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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傾藍顏
君傾藍顏
辰國皇帝旭彥十六歲便登頂高坐,登基三年后宮無一嬪妃。朝中元老日日在御書房懇請皇上早日填充后宮,誕下皇嗣,以保大辰永興不衰。
辰國皇帝立妃那日,宮中張燈結(jié)彩歌舞升平,絲竹不斷于耳,文武百官舉杯共飲,觥籌交錯間盡是喜氣洋溢。
時過二更,幽靜的房內(nèi)一名身子頎長的紫衣男子對窗而立,幽深的眸中映著右手掌心的一塊鏤龍青玉,暗自深思。
房門驀地被推開了,紫衣男子轉(zhuǎn)身,只見門口站著一位紅衣如火的俊公子,臉頰泛著醉酒后的酡紅。
紅衣男子顯然是喝多了,有些站不穩(wěn)腳,便只得扶著門框站立。他暈著酒氣的眸子看著窗前的男子問:“為何這么晚還未寢?”
紫衣男子將掌心的玉捏緊,從臉上強行擠出一絲笑,道:“今日事皇上的大喜日子,微臣在此祝賀皇上!
聞言,旭彥冷冷一笑,跌跌撞撞地走到男子面前,“藍風……你在諷刺朕!
藍風微微垂頭,雙手作揖,“微臣不敢!
旭彥冷哼了幾聲,握住他作揖的雙手,“你變了!币郧暗乃{風又怎會與他這般疏離?
藍風將被他握住的手收回,一直緊捏在手心的青玉染上他的溫度,他轉(zhuǎn)身面向著窗口,看著窗外道:“時辰已晚,請皇上回宮。”
旭彥雙眼緊閉,唇角上揚像是在自嘲,“藍風,你果這是在怪我。”
“微臣不敢。”
“朕說過,立妃之事并非我的本意,你為何就是不信?!”
“我沒有不信,只是……”藍風欲言又止。
“呵,只是什么?是你厭倦還是不再愛了?”
過了許久,兩個人的沉默被藍風打破,“你乃一國之君,我為臣子,君臣有別!
“君臣有別?難道你想日后都與我疏離?”
“是。”
“可是我做不到,我說過這一輩子我不會再愛別人,我只要你!”
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一把重錘,藍風的心被揪緊,輕抿著唇不知如何作答。
旭彥上前一步,抬手將他擁入懷里,胸口貼著他的背,微燙的臉頰觸及他的耳朵,夾著醇香的氣流拂在藍風的臉上。
身后的人平息了方才的激動,放柔了聲音在他耳邊道:“若是你愿意,我立刻下旨封你為皇后!
藍風掰開他放在腰間的手,從他懷里脫開,“你喝醉了!
旭彥盯著藍風,語氣堅定道:“醉了又如何,酒后吐真言,我說的是事實,我的皇后只有你一個可以配得上!除了你我誰也不想立!”
藍風嘴唇抖動得厲害,“天時已晚,微臣懇請皇上回宮歇息!
“若是今日你不給我回應(yīng),我不會離開!
藍風問:“那皇上要聽什么?”
“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旭彥看著他的深邃的眸。
藍風漠然的臉上不帶一絲情緒,“微臣對皇上只有君臣之情,再無其他。”
“那你曾說此生只愛我一個!那又算什么?”
“那只是曾經(jīng)并非現(xiàn)在,有些話說出來不過一時興起!彼{風心腸一直鐵了下去,每句話就是一把鉛錘,直至眼前的人受不住打擊,落荒而逃。
——
皇宮御花園南角的靜心亭內(nèi),貌美如花的女子端坐在亭中的石椅上,纖細的手指撫著一只窩在她懷里的白貓,左右各立一名宮女。
攜著拂塵的太監(jiān)踏著小碎步匆匆而來,一邊作揖一邊道:“蘇妃娘娘,藍大人求見!
“傳他過來!碧K妃的嘴角勾起一絲笑。
藍風隨太監(jiān)到亭前,對著亭中的蘇妃行禮道:“參見蘇妃娘娘。”
蘇妃將白貓遞給身旁的宮女。站起身子,纖細的手捻著絲帕在半空中劃了個弧,“表哥大可不必多禮!
“多謝娘娘!
蘇妃上下打量著藍風,“你可知本宮今日為何要叫你來?”
藍風抬眼看了她一眼,回道:“微臣不知!
蘇妃不屑地悶笑了幾聲,邁著輕步來到亭沿,“昨晚皇上可是去了你那里?”
藍風不語。
“你不說本宮也知道;噬喜辉趯m中,除了你那也沒別的地方可去!碧K妃邁著步子下了那亭子的三級階梯,走到藍風面前,“你對皇上還存非分之想?”
