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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天里失去的愛情
一回到房間就立即脫了衣服躺到自己那鋪著黑色床單,黑色被子,黑色枕頭的床上。我覺得腦袋里沉沉地被灌滿了水,都是水,那么沉重,拖著有些失重的軀體踉踉蹌蹌要往黑暗里去。
窗外的霓紅不知疲倦地閃爍著,把一些橘色的光線投射到我的玻璃窗上。真希望自己可以總是這樣沉浸在寬容的麻木中。
無意中看到她的照片,我覺得自己徹底無法支持了。一整天在辦公室里,不停地去抓身邊的東西,查看他們是否在那兒,以此確定自己手上還有感覺。有一會兒,因?yàn)橥浟巳ズ粑,把自己的臉色弄得發(fā)青,卻并不知曉。嘴角神經(jīng)質(zhì)地抽動著,我也沒意識到。
沉溺在無意識中是多么舒適啊,這是死亡的感覺么?憂傷卻溫暖的水來包籠我了,游在這里面并不費(fèi)力,是很舒適的,我甚至不怕他們來溺斃我。
黑暗不聲不響,間或給人一些虛偽叵測的光。就是那霓紅投在玻璃上的光,如果我閉上眼睛呢,他們轉(zhuǎn)瞬就不見了,不存在了。
若我轉(zhuǎn)過身呢,身后的世界是否也毫無意義呢?若我閉上眼睛呢,她是否也不存在?
無力感并沒有減弱,它仍繼續(xù)著。我看到她從黑暗里的各個方向向我走來,噴泉似的從墻面里涌出來。那么多她的影像,卻如何是好。
我聽到自己的胡子從皮膚里掙扎而出的聲音,它絲絲作響,伸手去摸卻沒有在手上留下多少觸覺。
我腦袋沉沉的、空空的,她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朝著我淡淡地笑,那笑多干凈,宛若濯過水的蓮花。她撫摩我的臉頰,笑得又很曖昧了。
她周圍的世界是那么充實(shí),她又是那么美好,我的背脊有些顫栗。想著她的生活里沒有什么是與我有關(guān)的,我被刺痛了,我發(fā)出受傷的貓一般的嗚咽。伴隨神志不清的聲音的是更多的疼痛,仿佛有人拔我的指甲,真的很疼。然而知道疼痛還是好的。
終于睡眠來赦免我了。那些光不再出現(xiàn)在玻璃上。我也不存在了,在睡眠里我并不能體會到自己的存在,她的存在,甚至我正在睡眠。
你和別人睡了?
她低下頭,無視我的憤怒與訝異,只是看她的腳趾。我覺得這有些滑稽,她和誰睡覺關(guān)我什么事。
突然,她抬起頭,嘲弄的目光射在我臉上,我頓覺自己愚不可及。
窗下廣告牌上的霓紅不知疲倦地閃爍著,把一些橘紅色的光線反射到玻璃上,街上好像駛過了一輛公共汽車。
我笑了,說,你走吧,我讓你疲倦了,是我的錯。
我對其他女人發(fā)生強(qiáng)烈興趣的事時(shí)時(shí)發(fā)生,可是她從未因此而有任何不忠于我的行為,我甚至有些懷疑這是她來刺痛我的借口。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她和別人睡也好,她對我忠誠也好都不重要?芍匾氖鞘裁茨,我也不知道,我的生活里也許沒有什么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我還活著。
聽著MORRISON的THE END,讓我想到了現(xiàn)代啟示錄里的廝殺。
我記得第一次遇到她是在咖啡店,她坐在沙發(fā)上,微微曲著腿,眼睛就沒從手上的那本《綠衣亨利》上挪開過。這書我雖沒看過,卻知道是雷馬克極喜歡的,想也不會差到哪里去。不過后來事實(shí)證明這本書糟糕透了,在我看來糟糕透了。
我也在看自己的書,看了很久。喝水的間隙,卻突然發(fā)現(xiàn)她的眉毛很好看,不像現(xiàn)在的女孩把自己的眉毛弄得吊死鬼似的掛在眉骨上。那兩條色澤很好的流暢線條,英氣勃勃又不失嫵媚。
我決定去認(rèn)識他,我所有的女朋友里沒有這么好看眉型的。
我咳了一下,看《綠衣亨利》的女孩想必不一般吧。她淡淡一笑,并不說話。
好吧,這樣的開場是有點(diǎn)俗套。說說看你有什么夢想吧?綠衣亨利女孩。
她用奇怪的不屑眼神瞟了我一眼。
一直想做一棵樹。
長在哪里?
