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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月色穿過淡淡的云霧,皎潔的光華籠罩著整個長安城,安靜而寧謐。
皇甫端華——剛剛上任右金吾衛(wèi)郎將,難得沒有和同僚醉死在某酒樓子里,而是靠著自家水亭的欄上,端著酒盞一點(diǎn)點(diǎn)的品。眼光迷迷蒙蒙地看著光輝四溢的月光,直到背后有人拍上他的肩膀,才含糊地說了一句:“瑯琊啊,你說這月色果真如女子般雅然啊。”
“你的腦子里面除了酒和女人,就不能裝點(diǎn)別的么?”來人一身白衣,絲緞的料子上繡著精致的紋樣,在月光下居然微微散出光來。襯著儒雅的無奈的表情,倒真有幾分天仙下凡之姿。
“嘿嘿,知我莫若瑯琊也~”剛剛還一副醉生夢死的紅發(fā)少年,‘噌’地跳下靠欄,一手?jǐn)r上好友的肩膀,“怎么,終于脫身了?恩恩,紅袖香,你好小子艷福不淺嘛!
“去去去,一身酒氣。什么艷福!”李瑯琊舉起袖子湊到鼻子前嗅了嗅,挑起眉,漂亮的鳳眼一轉(zhuǎn),看了皇甫端華一眼,沒好氣地說,“剛才出來的時候正好遇上皇姐了!
“切!被矢Χ巳A失望地撇了撇嘴,“還以為是張知府家的小姐呢!
“你腦子裝點(diǎn)別的行不行= =||||”李瑯琊端起扇子扇了幾下,想把身上沾的女兒香扇掉。
“不說了!倍巳A一手拉起李瑯琊,一手勾起石案上的酒瓶子,“我之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家還有個地方景色好得不得了的,帶你過去看看。上次去的時候看見有螢火蟲,現(xiàn)下天氣更熱了,說不定會更多呢!
“哎?”李瑯琊被他拉得一個踉蹌,然后急急跟著邁小步,“現(xiàn)在去?不好吧,皇甫大人的壽宴,你這當(dāng)兒子的缺席這么久……”
“哎!老頭兒子多著呢,不缺我個不成器的!倍巳A興致勃勃,倒是什么都不在意。
兩人穿過長廊,拐過幾處院門。皇甫府兩人都是極為熟識的,先是走過幾處東廂的園子,繞過南園,穿過伙房,被端華拉著走過幾乎小半個皇甫府,最后走進(jìn)一處被老樹野草隱住的園門的時候,李瑯琊才開口,“端華,你不是在耍我吧,這里不是你自己園子的后面么?怎么拉著我繞這么一大個圈?”
李瑯琊仰起頭看著被高大的柏樹遮蔽著,隱約露出翠色的琉璃瓦。紅漆的涼柱,雕著祥獸的檐壁。不是這個紅發(fā)笨蛋的涼室還是誰的?
“哼哼,這個你就有所不知了,這個廢園雖然就在我園子的后面,但是在我那里是不通路的,要進(jìn)來只有我剛才帶你走的這條而已。而且……”端華的時候微微一頓,成功引起了瑯琊的好奇,“聽說這園子里有……”
“有?……有什么……”李瑯琊吞了吞不覺涌進(jìn)嘴里的唾液,手不自覺地捏緊了袖子。
“有狐仙!”端華的時候突然拔高,嚇得李瑯琊一個哆嗦,“騙你的啦。”端華無所謂地拍拍李瑯琊的肩膀,讓他放松些,然后拖著他進(jìn)里園子,“我想這里原來應(yīng)該是放置雜務(wù)的,房子里面有很多書啊畫的,還有些亂七八糟沒什么用的東西。雖然這里已經(jīng)廢置了,但是屋子外面的景色還是很不錯!
