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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更鼓響了三聲,正是月上中天之時,一名青衫老者打長街西頭踱步而來,手里一把鼓槌正敲在鑼上。
當(dāng)!
又是一聲清響,敲開了滿天烏云,一輪新月破霧而出,將整條長街照得通明。這時,才將街上萬物看得真切,街角一家打烊的生藥鋪子門口,正蹲著一位衣衫襤褸的秀才。
老者打那人身邊路過,眉頭一皺,放慢了腳步,從懷里取出幾個銅板,貓下腰塞進秀才手中。
“莫要再等了,回鄉(xiāng)去罷!
秀才舉手一揖,只覺胸腔閉塞,滿心的酸楚,不禁長嘆一口氣,低低吟道。
“善士嘆沉埋,兇人得橫暴。我若做閻羅,世事皆更正!
這一首神魂豐沛,氣貫九霄,只見原本昏暗的天空里一道紅光閃過,只驚得打更老者雙腿顫栗,瑟瑟不止。
“禍事了!禍事了!你...你你...驚動了夜游神,三日之內(nèi),不得好死呀!”
一句話還沒說完,只見天際又是一道紅光閃過,老者再不敢耽擱,慌忙住了嘴往城西跑去。
再看那秀才,不驚不怕,撣了撣衣衫上的土,拂地而起,雙目直向云中望去。
層云浮動,月影婆娑,只見方才紅光閃過處,一張似人非人的臉孔隱隱浮現(xiàn),雖看的不算真切,卻也能隱約看到,云中之人眉發(fā)皆白,五官深邃,天靈之上,好似有團云種,似火非火,似焰非焰,只在萬丈云中,泛出異樣的紅光。
“上仙駕到,有失迎迓!
秀才整了整冠帶,對著天空團團作揖。
再看九天之上,云層漸攏,那張隱約映出的臉上,兩道劍眉斜飛,不怒而自威,仿佛還帶著種說不出的戾氣,看得人心驚膽戰(zhàn),雙腿發(fā)軟,秀才慌了神,趕緊后退了一步,急急叩拜。
“小子無知,有擾天聽,還望上仙恕罪!
本以為人神自有相交之處,誰知偷窺了天顏,竟是這般膽戰(zhàn)心驚,方才強裝出來的鎮(zhèn)定自若,一瞬間就被打得粉碎。秀才心里突然后悔,方才的魯莽沖動,釀出這樣一樁大禍。
低頭看向自己的腳尖,一層陰影逐漸散去,換上明亮皎潔的月光,這才敢再次抬起頭,空中皓月如故,方才種種恍若噩夢一場,不見了蹤影。
“臣等以為,司馬貌目無神祗,當(dāng)即刻處死。”
九天之上,云團錦簇,一架金鑾高椅立于天端,群仙叩首,上面坐的正是萬物之主,寰宇之帝。
兩名婢子左右打扇,天帝扔下手中奏折,揮了揮手。立時珠簾卷起,射出萬丈光芒。
群臣俯首,不敢直視。
天帝不慌不忙,抹了抹手中的白瓷茶盞。
“夜游神,依卿之見,當(dāng)如何處置?”
坐下一人出班叩拜,手持牙笏,眉發(fā)皆白,一身白衣如雪,更盛鬢發(fā),眉宇之間,隱隱可見火紅色的云種,似火非火,卻豐盈的燃燒著,任天地萬物,也無法將其覆滅。
“依臣之見,赦司馬貌不敬之罪,封半日閻羅。”
一道清亮的聲音,破空而出,原本交頭接耳的大臣們立時住了嘴,一時間,大殿里靜的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嗯?”
天帝聞言微抬了抬眼皮,下面一干眾仙立時嚇得冷汗直流,心中暗罵夜游的出口不慎。
“便依你,封他做閻羅去罷。”
當(dāng)眾仙從驚恐中緩過神來,吃透了這句話的意思,天帝早已御駕還宮,仙游去了。
“你..你你好大的膽子!!”
出門時,日游神依舊心有余悸,一邊數(shù)落著夜游,一邊手心冰涼的去牽他那頭坐騎。
“子君,你可知這司馬貌是何人轉(zhuǎn)世?”
日游神費了吃奶的勁兒,才勉強爬上坐騎,聽到夜游發(fā)問,突然腳下一滑,摔了個結(jié)實。
直氣的日游兩手發(fā)顫,狠狠往上瞪了一眼。
“余又不是太上老君,怎么會知道這種事!”
許是天界的日頭有些晚,日游看著夜游那張棱角分明的側(cè)臉,竟有幾分模糊,心中暗暗嘀咕道。
“眼力真是愈來愈不濟了,這種冷漠的人兒,怎地會有柔情的一面,看錯了,定是看錯了!”