“微臣不敢。”
“不敢?”蘇妃譏諷地笑了笑,“那為何還與皇上糾纏不清?”
藍風雙眉緊皺,“娘娘大可放心,微臣與皇上不過是君臣罷了!
蘇妃不屑輕笑,“是么?”
“是!
蘇妃姿態(tài)慵懶地嘆了一口氣,方才不屑的神色變作哀怨,“是又如何?皇上的眼里只有你,若他心中一日有你,本宮便無出頭之日,這蘇妃的名號也只是空有虛名罷了!
藍風不語。
蘇妃繼續(xù)哀怨,“只怕終有一日本宮在會這深宮之中抑郁而終,無人憐惜,無人過問。凄慘的來,又怪得了誰?”
藍風道:“娘娘多慮了!
蘇妃皺著眉頭,偏頭看著藍風,轉(zhuǎn)入正題,“如今,也只有表哥你能幫得了我!
“不知娘娘所指何事?”
“若要本宮得寵,必要皇上對你死心!
藍風頓了頓,道:“娘娘明示!
“本宮若要你娶親,你可愿意?”蘇妃嘴角上揚,“若是你娶了妻皇上必會對你死心!
藍風沉默。蘇妃踱著步道:“表哥身為男子,且又過了及冠之年,常人該是妻妾成群了!
藍風緊皺的眉頭陷得更深,片刻之后才回,“娘娘所言極是。”
“那若讓你娶親,你可愿意?”
藍風沉吟半響,“微臣……愿意!
蘇妃心里落下了一塊石頭!斑@就對了,表哥是明理之人,怎會不懂這其中的厲害,是本宮多言,還望表哥不嫌本宮啰嗦!
——
此刻已是子夜,御書房的燭燈依舊亮著。案上堆了一疊奏章,瑪瑙燭臺上積滿了燭淚,向上竄動的燭火奄奄一熄。
楊公公在那案旁輕嘆了一口氣。皇上今晚對著手上的鏤龍白玉默默沉思,這一看就是幾個時辰。
楊公公壓低聲音湊到皇上耳邊,提醒道:“皇上,已過子時!
旭彥深吸了一口氣。向著窗外那漫無邊際的夜色凝望,小聲呢喃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藍風,你可懂得朕的心思!
“皇上,若是您想見藍大人,傳他進宮,不就……”
“唉!”旭彥一聲嘆息打斷了楊公公的話,“若是他心不在朕這,見了他的人,又有何用?”
“皇上,奴才認為藍大人的心在你這!睏罟珟е刃φf。
旭彥猛一抬頭,“此話怎講?”
楊公公解頤一笑,“皇上,您回想,藍大人這兩年來,對您這般上心又這般體貼,怎會有半點虛假!
旭彥回想起藍風為官兩年來與他的點點滴滴,每一個畫面都歷歷在目。
“只是……他為何要疏離朕?”旭彥眉頭又皺了起來。
楊公公不清楚近日藍風和皇上發(fā)生了什么。目前只顧著撫慰生子的心,“皇上,藍大人也許是心里有苦衷!
苦衷?若是將藍風近日的種種與苦衷聯(lián)系起來,是不是就說得通了?旭彥豁然開朗,道:“果然是朕糊涂了,藍風為人朕再清楚不過,他即便是負天下也不會負了朕,這其中必是有苦衷!”
楊公公也笑著應(yīng)和道:“是呀,皇上!
兩名太監(jiān)兩名宮女打著燈籠恭送皇上回寢宮。只是那寢宮門口早已有人在等候。
“皇上金安!”蘇妃身邊的宮女太監(jiān)齊聲道。
蘇妃做王府請安,放柔了嗓子道:“皇上吉祥!
“蘇妃有事?”旭彥面容清冷。
蘇妃上前一步說:“皇上日理萬機,此時必定是身心俱疲,臣妾乃皇上嬪妃,自有服侍之責!
“朕不需要!闭f完旭彥便急步想寢宮走去。太監(jiān)們將門打開,然后在門外看守。
蘇妃的雙眸泛起了漣漪,目送那身著龍袍的身影,直至他進了門,太監(jiān)們將門關(guān)上。
——
藍府。
藍風進了書房,爹娘都在房中。
“爹娘!彼{風喚道。
藍賢說:“過來,有些東西讓你看看!
藍賢和蘇驍云將十幾幅卷軸安放在案邊,挑了一幅打開展給藍風看。畫中是一位柳眉鳳眼,端莊典雅的女子。
“風兒,你來瞧瞧!敝钢烂嫔系漠嬒瘢K驍云道:“這女子長得國色天香,且又蕙質(zhì)蘭心,與你十分般配。”
藍風看著那畫上女子,眼底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
藍賢捋著胡子接話,“豈止是國色天香,這女子琴棋書畫也是無所不通,世間如此才貌雙全的女子恐怕屈指可數(shù)!