端華拍拍池子邊的一塊石頭,然后大大咧咧地坐了上去,朝著還在四處張望地李瑯琊招了招手,示意他坐過來。
原來被端華的一驚一乍嚇到的李瑯琊,環(huán)視四周,心里還是有點(diǎn)毛毛的。但是靜下心來,發(fā)現(xiàn)這里的景色真的很美。
園子的西南處有一小片竹林,小池塘的水一直延伸到了那片竹林里,池塘四周點(diǎn)綴著嶙峋的假山石,明明是人工雕琢,但是卻有著隨意的自然和可愛。今晚的月色很好,月光暈染著整個院子,暈陶陶的。
接過端華遞來的酒盞,喝了一點(diǎn),就看見竹林出有熒綠的光點(diǎn)在跳動。一點(diǎn),兩點(diǎn),漸漸越來越多,帶著安寧的氣息。
“螢火蟲來了。”耳邊是端華興奮的笑聲。
然后和端華舉杯暢飲了一翻,到最后不是覺得人有點(diǎn)暈陶陶,而是整個腦子都成了糨糊,稀里糊涂地也不知道怎么的回到了自己家。
【二】
次日。是好幾天前就和安碧城約好了的,幫著照看一下店面。夏末快要來臨,水精閣的生意大約是特別的好。李瑯琊到店里的時候,安碧城正在一樣一樣把新進(jìn)貨的珠釵放到木架上。金的銀的步搖玉簪被放置在猩紅色的絨布上,特別的耀眼,讓愛美的姑娘們看得目不轉(zhuǎn)睛。
李瑯琊坐在臺閣里,看著安碧城帶著笑細(xì)細(xì)地為客人介紹一件件的珍玩,慢慢地發(fā)起呆來了。
直到安碧城將幾只釵子收進(jìn)一個黑漆木盒打包起來,李瑯琊才閑閑地問了句:“可是要外出?”
“嗯。給胡家的小姐送幾樣首飾!卑脖坛且贿呎f一邊用了一塊靛藍(lán)色的棉布把木盒細(xì)細(xì)地包裹起來,提到手里后,笑瞇瞇地看著李瑯琊,“麻煩殿下走趟了!
“哎?!我去么?不太好吧……”李瑯琊有點(diǎn)為難地看著安碧城。
“當(dāng)然不是你一個人去,是和我一起去。我可不希望我回來的時候,我店里的東西又被人用幾十文的價錢賣出去了!卑脖坛遣[起了眼睛,不緊不慢地說到,“記得因?yàn)樯洗蔚钕聺M心歡喜的交易啊,讓我被來店里淘‘便宜’貨的人騷擾了大半旬呢!
“咳咳咳!那我們走吧。”李瑯琊一陣猛咳,用手遮住眼睛,不敢看安碧城的眼睛,“只是店里沒人看,這合適么?”
“無妨,朱魚就在后院整理東西,已經(jīng)讓他出來看店了。我們這就走吧!卑脖坛莻(cè)頭微微一笑,提著布包跨出了店門。砂金色長發(fā)隨著動作起伏,辮子末端的鈴鐺發(fā)出清越的響聲。
李瑯琊跟在安碧城的身后,步出小巷,繞過幾條街,越走越覺得眼前的路熟悉,“碧城,這條路好像是去端華家的吧,皇甫府附近好像并沒有一家姓胡的……”沒等李瑯琊說完,安碧城已經(jīng)停下了腳步,兩人停在皇甫府的東北角院墻旁。
一棵巨大的槐樹的樹枝斜斜地從皇甫家的院墻里伸出來,將皇甫府旁邊的胡同入口完全籠絡(luò)到了陰影里面。明明是陽光明媚的早上,那被掩蓋的小路卻似傍晚一般昏暗。
安碧城收了遮陽的竹傘,率先走進(jìn)胡同里。
李瑯琊只感到又一絲的驚奇,大約是因?yàn)檫@狹窄的胡同一直掩蓋在陰影里面,所以才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吧。
跟著安碧城一直走,李瑯琊一直抬頭看著院墻那邊的皇甫府。曲曲折折的胡同就貼著皇甫府一直延伸,看著越來越熟悉的墻內(nèi)建筑,李瑯琊迷迷糊糊地覺得這條路好像是昨天晚上才和端華走過的呀。
可是明明又有著不同。
昨日是在端華家里,今日卻是在府外。
大約是因?yàn)橐宦飞蠘涠鄩Χ嗟腻e覺吧。
李瑯琊恍著神知道踢到了地上一塊不平的青石,一頭撞到了安碧城的身上,才發(fā)現(xiàn)胡府已經(jīng)到了。
安碧城被李瑯琊突如其來的一撞,嚇得險些掉了手上的木盒,沒好氣地抱緊了盒子,“我的殿下,走這么一小段路您也能發(fā)呆啊!