非洲的熱帶稀樹草原上。
要不,你做棵小樹,我做大樹。
不要。我要做大大的,很大的,樹蔭可覆蓋方圓幾百米的那樣。有些撒嬌的聲音,很動聽。
那豈不是你罩著我了。得,我做猴子。
你也可以做另一棵大樹呀。
我還是做猴子,爬到你頭上比較有趣。
她莞爾一笑了,但是是有所保留的笑。
你看長頸鹿怎么樣。
還可以,是動物都喜歡的。
好的,長頸鹿也好,把你的衣服吃掉。
她瞪大了細(xì)長的眼睛,色狼不成?
那你說,你偏好什么動物。
大象。
可以呀,說定了。我是大象。
她眼睛含笑看著我,我知道自己已經(jīng)成功得引發(fā)了她對我的興趣。
大象很好的,我用鼻子把你抱起來。
她囁嚅著小巧的嘴唇說,那我不是死了嗎。
哪里舍得讓你死呢,這么可愛又單純的女孩。想著、想著,我有些困倦了。匆匆地沖了十分鐘的淋浴,我躺在了床上,又一輛汽車開過,響動不是特別大,卻足夠使我清醒著。
你要不就哭,要不就說話,不要兩者同時(shí)進(jìn)行,好嗎?
他媽的我真是火氣有點(diǎn)大了,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讓我痛恨自己。
她微微皺眉看著我,那眉毛真是漂亮,臉上流露出責(zé)備的神色。
朝堅(jiān),你來談一下你的企劃。我看著年輕女老板精致的臉龐覺得有些眩暈,何苦在這時(shí)候讓我談什么企劃呢。那一張張麻木無表情的臉,又有哪一張是想聽企劃的呢。
我胡亂說了一通,草草了事,橫豎執(zhí)行起來的時(shí)候,總之我有分寸,絕不會讓客戶不滿意。
她的眼睛波光瀲滟,眉毛也依然是黑亮黑亮的,我突然覺得一絲一絲的心疼感覺在身上蔓延,似乎要從體內(nèi)伸出觸角把我裹住。在這絲疼痛到達(dá)內(nèi)心最柔軟的角落前,我伸出右手樓住了她。
她很細(xì)小,但是這并不妨礙我對她進(jìn)行有些粗暴的掠奪,我喜歡讓她感覺到自己身體的存在。她自己呢,大多時(shí)候她意識不到。也許她痛恨自己是一具有欲望有血肉的軀體。
就要下班了,他們卻跑來告訴我,你的企劃被偷了,要立即再趕一個。我冷著臉說,這不是我的事,要趕另一個你們在這里趕。我餓了,需要吃晚飯。
那些笨蛋從來都是沒什么主意,只知道壞事的,一定是哪個奸細(xì)泄露了秘密。今天我有些反常,變得并不關(guān)心案子到手后自己可以拿的百分之五提成。
我在公司樓下的西餐館點(diǎn)了份牛排,已經(jīng)很久沒吃過紅色的肉類,幾乎已經(jīng)忘記了此種肉類肉汁的鮮美。
吃到三分之一時(shí),看到那里面流出的血液有些承受不住,只能做罷,喝完手邊清淡如漱口水的咖啡,我點(diǎn)了一份澆著香草冰激凌的蘋果派。可是吃著吃著,我覺得似乎看到她坐在我面前,安安靜靜地用著餐,是一分烤石斑魚,邊上圍著綠色蔬菜。她吃起東西來,像極了一只兔子抱著胡蘿卜,慢悠悠卻又專心致致地啃。
現(xiàn)在大概所有人都在進(jìn)食吧,街上沒有什么人,我決定散步回家。計(jì)算著大概走過三條馬路,右轉(zhuǎn)兩個街區(qū),再左行十分鐘可以到家。
前面一位苗條的女郎不急不許地走著,齊膝的卡其布短褲下的小腿鮮嫩又有光澤,我想著她是多么幸運(yùn)以至得到這樣一雙小腿。
看著她形狀美好的腿行走時(shí),仿佛聽到小提琴在耳邊響起了響亮卻又孤獨(dú)的聲音,我總是覺得它的聲音宛如風(fēng)中一位苗條的女郎亭亭而立。
我跟在這雙美腿后面大概五分鐘,行走了四百二十三步,邊走邊想著,若是把這雙腿握在手中是怎樣的觸覺。
最終,我放棄了上前去結(jié)識她的打算,今天沒有這樣的興致,可能讓牛排倒了胃口。
車子行在凌晨一點(diǎn)多的高架路上,讓我覺得自己是漫畫故事里闖入了異時(shí)空的戰(zhàn)士,周圍靜謐里透著些詭異,仿佛會有人從寂靜里突然沖殺過來。
我發(fā)現(xiàn)自己以往冷漠的平靜感消失了,無影無綜,取而代之的是煩躁和憂慮,可我煩躁什么,又憂慮什么呢?
