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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并肩
一
“嘖!
已在圖書館泡了整整半個月沒挪過窩的青年煩躁的耙了下頭發(fā)。
一年來研究方向換過了好幾次,結(jié)果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后還是轉(zhuǎn)回了御三家的圣杯戰(zhàn)爭。
即使是在時計塔這樣的地方,圣杯戰(zhàn)爭的資料也是極度匱乏。來源,構(gòu)成,運行原理等深層的內(nèi)容更是只字未提,作為御三家不傳之秘的圣杯戰(zhàn)爭的有關(guān)資料肯定被小心而完好的保存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想要從那里竊取資料沒有十足十的準備,貿(mào)然出擊的話只是自尋死路。更何況他只是個連催眠魔術(shù)都做不好的半調(diào)子的魔術(shù)師。
圣杯戰(zhàn)爭這個系統(tǒng)本來就是奇跡一樣的存在,沒有多少資料遺存也在自己的預料之中?梢坏┱娴恼J清這樣的事實,也不禁會讓人覺得十分失望。
明明手里就有可以召喚英靈的圣遺物,召喚陣也好,咒詞也好,不知道暗地里偷偷的練習過多少次,但是這些東西加起來也還是太少太少。
盒子里的那一片破布一樣的東西被施加了有效的魔術(shù)結(jié)界,在暗夜里泛著光——一如他的主人生前獲得的赫赫榮光。這片不起眼的布片正是那位偉大的英雄斗篷上小小的一角,微微的暗紅色向世人展示著它主人杰出的功勛。
征服王,伊斯坎達爾。
如他本人的稱號一樣,不管是從那偉岸的體格還是豪爽的性格來說都是百分百值得追隨的王者,他的馬蹄之下萬民臣服,率領馬其頓軍隊踏過大半個世界。
年輕的魔術(shù)師韋伯·維爾維特在見識過征服王本人的風采之后,理所應當?shù)谋淮蟮郦毺氐镊攘λ鞣?br> 韋伯默默的合上盒子轉(zhuǎn)而開始對著自己的右手發(fā)呆。光潔的手背空無一物,屬于他的令咒早已在一年前的決戰(zhàn)之夜里消耗殆盡,但圣杯戰(zhàn)爭之后,仍然時不時的能感受到魔力的刺痛。
一年來不斷的鍛煉,擴張的魔術(shù)回路所擁有的魔力與要召喚英靈的巨大魔力相比依舊是水滴與大海一樣,少得可憐。
也許……也許還有其他的不需要圣杯就可以召喚英靈的辦法,圣杯戰(zhàn)爭不也是御三家搞出來的玩意么。
韋伯勉強的自我鼓勵了一下,深吸一口氣,繼續(xù)投身于魔術(shù)的浩瀚海洋中。
夜已經(jīng)很深了,那位英雄周身所散發(fā)出的璀璨榮光卻仿佛一團火一樣在他心中熊熊燃燒。厚重的魔術(shù)書籍在手邊越堆越高,整個圖書館就只能聽見筆劃過紙面的沙沙聲。閱讀過的書籍差不多占據(jù)了圖書館的半壁江山,韋伯甚至還借助魔術(shù)的力量稍微消除了一點疲勞對眼睛的影響,忙碌了這么久,但劃下的有用資料卻少之又少。
年輕的魔術(shù)師泄口氣,習慣性的望向了右手手背。
尖銳的,鋒利的,鮮紅的。
只要稍稍投入一點注意力就能回想起令咒的形狀。對于令咒的印象十分深刻,反而有點不太適應現(xiàn)在這樣空無一物的右手。
對著手背呆望了許久,韋伯鬼使神差的拿起紅筆將令咒按照記憶中的樣子畫在了手背上。
圖書館里魔法沙漏的聲音窸窸窣窣,就著角落里微弱的光芒,魔術(shù)師神思恍惚的看著手背,盤桓在腦海里大帝那無所畏懼一往直前的背影刺的他眼眶微微發(fā)熱。
以前只是為了【參戰(zhàn)】而參加的圣杯戰(zhàn)爭,只是想要得到他人的肯定。愿望什么的,從來都沒有想過。但是現(xiàn)在,韋伯稍微覺得有些遺憾。
他……有愿望。
不是什么拯救世界帶來和平,也不是什么成為萬眾矚目的中心,更不是什么改變傳統(tǒng)魔術(shù)觀念這種現(xiàn)在看來不值一提的孩子氣的想法。
圣杯戰(zhàn)爭之后才出現(xiàn)的愿望。
匯集了心中千般思緒涌上心頭的愿望。
他只是期望Rider能再一次站在他的面前,像以前一樣拍他的肩,用破鑼嗓子跟他好好的說句話。
“Rider……請……請告訴我,我做的很好!
