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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失聲】
阮瞻回到洛陽的時候,洛陽城里正被奇怪的瘟疫席卷。而他正是來這里看望他不幸患病的朋友,嵇紹。
這是一種奇怪的失語癥。患病的人都是莫名其妙的就不能再說話,患病的人之間也沒有什么共同點,可是除了發(fā)不出聲音外,再沒有多的癥狀。阮瞻笑著看著嵇紹,他的朋友本來話也不算多,最多的話也是噎他的,所以本來阮瞻聽說嵇紹患病的時候是有點擔心的,可是看到本人過后反而有些幸災樂禍。
阮瞻道:“定是你以前缺德話說得太多了,老天爺也覺得該懲罰了!”阮瞻顯得非常的高興,高興得有些沒心沒肺。
嵇紹繼續(xù)喝著自己的茶,沒有抬眼看阮瞻,然后鋪開紙墨,寫到“滾!
“別啊!比钫耙仓雷约猴@得有些過分,收起手舞足蹈,使自己能看起來嚴肅一些,清咳了一聲“老朋友,你這到底是什么病!憋B頓了頓,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阮瞻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撓撓頭,“那,你,嗯……那啥……大夫怎么說?”
嵇紹盯著阮瞻看了一會兒,在紙上寫道“非病。”
“非病,那能那么多人突然就不說話了?!別逗了,難不成你想說有小偷把你們的聲音偷走了不成?”
嵇紹看上去非常嚴肅,然后,輕輕點了點頭。
【曲聲】
城東的王四,常常泡在賭館里,世道顛簸繚亂,總是需要將精神浸沒在另一件令人發(fā)狂的事中。比如賭博,比如飲酒。王四常常醉醺醺地守在賭館。
這天,當他在賭館背后的小林里小解時,突然模模糊糊地聽到有人在彈琴,琴聲并不響亮,而且王四并沒有欣賞琴聲的品味及閑情,就當他拉起褲子準備再次進到賭館時,琴聲卻漸漸響亮起來?墒,就算王四并不精通音律,他也聽得出這曲子彈得,甚難入耳。就像嗓音沙啞的人卻非要勉強自己放聲歌唱,就像哭喪的女子竭力的嚎啕,或者說,這已經并不像是一張琴會發(fā)出的聲音了,王四皺起了眉頭。
琴聲繼續(xù)放大,王四可以坦白地說彈棉花的聲音也一定比這聽起來好聽。他頗不耐煩地轉頭看了下琴聲傳來的方向。黑漆漆的一片并不像有人家。王四背后瞬間起了一陣陣的寒意,鼓起勇氣顫顫巍巍地問了句“誰在哪兒!”
誰也不在。
但王四,再也發(fā)不了聲。
【曲聲。二】
山陽的老路并不陌生,嵇紹曾經看著父親從這里往來于山陽與洛陽之間。他實在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和丈夫。他的高潔會在人們的口耳相傳中流傳到后世,但是,對那些不得不活著的人而言,每次對嵇康的回憶就是一場彌足的折磨。
悼嵇生之永辭兮,顧日影而彈琴。
聽鳴笛之慷慨兮,妙聲絕而復尋。
嵇康高尚地赴死,卻使得那些還要活下去的人變得膽怯和更加畏懼死亡。嵇紹不得不活下去,所以,他很少用父親的死來折磨自己。他走的路和嵇康完全不同。
清明,回到山陽,祭拜先父,這是他唯一一點還似乎像為人子的地方了。
