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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當不算厚的窗簾徹底抵擋不住太陽,一絲絲陽光照到逐漸醒來的楊磊身上時,可以肯定的是,這貨馬上就要遲到了。
迷迷糊糊的伸手拿過放在枕邊的手機,打開一看,霎那間醒來——“操!遲到了!”
打仗一樣的洗臉刷牙,穿上襯衫和鞋,拿上鑰匙沖出家門,按完了電梯才開始扣扣子。單位為了杜絕代打卡,連指紋識別都不用了,直接換人臉識別,搞的跟美國大片里的國家間諜機構(gòu)一樣……
早高峰的地鐵是最傷不起的,被擠得像一只壁虎一樣貼在門上,忍受著左邊男人的熏人的汗味和右邊女人刺鼻的香水味,心急如焚的不?幢恚幌M@列車所有的中間站都不停,直接一路開到轉(zhuǎn)乘站。
下車轉(zhuǎn)乘的時候,隨著擁擠的人流涌向城鐵線,前后都是人,龜速的移動讓陳磊這種著急的人也無法加快速度。電梯依舊人滿為患,樓梯稍松一點。楊磊往旁邊一瞥:有一個窄小的樓梯,看樣子像是工作人員專線一樣,完全沒有人走。
雖說不太合規(guī)矩,但人著急了,是不講規(guī)矩的。
楊磊左右瞥了一下,看沒人注意他,就閃了進去。
這條工作人員路線修的極為狹窄,也頗為幽靜。整條路扭扭曲曲,看起來很長。但好歹沒人在前面擋路了,楊磊加快了腳步,一直往前沖。
一瞬間,豁然開朗。果然是換乘線路。
地鐵的大門正要合上,楊磊沒有多想,一下子就側(cè)著身子擠進門去。
意外的,在這節(jié)車廂里,沒有擁擠的感覺。
但楊磊來不及注意這些,他只是專心致志的盯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一個勁兒的念叨著:“快點快點快點!
車速慢了下來,終于停穩(wěn)了!岸!钡囊宦暎箝T打開,楊磊一個箭步?jīng)_出們?nèi),將地鐵報站的:“幻陰路到了,請乘客謹慎下車……”之類的話扔在了身后。
今天的地鐵站有點奇怪。楊磊想。
他上班的地方按理說是市中心啊,平時地鐵站里的人少說也有一兩千,怎的這會兒竟這么安靜。
一邊這樣想著,一邊走向閘機。
刷卡……
閘機沒開。
再刷……
又沒開……
故障了。
他找了一會兒工作人員,但崗亭是空的。
看了看表——還有一分鐘。
楊磊嘆了口氣,一手撐著機體,一個側(cè)躍,輕松的翻過了矮小的閘機。
出了地鐵,腳步不敢有絲毫放松,一路向前奔跑。CBD區(qū)都是高聳入云的寫字樓,天氣陰沉沉的,但即使是以這樣的速度在狂奔,卻依舊沒有一絲風?諝庵杏械氖钦吵淼撵F氣。
濕噠噠的感覺。
楊磊的腳步?jīng)]聽,腦袋也沒停。公司是在這個方向沒錯,可是……究竟是哪一棟樓呢?
完全不記得了啊。
抬頭看著那些長相差不多的樓房,楊磊覺得有點恐慌。
怎么辦?要遲到了!
“喂!”一個聲音解救了他。前方的寫著“小楊!只知道跑,跑過啦!”
一轉(zhuǎn)頭,果然是自己的同事。
只不過……叫什么名字來著?
楊磊唾棄著自己的智商和記憶力,趕緊跑到對方的面前。
“快快快!”那同事先他一步站進電梯,手按住按鈕開著門等他。楊磊匆匆進去說了謝謝,那人一把攬住他的肩頭道:“謝神馬?我們倆誰跟誰啊!
誰?跟誰?
我能說連你的名字都忘記了嗎親?
楊磊抽搐著嘴角,更覺慚愧無比。
“你資料準備齊了嗎?”熟稔的同事問道:“真羨慕你,天上飛來這么大一個客戶啊!
大客戶?
楊磊從事銷售職業(yè),確實每天需要巴結(jié)客戶,但是,他今天有什么大客戶嗎?
是了!他突然想起,好像是有一個大客戶,約好了今天上午要來公司找他面談。可是,大客戶是誰?那個公司的來著?