青年帶著哭腔低低地、小聲的念出了自己的愿望。
***
伊斯坎達爾。
征服王。史稱亞歷山大大帝。
他的鐵騎橫掃歐亞,無人能擋。
無數(shù)士兵心甘情愿追隨他去往無盡之海,一路馳騁,永不停歇。
他征戰(zhàn)四方一路高歌猛進,將“伊斯坎達爾”的威名銘刻在歷史上,幾千年來熠熠生輝從未消退。他是天生為“征服”而生的王,“征服”也是因他生出特別的殺伐熱血。
他的事跡有無數(shù)人吟揚傳唱,他的功勛有無數(shù)人贊美稱嘆,即便是觀光手冊上寥寥的數(shù)語,也能在字里行間窺見征服王豪放不羈的英姿。
站在征服王曾經(jīng)站過的土地上,天高地遠滿眼蒼茫,熱砂之風迎面撲來,依稀還有當年馬其頓軍隊雷鳴般的應喝回響。
“伊斯坎達爾!”
“伊斯坎達爾!”
“伊斯坎達爾!”
他的士兵將全部的信任托付于他,他也承載著他們的期望帶領他們?nèi)ネ澜绲谋M頭。征服,統(tǒng)一,掠奪,還有探索。古戰(zhàn)場被男兒的血與淚鋪灑,空氣中彌漫的是殺聲震天,狂烈怒吼。血腥氣與男人的體味交織,充斥在這小小的一方土地。
這……這正是他曾經(jīng)的從者Rider戰(zhàn)斗過的地方。
心潮澎湃的年輕魔術(shù)師禁不起這熱血的暢想,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深深地親吻這片曾經(jīng)沐浴在征服王榮光下的土地。
烈烈風中,歷史的回響離他越來越近,韋伯忍不住心中沸騰的熱血,響應征服王的召喚。
“伊斯坎達爾。!”
即便是知曉Rider的真名已久,呼喊他的名字還是第一次。
正是這第一次,韋伯突然感覺到了熟悉的顫栗——正是鐫刻在他靈魂中的,決戰(zhàn)之夜的顫栗。這種顫栗逐漸遍及全身,不停的撕扯他的魔術(shù)回路。如果是在平時,韋伯早就承受不住如此劇烈的疼痛,但他此時卻仿佛對降臨在他身上折磨的毫無所知,只是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遠方翻滾的黃沙——呼號的風中確實還摻雜著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還有異于風聲的響動。
那是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和異常熟悉的狂吼。
這狂吼屬于這片土地曾經(jīng)的主人——亞歷山大大帝,伊斯坎達爾。
沙啞粗獷卻有無比的感染力。
大地的震動越來越強烈,不多時,身披燦然銀甲的士兵一列一列的從漫天黃沙里邁了出來。韋伯狂喜之極,顧不得刮進眼里的沙子,抬眼望向隊列的前方。騎在高大駿馬上高舉利劍的身姿毫無疑問正是征服王伊斯坎達爾。
“看吧!我無雙的軍隊。!”
干燥的狂風卷來征服王的宣言,他身后的軍隊大聲大回應著他們的王。
一切都是如此熟悉。
韋伯強烈的思念之情應和著這土地對其主人的傾贊,讓千年之后的年輕魔術(shù)師的心意與馬其頓的士兵們?nèi)跒橐惑w,奇跡般的歷史的重疊引發(fā)了這場奇跡,作為英靈的征服王所擁有的固有結(jié)界自動把韋伯卷了進來,將這幾可稱之為奇跡的景象呈現(xiàn)在他雙眼中。
突然的淚水模糊了韋伯的視線,只是這巨大的驚喜轉(zhuǎn)瞬即逝,征服王和他的軍隊很快便消失的一干二凈,徒留狂風帶著熱砂向遠方侵襲。
韋伯尚未從喜悅中恢復過來,不死心的再次大聲呼喚Rider的真名。但是,除了獵獵風聲,廣袤的沙漠中再無其他的回應。
二
吾之前方必有榮光。
這是大戰(zhàn)略亞歷山大大帝路線的結(jié)束語。
看著慢慢暗下的屏幕韋伯扔下了游戲手柄。
身體里流淌的并不是什么高貴的純正魔術(shù)師之血,因此也不覺得沉迷電腦游戲是什么十惡不赦的罪行。