而他的母親,將曾經愛過父親的那些瘋狂發(fā)泄在了嵇康相關的事物上。她痛罵送回了嵇康尸首的嵇喜,將他拒之門外,那些嵇康寫給兒子的家誡被她丟出門外,痛斥它們不過是丈夫赤裸裸的謊言。她搜集嵇康使用過的物品,再將它們統(tǒng)統(tǒng)鎖進地下庫。
最后,她駕著牛車,離開了這個嵇康扎根的地方。
長樂亭主是個聰明而瘋狂的女人,所以她才會在她的三千追求者中選中了一個最聰明而最瘋狂的男人。小時候的嵇紹并不懂她們是否曾經愛過,他的父母永遠在分分合合。母親會用鞭子抽打來找父親的客人,可是有時她也會撒嬌般地央求嵇康背她;父親會俯下身為母親穿鞋,可是有時他也會對長樂亭主不管不顧。
他們兩個都在清醒而瘋狂地消耗著愛情。最后將句點劃在一曲廣陵絕響之后。
所以,見證過這些的嵇紹,對這個自己加冠以前住的地方并不帶任何感情。
祭拜過父親過后,嵇紹突然聽見以前住的房子那邊傳來了悠悠的琴聲。并不美妙。
彈琴的技法也許不錯,不過琴實在不是什么好琴,琴聲嘶啞,仿若哀鳴。
可是嵇紹卻像被吸引了般,慢慢地向琴聲的來源處走去。聲音來自地下庫,那里鎖著父親的琴。
嵇紹的感覺很奇妙,就像父親的鬼魂又回來彈琴了。這事若是告訴阮瞻,一定會被阮瞻嘲笑他神鬼之說。阮瞻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
嵇紹打開了緊閉已久的地下庫大門,灰沉彌漫,琴聲卻戛然而止。房里沒有一個人。
嵇紹有些疑惑地看見父親的琴被安好地放在琴桌上,干凈得與這個房間格格不入。他的手指剛彈撥了一下琴弦,就被琴喑啞的音色嚇了一跳。他父親的琴是絕不會發(fā)出這樣的聲音的。
嵇康愛琴如命,他曾賣掉了老家的舊房產就為給琴雕一塊合適的玉璧。被人如此愛護的琴,絕不會因為這幾年的閑置就喑啞至此。
他有些懷疑剛才的曲調確實就是由這張琴發(fā)出?墒菦]有人彈動,怎么會發(fā)出聲音呢?
嵇紹將這張琴,帶回了洛陽。
【小偷】
“你是說你的聲音是被偷走的?”阮瞻疑惑地反問“誰”
聲音怎么偷?誰能偷走聲音?阮瞻內心疑問幾乎可以寫一本十萬個為什么。
嵇紹在紙上寫道“琴!
然后阮瞻就更疑惑了,嵇紹繼續(xù)寫,“跟我來,千萬不能發(fā)聲。什么聲音都不可以!比钫榜R上用雙手捂緊了嘴巴,雖然他喜歡說話,不許說話簡直就是要他的命,但是比起內心被疑問折磨的痛苦而言,只是閉嘴一會兒而已,也算不上什么了。
嵇紹帶阮瞻看得琴是一張非常美得琴。曾經國手的琴,誰能說不美?
不僅是外觀,而且那些曾經彈奏過的樂曲也仿佛刻在了琴的神韻里。阮瞻眼睛看直了,他瞪大了眼睛看著嵇紹,嵇紹用食指壓緊嘴唇示意他不能說話。阮瞻知道,這是嵇紹的父親,嵇康曾經用過的琴。世上唯一一張演唱過絕響廣陵散的琴。
就算如此,它又怎么能偷走嵇紹和那么多人的聲音?
嵇紹仿佛知道阮瞻心中的疑惑,手指按在琴弦上,隨意地彈撥起來。
說實話,琴的音色實在很出乎阮瞻的意料。琴色雖然清亮卻并不能算是頂好,至少在阮瞻心里,這并不是能配上嵇康的琴應該有的音色。
阮瞻又疑惑地看向嵇紹,不知他此舉何意,嵇紹用下巴指指門外,示意他出去。
阮瞻和嵇紹又回到了書房,阮瞻還是一頭霧水,或者說比之前更疑惑了。
嵇紹說他的聲音是被琴偷走的,可是他還是并不覺得琴能做小偷,而且他也不懂嵇紹為何要懷疑那張琴。阮瞻要被憋瘋了,手亂晃地比劃著問嵇紹自己是否可以說話了。嵇紹點點頭。
“那張琴怎么了?”
