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PAGE篇
白云深處,一座高山磅礴立于群巒之間。
云霧繚繞中,似有蔥郁密林覆于其上。
偶爾一字鳥兒排開飛過,輕鳴回蕩。
幾縷日光穿云而出,給天地間的一切綴上一絲迤邐,好似人間仙境。
山頂?shù)哪硞洞穴里透出一絲異樣閃爍的光。平常人大概永遠也不會發(fā)現(xiàn),這個深藏于密林中看似只能允許一人通過并且險象環(huán)生的穴口,實際上是一條通道。
進入穴口前行約九百米,便可見一石室豁然中開。
雖說是石室,但這個空間看起來卻巨大無比。
向上望去,幾乎估算不出天花板與地面間的距離。
而放眼周身,有溪流自肉眼不可見的遠處淌過腳邊,叮咚不息。
藤蔓綠樹,花鳥魚蟲,竟都是見所未見的品種……
這一切,全都籠罩在一層蒼色的淡霧中,顯得極不真切。
石室深處,有一間青灰色的類似于宮殿的建筑。
此時,宮殿入口處的大堂里,有一位白發(fā)赭衣的老者,正踱著步子。
從他深深周期的蒼白色長眉中便可以看得出,他此時一定十分焦急。
“愛卿,可是在為星君擔心?”不知踱到第幾個來回,老者忽然聽見從大堂一側(cè)的門口處傳來聲音。
循聲望去,只見一人從殿內(nèi)走出,一身白中泛金的衣著,顯得無比尊貴。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老者停下步子,添了一口氣,“這都過了多少個時辰了,怎么還不見星君回來呢?”
“以星君的神力,定當不會出現(xiàn)意外!卑滓氯寺冻鑫⑿Γ允緦捨。
“唉……現(xiàn)如今是,物似人非啊……”老者下意識地望了望殿門口,遂又轉(zhuǎn)頭看著白衣人,“此次災難已超出了老夫的控制,星君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人神與自然神的平衡,終于要被徹底打破了嗎?”白衣人的眼底漸漸泛出一絲憂慮。
“陛下……”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聲音打破了室內(nèi)的沉寂。
宮殿厚重的大門轟然中開,一個紫發(fā)紫衣的人邁了進來,而且他的手上,還抱著一個人。
看清來者,老者深深地吐了一口氣,但看見紫衣人那張冷若冰霜的臉孔后,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白衣人絲毫不落地將老者的反應看在眼里,后又向紫衣人手上抱著的人望去。
是一個很普通的男孩子,大約十四五歲。他雙目緊閉,明顯陷入昏迷狀態(tài)。但從他緊皺的眉頭可以看得出,在昏迷之前,他肯定遭遇到某些難于應對的事情。
“他……”忽然感受到某種似曾相識的波動,白衣人有些心驚,他抬眼向紫衣人望去,希望得到某種證實。
只見紫衣人點了點頭,幅度雖然不大,但卻十分用力。
“哎喲,我的陛下,我的星君,拜托你們兩個就不要打啞謎了好不好?有沒有水可以告訴我,現(xiàn)在那邊到底是什么狀況?啊?”老者看這兩人神交意會,卻不給自己一個說法,急得連手都開始抖了起來。
“這一次真的是自然神的力量,極為罕見的山體滑坡和大規(guī)模泥石流一并肆虐,而人類的探測儀器居然一點先兆都沒有抓到……”紫衣人的眉頭愈皺愈深,“時值旅游高峰,各路登山滑雪的愛好者都聚集在這里,旅館和民居都人滿為患,可是這場災難來得毫無征兆而且破壞力空前,所以,那一整片區(qū)域幾乎都沒山體碎片掩埋,無一人生還,除了……”紫衣人看向懷中的少年,他此時正好微微扭動了一下身體,緊皺的眉頭仍然沒有任何放松的跡象。
“僅此一人?!”老者倒吸一口涼氣,隨即斂眉向仍然昏睡的少年望去。
起初他并未發(fā)現(xiàn),男孩的身體周遭,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青光,時隱時現(xiàn)。