自“征服之路”的觀光之旅回來之后,韋伯便一心撲在了大帝買回來卻從沒玩過的游戲“大戰(zhàn)略”上。這游戲設計的非常棒,擁有真實的場景,足以讓游戲者產(chǎn)生強烈的代入感。直到打通最后一關(guān),身體里仍殘留著征服的快感,與此相反的卻是內(nèi)心一個勁的冰冷下去。
與這位真正的英雄相比,身為凡人的自己顯的愈發(fā)渺小卑微,以前沾沾自喜的小才能如今看來無比可笑。因為自身太過渺小,所以即使擁有了【征服王所給予的褒獎】這個果,也不敢去想其中的過程。
屏幕漸漸地又亮起來,出現(xiàn)了游戲的登錄界面。由于打通了亞歷山大大帝的路線,背景上黑色的一部分顯示了出來。是與韋伯所認知的大帝完全不一樣的人物,完全是后世的人對歷史中的勝利者的想象。雖然外觀不一樣,但是游戲里的大帝和真實大帝的性格也差不了多少,粗獷,剽悍,豪爽,也溫柔。
一年前的自己,還是個只會躲在大帝身后抹眼淚的無能Master。
登上去往冬木的飛機之前,他還不知道他此后的人生會有如此大的變化。
阿契波爾特家向他稍微表達了一下傳承的意愿,說是傳承,還是有施舍的成分在里面,因為自己在阿契波爾特眼中只是下下之選而已。
即便是這樣,他還是覺得很高興。
他取得了一項功勛,向王的褒獎更近了一步,離那個英靈也更近一步。
與Rider一起坐著神威車輪馳騁天地間的日子太過美好,總是獨自一人的自己身邊終于有人陪伴,有別人的氣味有別人的聲音有別人的溫度。這樣新奇的嘗試就像毒藥一樣讓人上癮,讓他止不住的想要把這樣的日子拖長一點長一點再長一點。
奢望如同瘋長的雜草在無風的曠野里搖擺,沒有什么能夠阻擋。
麻雀還有飛上枝頭的一天,所以像他這樣再平凡不過的人,有一天,應該也可以。
即使自己是如螻蟻一樣渺小的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也想要有一天能和他的王并肩而立。明知道會被王的威榮壓的喘不過氣來,也想擁有這樣的時光哪怕只有一秒鐘。明知這樣的靠近會像撲火的蛾被烈焰焚燒的一點不剩,仍然無所顧慮視死如歸。
寂靜的夜里,最適合戀想。
游戲里大帝的雙眼灼灼的盯著他,似乎賜予了他無窮的力量。只要他的王注視著他,韋伯就相信自己能做到任何事情,無所不能。
韋伯安心的躺倒在床上。
夏天的夜晚,蟬鳴陣陣。
而現(xiàn)今韋伯的耳里鼓動的,是無盡之海的聲聲浪濤。
***
今天,從阿契波爾特家送來了請柬。
圍繞著阿契波爾特的家徽,大大小小紋飾精致的花紋組成了一張魔術(shù)請柬。這種樣子的魔術(shù)雖然不厲害又不實用,但是用來奉承上級嚇唬新人還是相當?shù)挠袃r值。由于需要耗費大量的魔力來描繪,現(xiàn)在除非是非常古老的魔術(shù)世家一般都不會使用。
請柬的落款是一長串的花式字體,韋伯費了半天勁才辨認清楚。
這名字的主人是年歲尚幼、阿契波爾特家的少女,阿契波爾特家繼肯尼斯之后正統(tǒng)的繼承人。處事低調(diào),深居簡出,幾乎沒有什么傳聞傳出。
帶著請柬到了倫敦郊外,立刻有人將韋伯迎上準備好的馬車,帶領他進入阿契波爾特的城堡。
一路上都有魔力的強烈震動,結(jié)界自不必說,隨處都有殺傷力巨大的魔術(shù)工房所組成的防線。每代家主都會重新建立阿契波爾特的防線,這么多年下來,阿契波爾特城堡外的魔術(shù)工房的數(shù)量十分可觀。
“維爾維特先生,請這邊請!
馬夫駕著車自行離開,接著有女仆迎上把他帶到客廳。
阿契波爾特家的少女早已坐在沙發(fā)上等候多時。
“下午好,維爾維特先生!鄙倥酒饋韮(yōu)雅的拎了拎裙角,向韋伯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自己坐到主位上,“不必拘束!
燦爛奪目的金發(fā)柔順的披在少女身后,和肯尼斯導師一樣的藍色眼睛,尚年幼的面龐已有絕色的姿態(tài),端正的坐姿,從容的談吐無一不顯出是位受過良好教育的名門之后。
阿契波爾特家的繼承人等韋伯在對面坐下后才微笑著將手上的一份封漆文件遞過去:“對于維爾維特先生我個人十分滿意,阿契波爾特家愿意提供這些來交換!