那張琴音色如何?嵇紹在紙上問下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
“普通,并沒什么特別的!
可是我最開始從山陽帶她回來的時候,她連這樣的音色也沒有。
“哈?”
嘶啞。就像報廢了一樣的聲音。
“那現在怎么會變成這樣?你保養(yǎng)了?”
每有一個人失去聲音,她的音色就會好一分。
“你傻了吧!就因為這樣懷疑一張無辜的琴?”
嵇紹搖頭。在紙上寫道“每個失去聲音的人,都曾聽見一陣喑啞的琴聲!
“……”阮瞻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實在不信一張琴能做出什么。
【行竊】
阮瞻提議嵇紹應該出來轉轉,他覺得他的朋友一定是看見父親的遺物過于傷悲才在高度的精神壓力下做出這樣不可思議的推斷。嵇紹本來是毫不猶豫否決了阮瞻的提議,可是敵不過他的強拉硬拽。
街上很熱鬧,也有很多漂亮奔放的少女,她們在這個歡迎自由戀愛的時代里盡情地展示著她們蓬勃的生命力和對愛情的渴望。阮瞻算的上是美男子,可是不能和嵇紹比,阮瞻的美是檀木般的硬朗,那么嵇紹就是如璧玉般的溫潤。在街上逛了一圈,曾經那些回叫著他阮叔叔(西晉將美男叫做叔叔)的女孩們,都像嵇紹投出了柚子。
阮瞻覺得這樣的對比讓他非常尷尬,于是也沒有多久就繞回了嵇宅。
阮瞻在前面走得氣鼓鼓的,后面的嵇紹抱著幾個柚子,并不影響他的優(yōu)雅,他仿佛生來就是雞群中的野鶴,雖然有人說他這樣也比不上他父親嵇康的四分之一。
嵇紹拍拍阮瞻的肩膀示意他停下,阮瞻轉頭看嵇紹,嵇紹向不遠處的樹后指了指。那里有個跟了他們很久的女孩。阮瞻說“反正是找你的。”
嵇紹把他往前一推,毫無準備的阮瞻摔到了女孩面前,女孩看著阮瞻狼狽的樣子突然就咯咯笑了起來。那真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孩子,阮瞻唰唰地站起來,就聽見女孩叫他“阮叔叔!
阮瞻猛地來了精神,等著女孩的下一句。
“人們都說,嵇侍中琴聲曼妙,但他不為任何人撫琴。你去幫我問問,如果我用我的歌聲跟他換琴聲他換不換?”
又是嵇紹!阮瞻聽得很泄氣,他非常不滿地看了一眼嵇紹,轉頭對女孩說“他不撫琴我可以撫琴給你聽嘛!我的琴聲絕對不會比他差!”
女孩淘氣地說“阮千里可以為任何人撫琴,這好像并不值得我用歌聲去換。
站在不遠處的嵇紹聽見了他們的談話,并沒有任何表示,曾經有無數人用千金求他一曲,他都沒有答應,沒有人知道要怎么樣才能打動他。突然隱隱約約聽見有琴聲傳來。
阮瞻也聽見了,他還很奇怪,“誒,這是誰在彈……唔!”
他還沒有說完,嵇紹就丟了所有的柚子沖過來捂住了他的嘴。
漂亮的女孩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先是一驚就問“你們在做什么?”
