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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ㄒ唬
相遇,卻不是你我。
猶記得那時,她是壽王李瑁的妃子楊玉環(huán),而他,則稱自己為三郎。
一切緣自那溫婉的琴聲。他們在那兒,在驪山,不經(jīng)意地邂逅了。
曾相信自己已經(jīng)見過了無數(shù)的女子,已經(jīng)領(lǐng)悟出,這世間的那些她,即使再動人,也都不能及得上王皇后與武惠妃萬一,直至又遇見這個她,他的心竟然在微微顫動。她的琴聲,那么清明,好像能夠洞穿人心一般。悠揚的琴音中透出幾分甜蜜,正好撫平了他心中淡淡的憂戚。
一曲畢,他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閉上眼睛,好像還能感受到繞梁的余音。
“你,你是何人?”她驚訝地站起身來,看向眼前這個男子。他的鬢角略微有些花白,棱角分明的眉梢輕輕地舒展著,雖然看起來已有五十歲余,但舉手投足間,卻濃烈地散發(fā)著與生俱來的高貴與氣度。
“朕……真是好聽。我叫三郎,只是與姑娘一樣,是個愛樂之人!彼L長舒了口氣,好險,真是好險。
她沒有再答話,只是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一抹微笑從她的嘴角緩緩漾開。
她曾以為,古往今來,許多的邂逅都是故事的終結(jié),遇過了,便不再遇,也就過了。可是,這卻是她與三郎的開始。自那以后,她與他每天都會秘密相見。避開紛擾與喧囂,避開世俗與克制,兩個愛樂之人創(chuàng)造并享受著只屬于他們的美好。她若是起舞,他便擊鼓來和;她若是奏樂,他便以樂來附。
這次,竟又彈到他們相遇時的那首曲子。這曲子,是她當時有感于自己與李瑁的幸福而演奏的,現(xiàn)在竟在同他合奏。她的心,好像一瞬間就被融化了。這是怎么了,好像是動心了,可是我明明深愛著我的丈夫,我擁有這般甜蜜的生活,應(yīng)該是知足的?墒侵敝劣鲆娙,我每天都忍不住問自己,這甜蜜,真的是愛情嗎?
(二)
其實,人的欲望又怎么會有盡頭呢?
他如愿地邂逅了她,結(jié)識了他,并與她成為了知音,但這樣又怎么足夠?他要永遠的占有她,與她朝夕相對,他要她這一生只為他一個男人而活,他要勇敢地告訴她,他不是什么三郎,他是當今的皇上,是她的父皇?伤莻好女子,從外貌純粹到了內(nèi)心,如今要她怎么接受自己竟愛上了丈夫的父親這個事實?
她笑了,哭了,不知所措了。仿佛是掉入了一個不見底的黑暗深淵。若繼續(xù)往下墜,好像永遠也不能觸及盡頭;若沿著石壁往上攀爬,自己又已跌得太深。
她抬起頭,像是用盡了畢生的氣力,緩緩地問道:“你,是要做你高高在上的皇帝,還是依舊做我的三郎?”
他閉著眼,仔細地聽著這仿佛是從渺遠國度飄搖而來的微弱聲音,沉吟道:“玉環(huán),于你,我依舊是那個愛樂的三郎;可是,于天下,于百姓,于蒼生,我必須是他們的國君,這是我永遠的責任。我不能拋下你,卻也不能拋下我的子民!
她眼中的微光逐漸黯淡下來。
突然,她猛地抱住了他,“三郎,我不管了,我什么都不管了,我要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ㄈ
從借口讓她進宮做太真,到因為歉疚而為李瑁納新人,再到不顧天下人的悠悠之口,賜封她為貴妃,一步一步,細細走來,內(nèi)里卻蘊藏了無數(shù)的艱辛與阻礙。
就在那一天,他終于真正擁有她的那一天,他像是一個得到了糖果的小孩一般,恨不得將她緊緊地捧在手心,永久的珍藏。
大概人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發(fā)現(xiàn)自己所愛的人正好也深愛著自己。
她微笑地看著他。他是那樣的開心與滿足。驕傲地上揚的嘴角,微微閉起的雙眼,還有,還有,眼角那一道道細密的皺紋。突然,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刺空了一般。對,我忘了,三郎已經(jīng)六十一歲了,他比我大了整整三十四歲,我還年輕著,他卻已經(jīng)老了。美好的時光總是太倉促。不知不覺,我們已經(jīng)相識了五年,可從今以后,我們到底還能再有多少個五年?三郎,一定答應(yīng)我,你不會離開我,你若離開,便沒有我愛你了,去一個沒有人愛的地方,都不會覺得荒涼嗎?