藍風面如止水,“婚嫁之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娘中意,便可!
藍賢與蘇驍云相視互嘆,著藍風本隊妻妾之事毫不在乎,讓他們?yōu)槿烁改敢操M了不少心血。
藍賢說:“那就這么辦了罷。”
旭彥在御書房內(nèi)踱來踱去,焦躁不安。這藍風已七日未上早朝,這七日未見他,心里犯著愁,過去藍風隔三差五地進一次宮,陪他下棋賞花,飲酒觀舞。沒了他的這七日過得是好不歡喜,心里念著卻因為那日他冷情相待而放不下面子主動去邀他。
“楊公公,為何藍風還未到?”旭彥心急如焚,這次是他放下一國之君的架子請他進宮議事,可藍風卻久未現(xiàn)身。
楊公公弓著身子道:“皇上,這藍大人或是有事耽擱了罷!
“有什么事是比見朕還重要?!”旭彥嚴聲厲道,他更擔心的是他不來。
“蘇妃娘娘到!”門外的太監(jiān)喊道。
旭彥不屑揚袖,將臉偏向一邊。
“皇上吉祥!碧K妃請安道。
“蘇妃前來可有事?”旭彥不耐煩地問了句。
蘇妃手在空中一劃,后面的宮女便托著一盅燕窩上前。蘇妃將燕窩端過,臉帶怡笑,“皇上近日為國事操勞,臣妾為皇上準備了些參湯,讓皇上補補身子!
旭彥漫不經(jīng)心地輕應(yīng)了一聲,“蘇妃有心了!
楊公公上前去接過燕窩,退到蘇妃身后。
“藍大人到!“門外太監(jiān)喊道。
旭彥轉(zhuǎn)身向著門,聽到藍大人心跳都快了幾拍。蘇妃臉上拂過一絲憤怒,呼了一口粗氣。
“微臣參見皇上,蘇妃娘娘!彼{風作揖道。
旭彥掩蓋住自己的喜悅,冷冷道:“藍大人好生忙碌,連朕召見也要遲上一個時辰!
“微臣該死!
旭彥看著他道:“你連續(xù)多日早朝告假,所為何事?”
“不過是府上的瑣碎之事,不值一提!
蘇妃看著兩人,心中自是憤怒,她才是皇上名正言順的妃子,可是皇上面前,她竟還比不上一個臣子,被完全拋于局外。
藍風覺察到皇上身邊的蘇妃臉色難看,在這種場景之下,他也只是想快點離開罷了。
旭彥坐在榻上,雙掌放在膝處,榻上的小木桌擺好了一盤棋,他直直地看著藍風,“過來,陪朕下一局棋。”
藍風一瞥蘇妃,作揖道:“皇上,微臣有事要辦!
旭彥右掌拍在擺棋的桌上,一大聲響驚起了在場的人。
“皇上息怒!”楊公公跪下道。蘇妃上前去跪下,“皇上,請您息怒!”
旭彥瞪了一眼無動于衷的藍風,又瞟了一眼跪在面前的蘇妃,伸手將蘇妃攙起,右手一用力,蘇妃便坐在了旭彥腿上。
藍風反射性的低下頭,轉(zhuǎn)移了視線,蘇妃輕咬著唇,依偎在旭彥懷中,嬌聲喚一聲:“皇上!
旭彥嘴角揚起一彎弧度,視線落在低下頭不敢看他的藍風身上。故作曖昧地對懷里的人說:“愛妃要朕息怒,朕便聽你的話不動怒就是!
蘇妃受寵若驚地享受著皇上的曖語,進宮一個月,還是第一次與皇上這樣近,心里早就被甜蜜充斥,若是時間永遠停留就好。
旭彥對著藍風說:“藍愛卿為何低著頭,可是有甚不該看的?”
“回皇上,不是。”藍風道。
旭彥右手一緊,蘇妃突感腰間一陣劇痛,卻又只能默默忍著,“既然如此,抬起頭來,看著朕!”旭彥道。
蘇妃這才醒悟,自己依偎在一個眼里根本無她的人的懷里,那個人眼里心里都只有那個站在那里的人。
藍風硬著頭皮抬頭,看著那人抱著蘇妃,親密無間姿勢,心里滿無法抑制的失落。
看著他眼里掩不住的失落,旭彥嘴角上揚,露出得意的笑,右手松開了蘇妃,淡淡地說:“先下去。”
蘇妃一臉疑重,從旭彥懷里離開,“臣妾告退。”
蘇妃邁著步子,狠狠地瞟著藍風,與他擦肩而過。
旭彥起身向藍風靠近,走到他面前,唇角微微勾起,似得意,“藍風,你騙不過朕,你一直都喜歡朕!