琴聲停止。
嵇紹心里大呼糟糕,但是他知道他已經什么都阻止不了了。女孩還是疑惑地看著他們,然后動了動嘴唇,只是動了動嘴唇,她自己也發(fā)現了似乎有什么不對,可是再努力,她也只是動了動嘴唇。無論是嵇紹的琴曲,還是阮瞻的琴曲她都沒法用歌聲來換了。
她失聲了。
阮瞻看到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就愣了,他盯著滿臉淚花的女孩,聲音看來對她很重要。他回過神就看見嵇紹已經向屋內跑去,他跟著轉身跑了。
嵇紹跑到了放琴屋子里,阮瞻跑到門口,就聽到嵇紹撫琴的聲音。琴聲,真的比上午要好得多了。
是琴偷走了聲音。
【長樂亭主】
阮瞻雖然覺得很驚訝,但是他也仍然質疑嵇紹的邏輯。作為一個先驅性的唯物主義者,阮瞻認為首先自己應該鎮(zhèn)定。他走向嵇紹,嵇紹的眼睛依然盯著琴弦,他嘗試性地拍了拍嵇紹的肩膀,嵇紹緩緩地抬起頭。嵇紹看著阮瞻的眼睛,阮瞻覺得嵇紹眼里是種很復雜的東西,然后嵇紹緩緩開口,雖然沒有發(fā)聲,但是阮瞻看懂了,嵇紹在說“父親!
若是平時,阮瞻一定立馬反駁,世界上是沒有鬼的。但是現在阮瞻看著嵇紹的眼睛卻覺得有一點恐怖。
即使嵇康在嵇紹八歲時已經去世,但是父親對嵇紹不能說沒有半點影響。雖然嵇紹為人接物入仕,這一切都與他的父親相去甚遠。
嵇紹從山陽帶回的嵇康的琴,在短短幾日之間,從聲音喑啞到樂聲清冽。與此同時,卻一個接一個的人,失去了聲音,其中還包括了嵇紹。
彈奏著琴曲死去的嵇康,是否想以這樣的方法使那絕世的琴曲再現人間?
可是阮瞻還是不能說服自己這個世界上有鬼,所以他覺得他和嵇紹都得花時間冷靜。阮瞻走出嵇家大門的時候,手都還冰冷。
阮瞻出了嵇紹家門,都不知道該去哪里,也許他該去看看那個剛剛失去了聲音的漂亮女孩,即使她再也沒有辦法戲耍地叫他“阮叔叔”或者唱歌給聽。阮瞻覺得也許自己應該去彈琴給漂亮女孩聽,至少讓她開心一下或者讓他自己彈琴并不差。
然后阮瞻就去路上找漂亮女孩了。他剛剛愁云慘淡的心情一點不剩。
阮瞻不知道女孩住哪里,他只有沿著剛才和嵇紹走過的路再走一次,他希望能在女孩回去的路上截住他。但是他并沒有截住漂亮女孩,倒是被一個駕著牛車的漂亮女人截住。
女人雖然已經看上去就知道不再年輕,可是氣質卻非常出眾,手握皮鞭,駕著牛車,一路帶著灰塵奔來,停到了阮瞻面前。她站在牛車上,嘴角有笑意,俯視著阮瞻。她是阮瞻見過的氣質最出眾的女人之一,他當然認識,牛車上的女子,就是嵇紹的母親——長樂亭主。
“聽說那小子亂動了他爹的遺物,我是來教訓他的!
【情敵】
“我一向不許你碰他的東西,你卻撿了最麻煩的一件帶回來!遍L樂亭主坐在椅子上,嵇紹和阮瞻一人站一邊,就像做錯了事的孩子。就算真的是做錯了事,那也是嵇紹做錯了事,不知道為什么阮瞻就是沒有坐下的勇氣。然后兩人聽見長樂亭主繼續(xù)說:“嵇康愛她,更勝于我,更勝于你。就算有點靈性也不是沒有可能!
長樂亭主稱嵇康為嵇康。口氣淡漠地仿佛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關系,其實只能說,敢愛敢恨,她確實是個聰明的女人。
“雖然并不會覺得她會做出什么過分的事,不過作為情敵我也忍很久了。更何況她拿走了我親愛兒子的聲音!边@是的長樂亭主的口氣不像一個母親或者老女人,只是一個撒嬌的小姑娘。
阮瞻不得不佩服,長樂亭主沒有讓時間和經歷將她的內心改變。
嵇紹一直默默站著,雖然他本來也不能說話。
他一直想著作怪的琴聲是自己父親的鬼魂,但是從長樂亭主的口氣而言,事情好像并非如此。嵇康愛著的琴的精怪偷走了人的聲音,為了讓自己的樂聲變得一如從前,并沒什么說不通,可是長樂亭主是為什么能將這種不可思議的事說得言之鑿鑿?