媽的,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進了辦公室,是一片熟悉又陌生的格子間。人們來來回回穿行其間,每一個人,都穿著白領們常穿的套裝,每一個人,都拿著文件夾。
忙碌,又麻木。
好像誰都認識,又好像誰都不認識。
反正,寫字樓里的辦公室就是這樣。
不知不覺走到自己的位置,上面掛著一個工牌,還有一些自己的照片。楊磊開始整理資料。整理了些什么呢?他自己也想不起來了。
不過,得快一點,得快一點。
因為有人在旁邊催促:“小楊!快點,人家公司董總親自來了,在會議室等你呢!你怎么回事?!遲到也太夸張了吧!”
董總……
是對方公司的老總!
收好資料,急匆匆跑進會議室。
本來以為會一屋子人的,誰知道,只有一個穿著灰色西裝的消瘦男子坐在里面。
那人手上點著一支煙,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朝著煙灰缸彈著煙灰。
“董總!睏罾诤仙祥T,微微欠身跟椅子里的男人打招呼!皼]想到您親自來了,讓您久等了!
那人轉(zhuǎn)過身,該死的熟悉感一下遍布全身。
黑色的頭發(fā),風流的眼角,挺拔的鼻梁,還有帶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容。
“楊磊!彼麑W⒌亩⒅鴹罾,認真的叫出這個名字。
不知道為什么,楊磊心里串起一股極為不悅的感覺,憤怒……羞惱……又夾雜著喜歡……
這個董總,好像是自己身邊很重要的、犯下了大錯的人。
但……該死的……他叫什么名字,究竟是誰?!
這種不悅的感覺,凝聚在心里,以至于看眼前這個人更為不順眼。但想到對方好歹是自己的客戶,職業(yè)的習慣還是讓楊磊揚起了一個職業(yè)性的微笑,輕輕欠身,走到那人身邊,拉開椅子坐下。
“董總,這是合約相關的細節(jié),要不您先看一下,我再給您細解釋?”楊磊道。
話雖是這么說,但楊磊自己根本也不知道合約內(nèi)容具體是什么。好在,那個董總并不在意,只是拉過楊磊放在桌上已經(jīng)打開的文件夾,輕輕合上。一直專注的盯著他,道:“現(xiàn)在,連我的名字都不愿意叫了嗎?”
名字?什么名字?
董臨。
這兩個字浮上心頭的時候,也順道被叫出了聲。
楊磊仿佛被什么東西牽引著,冷冷地說:“董臨,現(xiàn)在難道不是談公事?”
董臨將煙按熄在了煙灰缸里,說:“你知道,公事對我來說,遠沒有你重要。如果只是簽合同,我不用自己來的,不是嗎?”
是了,原來是這樣。
楊磊想起來了。
這個董臨是他深愛的戀人,37歲的成功人士,時時刻刻牽動他的心,是他最在意的人。但是……花心的很。明明平時很體貼,明明就互許終身,卻始終不愿意放棄日日笙歌的生活,更在半個月以前被自己捉奸在床。
想起這些事,當日那種羞恥與憤怒的感覺開始在胸腔沸騰。
楊磊的態(tài)度更是冷淡,他抬起眼簾,盯著董臨俊美的臉,任由情緒控制語言:“我重要?那天在你床上的小MB不是更重要嗎?”
董臨站起身,將椅子挪開一點,蹲下身,擺出一副柔和的低姿態(tài)樣子,抬頭看著審判官一樣的楊磊,輕輕握住他的手,說:“對不起。我之前,只是不服氣!
“不服氣?”楊磊的聲音更加冷酷。
董臨把頭放在他的膝蓋上,說:“是,不服氣。我明明從來都站在高處,卻一直被你壓得翻不了身。生活里也是,總是你在主導,我那天有點醉,就找了一個小男孩,來證明自己!
楊磊氣結(jié),一把抓住他的頭發(fā),恨聲說:“虧你還自詡成熟穩(wěn)重,你看看你做的事情?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我錯了!倍R蹲在他面前,抬起一雙桃花眼看著他!拔乙院蟛粫。我心里是只喜歡你一個人的,你知道的!
是的。楊磊覺得,這是肯定的,他知道。
雖然不記得,但他就是知道。
董臨,對他很好很好很好,果然是只愛他一個人的。
只是,這樣被一個人完全掌握的感覺,還是讓他感到極為不悅。
雖然是董臨姿態(tài)低,雖然是董臨在求他的原諒,但他依舊感覺是董臨在抓著他的心玩弄。
可是,真的,心軟的一塌糊涂。
于是,只能是自己退一步了。楊磊氣餒的嘆了口氣,又泄憤似的揉亂了董臨的頭發(fā)。
董臨知道自己得到了原諒,又抬頭笑得魅惑。
他就著蹲下的姿態(tài),輕輕的湊上前吻了一下楊磊的敏感部位,激得楊磊倒抽一口氣,罵道:“你……弄清楚現(xiàn)在在哪?!”