文件上明明白白的表達了韋伯從今天往后都將屬于阿契波爾特家,致力于修復阿契波爾特的魔術(shù)體系,作為交換,可以提供阿契波爾特的魔術(shù)書籍供韋伯無償閱讀這樣的意見。
韋伯匆匆掃完,皺著眉正準備提出疑問,少女便止住了他的話:“我明白維爾維特先生的疑問。事實上在此之前我就知道維爾維特先生了,《試問新世紀的魔道之道何在》這樣優(yōu)秀的文章令我大開眼界。我了解您的才能,并且可以讓您隨心所欲的施展您的才能。我派人調(diào)查了您,一年前的圣杯戰(zhàn)爭,您與我叔父一同參加,但被譽為‘神童’的我的叔父回來的只是一具尸體而已!鄙倥Y貌的用手擋著微揚的嘴角,冰藍的雙眼一動不動的看著韋伯。
“那個時候,我終于明白了維爾維特先生那偉大的才能,而且迫切的需要它。”
被少女多情的眼睛所凝視著的韋伯平淡的開口了:“我沒有什么才能,那篇文章不過是耍了一點小聰明而已,沒有什么忙能幫上的,真是萬分抱歉!
看著起身想要離開的韋伯的少女突然說了一句跟此時的情況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話:“阿契波爾特引以為豪的是降靈術(shù)和召喚術(shù)。我想在阿契波爾特家的收藏里,肯定有您需要的東西!
韋伯的腳步停住了。
“當然,以我們私底下的交情,我愿意提供您所需要的一切,包括魔力。”
韋伯不得不承認,少女的最后一句話打動了他。召喚英靈需要的巨大魔力,憑他自己根本沒有可能,但現(xiàn)在加上阿契波爾特能夠提供的魔力和阿契波爾特的特別召喚術(shù),將征服王再次召喚出來是在能力范圍內(nèi)可以實現(xiàn)的奇跡。
韋伯用力握了握拳,“那么,建立契約吧,阿契波爾特少主!
三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定下契約后就一直借住在阿契波爾特家,花了整整半年時間整理研究埃爾梅羅的資料,韋伯擬定了幾個自認為可行的方案。
不愧是九代魔術(shù)師血統(tǒng)所造就的學術(shù)殿堂,無論是現(xiàn)代魔術(shù)師不屑使用的黑魔術(shù)還是幾乎接近魔法的大型魔術(shù),阿契波爾特家的收藏里均有或多或少的涉及。韋伯從幾任家主的秘錄中學習到了非常之多的知識,有些甚至還沖擊了他現(xiàn)今以來根深蒂固的魔術(shù)觀念。
如果身為魔術(shù)師但自身血緣稀薄的話,也可以以【已經(jīng)形式化的東西】來形成魔力。即是說從古代就已經(jīng)確立好的儀式,再使用供品跟神秘接觸。仿佛是為了實現(xiàn)他的夙愿一樣出現(xiàn)的阿契波爾特的寶藏里,正好就記錄著一個相當古老儀式過程。韋伯作為魔術(shù)師來說自身能力相當?shù)娜,為了從世界借到魔力,除了高品質(zhì)的祭品之外,也需要他付出一部分代價。
他已經(jīng)是征服王的臣子,已經(jīng)將身心都奉獻給了他的王,付出一點代價就能實現(xiàn)王的理想,能讓他再一次見到他,對于韋伯來說真的是十分劃算的交易。
花費了大量的時間整理研究,再根據(jù)自己的理解和現(xiàn)代魔術(shù)的突破加以重組改良。皇天不負有心人,半年之后韋伯拿出了第一個方案。隨后像是靈感突然爆發(fā)一般,第二個第三個也接連出爐。交由阿契波爾特家的專業(yè)組審核過后三個方案皆獲得了允許實行的資格,在阿契波爾特少主只能為一個方案提供足夠魔力的情況下,韋伯選擇了最為穩(wěn)妥最為完善也是花費最多心血的第一個方案。
韋伯對此也有相當?shù)男判摹?br> 與圣杯召喚系統(tǒng)完全不同的降靈,召喚出的是沒有□□的英靈。
圣杯為召喚提供的龐大魔力足夠英靈獲得一具自由活動的□□,降靈比這個要遜色的多。由于不能提供太多的魔力,降靈并不是從英靈之座直接召喚,而是類似東方的某些請神術(shù),在一段時間里給予英靈自由活動的力量。
這樣的英靈除了沒有實體以外與被圣杯召喚而來沒有區(qū)別。
取得這樣的成果,韋伯已經(jīng)非常滿足。
面對僅僅半年時間就研究出結(jié)果的韋伯,阿契波爾特的少主并不吝嗇贊美之詞。
即便已經(jīng)有研究成果出來也沒有停下腳步的年輕魔術(shù)師輕輕搖搖頭,嘆息一聲沒有回話。
大帝熾熱的銳利目光日夜不停息的注視著他。
光是被想象出的目光注視著,胸中就鼓脹著一種情緒,久久不能平息,韋伯內(nèi)心像是被火燒灼一樣,怎么也不能允許自己停下手頭的工作。
為了心里那個瘋狂的想法,為了能與大帝的褒獎匹配的上,韋伯簡直是以在燃燒自己生命的方式埋頭工作。
阿契波爾特少主佇立在韋伯的背后靜靜的注視著韋伯忙碌的背影,低聲的問出自己多日的疑惑:“這么做的意義何在?”