看著兩個小子的一臉疑惑,長樂亭主問:“你們是不是很疑惑我為什么會那么說?”
阮瞻被人看透了心思抿了抿嘴。
“因為我見過。那張琴的精怪!
“嵇康行刑的那個晚上,他的哥哥帶回了他的尸體和那張琴。后來我拒絕讓他進屋,在我看來那個他們就像瘟神,直到后來他們葬了他,并將琴置于他的墓前,我才去第一次去看過那個死了的人。我從選擇他的時候就知道他的命不會長,可當他真的死去,我還是忍不住得悲傷。他想讓他的英明流傳,卻從不考慮活著的人,他是一個混蛋!遍L樂亭主講起了過去的記憶!叭缓,就在那一天,我遇見了一個聲音嘶啞的少女一直坐在他的墳前!
【少女】
少女一直坐在嵇康的墳前,沒有悲傷,反復地哼著同一曲的調子,因為聲音嘶啞就像啜泣一般。長樂亭主沒有走近,她看著這個少女有些焦急,好像是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聲音會變得如此,可是越唱唱不出聲音。
長樂亭主聽見這個竹林中除了少女的歌聲以外微微琴鳴,一瞬間就明白了少女的身份。
這里是嵇康常來的竹林,傳聞中絕世的廣陵散就是在這個林子中一個仙人授于嵇康。來到這里就意味著要歌唱。在那場竭力的廣陵散的演唱后,并帶著嵇康死前的遺憾,琴聲就此沙啞?墒乔俚纳倥⒉荒芾斫馑劳。
長樂亭主卻明白。在嵇康行刑那天,她沒有去刑場,她在房里,并阻止當時只有八歲的嵇紹前往。她知道她的丈夫會坦然地赴死,心里不會糾結一絲兒女情長,所以就算她去了,嵇康也絕不會對她做什么臨別前的真情流露。既然要灑脫,那就干脆不要出現在當場。午時未到,嵇喜來到家里取嵇康的琴,她從嵇喜的只言片語中聽說了三千太學生的請愿,那個浩蕩的場景與午時的陽光還有嵇康的身影重疊,長樂亭主只覺得頭暈。
到了死他都還要彈琴!
長樂亭主簡直不能再恨這個絕情的人。
在所有人都在感慨這個世上最高尚的人死去的時候,長樂亭主卻覺得自己確確實實地恨上了他。
他將嵇康拒之門外,將他寫于兒子的家誡扔出門外,將一切于嵇康有關的東西扔出門外。但是卻也忍不住將它們又一點一點地拾回來。
長樂亭主看著這個琴的少女,完全理解她對嵇康的愛戀一點不比自己少?墒牵齻兊膮^(qū)別在于,她自己知道死亡是什么,而少女卻不知道。
在一旁等了很久以后,不知何時琴聲微鳴停止,少女的身影不見了。長樂亭主上前抱起琴,轉頭在嵇康的墓碑上輕輕一吻,這是她給予嵇康的最后一吻。
后來,長樂亭主將琴帶回家里,放置于地下庫中,不知道琴的少女會不會繼續(xù)無謂的思念,但是長樂亭主決定將一切都放下,她駕著自己的牛車離開了家。
【少女。二】
“雖然理解,但是這件事我看不下去了!遍L樂亭主表示!敖B兒,你可還會你父親教你的廣陵散?”
嵇紹點點頭!班牛!嵇紹你會廣陵散!。?”阮瞻非常驚訝。嵇紹轉頭看著他,一臉為什么我不會的表情。
長樂亭主不管兩小子之間的互動,繼續(xù)說,“那就拿著你的琴,去彈給她聽!
她是誰已不用再說明,嵇紹和阮瞻看著長樂亭主,愣了一下,嵇紹再次點了點頭。
嵇紹拿著琴,和阮瞻還有長樂亭主進入了放置嵇康的琴的房間。長樂亭主看到琴,突然感慨“時間在我的臉上留下印記,可是她還是那么美。真讓人嫉妒,但還好我知道長生不老卻并非都是幸運!