他與她的婚后生活是無盡甜蜜的。她愛荔枝,他便為她去尋,為她從千里之外辛苦運來;他愛《霓裳羽衣曲》,她便為他起舞,同他一起教授給梨園弟子;她愛乘馬,他便叫最寵的高力士親自來為她執(zhí)鞭;他想要更多時日同她一起,她便整日地陪在他身邊……就像一對最最平常夫妻的一樣,沒有她的諂媚迎合,亦沒有他的高高在上,他們彼此平等者,尊重著,愛惜著,用最普通卻又最不普通的方式來表達著自己的溫暖。
他們不是沒有過爭吵,但因為身在帝王家,這樣的爭吵則顯得彌足珍貴。那正是她要的平等,是他要的珍愛啊。
猶記得第一次爭吵時,她成為貴妃已經(jīng)快有一年的時日了。
那是一個早晨,她剛回到宮中,便聽見下人們在嚼舌頭。一大堆宮女太監(jiān)細細圍成一團,這個說她快失寵了,那個說皇帝和梅妃好上了。梅妃?難道就是那個愛梅成性,性格風雅的梅妃江采萍?急急地趕去梅妃的住處,在那片梅林的深處,她依稀看見他正和那個女子相擁在一起。
“三郎,你怎么可以再愛別的女子?”顫抖地聲音靜靜回蕩在梅林中。她似乎聽見梅妃、那個妖物,在她的耳邊輕聲地嘲笑。
她原以為他會解釋的,不料,他突然怒了!半弈司盼逯,自當是后宮三千美人,你亦只是其中一個!自朕留你在身邊,雖一直寵你慣你,但你怎可說出這樣沒有分寸的話!力士,將貴妃送回她哥哥楊铦的住所,權(quán)當是回了娘家!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他,突然衍生出一種陌生的感覺。
他終究是一國之君,這樣的事情又怎么會為了自己一個小小女子而改變?可是,我要的只是一份一對一的專屬愛情,這樣太貪心了么?太奢侈了么?那么他往日呢,對自己的長情呢,又都是假的嗎?那這樣又算什么?為何不把我打入冷宮?為何還要讓我殘留著小小的希冀,還讓我傻傻地以為能夠再回到你的身邊呢?
她慌了。
他也慌了。
原本只是氣頭上的話,現(xiàn)在也應(yīng)當被她當真了吧。原來自己也真是離不得她。她走了,他的心也空了,連御饌也食不甘味。他風流,他花心,卻從不濫情。每次花鳥使羅致的美人,有哪個能夠讓他駐足?至于梅妃,他再愛她的風雅,也只不過把她當做這千千萬萬的美人中的一個?伤瑮钣癍h(huán),卻永遠是獨一無二的。
終于,在高力士的幫助下,他還是在傍晚時分將她接回了皇宮。他們之間的愛情,就像是經(jīng)歷過枯萎的野草,重生之后,變得更加的旺盛。
自那之后,為了她,他再也沒有看過別的女子一眼。
。ㄋ模
楊家有了女兒得寵,雞犬升天是自然的。她的哥哥楊國忠竟做了宰相,連堂哥楊铦、楊锜也日見隆遇。大姐封韓國夫人,三姐封虢國夫人,八姐封秦國夫人。
天下人都說她勾引皇帝,美色誤國,可是,她想要的只是一個真正能夠愛她的人。就算她面對的只是一個平凡的人又怎么樣,她還是會與他這樣繾綣。那些無知的人,那些妄圖把一切過錯推到她這個美麗女子身上的人,都不曾想,她這一雙柔弱的肩又怎么能扛起江山的重量?
終于,天寶十五年六月,洛陽失陷,潼關(guān)失守。他被迫倉皇離開長安,逃到馬嵬驛。
他聽見他的臣子陳玄禮在說:“楊國忠叛亂已被臣識破,至于國之動蕩,當是貴妃之誤,愿陛下割恩正法!
突然,一種無力的感覺向他襲來,軍心、天下之于他,又怎比得上一個玉環(huán)?可是,可是,可是……
望向她,他看見她輕輕地笑了,仿佛在說,三郎,有你,我這一生也就夠了。你死了,我的故事就結(jié)束了,而我死了,你的故事還很長。
對,玉環(huán),我的故事還很長,可那,已是我和別人的故事了……
……
后記:
最初對于楊玉環(huán)的認識,是從白居易的那首《長恨歌》。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我是一個憧憬著美好愛情的人。我從未想過一個高高在上的天子,也會有這么深刻的愛。玉環(huán)與李隆基,就像是平常夫妻一般,讓人艷羨。
歷史總愛把一個王朝的滅亡歸罪于當時最風華的女子?墒,玉環(huán)也好,褒姒也好,這個結(jié)果都不是她們想要的。美人不笑,自有人上前討好。
最后的結(jié)局,我沒有寫出玉環(huán)被賜死的場景,這是不忍。我最恨分離,然而最凄美的故事,又注定要分離。也許張愛玲說得對,每段感情開始的時候都有它存在的理由,結(jié)束時也有它結(jié)束的必然。
插入書簽
一直感嘆于世間很多不完美的愛情故事,特別是楊貴妃和李隆基。
他們是一雙碧人兒,卻生錯了時代。
這樣的不倫之戀,也因為錯過與美過而愈加耀眼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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