韋伯的動作猛地停了一下,眼睛里浮現(xiàn)出迷茫的神色。
今天的倫敦依然下著雨,濕潤的空氣輕輕的帶動窗簾來來回回搖晃。
空曠的室內(nèi)只聽得到小雨淅淅瀝瀝的回響。
“我不知道!
沉默良久才吐出一口氣的韋伯答道。
再次召喚大帝這個念頭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冒出來的,不知道什么時候變成了他的執(zhí)念,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支持著他走完了大帝當年征服的路途,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變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墒沁@樣的執(zhí)念的回答竟是‘不知道’。
不知道為什么要召喚大帝,只知道要召喚大帝。
遍尋不得答案,也不知道誰可以解答。
韋伯抬眼,窗外暮靄沉沉,云層重重的壓在枝頭上。
看到這樣沉悶的景色,韋伯不禁想起去年在亞丁灣時所看到的壯闊的奔騰入海的輝煌場景。
廣闊的,咆哮的,蔚藍的大海。
洶涌澎湃無邊無際,那耀眼的熠熠光芒與他的王簡直一模一樣。
站在海邊,才能稍微了解一點大帝為什么如此向往世界盡頭的星海。
“也許……我只是想讓Rider也看看,東方的大海!
當年的大帝沒能看到的無盡之海,作為他的臣下,理所應當為他實現(xiàn)這個理想。
“不知道為什么也能做到這種地步么,維爾維特先生的所作所為真是出人意料啊!卑⑵醪柼氐纳僦鬏p輕掩住嘴,隨后又問道:“那么,選定好召喚儀式舉行的地方了嗎?”
這次韋伯沒有任何的遲疑,迅速的說出了早已深埋心底的答案。
“阿拉伯海,亞丁灣。”
***
一望無際,水天一色。
吹著咸濕的海風,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一連著幾天在準備召喚儀式而疲憊不堪的韋伯一屁股坐在了軟軟的沙灘上,眺望遠方。
不同于圣杯召喚的儀式,一切都由圣杯選定召喚,Master只是充當中介的作用。降靈召喚沒有龐大魔力作為基礎,只能在其他地方多花功夫。
忙碌了整整三天才完整的繪出召喚陣的韋伯躺倒的沙灘上靜靜閉上眼睛。
浪濤聲聲,震耳欲聾。
不用睜眼都能描繪出耳里聽到的景象。
必定是壯闊的而又波瀾萬千的美景。
此時的韋伯心里異常的平靜,浪聲也好,海鳥的鳴叫也好,都仿佛是美妙的樂曲。
阿契波爾特家派出了足以組成七場圣杯戰(zhàn)爭的魔術(shù)師準備此次的召喚。勘察地形,聚集地下的靈脈提供額外的魔力,制作防護結(jié)界之類都由阿契波爾特家的魔術(shù)師完成。韋伯所需要做的只是將自己的血液融入用來繪制召喚陣的溶液里確保召喚出的英靈認出召喚者,以及完成召喚陣。
這次的召喚很受阿契波爾特的重視,由于韋伯作為魔術(shù)師的才能并不十分出眾,魔術(shù)刻印儲存的魔力也不夠,韋伯更改了召喚的設置。和他的天才老師肯尼斯一樣,改寫了好幾節(jié)魔術(shù)詠唱,借用阿契波爾特提供的龐大魔力作為召喚的魔力之源,把自己的血液與召喚陣相溶,制造出一個相對密閉、充滿自身氣息的環(huán)境。這樣能夠更加容易的召喚出英靈,而不致于因為英靈的原因而喪失生命。
再過幾個小時,大帝會再度出現(xiàn)在他面前。
雖然召喚前只有幾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但也已經(jīng)足夠他以精神飽滿的狀態(tài)迎接大帝的降臨。
阿契波爾特的少女邁著輕巧的步伐走到了沙灘上,微涼的海水剛好漫過她的腳面。此時已經(jīng)換上了召喚特制的魔術(shù)禮裝,銀白色的外裝冷冷的映著蔚藍色的大海。她隨意的踢著清澈的海水,時不時的蹲下來查看被海浪沖上來的貝殼和螃蟹。
高級祭品并不難找,但這位貴族少女堅持由自己代替祭品的位置參與到這場規(guī)模龐大的召喚中來。未來繼承人的安全馬虎不得,阿契波爾特的那些老頭也不得不竭盡全力的投入到安全防結(jié)界以及瞬間轉(zhuǎn)移魔法陣的設置中來。
聰明的想法。
韋伯不是貴族,但也能猜到這位小姐的考量。
自己的未來,怕是要和阿契波爾特緊緊的纏在一起了。
天色漸漸變暗,太陽的燦爛余暉慢慢的變成了黑色向大海深處染開。
“時間快到了,維爾維特先生,我們應該出發(fā)了!