“啊!”李瑯琊如夢初醒地看著安碧城微蘊(yùn)的眼睛,不好意思地笑笑。
兩人站在門外,等待通報。
李瑯琊抬頭看著雖是不大卻顯得精致的胡府大門,說到:“這胡府的位置好生難找啊,我本以為我對皇甫府的周圍夠熟悉了,這么多年倒是真沒發(fā)現(xiàn)這地方!
“世家府院的建造大多在意風(fēng)水,有些就著地勢讓出來的一些土地,也會讓些不在意風(fēng)水的商人購下作為別莊的。沒什么奇怪的!卑脖坛遣簧踉谝獾臄[擺手。
去通報的小童,轉(zhuǎn)身開了大門,請兩人進(jìn)去。
胡府不大,穿過四合院,一條回廊就到了胡小姐的院子了。
院子?xùn)|南角有一小片竹林,蜿蜒出一條流水在院子里聚成一小片池塘。假山流水小橋,院子的建造竟是和端華家那廢棄的小院一般,只是如同鏡像一般折返過來。
莫不是那院子和閣樓都有著人每天打理的痕跡,李瑯琊幾乎要以為這幾是端華家那小小的廢院了。
小童禮貌地請了兩人進(jìn)了主廳,上了茶后站到了一邊。
然后就聽到內(nèi)室一陣輕靈的腳步聲,隨著珠簾的被挑開后叮咚作響,一位婷婷裊裊的少女帶著面紗走了出來。
梅子紅的羅裙堆出耀眼的色彩,裙擺處繡了大片火焰的花紋。輕薄的暗紅色色長紗披肩隨著步子劃出一片艷麗。同色的面紗覆蓋了精致的妝容,更顯得一雙眼睛秋水盈盈,柳葉眉心中間一朵額妝千嬌百媚。
好一位風(fēng)華絕代的嬌艷佳人。
縱然是見慣了宮里的美麗嬪妃公主的李瑯琊也不由得看傻了眼,心里想的卻是:這般美人竟然就住在端華家傍邊啊,若是讓他看見了,卻是要落個失魂落魄的病癥不可。
胡家小姐見了安碧城身后的李瑯琊微微一怔,隨即坐到了兩人對面。
“沒想到今日安先生,帶了朋友前來啊。”
語出若鶯啼,婉轉(zhuǎn)嬌嫩。
“知道小姐的情況,所以多帶個人來,避避嫌!卑脖坛切πΓ_了布包漆盒,“這些都是今年最新的款式,原料是產(chǎn)自秦西的陰銀。特殊處理過,年久亦不容易晦澀掉……”
等胡小姐挑完玉簪銀釵,已是中午,和胡小姐禮貌地寒暄過后,正準(zhǔn)備離開。
走到院門時,突然被胡小姐叫住,等回頭應(yīng)聲時,卻是見到胡家小姐欲言又止的神情,終究是道了句慢走后又回到了屋內(nèi)。
【三】
三伏天的中午,陽光不是一般的毒辣。路上的行人不多,到是路旁的大樹上的知了吵得人心煩氣燥。
安碧城一手舉著傘,一手拿著扇子猛搖。跟在他傍邊的李瑯琊臉如有所思的樣子,走得心不在焉。
“你是在想什么呢?這么出神?”安碧城綠色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帶了幾分笑意,“是否方才的絕色佳人讓殿下魂不守舍了?哎呀呀,那可不行,人家可已經(jīng)是名花有主的了!