董臨笑了,毫不在意被楊磊弄亂的頭發(fā),快樂的將頭在楊磊的下腹處蹭了一下,才起身整理了一下,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拿了筆,扯過合同準備簽字。
楊磊恍然記起,這合同的內(nèi)容,他自己根本不記得呀。
萬一……自己在憤怒的時候加了不利于董臨的條款怎么辦?
于是忙拽住董臨的手,道:“你……要不要再看看?”
董臨不甚在意的笑笑:“你,我還不放心嗎?”
關鍵是我自己不放心啊……這一整天跟做夢一樣,怎么能放心?
但是,董臨只是拿開了他的手,刷刷刷的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哎……
這樣子……
總覺得有點奇怪啊。
兩人在會議室又聊了一會兒,董臨起身離開。臨走時,輕輕的和他接了吻,這個吻真的很輕,連嘴唇相碰的觸感,都那樣的不真實。
然后是一整天的工作。
像是錄影機在快速過帶一樣。
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自己跟哪些人說過話,不知道自己具體的位置,甚至不知道自己中午吃飯了沒有,晚上又在哪里休息。
這樣迷迷糊糊渾渾噩噩的日子一直在持續(xù),怪異的感覺在心底里就是消散不開。有時候楊磊想要刻意記住一點什么,可是轉(zhuǎn)過頭來還是很快忘記。仿佛頭腦是一個淺淺的籠罩著白霧的沙盤,風輕輕一吹,所有的痕跡全部消散。
好像董臨給了他一個大合同。
好像這段時間經(jīng)常和董臨在一起吃飯。
好像前幾天自己很惡俗的給董臨買了一大束紅玫瑰,讓他笑得前仰后合,直說自己快變成女人了。
占用大部分時間的是工作,可生活的重心,仿佛是總是董臨。
哪些甜蜜的時光,董臨在生活和工作中的意氣風發(fā),在兩人共處時的體貼關懷,甚至是在床上的配合與妖孽,無時無刻填滿生活,卻未曾留下清晰的痕跡。
知道,卻總是記不清。
楊磊懷疑自己是不是生了病。
時間如流水往前涌去,愛情變的越來越稠越來越甜蜜。
董臨38歲的生日就要到了。
雖然兩個男人沒有辦法結(jié)婚,但無論怎樣,楊磊覺得應該有一個承諾。
他到珠寶店訂了一對戒指,這一對戒指都是男戒,同樣鑲嵌一圈碎鉆,只不過一個正中是藍色的寶石,一個是綠色的寶石。
戒指很漂亮,但非常昂貴。
小白領楊磊花掉了兩年的積蓄。
在那個晚上,一如往常的不太明朗的環(huán)境中,一如往?床磺宕巴獾牟蛷d里,燭光和紅酒,楊磊送出了它們。
“現(xiàn)在,是要圈住我嗎?”董臨看著盒子里的戒指笑道。
楊磊鄭重回答:“是!
董臨又說:“那我要是想跑呢?”
楊磊說:“抓回來!
“那么……”董臨挑起眉毛,風流的眼角盡是無限的誘惑:“我的自由從此消失?”
“不!睏罾谡f:“只不過,它不再屬于你,而是屬于我!
被我圈禁。
在我允許的范圍內(nèi)活動。
讓我時時刻刻都能看到你。
讓我分分秒秒都知道——你,屬于我。
變成了我的。
私有。
董臨低沉而性感的聲音響起,不像是從嗓子里發(fā)出來,而像是天生就存在于這餐廳的空氣中:“我要是不愿意呢?”
“那就直到你愿意為止!
