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頭發(fā)不知不覺中長長了。發(fā)梢零零碎碎地垂到了肩窩以下，有些散亂。

　　低頭沉思的時候，那些柔軟的鮮妍的頭發(fā)，一根連著幾根，然后是一綹，一起慢慢地沿著光滑的耳廓滑了下來，垂在臉頰旁。

　　我忍不住伸手幫他把頭發(fā)掛回耳后，笑道：“怎么突然想留頭發(fā)了？”

　　他抬起頭，精致的瞳孔中一如既往地散發(fā)出令人難以別視的光芒，臉上卻是個七分狡黠的笑容。

　　“因為有個愿望啊。在實現(xiàn)前是不能剪的�！崩贀芰藫芗缦碌陌l(fā)梢，揚起了眉。

　　“透告訴你的？”這樣奇怪的理論想來也只有他會告訴蕾，也只有蕾會當真�；ㄏ山鐜缀跞巳碎L發(fā)，難道也是為了長年不能達成的宿愿嗎？

　　輕易知道我心中所想，他卻只是輕笑：“有沒有試試也好�！�

　　好奇心被撩起。我揣摩了會兒他今天的心情，既不算差卻也不算好。這樣問他，會肯如實相告嗎？

　　猶豫幾秒后終于還是敵不過好奇心。我終于還是開口：“是什么愿望讓御大花將實現(xiàn)不了，竟然要用起這種旁門左道的方法？”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十足吊起我的胃口后卻又很無辜地笑了。

　　“不告訴你，是秘密。”

　　××

　　之后便有一陣子沒見蕾。雖然我和他也不是天天相見的，這段日子卻長得有些令人心生不安。我終日在窗前踱步，實在不知該如何度過眼前的難關。

　　事由相當簡單�；市终傥一厝�，讓我住了幾天卻又遲遲不說明原因。最后才緩緩告知。

　　“東云，你該納皇妃了�！�

　　“……我還太年輕了吧？”驚呆之下我本能回答，之后才發(fā)現(xiàn)下意識中說出的是拒絕的話語�；市治⒁话櫭�，卻沒多說什么，依然淡淡道：“父皇也說，已經(jīng)差不多年紀了。”

　　差不多年紀又是何意？我們既是不老不死，在生命時間段上便沒有定數(shù)。早先雖也曾談過納皇妃之事，卻輕易壓下了，如今為何又再度提起？

　　心中雖是不解，卻無人可訴。皇兄謹告我暫不可下人間，我只得禁足于小小皇宮之內(nèi)，偶爾翻些書聊作消遣。蕾是輕易不回花仙界的，我又不知該如何找他。即便尋到他，又該用什么借口。