沐浴過后,我站在窗前,用手上的藍(lán)色浴巾擦拭了蒙在玻璃上的水汽。夜色中呈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條干凈的馬路,上面此時(shí)幾乎只有夜間公共汽車和出租車開過。他們開過時(shí)在地上如旋風(fēng)一般飛逝而去,讓我感到惡心。
我側(cè)耳傾聽,想聽聽夜的響動,她的聲音卻倏然而至,那么干凈、清澈、孤絕,劃過空中,留下一道似乎與一個天體運(yùn)行相仿的軌跡。
她的面容出現(xiàn)在玻璃上,眼睛和蒼白的嘴唇流露出柔情與神秘感,和她的聲音一樣似乎藏著幽靈般的秘密。
有一次,我把手放在她的脖子上摩挲,突然無比神經(jīng)質(zhì)地使了五成力掐下去,我太想知道她的聲音是什么回事了,我希望自己能把那個幽靈從中取出。她一動也不動,輕輕地闔上了眼睛。臉色發(fā)青了也沒有動一下下,五十秒鐘后或更長時(shí)間,我松開了手。
白瓷的咖啡杯一下子碎了,毫無預(yù)兆,似乎并沒有想到要給人一些暗示。她握在杯口的食指上立即出現(xiàn)一條小小的裂口,血卻一大顆一大顆往下滴落。黑極了的眼眸一眨不眨看著我。我的血液把緊張不安、焦躁恐懼一股腦帶入思想,我痛苦地扭動了身體,醒了過來。
醒來以后,我并無法確定夢里那個女孩是她,不是她也未可知。因?yàn)樵趬衾,我忘記看她的眉毛了。居然忘了?br>
我血管里的血液現(xiàn)在一定已經(jīng)充滿了毒素,毫無疑問的,一定是。那里面有一種類似希望的東西蠢蠢欲動,我究竟在希望什么,我能夠希望什么,不得而知。而在此之前,我從不產(chǎn)生這樣的感覺,我總是超然于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她也是,可這是兩種不同的超然。
當(dāng)我隱隱覺得自己似乎在希望走入她的世界,去尋找欲望與擔(dān)憂時(shí),天已經(jīng)快亮了。城市的空氣即使再糟糕,現(xiàn)在也還是有些潔凈的氣息在里面的。
我感到心里空虛的厲害,越是拼命的吸著早晨的空氣就越發(fā)空虛,我終于明白,因?yàn)檫@空氣里有她的味道,一棵樹的味道。
甚至,我也聞到了泥塘里打了滾的非洲小象的味道,不過,這顯然是出于我的臆想,上一次見到大象是十五年前,在動物園?蛇@不妨礙我把空氣里一些我辨別不了的氣味想象成象的氣息。
我記得有人說過戀愛就像兩個人拉一根皮筋大家都發(fā)誓自己不松手。突然就有一方把它撤斷或松開了。
然后呢?大家一起受傷了?