藍風不言。
旭彥抬手攬過他的腰,與他四目相對,“你剛才吃醋了。”
藍風偏過臉,“沒有!
旭彥一聲戲謔的笑,“你不承認也罷,左右,我是親眼看見了!
“你……”
未等他說下句,旭彥便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你什么?嗯?”
藍風:“……”
——
清寧宮內(nèi),一位頭戴金色花冠,身著墨綠繡鳳羅紗氣質(zhì)華貴的中年女子端坐在紫檀榻上。
門外太監(jiān)高喊“皇上駕到!”
旭彥邁步進來,在太后面前行禮請安,“兒臣給母后請安!
“皇兒不必多禮!碧蟮穆曇衾w細動聽,雖貴為太后,卻清心寡欲,每日念經(jīng)誦佛,為天下人祈福。
太后看著旭彥,道:“皇兒臉色憔悴許多,可是政事太過操勞?”
“如今天下國泰民安,倒也沒甚操勞的。”
太后臉上洋溢著淡淡的笑,“聽皇兒如此說來,哀家也放心了。”太后繼續(xù)道:“聽說皇兒每晚都寢于軒弘宮,這可都是真的?”
“確有此事。”
“哀家不明白,后宮之中佳麗三千,難不成就沒有一位女子可讓皇兒動心的?”
旭彥進退兩難,他自知身為帝王家的人除了治理國家之外還要延承子嗣,這太后今日要說的不關(guān)國事那自然是家事。
旭彥道:“兒臣已有心儀之人,除了他,兒臣心里再容不下別人!
看著旭彥,太后嘆了口氣,他和藍風的事她多少是知道的,“皇兒,你身為一國之君要懂得以江山社稷為重!不可一時糊涂而忘了自己的本分!
“兒臣明白,只是,兒臣不想負了他!”
“那皇兒就是負了天下?”
“兒臣并非此意。”旭彥額頭緊皺。
太后站起來,袖著手,“皇兒,哀家不阻礙你與藍風,只是,你乃一國之君,肩負延承皇嗣重任,要曉得事情的輕重!
旭彥緊抿著唇,最后道:“兒臣明白!
“你能明白,那就最好!
旭彥心事繁重地回到寢宮,一波未平又起一波。蘇妃早已在宮內(nèi)等候。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碧K妃臉上笑著,露出兩邊的酒窩。
旭彥千番不變地一句:“何事?”
蘇妃一臉笑意,“臣妾的表哥七日后大婚,臣妾想送他一件禮品,只是不了解表哥的喜好,有些猶豫。便過來問問皇上的意思!
蘇妃命宮女將兩件珍器呈上來,一件是鴛鴦翡翠,一件是漢白玉的百年好合浮雕。
“表哥?”旭彥知道蘇妃有兩個表哥,一位是藍尚書另一位是藍風!安恢K妃說的是哪位表哥!
蘇妃抿笑道:“自然是藍風表哥!
旭廖立馬怔住,圓睜的眼睛像是要吃人,他反身握住蘇妃的肩膀,“你說什么?藍風要娶親?!”
被旭廖弄的肩膀酸痛的蘇妃忍痛說:“表哥已過及冠,娶親也是應(yīng)當?shù)!?br>
旭廖再一次怔住,失魂的向后退了幾步,跌坐在榻上。在心里自嘲地道:“藍風啊藍風,沒想到你竟對我如此殘忍!
蘇妃靠近皇上,咽了一下口水,俯身請罪,“臣妾該死,請皇上息怒!
旭廖冷哼了幾聲,心胸處高低起伏,咬牙切齒,雙掌握拳,深深地陷進手掌,狠狠地瞪了一眼蘇妃,只說了兩個字,“下去”。
蘇妃見龍顏大怒,只得躬身卑行地退出皇帝寢宮,與她同行的兩名宮女也迅速地跟上主子出了去。
楊公公躬著身子上前小心翼翼地勸道:“皇上息怒,說不準這其中有誤會!
“還能有什么誤會?他都要成親了!”旭彥臉上苦笑。
秋夜微涼,月色入戶。室內(nèi)未點燭火,憑借著滿月的熒光依稀可見紫衣男子標致的側(cè)臉輪廓。掌心的鏤龍青玉在蒼白的微光下散射著清幽的綠光,那綠光映在藍風深邃的眼眸上。
那深邃的眼眸被微顫的眼皮覆蓋時,那鏤龍青玉便被置于立方檀盒之中,那幽光也完全隱埋于那盒中。
藍風微抬頭,凝視著那方格窗裝裱的一輪滿月。三日后,便是林家千金過門之時,以往的那些情愫是否可以完全拋于腦后,而去接受新介入的人?