李瑯琊突然聽到安碧城的打趣,不由得臉一紅。
說真的,他的心思的確是在方才的所見上打轉(zhuǎn),不過到不是在想胡家的小姐,而是那和端華家廢院極為相似的胡家府。
“居然臉紅了!莫不是被我說中了吧?!”
“才不是!崩瞵樼鹩行⿶琅赜檬稚系恼凵热デ冒脖坛堑氖郑瑓s是被安碧城微微一施力擋了回來,“我是在想,那胡家小姐的院落和我在端華家看的一處小院極為相似罷了。”
安碧城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本是打趣地看著李瑯琊的目光轉(zhuǎn)向了正前方,一副少見多怪的語氣說到:“這有什么奇怪的?京城起房子的工匠來來去去就那么幾家,建起來的屋子相似也不是什么大事情。見天色也合該是午飯的時間了,殿下就在我家吃飯吧,下午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說到最后安碧城的語氣不禁帶了幾分愉悅,李瑯琊幾乎要看到安碧城的身上隨時會長出幾朵小花來。
正午毒辣的艷陽后,空氣似乎沒有那么令人窒息。
李瑯琊坐在店面的后堂,翻閱著安碧城剛收集到的怪談抄本;ㄑ,愛恨離愁的故事里不知有幾分真假。
朱魚沒精打采地在前堂打理著店面,安碧城又出外了。三伏天頂著大太陽一次又一次地出門,李瑯琊不得不佩服安碧城對金錢的熱愛。
本以為要晡時再和瑟瑟一同回家的,不過末時三刻。端華就帶著同僚跑到水精閣來了。說是弄到了幾壇上好的荔枝酒,非要李瑯琊到他家去小酌幾杯不可。
李瑯琊本是答應(yīng)了安碧城幫忙看店的,這時要走也不好,不走又糾不過端華。最后是端華用了一壇桂花釀,把同僚賣在了水精閣當(dāng)替補(bǔ),自己拉著李瑯琊跑了。
端華拖了瑯琊轉(zhuǎn)進(jìn)廢院,在池塘靠陰處已經(jīng)布好了些酒菜。端華隨手拍了拍池塘邊上的青石,就坐了上去。取了只酒杯,悠悠閑閑地品了起來。
李瑯琊看著端華翹班翹得理所當(dāng)然,還很有準(zhǔn)備地喝起小酒哼起小曲,就覺得這人也太過會生活了。嘆了口氣,也跟著席地而坐。
天又些熱,然而坐在竹林溪水間,卻是非常雅致的。
端華已是喝到半醉,躺在石頭上懶洋洋地和李瑯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瑯琊啊,這幾天我老是做一個夢啊,夢里有位小姐真是美得如同仙女下凡啊。你說我是不是快要遇到真命天女了~~”
李瑯琊無力地翻了個白眼,“端華,不是我說你。你一年三百六五天里有三百六十四天都在夢美女,還有一天是夢到我借錢給你!
“哎!怎么能這么說?!我們是好朋友好兄弟啊……”端華眼睛瞪得圓圓得看著李瑯琊,半晌覺得沒什么意思又躺了回去,“這次不一樣啊,我可是一連著幾天都在做同一個夢啊,夢里的仙子站在這池水邊,一雙眼睛是欲語還休啊!
“哦~”李瑯琊敷衍的應(yīng)了聲表示很感興趣,“那美女又對你說什么?”
“咳……那到?jīng)]有。”
“我還以人家說了‘非君不嫁’,讓你春心打動了呢!
“我怎么聞到了股酸味?”端華挑挑眉伸了伸懶腰。
“大約是你喝的桂花酒錯味兒了……”李瑯琊接過端華遞來的酒杯,給他倒?jié)M了;仡^遞過去的時候,就見端華伸手來取,卻是腳底一滑,仰面朝后倒了下去。李瑯琊伸手想抓住端華的手,卻只碰到一片衣袖就聽到一陣巨大的水花聲。
端華人已落入水中。
“端華!”