另一方不知所措,拿著斷了的那截死命地想怎么會斷呢,明明說了不松手的。
扯斷的怎么想呢。
斷了就斷了吧。
就這么簡單,她歪著小巧的腦袋問我。
我也不知道,沒愛過,別羅嗦了,喝你的咖啡吧。
我興味索然地望著面前辦公桌上的一堆企畫,發(fā)現(xiàn)自己今天無心工作。呵呵,何只今天,三天前開始只要上班我就腦袋沉沉的,肩背酸疼,完全沒有精力。
好吧,做個無聊亦無害的游戲,我到外面大辦公室把所有辦公桌上的筆筒都擄了來,甚至把同事手上的也拿了過來。辦公室里早以沒有人對我的任何在他們看來不可理喻或乖張的行為表示訝異。
一、二、三、四……十五…… 六十五,單數(shù),好吧,我決定去找她。
我總是以目光去捕捉她皮膚細(xì)致的臉,想著自己在只以窗外霓紅燈的光線來獲得照明的房間里,久久的把嘴唇貼在上面。有一天,她的臉在極普通的光線下卻呈現(xiàn)熒熒的藍(lán)色,這讓我興奮異常,甚至有些發(fā)狂,吻她的唇吻得幾乎窒息。
想著過一會就要見到她,我行動起來甚至有些飄飄然。
她的公司在第二十七層,等單層的電梯將近五分鐘也沒來,我乘到二十六樓往上走了一層。
接待小姐用職業(yè)化的甜美聲音告訴我,她肩周炎犯了,早上已經(jīng)離開公司。
我睜開了眼,因?yàn)榭諝饫镉挟悩拥臇|西流動,度過了十秒鐘類似于早上在房間里找襪子時(shí)的迷茫,發(fā)現(xiàn)她瑟縮著坐在靠著墻面的床邊。
我就知道留女孩在家里很麻煩?墒牵裉煳?guī)缀跏顾帽M了所有的力氣。她的身體軟弱得像困在沙灘上的透明色水母,根本無法回家。
我的肩膀在灼燒,完全睡不了。她擰著眉頭,那兩條完美的線條襯得皮膚逾發(fā)蒼白,聲音徐緩平靜,沒有一絲忍受著身體痛苦的跡象。
我抱著她到沙發(fā)上,又拿來被子,樓著她,再裹上被子,就這樣坐到了天亮。
我們也試著去拉一根皮筋,好嗎?當(dāng)我快要松開一直樓著她變得有些麻木的手時(shí),她怯怯地問道。
我像拒絕一份冰激凌似的用刻薄的禮貌話語打發(fā)了她。
朝堅(jiān),你知道第一宇宙速度嗎?接通電話聽到這樣的問話,我氣地要把移動電話從手上能扔多遠(yuǎn)就多遠(yuǎn)。
苦于沒有她的住址,我已經(jīng)有點(diǎn)抓狂了,這時(shí)候,居然有人問我這樣的問題。我一言不發(fā)掛了電話,也不知道那端的人是誰。
她并不是像摩西一樣被放在竹籃里漂到弗蘭克面前的特麗薩,可我卻像弗蘭克對特麗薩一樣對她無法割舍了。
更為過分的是,我覺得為了她自己甚至可以放棄如薩賓娜一樣好的情婦,大概因?yàn)槲业哪切┡死锊]有像她一樣好的吧。
那是一片稀樹草原,草已經(jīng)枯了,灰黃灰黃的。草原的一角是一棵樹,一棵大樹,很大,很大,大的已經(jīng)不符合構(gòu)圖比例了,但是卻仿佛還要那樣延伸下去。無限延伸下去,延伸到一切我們已知和未知的領(lǐng)域之外。
一頭大象也沒有,我頑固地尋找了很久、很久,一頭也沒有,可是,他們應(yīng)該在這里,沒有大象的樹蔭根本不像話,我覺得自己像一個固執(zhí)的要把咖啡裝在瓷杯里的古怪歐洲老頭。