你是我的。
如果你愿意。
你要是拒絕,就是要了我的命。
董臨笑了,他拿起桌上的戒指,戴在了無名指上。
又拿了另一枚,幫楊磊戴上。
這是一個契約,從婚姻產(chǎn)生那天開始,整個人類所約定的帶著強烈魔齤力的契約。約束著兩個人的靈魂,從雙掌交握的那一刻開始,直到死去。
兩人的關系,從此千絲萬縷。
很多時候,就連死亡,也對愛情的契約感到無能為力。
昏聵的燭光下,那迷幻般的晚餐。楊磊聽見耳邊,隱隱約約是餐廳里模糊不清的音樂的聲音。他已經(jīng)習慣,生活的一切都是這樣,迷霧、混沌與不確定。唯一清晰的,只有董臨的臉、董臨的聲音。
溫和的笑容,濕潤的吻。
結(jié)束時,手掌交握,十指相扣。
楊磊想:就算自己真的病了,就算周圍模糊不清,這觸感,也得拿刀刻在心里。
于是,那溫暖的男子的手感,果然成為最明確的記憶之一。
飯后已是晚上十點多,白天總是霧蒙蒙的城市,在夜晚卻閃爍了無數(shù)的燈光。
那些明明暗暗的光亮,高聳于云的樓房,街道之間狹窄的天空。
兩個人,沿著濕漉漉的人行道緩緩向前。
說了些什么呢?
不過是癡傻的情話。
楊磊給董臨講自己兒時的笑話,讓那個成熟的男人像小孩子一樣在大街上前仰后合。
一輛冰淇淋車在街對面推過,用LED燈裝飾了招牌。
小孩子們在那邊追逐。
這幸福的錯覺,蔓延到天際。
有點眩暈的感覺。
“吃冰淇淋嗎?我給你買一個吧。”身邊的男人情緒很好,竟拿出了哄女孩、小娘C的語氣與動作來,輕輕的捏了捏楊磊的鼻子,轉(zhuǎn)身往街對面走去。
楊磊有點恍惚。
一輛小轎車飛快經(jīng)過……
然后……
董臨死了。
撕心裂肺嗎?不記得了。
搶救的過程、醫(yī)院、救護車、鮮血、心急如焚的呼喚,仿佛是必備的過程,卻沒有清晰的回憶。楊磊的記憶,斷層或者是模糊區(qū),消失在無邊的霧海中,淡得抓不住,輕的摸不著,甚至……看不清。
等他反應過來,已經(jīng)站在了董臨的葬禮上。
商界的巨子,葬禮隆重盛大。
葬禮上的人,面目模糊不清,聲音模糊不清。
遺體告別的時候,楊磊看著董臨靜靜的躺在透明棺材里,閉著眼睛衣服恬然的樣子,心底里生氣的不舍與傷感,讓眼淚睡著眼角滑落。
眼淚。
滑落在臉頰。
然后……
打濕了枕頭……
燙……還是冰涼……
這暖意和絕望,在清晨的光亮中……
清晨的光亮?
楊磊側(cè)身拿起枕邊的手機,我齤操!遲到了!。
打仗一樣的洗臉刷牙,穿上襯衫和鞋,拿上鑰匙沖出家門,按完了電梯才開始扣扣子。被擠得像一只壁虎一樣貼在門上,忍受著左邊男人的熏人的汗味和右邊女人刺鼻的香水味,心急如焚的不?幢恚幌M@列車所有的中間站都不停,直接一路開到轉(zhuǎn)乘站。下車轉(zhuǎn)乘的時候,隨著擁擠的人流涌向城鐵線,前后都是人,龜速的移動讓陳磊這種著急的人也無法加快速度。電梯依舊人滿為患,樓梯稍松一點。
簡直受夠了,上班族的日子,每天都是這樣。
打卡,進辦公室,到自己的位置上。
同事小聲提醒他:“你怎么遲到了?!你今天約的客戶那么大,哪里得罪的起?人家老總親自來了!”
一頓道歉,急匆匆的收拾了一番,備齊了資料進入會議室。
“抱歉抱歉!”進屋時,看到一個穿著灰色西裝的消瘦男子坐在里面。
那人手上點著一支煙,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朝著煙灰缸彈著煙灰。
“董總,您久等了。”
那人轉(zhuǎn)過身來,黑色的頭發(fā),風流的眼角,挺拔的鼻梁,還有帶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容。
“沒事,我剛到!庇⒖〉哪腥苏f著起身,向他伸出手。“我叫董臨!
雙手交握,熟悉的觸感傳遍全身。
在那交握的兩只手上,帶著的,是兩只一模一樣的碎鉆戒指,只不過中心處,一顆是藍色的寶石,另一顆,是綠色的寶石。
訝異抬起頭,對面的男人,看自己的表情,也是那樣驚疑。
淳于棼解中就枕,昏然忽忽,仿佛若夢。夢中倏忽,若度一世矣。
只是,究竟,現(xiàn)在是醒著,還是夢中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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