更雜亂跟吵嚷的電子聲中來了,來了,就要來了!

      突然混沌的電子聲中一道旋律劈開了蒼蠅叫,劈開了刺耳的電子聲。那是清晰的旋律,由吉他走的主旋律,合了管弦背景,卻沒有褪下之前的蒼蠅叫嘈雜聲。那是天光頓開的明朗,是明顯的旋律——好聽的旋律。

      那是藤真他們十四歲那年的出道曲:《憲次拉面店》。

      經(jīng)過改編的《憲次拉面店》勾起了在場人好遙遠的回憶,曾經(jīng)老一點的地下音樂迷都知道這個旋律——老一點的沒人不知道!——那些見證了藤真他們一路走來的人知道這個旋律!此刻旋律再現(xiàn),把十年前十年后都連接回來到了一個點上。那是對十年來支持的感謝,是對自己十年來的肯定,也是個記錄,也是份見證。那清晰簡單的旋律不斷變奏再變奏,貝斯走了一次主音唱了一次電吉他再走一遍民謠再來一遍,最后藤真站了起來,吉他輕輕放去腳邊,頷首下來開始唱——又是一遍。

      人們?nèi)绱思樱鞘侨绱耸煜さ男,那不但是藤真他們的十年也是很多人的十年,熟悉的曲調(diào)勾起的是很多方面的共鳴和分享,是很多方面的見證和遺忘。然后藤真唱了起來,依舊是空曠安然的嗓音娓娓延續(xù)下那組旋律,在場的很多人卻突然莫名其妙地哭了。

      藤真沒有哭,哭沒有任何用,今天過了一切都真的是過去了,他只能抓緊時間享受即將流逝的現(xiàn)在。今天過去了同伴們就真的走了,分享的東西一路走來的東西就都沒有了,以后就真的是一個人了。于是藤真很抓緊享受現(xiàn)在,他覺得讓在他左邊涼在他右邊,而他知道身后有憲次。

      完結(jié)時藤真輕輕鞠躬下臺,自己整理了線自己整理了音箱,和一切東西,頭也不回地走了。那天的流川記錄下了很多東西——流川拍了無數(shù)照片,還用攝像機錄下了全過程。然而無論是照片還是攝像機都沒辦法記錄藤真想留住的任何東西。

      那天晚上流川連夜做了一夜的暗房,其中有幾個做出來鏡頭很不錯;里面有一張照片不需要裁剪也不需要特殊曝光。那是藤真朝臺上張望的臉的特寫,那時的藤真笑了,整個演出中他就笑過那一次。仙道覺得藤真一定是在那段錄音的時候有什么好玩的經(jīng)歷,所以再聽到時就笑了。然而他們都沒有機會再問,那之后第二天,多摩川美大的繪畫天才就背上背包去了北歐——除了花形外他沒有通知任何人。

      尾聲

      仙道他們認識牧純粹是巧合,藤真在北歐時藤真媽媽突然要過來拿藤真的某把琴去保養(yǎng),卻沒有帶藤真公寓的鑰匙。本來花形有鑰匙,但居然就找不到了。危機之中花形突然啊了一聲說搞不好牧紳一那里有鑰匙。

      牧果然還留著鑰匙,便同仙道他們認識了。再見面時,是藤真車禍后被運回來那次。藤真在從東歐回北歐的路上出了車禍,昏迷下來后被使館送了回來。送他回來的參贊講了很多關(guān)于他的事,大概是說藤真在北歐東歐都很出名——依舊是地下,卻轉(zhuǎn)去了古典和新古典方面的創(chuàng)作。北歐東歐有大把的地下音樂人不走金屬路線,他們抱著提琴拿著單簧管風(fēng)餐露宿,卻依舊堅持著某種形式的新古典。藤真便是和這些人混在一起,明明只說英文和日文的藤真,沒人知道他是如何同那些人交流的。藤真去的全是最地下的地下館子,比如街邊上朝下延伸的階梯底端,或者城鄉(xiāng)交界的巷子后門。然而藤真似乎很傳奇,一路走過的很多地方人們都記得他,一問黃褐色頭發(fā)的亞洲人很多地下場子都說知道這個人,“用音樂說話的人”,他們說:“美麗的孩子!

      與藤真一起送回來的行禮物品中有一箱子的琴譜和筆記,然而由于車禍原因幾萬頁的作品全打散了混在一起,很多地方浸了水,也再看不清。花形知道那是藤真的創(chuàng)作,讀不來,拿給仙道讀,仙道說太亂了,整理不出來。于是憲次被叫來了東京,連夜過來看了,之后說這個不是吉他譜你們叫我看什么?……也不是鼓譜。

      最后才發(fā)現(xiàn)是弦樂譜,多是軍樂,還有少量的華爾茲作品,幾乎都是主題變奏曲或三段式的標準新古典音樂作品。里面夾了兩組鋼琴變奏曲,仙道一愣,馬上跑去鋼琴邊上彈出來。彈了之后在場所有人都起了個念頭:東西整理出來,一定要錄制。

      正在焦頭爛額地整理的某天下午仙道同流川再遇了牧紳一,牧紳一隨即表示如果是資金的話他一定可以幫忙。出于禮貌流川建議仙道帶牧紳一去看看藤真留下的曲譜。那之后半天牧紳一便將譜子按順序理了出來,而大家那一下午里就看著牧紳一整理出曲譜再按順序放好,最后從無數(shù)堆作品中拿出一個說,這個是未完成的,最新的……

      紙張上有些水痕,聽說藤真坐的車就是因為山雨滑下山坡出事的,看來藤真做在車上時還在寫譜子,他在車上做事時一定要開窗戶,想來紙上便有了點點水痕。

      作品的編排和排練花去了七年時間,七年里藤真一直沉睡著,未見如何老去,也不見清醒。藤真三十三歲生日那年他的交響樂作品第一次于東京音樂廳上演,是牧和仙道聯(lián)手策劃的,牧還負責(zé)了舞臺效果和所有的特效。之后三年里藤真的作品陸續(xù)登臺,先是日本全國,再是歐洲,最后是美國。然而藤真依舊沉睡著,似乎是完成了很多事后累了;牧常來看他,只要可以的話每天的護理牧都會親自來。演出的負責(zé)人是仙道的父親,第一年的演出投資人是牧和藤真的父母;仙道的父親記得藤真,他一直記得好早一天的下午茶會時藤真家的小少爺很專注地聽自己太太拉琴。牧是出名的特效專家,在舞臺特效和影片合成領(lǐng)域都很出名;藤真的演出中牧用激光做成了單調(diào)的格子或雨點,或水痕或漣漪,或腳印或互相糾纏的線條,合著音樂輕重緩急在臺后屏幕上不斷變化,整個舞臺因此顯得很安靜,很通透。仙道曾說,牧是最了解藤真的人,“……這很難得,兩人的領(lǐng)域相隔如此遠!

      牧覺得藤真會在某一天醒來,他很期待那本未完成的作品,藤真是一定不會半途而廢的人,所以牧相信他一定會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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