池水不深,端華跌入池中不過一刻間,水面激起的漣漪還沒有平復(fù),一圈一圈地打著旋,端華卻是不見人影。
“端華!端華!”幾聲呼喚沒有人回應(yīng),李瑯琊擰緊了眉毛,脫了鞋就想往水里跳。鞋子脫了一半才想起自己不會游泳,咬咬壓牙轉(zhuǎn)身就跑出院子去找人幫忙。
方才院子還坐了兩人把酒言歡,片刻之后空無一人,只得滿園的桂花香和幾聲蟬鳴。
李瑯琊帶了幾個小廝轉(zhuǎn)身回廢院,卻是圍著皇甫府繞了幾圈都沒找到回去的路。李瑯琊已是滿頭熱汗,不知道是熱出來的還是急出來的。
分散了人手去找端華,只有兩個小廝跟著李瑯琊跑,左轉(zhuǎn)右轉(zhuǎn)后,終于找對了路,李瑯琊先了幾步跨進(jìn)院門就喊:“快快,端華就掉那池里去了。你們……”
話沒說完一回頭,卻是不見了方才還跟在他身后的小廝。忽然又聽見本是落了鎖的廢院小樓的門‘呀’地一聲輕響開了。
【四】
端華本是半躺在青石之上,見李瑯琊遞了酒杯過來,側(cè)了身子去接。卻忘了在池邊的青石長滿了青苔,異常濕滑。靴子蹬在上面,一滑便仰面向后倒了去。
‘噗通’一聲,栽進(jìn)池子里去了。
本是半人深的小池子,端華落進(jìn)里面卻像是沒了底似的。
撲騰了半天硬是沒能浮上來,突然耳邊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公子,抓住我的衣袖。”
掙扎間握到一條軟軟的布條,一用力就浮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咳!”渾身濕透,嗆進(jìn)了不少池水的端華,抹了把臉上的水。抬頭看見的不是李瑯琊,卻是一個身穿梅紅色錦裙的女子,正帶著擔(dān)憂的眼神看著他。
“呃……”突見美女,卻是狼狽不堪地半泡在水里,端華一時之間也有點(diǎn)說不上話,倒是站在池邊的女子先一步退了開來。
“公子先上來換件衣裳吧。”說罷便先一步走進(jìn)了身后的小樓。
端華爬上了岸,眼觀四周,卻發(fā)現(xiàn)與自家的廢院完全建筑相反,一時間也大感詫異。回頭再看那婀娜的女子,原來剛才他拉住的是這女子衣飾上的一根彩帶,現(xiàn)在帶子隨著女子的走動,在地上拖出一條濕痕。
端華換了衣衫,就聽到院子外李瑯琊的聲音,推了門出去,就見李瑯琊呆呆地站在院門處看著自己,連嘴巴都還維持著方才說話的半張。
“端華?你方才不是掉池子里了么?”
“是啊,不過剛才有位小姐……”端華話沒說完,紅衣女子便走了出來,看得李瑯琊又是一呆。
“胡、胡小姐?!你怎么在這兒?”李瑯琊下意識地看了一下四周,卻發(fā)現(xiàn)此地已然不是皇甫府中的廢院,“。∥以趺磿谶@里?”
“李公子。”紅衣女子恬靜地看著李瑯琊,垂下眼簾,“兩位不必驚慌,我本無惡意。詳情請入內(nèi)一談吧!
“這里是池子的另一邊,所以兩位可以看到這里的景象都是與真是相反的。早上的時候,是我拖了安先生請李公子過來的,我悄悄在李公子身上放了一方絲帕,本想著借公子之手已化解皇甫公子的水厄的,沒想到并不能阻擋!
“絲帕?”李瑯琊錯愕地從懷里摸出一方絲帕,放在了桌上,“這……我有點(diǎn)不太明白。”
“若是要說清楚……故事可能太長了。你們愿意聽么?”女子抬眼帶著深深地感激看向端華。
端華被看得臉上一熱,說到,“小姐但說無妨!