過于投入的思考,竟不察覺有人進來,藍風不動,一襲冰涼之意,架于脖頸。月光被光滑的刀身反射,閃著刺目的光。
“為何不反抗?”來人問。
藍風雙眼緊閉,回了那人的話,“我的性命你隨時可以要。”
“為何?”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彼{風道。
旭彥狠瞪著藍風倔強不屈的側(cè)臉,握劍柄的手用力過度而失去血色,“藍風,朕不與你談君臣之事,僅憑你負了朕,朕就可以取你性命!
“若是這樣,那便動手吧!彼{風嘴角上彎四十五度,露出一絲笑意。脖頸往刀口上送,直到有一抹血印侵上刀刃。
旭彥執(zhí)劍之手忽松,那帶有一抹血腥的刀“哐啷”一聲墜落到地上,聲音在這寂靜的屋內(nèi)特別清響。
旭彥挪了一步腳,“你就這么想死?”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對我來說,都一樣!彼{風淡然自若。
旭彥胸口劇烈起伏,對上藍風那雙黯淡無光的眸子,怒火中燒,“你這是在要挾朕!”
“回皇上,微臣沒有!
旭彥瞥了一眼熒光下他脖頸上刺目的血痕,已有鮮血緩緩溢出。
“還說沒有,你明知朕不可能傷你,你卻要……”旭彥欲言又止,奮力甩袖,背向藍風,“你可聽清楚了,朕今日來不是為了取你性命,你的那條命是朕的,給朕好好留著!
在這熒光微照的屋子內(nèi),兩人沉默了好些片刻。旭彥微側(cè)著臉窺探身后那人的動靜,那人還是木偶一樣地愣在那。
旭彥轉(zhuǎn)過身,“把親事推了,朕不允許你與他人成親!
“這是微臣的私事,請皇上不予干涉!彼{風道。
旭彥看著他,一字一句道:“你的事就是朕的事,你,藍風,是朕的,以前是,現(xiàn)在是,以后是,永遠都是,除非朕死了!
藍風擰不過這強勢皇帝,無奈之下卻又無從回駁。
“若這門親事你硬要成,朕也不會拿你如何。只是,你若是敢碰那女人一下,朕就要了她的腦袋!朕說得出便坐得到!
藍風苦苦笑了笑,眼里泛著漣漪,在瑩月之下閃著點點星光。不禁又諷刺自己來,“微臣值得皇上這樣做么?”
“值!當然值,這天下也只有你能讓朕做到這個地步!
房中再次陷入沉寂,藍風目光潰散,久久不語。
旭彥移到他面前,伸手撫著他脖頸的那道鮮紅的血痕,輕聲問:“這傷口可痛?”
藍風伸手抓住他那只輕貼在自己脖頸的手,旭彥眼里劃過一絲驚訝,展眉與他對視。
藍風又迅速放開他的手,連退兩步,低頭回道:“謝皇上關(guān)心,皮肉小傷,無礙。”
旭彥停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來,臉上神情復(fù)雜。
藍府到處張燈結(jié)彩,偌大的紅燈籠懸于府前格外顯眼。紅綢遍布,府上的下人們腳步匆匆,各自忙著貼雙喜字,備喜餅,設(shè)喜宴……蘇驍云手執(zhí)繡巾,圈著玉鐲的手的廳中來回指點,一邊使喚著:“那盤喜餅放那燭臺旁!哎……哎……小翠,把那簾子拆了,換上新的……”“是,夫人!
藍賢掛著滿意的笑踏進門檻,背負著手,捋著下巴的胡子。蘇驍云迎上前去,“老爺,你看這可行?”
藍賢環(huán)視了四周,點頭道:“好好,有夫人把持,我放一百個心!”
蘇驍云掩嘴一笑,臉上滿是喜色,“還好說呢,風兒娶親,你這做爹的倒是悠閑!
藍賢大笑幾聲,道:“我這是托夫人你的福!這藍府上上下下,有夫人在,老夫的日子想不悠閑都不行!
“看你說的!碧K驍云說,臉上有幾分羞澀。
藍賢大笑了幾聲,突然又想到了些什么,再次環(huán)視了大廳,回頭便問:“這藍風怎么現(xiàn)在都不見人影?”
蘇驍云臉也沉了下來,蹙了蹙眉,臉上有些擔憂,“風兒這孩子這幾日都不離房門半步,整日在房內(nèi)也不知做些什么!