正當(dāng)日游心不在焉的揉著眼,一張放大的臉孔已經(jīng)悄悄越逼越近,猛然發(fā)現(xiàn)時,鼻子已離那人不盈一寸。眉宇間那團火紅的云種,愈發(fā)奪目耀眼。
日游忙往后蹭了一步。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子君,還記得他嗎?”
“什么他!哪個他!”
第二個他字還沒落實,日游突然心里一沉,原本還玩世不恭的形態(tài),一瞬間被掃得精光,只剩一層烏云,緊緊籠罩在兩人頭上。
日游緩緩抬起頭,看向夜游一雙血練般的眸子。
“你...竟還沒有忘記....”
世人常說,做個神仙,逍遙自在,卻不知神仙也有神仙的苦惱。在這沒有盡頭的生命里,過往的快樂也好,痛苦也罷,都被裝進了旅程里,揮不去,抹不掉。
以前,夜游常常問他,若是忘不掉,該當(dāng)如何。
他每每對答,忘不掉,便記住罷。
夜游記得他這句話,所以千百年來追隨著他的轉(zhuǎn)世,幾生輪回,幾世波折,夜游以為有足夠的力量保護他,卻不知每每換來的,是比他多幾百倍的痛苦,看著自己心愛之人在紅塵受苦,竟比親力親為還要難受。
日游坐直了身體,摸上他那張冷似寒冰的面孔。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你這種人,也會有情!
天宮之中,無人不將夜游看做是個冷漠至極的仙,民間疾苦他不理會,天災(zāi)人禍,他不理會,遁形在無邊黑夜里,他只有公理這把尺子,不合理者,殺無赦。
天下的百姓怕他,地下的野鬼怕他,游蕩在陰陽兩界,無依無靠的孤魂更是怕他。
他仿佛已經(jīng)成了掌夜的魔鬼,每逢夜幕降臨,三界中的一切都會悄悄地把門關(guān)上,仿佛生怕與他扯上關(guān)系。
于是,這倉皇夜色中,蒼茫天地間,便只剩下他一人,獨自走著他那條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走完的路。
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當(dāng)初的當(dāng)初,為何要選擇這條路?
那是個初九,繩結(jié)記錄的日子,那一天黃帝打了勝仗,正是涿鹿之野,大敗蚩尤的那次,當(dāng)夜,明燈高懸,群臣筵宴,喜樂無窮。
夜游還記得,出征之前,軒轅曾附耳對他說過的話。
“若僥幸活命,定不負卿!
然后,他看到駿馬奔騰,喧天而起的黃土,圍繞著城墻,幾天幾夜不曾消退。
他以為,他能等到他,卻不知,就在他回來的前幾天,突然患了重病,直到死,也沒能看到他凱旋而歸。
他悔他恨,他不甘心!
傳說,心愿未了的魂魄不肯過奈何橋,只在人間游蕩,不知歲月。
每一夜,他都守著他,守著他睡去,守著他醒來,守著他百谷草木,守著他統(tǒng)一國土,守著他迎娶嫘祖,新婚的那一夜,他悄悄為他吹滅了紅燭。
后來,倉頡游遍天下,創(chuàng)造了文字,黃帝立法,群民有序,夜游便守著他的百姓,守著他立下的王法。
他以為,只要這樣堅定地守下去,就能與他重逢。
卻不知道,他等的那一天,已在無情的歲月中,離他愈來愈遠。
終于,這件事傳到了天界,說是民間有一個野鬼,收不走,打不散,不肯轉(zhuǎn)世,不愿投胎。
天帝聞言大怒,勒令左右將其拿下,鎖在盤龍柱上,喧天的烈火焚燒了三天三夜,本以為早將他魂魄榨干,卻不料就在火熄的那一瞬,見他一頭銀發(fā),滿目火紅。兩條劍眉間,一團燃燒著的云種,經(jīng)久不息。
天帝長嘆。
“這是孽緣,便留他在人間,做個夜游之神罷。”
仿佛是那場大火,燒去了他的七情六欲,從此游蕩在人間的,只是個沒有骨肉的冷血判官。
后來,黃帝生了重病,百藥不治,臥榻不起,臨走的那一夜,他守在床邊,唱著他們初次相見時,那首古老的歌謠。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
漢有游女,不可求思。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他看見他慢慢的閉上眼,睡過去的樣子,一如當(dāng)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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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最近好萌遠古神話人物之間的糾葛,什么蚩尤,神農(nóng)的,各種意淫。還是小短篇,希望大家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