召喚陣設置在一處海崖上。
這樣的地方其實并不是召喚的最好選擇,靈脈被公認是往地心處深入,而大海周圍的靈力本來就比較散亂不容易聚集,海崖上更是凹凸不齊,怎么看都不怎么能給召喚陣提供魔力。
但是韋伯堅持要在這里,阿契波爾特家也沒辦法。
最后還是阿契波爾特少主做主,自己帶頭提供了這些年的一部分魔力儲蓄。在這樣的頭領效應下,韋伯獲得了十分可觀的魔力,并將它們?nèi)繎糜诰S持召喚陣。
當然,這樣“無私”的提供會換的什么回報,阿契波爾特的那些老頭子沒有明說。
不過,已經(jīng)不重要了。
韋伯站在召喚陣的中央,流暢的念出大段的魔術(shù)詠唱。
一共一百二十七節(jié)的詠唱。
即便是完全記憶也需要相當?shù)臅r間,但韋伯奇跡般的只用了三天就背誦了下來。此刻更是如行云流水般沒有一刻停頓的迅速的詠唱著。
放置在召喚陣中心的那件圣遺物突然迸裂出炫目的光芒,這是召喚已經(jīng)生效的證明。
召喚陣開始發(fā)揮它的作用,一邊吸收著魔力,一邊緩緩的運轉(zhuǎn)起來。
光芒愈加的強烈,韋伯仍心無旁騖,專心的念著最后幾小節(jié)。
最后一個音節(jié)落下的時刻,阿契波爾特少主被事先設置好的傳送陣傳送去了安全的地方,韋伯也被一股大力彈出了召喚陣的范圍。
靈魂中的熟悉悸動此刻再一次共鳴著。
旋轉(zhuǎn)的光粒子在魔法陣里漸漸描繪出來那個人的身形。
腳,腿,身體,雙臂,頭顱。最后披風展開的瞬間,這個偉岸的英靈睜開了的雙眼。銳利的眼神沒有一瞬遲疑的盯著韋伯,雷鳴般的聲音在他的腦海里直接炸響:“小子!召喚朕有何要事?!”
四
海風帶來咸咸的味道。
空氣粘稠的讓人呼吸困難,心肺灼痛難忍。
此次召喚的代價在成功的那一瞬間就出現(xiàn)在了腦海里。
不是失去眼睛或是知覺,也不是剝奪記憶或者愛慕的情感。
韋伯呆愣愣的看著如意料中出現(xiàn)、絲毫沒有變化的大帝,忍不住流下了淚水。
在阿契波爾特家的半年里,每天每天的晚上都在絕望的痛哭,翻過一本又一本的筆記。遍布周身的黑暗干擾著他的視線,讓他不能從古老的筆記里尋找出一星半點的希望。在密林深處數(shù)層結(jié)界保護下的魔術(shù)工房里,沒有人聽得到他是如何瘋狂徒勞的尋找著未來。心中燃燒的熾熱火焰將他從頭到尾全部吞噬,全身的感官都消失的半年里,只有召喚成功是唯一提供他生存下去的力量。
沒有按時吃飯,按時睡眠,過分的透支體力及魔力,讓韋伯的身形迅速的消瘦下去。在那看不到未來的半年里,腦海里反而不斷的旋轉(zhuǎn)著光怪陸離的影子,每一片破開了都能看到鮮艷的紅色。現(xiàn)實越是絕望越是黑暗,理想便越是美好。這種以減損壽命換來的召喚之法存于韋伯作為一個臣子的心中,竭盡全力的想要在虛無里鋪出通向希望的炫彩大道。
他成功了。
他失敗了。
大帝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大帝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他面前。
火紅的眼眸直視著他。
韋伯能感覺到和當初心中一樣的熾熱在他周身的血液里沸騰,快要燒沒了理智,燃盡他的百骸,讓他輕飄飄的浮在半空中,讓他得用全身的力氣才能克制住自己撲上去的欲望。
“我……我只是……”韋伯翕動著嘴唇,顫抖著回答,“我想讓您看看無盡之海。您當初沒能實現(xiàn)的夢想,作為臣下理應為您實現(xiàn)!