“那是個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我本不是什么胡家的小姐,你們可以叫我阿雪!焙┯坏皖^,眼睛飄出房門之外,“我原是住在山上的,那年我跟著父母下山。因?yàn)槭堑谝淮蜗律,見到京城里的熱鬧,便心下興奮跑離了父母身邊。沒想到卻是這次的任性讓我再也無法回到父母身邊了,因?yàn)槲艺`入的皇家的圍場!
【五】
十年前。
一場盛大的皇家秋獵,皇甫家的長子大出風(fēng)采,因?yàn)樗钭搅艘恢煌w雪白的狐貍。白狐本就少見,而且狡猾輕盈。莫說是活捉,就是要捕獵也是極難的。
一場豐收回府,年僅七歲的端華,只聽說大哥又得頭彩還帶回來一只狐貍,心下好奇去了后院去看大哥的戰(zhàn)利品。
沒走進(jìn)就看見兩個小廝在閑聊著打掃狐圏。
“這是大少爺這次秋圍的頭等大功臣啊,好好養(yǎng)著莫要出什么問題。”
“這狐貍養(yǎng)著做什么,怎不殺了剝了皮做個圍脖?”
“你不見著這還是只小狐貍么?大約是想先養(yǎng)大點(diǎn),等過年的時候當(dāng)年禮送進(jìn)宮吧!
端華躲在院門后看著守著狐貍的兩人,沒敢過去。只見一只白色的狐貍縮在木制的籠子里縮成了一團(tuán),一雙黑色的眼睛閃閃發(fā)亮,透出哀憐的目光,看得小端華心頭一震。
好不容易等到了夜晚,天黑了下來,小端華悄悄地跑到了木籠前。本是蜷成一團(tuán)睡覺的小狐貍猛然被端華嚇醒,‘吱吱’地叫了起來。
“噓噓——不要叫!毙《巳A壓底了聲音,從懷里掏出了一塊油油的東西遞到籠子旁邊,“我?guī)Я藮|西給你吃,你不吃么?”
端華見小狐貍警惕地看著他,一點(diǎn)靠近的意思都沒有,于是慢慢地蹲了下來!澳悴幌氤悦矗渴窍肽镉H了么?”端華看著小狐貍,突然眼睛透出了寂寞的色彩,“我也很想娘親……不過大家都說娘去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所以現(xiàn)在我不能去找她。我現(xiàn)在又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雖然又時候我覺得他很呆,不過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就不覺得寂寞了!倍巳A說著眼睛閃閃地,“不如我也來當(dāng)你的朋友吧!”
小狐貍歪著頭不明所以地看著端華,卻是輕輕地靠了過去。
“你也同意吧!”端華又些興奮地看著小狐貍又點(diǎn)表示友好的舉動,笑彎了眼睛,“我悄悄放你出來哦,你千萬不要叫。我今天都聽到了,大哥和爹爹想把你做成圍脖,F(xiàn)在你和我是朋友了,我會保護(hù)你的!”
端華輕輕地開了籠子,小狐貍卻似乎反應(yīng)依舊蜷在籠子深處。端華想了想,伸手去抓,小狐貍卻是一口咬在了端華的手背上。
“。 倍巳A驚呼一聲,很快就壓底了聲音,把小狐貍壓在了懷里,一邊嘟嚷,一邊跑出了后院,“別咬別咬啊,我是來救你出去的……”
“后來呢?”李瑯琊聽著故事,一臉焦急地問到。
胡雪微微笑到,“后來,那個孩子把小狐貍送到自己院子邊的一個小洞旁邊,對它說,‘這個洞可以通到外面去,你從這里逃走吧!上恢,那個洞并沒有通向大街,而是連著他家的書齋。小狐貍并沒有能逃里他家,卻是也沒被抓住。而是靜靜地獨(dú)自生活在那片林子后。不過即使沒有能回家,小狐貍依然很感激那個孩子。后來有一年的冬天,天氣實(shí)在太冷了,那只狐貍想取水的時候卻意外落進(jìn)了書齋院子的池塘里!