醒的時(shí)候是2點(diǎn)半。頭痛的像有無數(shù)著高跟鞋的女郎在里面跳舞。我忍著惡心走向廚房的冰箱。拿了一聽350毫升的喜力,握在手里冰涼刺骨,點(diǎn)了根七星,打開音響,房間里瞬時(shí)充滿了格里高利圣歌和女人的呼吸聲。
恍惚中我覺得她就在我的身旁,嫵媚的看著我,發(fā)絲觸到了我的脖頸,我猛得一轉(zhuǎn)身,我知道我必須抓住什么,也必然會什么也抓不住。一陣抽搐后,我開始嘔吐。
對于魚我的興趣不大,就如同他們對我沒有興趣般毫無二致。它們只是一群鼓著眼睛,搖頭擺尾,嘴巴張張合合,在水缸里游來游去的東西。比起月球來,魚的世界離我更遠(yuǎn)。
她不一樣,她仿佛和每一條魚都有話說,雖然并不出聲。每經(jīng)過一個玻璃水幕,她總是驚喜地跑上前,把手貼在上面,久久地凝視那些水里的飛鳥。
魚游著,在水里,在水草中,在她的眼睛里。我能看到玻璃缸里的藍(lán)色游過了她的雙眸,游進(jìn)了她的身體,一瞬間我驚恐萬分,我覺得她會變成一條魚,從我面前游到水里。我上前一把摟過了她的肩。她的手冰涼冰涼的,我們都陰沉沉得默不做聲。天那,必須找到一種把現(xiàn)時(shí)定住的魔法。
又一次從無邊的夢里醒了過來,此次是從沙發(fā)上醒來。那天,她肩膀疼的第二天晚上,我曾在這沙發(fā)上發(fā)現(xiàn)一根二十厘米左右的烏黑發(fā)絲,她的頭發(fā),捻在手里好久,我把它扔了。
知道做紙的樹是怎么活的嗎?
他們被種下去,種下去的時(shí)候就是為了砍斷他們,很快他們就成熟了,既偉岸又漂亮,然后就被碾成漿做紙了。
又是這樣一個藏著幽靈般秘密的聲音響起了,明天我一定要親自聽到,而不是在幻覺里。即便,我覺得它比我剛剛猛灌下的啤酒要真?墒俏矣|不到她,所以不可信。
她的手是冰涼冰涼的,無論我怎么握著,它們都棄我于不顧。她的一切都是那么小小的,柔媚之極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醒著在思考還是在夢里,放棄了睡眠,我沖了淋浴,水涼得像她夢里的手,我忘記打開廚房里的淋浴器開關(guān)了。
第六天
這五天里,我想象的見面不是這樣的,一定不是這樣的,大概在此期間,我已然發(fā)生變化?傊,現(xiàn)在和五天前已經(jīng)橫陳著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我的眼睛并看不到他們,是身體在感覺。
我在她身上看到已經(jīng)消失在我這里的冷漠的平靜,朝堅(jiān),我以前一直在想,若我能讓月亮的背面照射到光就好了,哪怕只一次,哪怕只一秒。
小東西,你的腦袋不要總想這樣的問題好嗎?
月亮的背面住著人。他們都是從這個對謊言和騙局充滿了寬容的世界里逃逸的人。
我在愛你。
她淡淡地笑了,眉毛舒展開來,像玉蘭的花瓣,可你說過我是個不需要愛情的女孩。
我痛恨自己說過這樣的話。
可是,我已經(jīng)相信你了。我也跑到了月亮的背面。雙唇微啟,她似乎還要說什么卻又停了下來,以探究的眼神默默看著我,想必我的神情有些古怪。
低卡糖的粉末在空中逗留了幾秒鐘,未在咖啡上留下痕跡就已消失不見,這粉末中的局部必沉在杯底不被溶解,那么,最后幾口咖啡的味道會很糟糕。還好,她從喝不到底,可她也從不往咖啡里加糖。
聽說月亮上有豹群,可真有其事?
他們也到月亮的背面去嗎?