藍賢嘆了口氣,安撫道:“不必太擔心,他自有分寸!
“若是這樣便好!碧K驍云道。
貌美如花的女子端坐在鸞鏡前,那紅如血的唇與著在身上的紅裝相互映襯,顯出女子出嫁之前的容華。貼身丫環(huán)取來了紅蓋巾,女子偏頭時帶動了髻上的紅線流蘇,在空中蕩著優(yōu)美的弧線。
貼身丫環(huán)掩唇笑道:“小姐,看你焦急的!
女子抿唇一笑,對著鏡子羞赧道:“敏兒,你說藍公子可真會像傳聞中的那般品貌非凡?”
敏兒將紅蓋頭對折,披在女子的頭上,“小姐,你別多疑了,若是藍公子不好,又怎么會深得如此多的達官貴人賞識,這京城中的待嫁女子可是個個想著嫁他呢!”
女子臉上的兩片紅云暈開了,眼中泛著點點星光,思緒早已沉浸于無盡的遐想之中。
藍風一身紅袍,平日的玉簪也換上了大紅的帩巾。在這被紅緞裝飾過的新房內(nèi),紅色是唯一可以撞入視線的顏色。
延伸百米的迎親隊伍穿于這京都最繁華的街段。多少旁觀的人贊道,林家小姐與藍家公子乃天作之合,神仙眷侶羨煞旁人無數(shù)。
藍府已是高朋滿座,賀禮如山,接待客人的是藍風的爹娘,而新郎官還未露過面。
“公子,迎親隊很快就到,夫人讓您去快去前門迎接!备系难经h(huán)欠身行禮道。
藍風不語,微微闔目,深呼一氣,睜開眼眸,轉(zhuǎn)身,大步跨出門檻,大紅的衣擺揚起一縷塵埃。
走到月洞門前,一個身影由空而降,擋住了藍風的去路,此人一身藍衣,左腰配著鑲珠寶劍,厚重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眸如劍光掃視著眼前的紅衣男子。
“藍風,真沒想到,你面上溫文爾雅內(nèi)里卻是如此輕!”男子諷刺道。他身為皇上的御前侍衛(wèi),日夜守護在皇上身邊,在皇上出宮時,他也暗中保護,藍風與皇上的事他無所不知。
“張大人,你今日來就是為說這句話?”藍風不動聲色地問。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張弘道。
“張大人若無他事,我便先行告辭!彼{風跨步繞過他,與他抹肩而過。
“藍風!”張弘大聲喝道:“你負的可是當今皇上!”
藍風駐足,微揚下巴,“我與他不過君臣一場,又怎能談得上誰負了誰!
張弘?yún)柭暤溃骸澳闼{風如此絕情!虧皇上對你的一片真心!”
藍風薄唇緊抿,深吸一氣,“我又要事在身,若是張大人是來喝喜酒,恕不奉陪,若不是,那便請回。”
藍風說完便向前邁步,不在理會身后的人。
“藍風,站。 睆埡氪舐暫暗。
藍風正要過院內(nèi)的圓拱門,突又停下了腳步。
張弘咽了一口起,對著他的背影道:“皇上昨夜遭刺,身受重傷,此時昏迷不醒。只怕你這般冷血,也不會前去看他,我這一趟算是白來!”
張弘縱身一躍,便消失地無影無蹤。院內(nèi)只留下藍風那紅衣盛火的身影。
迎親隊伍已來到衙門前,藍府上上下下找遍了也不見藍風的身影。新娘在花轎內(nèi)無人接,笙簫絲竹也戛然而止,一場聲勢浩大的婚宴化作泡影。
軒宏宮內(nèi),旭彥靜靜地躺在黃幔龍床上,張弘侍立于床邊,太醫(yī)為皇上號脈后,捋著須道:“皇上脈像已穩(wěn)定下來,龍體暫無大礙!
張弘臉上緊繃的肌肉終于松弛了些,連忙問太醫(yī),“不知,皇上何時能醒?”
“這,不好說!碧t(yī)搖搖頭道。
一個紅色身影闖了進來,嘴里還喘著粗氣。來人直視這躺在龍床上面容憔悴的人,雙眼泛起了微微的漣漪。他腳下有如千金,行至龍床前,屈膝跪下,眸子被淚水模糊。
張弘向太醫(yī)和宮女使了眼色,房中其他人全都屏退下去。
藍風渾然不知此時這寢宮內(nèi)只剩下他和皇帝。視線一直停留在旭彥的臉上未移開過,他臉色蒼白,他輕輕的握住旭彥的手。
躺著的人依然是雙眼緊閉,紋絲不動。濃密的眉睫安然的垂于下眼眶,高挺的鼻梁下,一張毫無血色的唇緊閉無縫。棱角分明的下頜略顯幾分消瘦。
藍風將旭彥的手與自己的十指相扣,空出的手輕撫著他憔悴的臉容。
濃密的睫毛微顫了一下,與藍風十指相扣的手也稍稍動了一下。
藍風心里一怔,旭彥在顫動了眼瞼片刻后,終于睜開了眼睛。第一眼看見的便是朝思暮想的人,唇邊不禁浮起一絲笑。煞白的唇間發(fā)出氣若游絲的聲音,“藍風……”
藍風握著他的手,柔聲問道:“傷口可疼?”