　　我被逼婚了，快來救我。

　　若如此說，只怕他在來之前會先笑死在路上。

　　只是，這納妃的事到底要到何時才結束？

　　××

　　終于還是發(fā)現(xiàn)自己在思念他。

　　倒也并無如何驚訝。早已發(fā)現(xiàn)自己對他并不只是普通的手足之情。卻也未曾深究。以蕾的性子，裝作什么都不知道豈不是上策。

　　我也不是喜歡便非要得到手的性格。加之蕾又是不能受任何人束縛的血統(tǒng)。他的骨子里既流著風的血，哪有那么容易便停在一處。

　　因此我只裝作渾然不知。慶幸他對此一無所覺，否則便不會那么毫不顧忌地從窗而入，隨意歪在沙發(fā)上睡覺。

　　然而有些事物卻是無法掩藏。雖然我日日夜夜提醒自己不要過分在意，還是不能不將他放在心上。

　　那么耀眼的少年，即使無法屬于我，便將他的身影完全刻進骨髓，即使思之時疼痛難忍，我也甘之如飴。

　　唯一只不愿他受傷。那日為了救我，他輕易便將匕首插進胸口，之后更是為此而被大玄大皇所制。于我來說，真只愿當日自己不為他所救。

　　他所受的傷，與加在我身上的有何異處？疼痛并不會減少，只怕反而是三四倍之上。

　　當然不會對他如此說，否則定遭白眼，之前所苦苦守護的也會蕩然無存。雖然自己力量薄弱，也只能竭盡所能保護他不受傷害。

　　若自己不是樹仙，生性亦非如此軟弱，或許能和他并肩而戰(zhàn)。如今卻只能自怨自艾罷了。

　　恍惚還記得那日，我得知九皇子所受酷刑之事后失去控制，想前往畏界以己之身將同胞弟弟換回時，蕾所說的一切。被他打暈昏迷之前，依稀還聽到他的喃喃自語。

　　你不可能代替他……也沒有人能代替你。

　　醒來便□□是夢一場。便不是夢，蕾此語也不會有他意在。心卻無法安定，時時都想向他靠近。

　　才知道一貫溫和的樹仙，卻也不是無欲無求。

　　已是一月不見，你當也發(fā)現(xiàn)其中的蹊蹺了吧？為何不來找我？

　　口中有怨言，心下卻踮記著他不肯剪短的頭發(fā)。不知這一月又長了多少？那愿望又到底是什么？

　　便是如此想見他。

　　※※

　　終于從皇兄口中得知，這次的納妃不了了之。

　　郁永公主不知從何處聽聞我已有未婚妻，即日成婚的無稽之談，便尋死覓活，定要早一步下嫁與我。

　　只不知為何拖延了一個月之久，這中間又有多少是非曲直。反正此事就這么不了了之，卻讓我一頭霧水。

　　這一個月的軟禁，到底為何而起？

　　原來又是為蕾。

　　人間出了一群妖怪，四處作亂。蕾忙著修理他們，又不想我和薰束手束腳，干脆將我二人一起找個理由關在花仙界，直到完事了才可回去。是皇兄們借著這次機會，把早前郁永公主大鬧之事一起攤到我面前。

　　我卻如何不知。他說是嫌我們麻煩，還不是怕無法攻擊的我們受傷。為何每次總要這樣別扭？

　　這場亂真的如此麻煩，需要一個月么？我擔心他，不免急著想回人間。

　　皇兄的話卻停住了我的腳步。

　　“東云，你也真到了該考慮納皇妃的年紀了。”

　　我轉頭，微微一笑。

　　“皇兄，我是不會納妃的�！�

　　“為何？”皇兄皺起俊秀的眉，不解。

　　“我所愛之人，不可能成為我的皇妃。因此，我也不要皇妃�！�

　　話說完我便匆匆離去，也不去看皇兄臉上究竟是何表情。罷罷，反正我上有七個皇兄，父皇也不會介意我無法讓他享受兒孫之樂。

　　※※

　　剛回人間居住之處，便看到那照例從窗而入的家伙斜躺在沙發(fā)上，正自發(fā)呆。

　　“怎么，沒帶個皇妃回來？”他斜睨我一眼，輕笑。

　　“你也知道了？”我走到他身邊坐下，手由不由自主地伸出去撫那長發(fā)。一月不見，果然長了些。細細檢視，身上也不像有傷的樣子。

　　略微放心。

　　“你要納皇妃的事，薰老早就告訴我了。沒想到壓了半年竟然現(xiàn)在才提起�！彼麘袘械匕淹嬷^發(fā)，忽然起身，摸過一盤小幾上的剪刀，遞給我。

　　“做什么？”我直視著他流光滿溢的眸子，有些怔然。

　　“剪頭發(fā)。”他轉身背對著我，“就剪回原來的樣子好了�！�

　　“不是說為了許愿不能剪么？”我執(zhí)起一綹，比劃著卻沒有下剪，“現(xiàn)在怎么又想剪了？”

　　“因為愿望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彼猿砸恍�，無盡得意在其中。

　　“是什么？”我問得漫不經(jīng)心，凝神在手中的剪子上，不知該從何下手。

　　他的回答我卻是聽得一清二楚。此后也一直沒有忘。

　　“讓你納妃不成啊�！彼D過頭，向我微微一笑。眼中已把一切說盡。末了，又補上一句：“而且是以后永遠不成�！�

　　我手中的剪子掉在了地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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