而當初由于心浮氣躁,他也并未察覺——若是普通人類來此宮殿,必定會造成靈流紊亂,引起他的注意,而這個男孩在被星君帶進來的時候,殿內(nèi)靈流非但未曾亂過分毫,而且似乎,有和諧加強的趨勢。
“……難道……他是?!”老者回頭望向白衣人,目光中帶著明顯的驚詫。
只見白衣人朝他點了點頭,然后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他口里輕輕念了幾句不知名的咒語,并應空無一物的手掌上空,忽然慢慢浮現(xiàn)出一塊石頭似的輪廓。
那是一塊紫色的水晶,散發(fā)著醒目的光輝。
在它完全凝成實物的那一剎那,它與男孩周身的光圈像引起了共鳴斯的,同時變得刺眼異常。
“愛卿,你乃山神,受神職所附,百年才上天庭一次,自然不熟悉這股波動……”白衣人握住落下的紫晶石,看向星君懷中的少年,心緒變得有些復雜,“只是……五百年了,沒想到還能見到你,在這里,以這樣的方式……”
他醒來,第一眼看見的,是無盡的虛無。
陣陣煙霧絞纏著,然后在幻化成彼此的形狀之后分開,然后再與別處的煙霧絞纏,再分開……遠遠近近充斥著他的整個視野,構成一種奇異的景象。
“你醒了?”一個聲音打破他的臆想,讓他片刻間覺得無所適從。
他只是本能地轉(zhuǎn)過臉,朝向聲音的來源。
眼前有三個人影,他們裝容各異,可卻都長發(fā)束冠,長衫飄然,不似凡人。
“……人死了,不是應該下到陰曹地府嗎?”張了張嘴,他發(fā)出有些干澀的聲音。
“你以為,自己已經(jīng)身故?”白衣人看著他,目光有些玩味。
任何人自昏迷中蘇醒,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不是應該先張望四周嗎?看見旁人,第一句話不是應該問‘這是哪里’嗎?他不明白為何這位少年會流露出與年齡如此不符的淡然。
“我爸媽死了,旅館里的人都死了,山上山下,連同當?shù)氐木用瘛蠹叶妓懒恕械娜吮緛矶奸_開心心度假的……”少年的目光漸漸失去焦距,似乎陷入某種回憶,“為什么……突然之間都死了?為什么……只有我還活著呢?”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仿佛不帶一絲生氣。
它不會忘記本來沉浸在歡快氣氛中的人們是如何不可置信地迎來那場災難的,它更不會忘記父母是如何努力想用單薄脆弱的□□在絲毫沒有機會反抗的自然之力下保全自己的……
在一切都歸入黑暗之中的那一刻,他知道大家都死了。
所有的人都被活埋在黑暗的泥土中,像一塊塊化石,隨著滑坡和泥流滾動碰撞,最終靜止,被永遠地塵封、固定。
他知道,在那個窒息的世界里,有無數(shù)的靈魂在慟哭哀號。
因為得不到引導,無法被解放,無法去他們應該去的地方。
雖然一直以來,他只有觸覺能感受到靈體的存在,但那時,他卻能異常清楚地接受到六感以外的知覺。
“這個世界上,是有轉(zhuǎn)世輪回的吧……”他喃喃地問,視線繼而轉(zhuǎn)到白衣人的臉上。
白衣人看著他,目光深沉,然后像在做著鄭重的承諾般,點了點頭。
“……那就好……”少年覺得一直堵在胸口的一股氣終于釋放了出來,那一刻,竟有一滴淚珠順著眼角蜿蜒而下,“那就好……”
溫熱晶瑩的淚珠越來越多,模糊了視線。
少年終于慢慢展眉,然后沉沉睡去。
開闊的天地里,有一片花海,黃燦燦的,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耀眼。
仔細一看,那是一朵一朵的向日葵。
可就在看清的那一剎那,花海消失了。
廣袤的天地里就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
忽然,他聽到了一個笑聲,遠遠的,細碎的。他環(huán)顧四周,在遠處看見一個小小的穿著純白衣裙的女孩,她天真地笑著,向自己跑來。
女孩越來越近,身體也越來越大,跑著跑著,就從一個幼童變成一位少女。
他盯著她,覺得有些眼熟,卻怎么都想不起來那個女孩子到底是誰。
忽然女孩子哭了,她無比悲傷地看著他說,“為什么你們都要離開這里?為什么?”