他的淚水止不住的流淌著,燒灼著他的面頰。與記載中的敘述所不同的是,這樣的代價出乎他的意料。規(guī)模龐大的召喚陣能夠成功一次就是用盡了一生的運氣,再次召喚根本就是不可復制的奇跡。這樣的代價幾乎可以算是忽略不計了。
即使是這樣,心臟卻不受控制的絞痛起來,撕心裂肺的簡直難以忍受。
大帝挑眉沒有說話,轉(zhuǎn)頭眺望著近在咫尺的大海。
陣陣波浪拍打著海岸,與他千百次夢中的鼓動完全一致。
雖說勝利的果實要由自己取得才會倍顯甘甜,但如果是自己的臣下所獻上的貢品,從某種意義上也很讓人愉悅。
“小子!對于這份禮物,朕很滿意。有什么要求,朕會盡量滿足你的!贝蟮埸c了點頭,他以前賞賜過眾多臣子,黃金,美女,土地只要他們開口他都不會吝嗇。“你要求什么?戰(zhàn)敗之國的國寶?天下無雙的美女?還是廣袤的土地?”
韋伯搖搖頭,“我不需要。”
大帝詫異的瞪著他,“什么都不要么?小子!這些還抵不上你所獻上的貢品么?不要太貪心了,你獲得的功勛可遠遠不值這些東西的價!”
“我明白。按照規(guī)則,您是不會記得圣杯戰(zhàn)爭的事情的,但是我仍然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表f伯喪氣的垂著頭,最初的那陣火熱迅速的消退下去,四肢泛起駭人的涼意。微微顫抖的手捂上臉想要掩蓋已經(jīng)顯露出的丑惡欲望,自嘲的笑著,“果然是妄想吧。我的夢想,是想和您并肩而立啊!
想象中的大帝怒火并沒有襲來,一片寂靜中韋伯偷偷的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大帝正饒有趣味的看著他,臉上不禁一紅。
“有趣!”大帝哈哈大笑著,讓他繼續(xù)說下去。
在您消失的那一刻,我發(fā)現(xiàn)我的生命的滿是遺憾。
“我遺憾自己沒有和您生于同一個時代,沒有與您一同征戰(zhàn),沒有為您立下絲毫功勞!
“我沒有您和您的軍隊那樣的羈絆,此生之后,也不可能以任何一種方式與您再度相會!
“可即便如此,我還是想為您做點什么,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我也會很高興!
“我想讓您記住我,在若干年后我消失的時候,您能夠稍微的對我有點印象。就算是‘咦,韋伯這個名字好像在哪里聽過’這樣模糊的也好!
“我就像螻蟻一樣仰望您的光輝,被灼傷也在所不惜。”
這樣卑微的我,這樣一個卑微的螻蟻,癡心著天上的太陽。妄圖想要站在那樣高貴的人物的旁邊。不等別人嘲笑,自己都會先看不起自己?墒沁@樣卑微的我,掩蓋不了骯臟的欲望,只好等待一個時機,消失在太陽的耀眼光芒里,將這欲望完全消除。
這樣卑微的我、這樣卑微的我、這樣卑微的我。
“但是!”滂沱的淚水滾滾而下,韋伯握緊拳頭費勁全力的大吼:“笑我妄想也好!癡心也罷!我,我想要和您并肩而立!”
“哈哈哈哈!!”大帝爽朗的大笑起來:“果然是癡心妄想!!”
沒等被兜頭澆一盆冷水的韋伯回過神,大帝接著說了下去:“不過,我認同你的理想。不管是神明也好,君王也好,凡人也好,能夠擁有理想并付諸實現(xiàn)就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凡人的力量最為微弱,為實現(xiàn)理想所要付出的就更多。從某種層面來說,你比朕等君主神明更加厲害。”
“身為一國之君,想要什么輕而易舉。一生唯一所愿就是征服世界,到達無盡之海。結(jié)果連這樣的心愿也要有臣子來替朕完成。與你相比,朕愧不如!贝蟮勖娉⒗,身后的披風上下翻飛,幾乎能碰到韋伯的臉頰。
這……是贊賞嗎?