旭彥直直地看著他,他說:“疼!
藍風皺起眉頭,想要起身,“我去叫太醫(yī)來!
“別,別走!毙駨﹩咀∷。
藍風怕他觸動傷口,便立即在他床邊坐下,看著他道:“不是說疼么,我去叫太醫(yī)來!
“皮肉上的傷口再疼,也比不過心里的傷口疼。”
藍風眼底劃過一絲歉疚,他自然明白他說的是什么。
旭彥微微笑了笑,“藍風,若是朕死了,你可會為朕流淚?”
“不會。”
旭彥自嘲一笑,放開了原本十指相扣的手,“呵,是朕多問了,朕死了又關(guān)你藍風何事。”
“你乃真龍?zhí)熳,有百神庇佑,又怎會這么輕易死!彼{風握住他的手,柔聲道:“再說,假若你真有不測,我亦不會獨自存活,哪里還能為你流淚?”
旭彥對這番回答無疑是心滿意足的,“這么說,你承認你心里還是有朕的。”
藍風看著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看來,只是我一廂情愿!
“不是!
“那是什么?”
“我……”藍風猶豫片刻,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肩下方,“這里,有你!
旭彥唇邊浮起一絲笑,“今日是你大婚之日,你可還會回去?”旭彥深邃的眼眸注視著藍風,每一絲神色他都收于眼中。
“若你要回去,朕絕不阻攔!毙駨╊^偏向床內(nèi)。
藍風看著他偏過去的側(cè)臉,稍稍起身將黃綢繡龍被褥掖了掖。
旭彥不語,別過臉,發(fā)著悶氣,十九歲的他畢竟還是太小,在民間還未及冠,難免有些稚氣,但這種稚氣他只發(fā)在比自己年長兩歲的藍風身上。
藍風坐上他的床沿,看著他的側(cè)臉說:“若是你肯收容我,今日我不走便是!
旭彥聞言立即轉(zhuǎn)過頭,對上藍風那雙含著水的眸子,“那你的親事……”
藍風闔眼,倒吸一口涼氣,“我日后再去林府登門請罪!
旭彥撫上他的手,“朕為天子,必不會讓他們?yōu)殡y你!”
藍風苦笑,“別忘了,你曾答應(yīng)過我,不能私用皇權(quán),怎么現(xiàn)在與出爾反爾!
旭彥信誓旦旦道:“朕維護心上人,天經(jīng)地義!
“我有錯在先,上門賠禮道歉本就應(yīng)當,你還是莫要插手!彼{風堅定的語氣中帶著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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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旭彥熟睡,藍風輕手輕腳的出去了,掩上那趟朱門。張弘一直在外守候,見藍風出來,便迎上前。
“藍風,算你有良心!”張弘持著劍抱胸道。
藍風看了他一眼,袖著手道:“張大人身為皇上的貼身護衛(wèi),為何你毫發(fā)無損,皇上卻身受重傷?”
張弘輕笑一聲,道:“告訴你也無妨,皇上乃我所傷!
藍風兩眼圓睜,氣急敗壞,“你……”
“這是皇上的旨意,我不過奉命行事罷了!”張弘當時極力請求皇帝三思,但皇帝堅持,他也只是逼于無奈。
“皇上的旨意?”
“這都怪你,若不是你近日疏離皇上,又出言不諱,迎娶她人,皇上又怎會出此下策挽回你!”
藍風驚愕地看著張弘,眼底那一縷復(fù)雜的思緒浮于眼眸,“那你就不怕他成為你的刀下亡魂?”
張弘別過臉去,手緊緊地把在左腰的劍柄上。昨夜那一劍,他久久不敢下手,不知是遲疑多久后才刺下的。皇上的血從劍口中溢出時,他便手足無措,一心只想,皇上有三長兩短,自己也不會茍活。
“藍風,我可是把話說在前面,你若是再敢做讓皇上傷心的事,我張弘定不輕饒你!”張弘甩袖離去。
藍風轉(zhuǎn)開視線,眺望著金碧輝煌的宮殿。這里便是旭彥一生停留的地方。貴為君王,坐擁江上,卻只能在危墻之內(nèi),孤絕至老。
蘇妃領(lǐng)著幾位宮女太監(jiān)快步往軒宏宮趕來。
藍風見蘇妃迎面而來,行禮道:“微臣參見蘇妃娘娘!”