他被弄得有些手足無措,雖然他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還是下意識的伸出手去想要拭去女孩臉上的淚水。
可是下一秒,他的手從女孩的身體穿了出去。
他像被燙到了一樣收回手去。
女孩仍舊低著頭哭,完全沒有注意他的動作。
于是他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想要試探什么。可是這一次,在他的手穿過女孩身體的同時,女孩的身影陡然變成了黑色并迅速擴展到整個空間。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但是卻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干些什么,因為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他放下手臂,小心地挪著步子,希望找到出口。
突然前方出現(xiàn)一道幽藍的光線。
他停下步子,抬眼望去,那是一個身著黑袍的人,臉被衣袍遮住大半,看不清楚長相。那人的手里握著一支長長的權杖,那幽藍的光線正是權杖散發(fā)出來的。
黑暗漸漸變淡,他發(fā)現(xiàn)黑袍人的四周又出現(xiàn)了四個人,一個一身黑衣,一個一身白衫,一個長著馬臉,還有一個長著牛頭。
他們手持兵器,神情肅穆,好似如臨大敵般。
他的心跳開始加速,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而此時,眼前的五個人轉(zhuǎn)過身,向著遠處走去。
他想問他們要去哪里,可是怎么都發(fā)不出聲音,他想跟上他們的腳步,但卻怎么樣都無法動彈。
他就站在那里,看他們越走越遠,然后在某一刻驚異地發(fā)現(xiàn),那無人的背后跟著無數(shù)的人群。
他知道那些看起來像人的東西已經(jīng)不是人了,那些就是靈體……散發(fā)著幽冥的光,虛無縹緲的存在。
浩浩蕩蕩的隊伍緩慢前行著,所有的人似乎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他就那樣代代地站立著,仿佛一個見證者。
跟隨者隊伍的,還有漫天飛舞的大大小小的蝴蝶,它們散發(fā)著微弱的光,好像要在無邊的黑暗中給浩蕩的隊伍星星點點的能夠為他們指路的光明。
那是……在渡靈嗎?
在隊伍最前端的那些人……是冥界的神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隊伍的最末終于從他的視野里消失了。
待他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終于可以動了之后,天地開始扭曲。
一切混沌起來,像深色厚重的顏料在互相抗拒中融合,又在相互融合中彼此抵抗。
突然,他覺得什么東西緊緊地抓住了自己的腳!
他低頭看去,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卻連驚叫出聲的力氣都沒有了——地上的泥土里,冒出成千上萬的手,沒有皮膚沒有血肉,僅僅只有骨架。
它們張牙舞爪,像是要爆發(fā),像是要毀滅一切。
他掙扎著,但是抓住他身體的手越來越多,力氣越來越大……
“不……不要!”他粗重地喘息著,聲音在空曠的世界久久地回蕩著。
“若是無力渡靈,被那些魔吃掉的,就會是無辜的靈魂!币慌,白衣人平靜地說。
“那是夢?還是現(xiàn)實?”他順了順氣,很艱難才說出了一句話。
“……是夢,也是現(xiàn)實……”白衣人嘆了口氣,“人神的力量在慢慢地減退,地府也與天界一樣,在慢慢地崩塌,于是空間開始混亂交錯,魔便由此而生。”白衣人看著他,發(fā)現(xiàn)他正緊緊地盯著自己,眸子里似乎有某些東西在閃動。
“你,愿意幫助冥界渡靈嗎?”
“……”他張了張嘴,肯定的答案就在嘴邊卻怎么都說不出。
是了,愿意又如何?他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凡人,災難來臨時只能眼睜睜的等待滅頂?shù)姆踩恕?br> 雖然自小就擁有能夠通過觸覺感受到靈體的特殊體質(zhì),但那始終并非一種強大的能夠稱之為“有幫助”的力量。
他咬緊牙關,默默低下了頭。
“擔心自己力量不夠?”
他猛然抬起頭,直勾勾的看著白衣人,只見他從大大的袖子中拿出一塊石頭。
“這個是紫晶石,我現(xiàn)在把它送給你。”
他木訥地接過石頭,不明白手上這塊小小的東西有什么作用。
“天界從沒有一種礦石是紫色的,那樣妖冶的顏色從來只在地府出現(xiàn)。但是有一種特殊的情況可以讓天界一塊普通的石頭變成通透如水晶一般的紫色,那就是,位列上九天的大神仙逝之前將自己的靈力完完全全地封存其中,石頭便會在強大的靈力影響下改變形態(tài)。”
他看看白衣人,隨即又看看手上的石頭,良久,便用雙手緊緊地握住了那塊沒有溫度的晶體。
“我愿意幫助冥界渡靈,我愿意……盡全力幫助冥界渡靈!”他說得十分用力,以至于一句話結(jié)束之后喘息數(shù)秒才平復呼吸。
白衣人只是淡淡地看著他,然后淡淡地笑了。
“陛下……”
云端之間,一襲白衣隨著勁風咧咧作響。
“我們已將少年送回地上!弊弦氯松锨耙徊剑瑴\淺作了一個揖以示意。
“哦,辛苦了!