胡雪的眼睛深了深,停了半晌才接著說下去,“……再后來,因?yàn)檫@只狐貍一直想報答這個孩子,不肯去投胎。所以一直留在了那個書齋,等待著可以報答恩人的機(jī)會。”
“所以說你就是那只報恩的狐貍,而端華就是那個孩子?”李瑯琊不知道為什么突覺心下一片悲涼。
端華聽得有些迷惑,抬頭看著胡雪,“可是我并沒有這樣的記憶啊……”
“端華!”李瑯琊聽到端華的話,擰起了眉毛。端華這樣說太傷人了,明明對方是這樣重視那時的諾言,但說出諾言的人卻已經(jīng)忘記了他的話。
胡雪聽到了端華的話,一愣后反而釋然地笑了起來,“謝謝你坦率地告訴我你心里的想法。端華,我可以這樣叫你么?”
“啊……當(dāng)然!
“我能為你做的事,只有這么多了。”胡雪看了看已經(jīng)墜入西墻的太陽,微微閉上了眼睛,“這方絲帕不嫌棄的話便送給你作個想念吧,希望這次你能把我記得久些……”
說罷胡雪的身影便淺淺地散開來,嘴邊卻是依然帶著溫婉的微笑。但一身殷紅的羅裙終究是淡了下去,四周的景色也跟著那逐漸消失的紅色身影如同散開的螢火一般掉進(jìn)了深沉的夜色里。
【六】
“我的殿下,你要睡到什么時候呢?”
耳邊突然傳來某個熟悉的聲音,李瑯琊不適地睜開眼睛。只見一個黑黑的人影站在他身邊,帶著微笑看著自己,然后這微笑后面似乎還飄著濃濃的紫色怨氣。李瑯琊搖搖有點(diǎn)喝昏了的頭,轉(zhuǎn)移了視線,企圖無視安碧城的怨念光波。
安碧城見李瑯琊扶著腦袋坐了起來,轉(zhuǎn)身走像躺在另一邊的人。
李瑯琊看著安碧城帶著滿身的怒氣,走向靠在青石上,睡得歪朝一邊的人。然后憤然一腳踹上了那人脆弱的小腿骨。
“啊——”某人一聲慘叫,咋呼一下跳了起來。
李瑯琊看著眼前斗嘴正歡的兩人,覺得似乎有什么不對。
啊!是了!
端華不是掉水里了?還有那位胡家的小姐……不對,是叫阿雪的那只狐貍……也不對,應(yīng)該是叫阿雪的那只狐貍的魂魄,她去了哪里呢?
李瑯琊環(huán)視了四周,顛倒的鏡像已經(jīng)恢復(fù)原狀,他們好像又回到了端華家的那個廢院。
就在李瑯琊發(fā)呆的時候,安碧城和端華已經(jīng)坐回了座位,一人端著一杯酒開始淺酌。
“碧城……方才我們……”
“嗯。我知道!卑脖坛且簧茸忧瞄_想偷偷往他酒里散土的端華的手,一副我什么的都了然于胸的樣子朝著李瑯琊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其實(shí)今天早時,帶殿下去見阿雪姑娘也是一早安排下的了!卑脖坛呛仙仙茸臃诺揭贿叄叹G的眼珠轉(zhuǎn)到了平靜地如同鏡面一般的池塘,“明亮的鏡面,靜止的水面都很適合成為穿透另一世界的大門。錯失走進(jìn)另外一個世界的狐女,因?yàn)閷υ臼澜绲囊稽c(diǎn)思念,久久停留在空間交錯的裂縫中不肯離去,為的只是一句已經(jīng)遺忘的諾言。”
“真傻……”一直沒有說話的端華,看著池面上倒影的月華,輕輕地嘆了一句。
“傻么?也許吧!卑脖坛切π又f到,“阿雪姑娘本也是透過其他的人找上我的,也許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都是端華吧,不知怎么窺到一點(diǎn)天機(jī),知道了今日端華的水厄,希望能幫著渡去。所以之前用了術(shù)法引了端華,唯一有能媒介連通她的廢院。因?yàn)椴环判倪讓我?guī)Я说钕孪嘁,留了絲帕以做保全,沒想到還是躲不過!