蘇妃打量著藍風那一身喜慶的顏色,讓她難以抑制心頭的怒火,“表哥今日成親不在府上,跑來軒宏宮作甚?”
藍風不回他的話,抬頭看著她,“不知娘娘前來,所為何事?”
蘇妃瞥了他一眼,“本宮聽說皇上身體不適,不知是否屬實,便過來看看!
藍風拱手道:“娘娘掛心了,皇上龍體安康,并無大礙!
蘇妃在軒宏宮有內(nèi)應(yīng),還沒什么事瞞得過她。蘇妃瞄了一眼那扇緊閉的朱門,橫沖直撞,“是不是龍體安康,本宮見過便知!
藍風抬手攔住她,蘇妃大怒,“藍風,本宮你也敢攔,好大的膽子!”
“皇上已歇下,娘娘請回!
“這里輪不到你來說話!
藍風不動,怎么能讓她過去,若是此事一旦公開,宮中上下必會追查犯人,到時必會引起更大的轟動。“請娘娘回宮!”
蘇妃咬牙切齒,“讓開,本宮要見皇上!”
藍風不動聲色地攔在她前面,蘇妃狠狠看著他。
“嘣!”那扇緊閉的朱門被打開,以為身著黃色褻衣,臉色蒼白的男子雙目凌厲地站在門邊。
藍風心里一陣,連忙上前攙扶他,“怎么起來了?”
“不打緊!毙駨┑吐曊f。
蘇妃見皇帝一副病態(tài),便焦急地上前道:“皇上,你臉色不好,可要宣太醫(yī)過來?”
旭彥倚在藍風懷里,厭惡地看著蘇妃,“朕的事用不著你來管!”
“皇上,臣妾也只是……”蘇妃有些慌亂。
未等她說完,旭彥便道:“下去,朕要歇息!
“皇上……”蘇妃皺著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藍風,欠了欠身道:“臣妾告退!”
送走了蘇妃,旭彥便依偎在藍風的懷里。
藍風低頭在他耳邊說:“你傷口未愈,我扶你去榻上歇著!”
“等會,讓朕再抱抱你,免得你又離開!毙駨┫窈⒆右粯幼プ∷{風的衣裳。
“我不離開,以后都不會離開。”
旭彥抬頭看著藍風,微微攜笑道:“那好,你可記住了今日對朕說的話,若是有一日你負了朕,朕絕不輕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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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歷九年八月,辰國皇帝旭彥封藍風為皇君,居后宮之首,形同皇后。
軒宏宮內(nèi),瑪瑙鏤龍的燭臺上紅燭搖曳,藍風端坐于花梨木案前,仔細翻閱內(nèi)務(wù)府送來的折子。
旭彥剛從御書房回來。
藍風見來人,一臉不滿,“為何今日又來?”
“你為朕的皇君,朕為何不能來?”旭彥挑眉道。
藍風放下手中的冊子,看著旭彥,調(diào)侃道:“后宮佳麗三千都被閑置著,你當真舍得?”
旭彥笑了笑,“有什么舍不得?我喜歡的是你,若是要我與別的女子同寢,我做不到。”
“你還未曾試過,又怎會定論做不到!
不想也知道藍風想要說什么,旭彥踱到藍風身后,從后面挽住他的肩膀,“你身為朕的皇君,竟慫恿朕去拈花惹草,該當何罪?”
“別鬧!彼{風反手輕敲了他身后那人的腦袋。
“藍風,你可是真心不介懷我寵幸別人?”旭彥將臉貼在藍風的耳邊。
藍風閉著眸子,定了定神,“誰讓你是一國之君!
“一國之君又如何,一國之君就得后宮三千嘗遍,每日荒淫無度?”旭彥把藍風摟得更緊,“藍風,朕答應(yīng)你做一代明君,但有負于你的事,朕絕不會做!”
藍風睜開眼瞼,頭往身旁的那人靠攏,感受著他的溫暖,“我這一生已注定是你的,即便你負了我,我還是你的!
旭彥在藍風唇上輕吻了一下,親呢道:“我不準你說那個‘負’字,即便有一天我負了天下人!也不會負了你藍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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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古風耽美,如有不足之處請諒解。
唔,是我踏入網(wǎng)絡(luò)文學決定走古風路線時寫的的第一篇作品吧。O(∩_∩)O~很久了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