“陛下,要說望日司命當年墮入輪回之前,應該已經(jīng)封住所有靈力,為何他的今生還會擁有靈力?雖說波動微弱,但卻在自然神造成的災難下也能保全性命,這實在是……”白衣人的另一側(cè),禇衣老者捋了捋長長的胡須,嘆道。
“司命一職本可有可無,但不記得從什么時候開始,每次當選司命的天神總能在繼位百年之后得到上九天級別的神力,而上代的望日司命,更是神力可超九重天眾神之和,你們有沒有想過為什么?”白衣人仍只是立于云端,遙遙遠眺。
他身后的星君與山神兩人面面相覷。
“其實那都是天庭密不可宣的過往……”白衣人嘆了口氣,繼而又道,“五代以前的大司命曾為了救活一個凡人而不惜下界去到地府,只可惜冥界已有嚴酷的律條,當時的冥王又是極其公正無私的人,于是迫于無奈,大司命與魔簽訂了契約。從此天庭大司命一職的選舉三千選一,但剩下來的那兩千九百九十九位神仙并非就只是單純的落選而已,他們的血和精魂會被用來做祭祀,給地府的魔提供了強大的能量,魔保證當初大司命欲救之人與神齊壽,與此同時,大司命自身的神力也得到大幅提升。”
“但是……陛下……這樣事情怎么可能不被天庭察覺呢?”星君一臉的不能理解。
“紙本來就包不住火,只是那魔身份特殊,”白衣人轉(zhuǎn)過身,面對著星君及山神,“他是人神與自然神的結(jié)合,在地府暗自修煉千年,靈力之強無法想象。”
聽到這里,星君山神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于是千年前天界損兵折將,幾乎用盡上九天所有人神的之力才將那魔與其一干爪牙封印。但同時,上九天眾神紛紛往生,神位虛空,而就在這個時候,當初封印那魔的結(jié)界中心出現(xiàn)了一個嬰孩,不可思議的是,他繼承了先代所有大司命的記憶和神力。原本以為,一場浩劫就要來臨,可直到三百年,也就是他長為成人之后,他才來到天庭,并且表示,他愿意坐守天界,維持自然神與人神的力量平衡,甘愿為先代所有因那份契約而死的天神折壽祈禱福,同時為與魔定下契約的大司命贖罪!
“那個人,就是望日司命?”沉默數(shù)秒,星君忽然詢問道。
“出現(xiàn)在封印魔的結(jié)界中心?該不會……他還擁有自然神的力量?”山神有些疑慮地看看星君又看看白衣人,說出自己的猜想。
白衣人只是對兩人緩緩的點了點頭,復又轉(zhuǎn)過身去眺望著遠處的山巒。
“數(shù)千年來人神的力量一直在消退,而自然神之力有增無減,望日司命為求平衡以幾乎將人神之力耗盡大半。而三百年前玉龍盤被毀一役,望日司命拼盡人神之力只為治水……所以,封于紫晶石之內(nèi)的,其實是他全部的自然神之力,而最后殘存的一點點微薄的人神之力則仍留在體內(nèi),陪同他轉(zhuǎn)世輪回,這大概,就是他今生仍有靈力的原因吧……”
那一年,沒有人知道那場殘酷的災難之中其實有一個幸存者,所有人都以為,那次無一人生還。
所以直到今時今日,每年世界各地的人們都會或有意或無意地前去那里悼念逝者。
每一年悼念的人群中總會有一個不太高的東方少年的身影,他的脖子上面,總是掛著一條用紫色水晶做墜子的項鏈。
大概也沒有多少人知道,其實那塊看起來普通的水晶,擁有著連通這個世界與那個世界的能力。
而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東方少年,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為了保證每一個曾經(jīng)存活于世的人的靈魂能夠輪回轉(zhuǎn)世而戰(zhàn)斗著。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