我瞟了一眼腳邊的六個空易拉罐,水晶煙灰缸里死掉的煙頭無數(shù)。珍珠光澤的小巧嘴唇,黑亮柔軟的垂胸長發(fā),總是含著嘲弄眼神的細(xì)長雙眸,這一切在我腦海里狂飛亂舞,雜亂無章。我大概醉了。
銀白色的光流向大地,我迎著象群走去,他們在月光下溫和純良,也向著我走來,向著這棵浴滿月光的大樹而來。我感受到了上古氣息里永恒的靜謐。
象群邁著穩(wěn)健的步子緩緩而至,越走越近,我這才得以知曉那并非象,而是猛犸,一群成年猛犸,三頭小獸走在母親的腳下。
親愛的,你是具有特殊意義和價(jià)值的,是值得為之奮斗的。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就像沒有大象的樹蔭是不成體統(tǒng),難以忍受的……
朝堅(jiān),我覺得很可惜。
你此次的企劃全然沒有靈氣。那種流動的綠色一樣的感覺在你的作品中已經(jīng)蕩然無存。你的那盆向日葵已經(jīng)死了,……要不給你一個假,十天好嗎?
年輕的女老板溫柔地看著我,甚至要伸出手撫摸我的頭發(fā)。
時(shí)間的延續(xù)性,最近我思索它不只一次,因?yàn),在我這里,昨天和今天,今天和明天之間總有一些空隙無法填補(bǔ),一切都軟綿綿、輕飄飄的。
而她的目光,只要一些小小的或不經(jīng)意的注視,就可以使任何微小的事物有所改觀,是一種可以填補(bǔ)那空隙的目光。
我覺得痛苦,一種因無法得到她而產(chǎn)生的痛苦,這痛苦里夾雜著怨恨,使得它變的不是那么地道。
那是一片水汽繚繞的草原,草色青翠,生氣勃勃。我看到一棵樹,一棵大樹,很大,很大,大的已經(jīng)不符合構(gòu)圖比例了,但是卻仿佛還要那樣延伸下去。無限延伸下去,延伸到一切已知和未知的領(lǐng)域之外。
她雙眼緊閉,微微的喘息聲從唇間發(fā)出,柔黑的發(fā)絲在空中飄蕩。她被我折騰的厲害,拼命呼吸著,卻勉強(qiáng)才能透過氣來。小小的柔媚之極的身軀在我的掌控中,可是,這樣一個蜷縮著的身軀,無論如何掠奪,她還是頑固的自成一格,并不歸我統(tǒng)屬。
空氣里彌漫著藍(lán)熒熒的水汽,我走在這水汽繚繞的清晨草原上,腳下的每一步都很沉穩(wěn)有力。那棵大樹散發(fā)出清新的熱帶水果的味道,葉片閃閃發(fā)光,沙沙作響,雖然此時(shí)沒有陽光照射在她身上,也沒有微風(fēng)拂過。
我永遠(yuǎn)無法忍受,徹頭徹尾無法忍受,怎么可以讓別人去賞識她那羞怯怯、孤零零的神態(tài),就讓她那樣不露聲色地生活在我的身外。
樹蔭下一定要有大象,就如同月亮上必有豹群,一群通體黝黑沒有雜色的豹。所以,最終,我總有辦法使她重新清醒地考慮自己的處境。
她的根莖里一定充滿了流動著的汁液,那將是我品嘗不到的甜美滋味。我往前走一步,樹就離我近一步,天空在我面前舒展開來。沒有陽光,她的陰影是淡淡的灰藍(lán),我停滯在這陰影里一動不動,側(cè)耳傾聽,水滴在空氣中緩緩碰觸,發(fā)出細(xì)小的撕裂之音。
行走了幾百里的路程,終于找到一棵樹。在即將到來的每個炎熱的夏季午后,我將來到這藍(lán)黝黝的樹蔭下乘涼,用自己有韌性的鼻子試探著去環(huán)抱她的枝干,逗她發(fā)出一些波光閃閃的微笑。
這是我的錯誤,我曾經(jīng)不愛她,曾經(jīng)不知道自己愛她,而現(xiàn)在在愛她的錯誤;并沒有任她在竹籃里隨波逐流的錯誤;她要做一棵樹而我要成為一頭象的錯誤。
未來是那么叵測,仿佛暗夜里一條難以捉摸的狹長隧道。任我如何迂回曲折,我將不會越過她存在的迷團(t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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