心情陡然的上升,大的悲傷還未消退,大的喜悅便涌了上來,韋伯竭力的控制著臉上的表情,盡量不讓自己太難看。
召喚陣的光芒開始忽明忽暗的閃爍起來,韋伯明白這是儲存的魔力告罄,召喚時間即將結(jié)束的征兆。明明還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要說出來,還有365天的思念之情想要表達,還有一腔傾慕想要傳達給面前的這個人,但韋伯翕動著嘴唇,哆哆嗦嗦地怎么也念不出準備好延長時間的的魔術(shù)詠唱。
伊斯坎達爾的身形晃動了幾下,他遺憾的聳聳肩:“看起來時間快結(jié)束了!彼⒗o盡的海面,滿臉向往的看了它最后一眼,轉(zhuǎn)身面對韋伯露出一個贊賞的笑容,“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等朕去做啊。不過此次召喚令朕欣喜,小子,朕認可你的理想,并且以有你這樣的臣子為傲。”
閃光的粒子從伊斯坎達爾的腳底升起飄散,如果此時繼續(xù)注入魔力,多少可以讓他再多呆一會兒。對此種常識再清楚不過的韋伯卻沒辦法念出一個小節(jié)的詠唱,腳像生了根一樣黏在原地動也不動,只有大顆大顆的淚水滾滾而落。那預示著消失的光粒子已經(jīng)升到了腰部,韋伯漲紅了臉拼命想往前挪動一步拉住大帝不讓他離開,但結(jié)果僅僅只是徒勞的抓了滿手空氣,悲慘的跌倒在地上。
大帝身上閃爍的光芒越來越強,即使能流暢的詠唱也來不及留住大帝了,認清這個事實的韋伯絕望的慟哭出聲:“伊斯坎達爾!”
在這悲傷到極致的嗚咽聲中,韋伯忽然感受到頭頂傳來一陣暖意,他驚詫的抬頭,正看到大帝直視他的目光。
閃光的粒子仍在堅定地分解大帝的靈體,韋伯瞪大眼睛希冀的凝視著他的王,但大帝看著韋伯卻沒有說出一個字。
浪聲,鳥鳴,遠處燈火通明的喧鬧都在離他遠去,韋伯衷心的希望這一瞬的時間能凝固成永恒。
大帝粗糙熾熱的手掌按在他的頭頂。
也許是一個世紀那么久,也許只有短短一秒的時間,大帝發(fā)出了長長的一聲嘆息,像以前那樣揉的他東倒西歪,贊許的點點頭:“和我面對敵人共同作戰(zhàn)過,這樣還不足以和我并肩而立嗎?你做的很好。韋伯·維爾維特,我的小MASTER!
還未等韋伯從最后句話的沖擊中回過神來,伊斯坎達爾的靈體已靜靜的消失了?諘绲暮Q律现挥斜缐牡恼賳娟嚭拖虧竦暮oL猛烈的刮過,將最后一點熒光卷向地平線,遠遠的消失在韋伯的視線里。
胸腔里好像有一塊地方碎掉了。
半年心血研究出的召喚陣以及大量魔力的耗費所換得的不過只有短短五分鐘而已。
不過,如果是能力弱一點的英靈也許能維持更長時間?
不,不能這么說。正是因伊斯坎達爾的強大,才會令人心生向往,心甘情愿的追隨,一廂情愿的傾慕。正是因為他的強大,才能折射出自己的努力,才能明白大帝的褒獎是多么至高無上的榮耀。
足以讓人銘刻一生,每天都能回想起的,珍貴的五分鐘。
這樣寶貴的東西,會在心里生根發(fā)芽,終有一天能將空出的地方填滿。
韋伯擦干淚水,把大帝的圣遺物收進懷里,小心翼翼的將大帝披風的一角貼在他的心臟前方。
溫暖熾熱,一如剛才大帝掌心的溫度。
和著他的心跳一下一下用力的跳動。
即使再也不能相見又能怎樣呢?
小小的火種保留了下來,終有一天能夠讓他得見相同的榮光。
無盡之海一下下地拍打著海岸,聲聲浪濤在他心中靜靜的鼓動。
他得到了他的王的認可,實現(xiàn)了自己的愿望。
能夠與他的王并肩而立。此生,已經(jīng)沒有什么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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