嵇紹放下琴,坐下,手指懸在半口一直不落下,最后還是在嘆了一口氣開始彈奏。
老實說,就曲子和嵇紹的技巧而言,阮瞻覺得嵇紹彈得半點不可挑剔。可是,與嵇康的臨行曲比起來,嵇紹的琴就不算太好了。技巧雖勝,氣勢不足。
可是,慢慢地,嵇康的琴的琴弦也開始回應,兩把琴的聲音開始融合,而且嵇康的琴的琴聲漸漸掩蓋了嵇紹的琴!澳闶钦l?”
突然有個少女的聲音問到。阮瞻聽出是那個要用歌聲換嵇紹彈琴的那個漂亮女孩的聲音。
長樂亭主向嵇紹做了個停的手勢,嵇紹停下了琴,這時,少女的聲音又響起“你是誰?”
沒有人回答。
一陣猛的風吹過,琴冒出一陣白霧,以極快的速度幻化成一個少女的模樣,少女羞澀的用袖子捂著嘴,問,“你是誰?主人在哪里?”
【死亡】
嵇紹被問地不知道如何回答,長樂亭主示意他退下,仰著頭看著少女“他已經死了!
“死了?”少女有些天真地歪了歪頭。
“就是不在了!
“不在了?”少女明白這個詞的意思,顯得有點慌張。
“就是再也不會出現,再也不會彈琴了。”
“……怎、怎么會……”
“人沒有琴那么長久的生命。”
“……”
在長樂亭主說完之后,房間里出現了長久的沉默。嵇紹和阮瞻看著這兩個女人的心理戰(zhàn)。琴的少女突然笑了,她說“不會的!庇玫氖秋B的聲音。
“他之前不在只是因為我忘記了唱歌的方法。”城東王四的聲音
“可是我現在已經又會唱歌了。”不知名的少女的聲音。
“主人會回來的!辈恢倌甑穆曇簟
“他會回來找我的!毙『⒆拥穆曇。
“他會說,辛苦你了!庇质秋B的聲音。
“不,他再也不會了。”長樂亭主肯定地說道。
房間里又是一陣沉默。
然后,突然,琴的少女開始狂叫,琴發(fā)出刺耳的聲音,嵇紹和阮瞻捂上了耳朵,但是長樂亭主卻神情不變地走向琴,撫摸著琴身。少女慢慢開始平靜,然后開始了啜泣,接下來是放聲的大哭,少女蹲下身,跪坐在琴身上,阮瞻才知道,原來物品也會感到悲傷。
少女哭得近乎絕望,她放下捂著臉的手,看著長樂亭主,動了動嘴唇,嵇紹和阮瞻都沒有聽到少女說了什么。然后,就看見長樂亭主抱起琴,重重地砸了下去,少女的幻影一瞬間消失。嵇紹和阮瞻大驚。
“母親!”
“伯母!”
這一聲過后他們又愣了。嵇紹的聲音回來了。
長樂亭主背對著他們,他們誰也看不見她的表情,長樂亭主說“紹兒,你的聲音與你的父親有七分相像。你對她說吧,辛苦了,這次你也可以休息了!
嵇紹也平靜下來,對著碎了一地的琴的碎片說道“辛苦了,這次,你也可以休息了。”
本不會再發(fā)聲的琴弦,微微抖動,竟發(fā)出了一聲商音。商音離別,這次,是真的要說再見了。
【尾聲】
長樂亭主已經離開。那個要用歌聲換琴聲的少女再次找上門來。
嵇紹微微一笑就轉身離去,而這次阮瞻也沒有逞能地要代替嵇紹,恐怕在消化這次的事情之前,他都是不會再用琴了。
無法同她長生,又為何要讓她體味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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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感來自鏡音的DOLLS。偽隱姿夢咄同人,略OOC,寫于清明,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