“為什么要繞這么一圈呢?”李瑯琊不解地看著安碧城。
“她本是一縷孤魂,根本不能近人身。你沒見她見我們的時候都帶著面紗,隔著我們五步遠(yuǎn)么?就是怕陽氣一沖,就魂飛魄散了。好是好在,她原身就是火狐,能白日出現(xiàn),到了晚上這陰陽一沖,你能見到就剩一圈白影了。我跟你說這些做什么,術(shù)法的東西亂七八糟,纏起來混成一團(tuán),說了你也不明白!卑脖坛菗]揮手,有點(diǎn)悻悻地?fù)u搖頭。
“那……現(xiàn)在她去哪了呢?”
“還能去哪?她救你本就是透了天機(jī),違背了天意,本當(dāng)是要天雷轟頂,魂飛魄散的。但是到現(xiàn)在連雷都沒響一個,大約是另有機(jī)緣,投胎了去吧……”安碧城看著端華聽到一半時,臉色已經(jīng)沉了下來,又說道,“這本也不干你的事。她原不按時去地府,已是孤魂野鬼。也許因?yàn)檫@次救了你,能重入鬼籍,能等得個輪回重修也是好事!
李瑯琊看著慢慢窒息起來的氣氛,抬頭看了看天空。天色已經(jīng)完全沉了下來,今晚的月光依然和昨日一般的浩潔,繁星點(diǎn)點(diǎn),但廢院里卻不再有碧綠的點(diǎn)點(diǎn)螢火。清風(fēng)一過,帶著翠竹一片沙沙作響,卻是顯得過于寂寞了。
“不知道今晚是否還能看到昨天那般美麗的螢火……”
安碧城聽了李瑯琊的話,伸手從袖口里淘出一方紅色的絲帕。展開繡帕,又兩點(diǎn)螢綠色的光點(diǎn)從帕子里一搖一晃地跳躍著飄了起來。
“螢火?殿下昨日看到的可是這個?”
李瑯琊和端華看著慢慢飛遠(yuǎn)的兩點(diǎn)綠光,緩緩散入一片幽深的竹林中,漸漸沒了蹤影。
“你們昨日看到的并不是什么螢火的光,而是狐女為了保護(hù)你們用自己的精氣凝成的狐火啊……不過如果殿下想看螢火的話,我倒是知道有個好地方,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改時再約?”說罷已經(jīng)先起了身,取過斜插在地上的燈籠!斑@方帕子端華你就好好地留著吧,那狐女本是想讓我在你忘記她的時候再交給你的,不過我想與其讓你忘了再想起來,不如讓你留著做個紀(jì)念,好不至于那么快就忘了!
端華接過那抹殷紅的料子,心中一片歉意。
對不起,當(dāng)年的諾言我沒有遵守,這次我絕不會忘記你。至少只要我還活著我就會記得,在很久很久以前,我還有你這么一位朋友。
“還不走么?瑟瑟,還在店里等你去接她回去呢。這么晚了,端華不送送我們么?”安碧城率先走出了廢院,身后端華和瑯琊也跟著離開。
原本還點(diǎn)著的燭火,被夜晚的冷風(fēng)一吹,幽幽地熄滅了。那一點(diǎn)最后的紅光也被升起的紫煙晃得朦朧,瞬間消失。
藏在皇甫府中這方小小的廢棄的庭院回歸了最初的冷清和幽暗。
也許到了明日,無論是李瑯琊還是端華,便再也尋不到這方只存在于久遠(yuǎn)記憶中的庭院。因?yàn)橹ピ杭耐械淖詈蟮囊稽c(diǎn)思念,已經(jīng)沒有任何遺憾地傳遞到了每一個人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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