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火}

　　“倘使有一雙翅膀，我甘愿做人間的飛蛾�！�

　　從醫(yī)院出來，黑瞎子頓時覺得渾身都輕松了——像眼科這樣的地方，總給人莫名的壓力。一路上的腳步是從來沒有過的輕快和踏實，嘴里還哼著零碎的調(diào)子。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西湖邊上，遠遠的就看到了“西泠印社”的招牌。
　　黑瞎子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塊鐵，而對自己來說，吳邪就是那塊唯一的磁石。他只能任由自己被吸引卻無能為力。一直以來，黑瞎子都很厭惡“無能為力“這四個字。因為他害怕，這四個字意味著任人魚肉，意味著自己像是個廢物，意味著自己的無能。

　　但是現(xiàn)在，他甘之如飴。

　　吳邪把玩著手中的青花油燈，年代并不久遠，撐死了也不過是光緒而已，但就是好看的緊。天青色的底子，細細描繪著的白蓮花，花瓣一層一層的緊緊地纏繞著、包裹著蓮蓬。明明是這樣喘不過氣來、已經(jīng)近乎窒息的力度，卻讓人著迷。

　　越美麗，越危險。
　　越危險，越美麗。

　　就這樣看了半晌，吳邪放下油燈，到窗臺旁拉上了窗簾，似乎是嫌遮不住光，窗簾又立刻被拉開。把油燈放到角落里后，叫王盟拿了個紙盒子進來，把紙盒子罩在油燈外面，又拿剪刀裁開面向自己的方向。隨手拿了一沓報紙，抽出了幾張蓋在盒子周圍。這下，從外面看盒子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見，吳邪卻很是滿意。

　　“沒有了光和熱，這世間不會成為最黑暗的寒冷世界嗎？”

　　忘記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所看到的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層黑霧，從此再無白日。慢慢也就習慣了與墨鏡相依為命的日子——畢竟，這幅墨鏡是他在這個世界唯一能得到的庇護。然后他看到了他，就好像是光，但又不一樣。他不用擔心被灼傷。

　　如果能摘下墨鏡看看他就好了。

　　然后這個念頭就悄悄在心里扎了根，慢慢長大。
　　如今仿佛要沖破胸膛。黑瞎子閉上了眼睛，抬手摸上了眼睛，猶豫了一下，還是摘了下來。適應了一會兒光線，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吳邪往油燈里放進幾勺香油，用打火機點燃了燈芯。小小的火焰搖曳在一片黑色里面，明明很微弱，卻顯得格外亮。世間萬物對比的關系，大抵是如此了。
　　看著小火苗在油燈上奮力跳躍，似乎是要跳出油燈，就好像是童年時代孩子們倔強的明知道某些事情不可能，不過還是不停嘗試。明明無望，可還是執(zhí)著得不得了。那樣的倔強，全部都讓人覺得滿是生的活力。
　　正看得入神，一只飛蛾就這么愣頭愣腦的撞進了自己的視線里。飛蛾撲火？想到這里，吳邪趕緊把燈吹熄了。如果僅僅是為了剎那的光明而失去生命，這筆賬劃不來。確定飛蛾走了后，他才又點上燈。

　　“在最后的一瞬間，他得到光了，也得到熱了�！�

　　疼，要命的疼。眼淚立刻就流了下來，根本止不住。黑瞎子強撐著，才克制住要把眼睛閉上的那種近乎本能的欲望。他認認真真的拼命睜大眼睛，朝西泠印社的窗看去，本來因為疼痛緊皺的眉頭一下就舒展開來。
　　午后的陽光非常強烈，黑瞎子覺得在這樣下去，他要趕在醫(yī)生說的日期前成為名符其實的瞎子了�？墒撬圆幌腴]眼，那種人生中從未有過的巨大的喜悅沖昏了他的頭腦，他自己也放任自流。
　　好像是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是黑瞎子還是覺得不夠。好不容易才把目光戀戀不舍的移開，轉而打量周圍的景色，像是要把這些顏色死死地刻進自己的腦海里一樣。

　　看看太陽吧。

　　腦海中突然冒出了這樣的想法，黑瞎子被自己嚇了一跳。他的理智告訴他這樣做不可以，可是他的心卻不停的誘惑著他，他沒想過自己的定力會如此糟糕。

　　視線這就這么被白色填滿。

　　只不過是去接了個電話，回來時油燈里已經(jīng)多了一只飛蛾。之前阻止飛蛾的舉動都變成了無功用，吳邪突然就有些沮喪。飛蛾靜靜地浮在燈油上，火苗在它的上空凄厲地舞蹈，它的雙翅耷拉了下來蓋在身體上，好像只是睡著了一樣。

　　原來陽光，比想象中的還要亮，還要暖。

　　真好。

　　“如飛蛾之赴火，豈焚身之可吝�！�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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