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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
他醒過來,看見陌生的天花板?諝饫镲h來消毒水的味道。有沙沙的聲音響起,他扭過頭,蘋果皮從白皙的手指間輕快地下落。視野向上,淡藍色頭發(fā),籠上精巧光影的纖細輪廓。那人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視線,一抬頭,微微笑起來。
“你來了啊!
聲音啞得不像自己的。他試著撐起上半身,卻因為瞬間的劇痛而放棄了這個打算。記憶跟著旁邊人的聲音一起在腦子里回轉(zhuǎn)!扒喾寰,請別起來!
左腳小腿骨折。脛排骨粉碎性骨折,檳骨裂開。因為從天臺的樓梯摔了下來。痛到快沒知覺的時候,他看著抱著他哭得梨花帶雨的桃井,突然有種想笑的沖動。遜斃了。真的遜斃了。不就是因為做了個夢。
某個存在感稀薄到一塌糊涂的少年,終于連影子也徹底消失了,這樣的夢。
而那家伙現(xiàn)在就在自己旁邊。
他盯著那雙手。蘋果的香味跟著刀刃落下散開。少年很精細地將果肉切成細小的一塊塊,然后插上牙簽,把盤子遞過來。他看著那色素淡薄的真摯眼睛,想要說些什么卻沒說,只是笑了一下,摘起一塊。
“很快就能恢復(fù),拜托別把我當(dāng)病號啊!
“青峰君的確是病號!
總在某些不必要的細節(jié)上認真的,奇怪的人。他抬頭看向天花板。但是也是他要好的伙伴,與重要的對手。是將他從一條永無盡頭的深淵之路上帶回來的光,雖然他總是說自己是他的影子。
不管怎么想,都很奇怪。明明某一部分在隱隱作痛,他卻高興得快要笑出來了。
“黃瀨君,剛才來了!
“嗯!
“但是那時候青峰君還在睡。所以就請他出去了!驗楹艹场!
“嗯!
“青峰君,還要睡嗎?”
意識到少年要站起來,他說:“不用。你坐在這里就好。”
微風(fēng)吹得白窗簾在飄。窗外是一大片澄澈得不可思議的蔚藍。光影跟著樹木搖晃,濃郁的綠色沙沙作響。
蟬一聲接一聲的盛夏。他今年十八歲,他的最后一屆Inter High開始了。籃球在地板上撞擊的聲音仿佛乘風(fēng)穿越整個東京都,在他的耳邊響起。歡呼聲,哨聲,心跳聲,汗水滴濺的聲音。無數(shù)次鮮明的記憶匯成渦流,在腦海里轟鳴作響。他捏緊床單,又漸漸放開手。只剩下空蕩蕩的,一片寧靜。
寧靜得仿佛他與世界無關(guān),如此讓人匪夷所思。
“明天是誠凜的比賽?”
“嗯,是的!
“……”
“…謝謝。”
語氣末尾細微的笑意。他能讀懂他。這是和他自身所有的氛圍一樣,從最初相識以來,一直沒有改變過的事情。
不去看也知道那家伙的表情。很安穩(wěn),很柔和,讓人覺得很安心。仿佛看著那張臉,就能毫無憂慮地睡過去。
翻書聲跟著消毒水味道與蟬鳴一起,靜靜地在空氣里游蕩。他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困了。很久很久,朦朧的余光里,泛起少年站起來的身影。他稍微彎下腰,聲音輕輕柔柔地飄過來!巴戆,青峰君!
他好像長高了。
這是他落入夢鄉(xiāng)前,腦中閃過的最后一條訊息。
2
“所以說,醫(yī)生,第一步的復(fù)健是要……”
“完全恢復(fù)會很慢。從最基礎(chǔ)開始慢慢來吧。”
就算聲音再怎么被刻意壓抑的小,他還是覺得很刺耳。索性打開電視機,被電波折疊之后的嘈雜聲充斥了整個空間。現(xiàn)場直播第四節(jié),少年的特寫在屏幕上閃動。接到妙傳,漂亮的moonwalk,伴隨一記快把籃板扣下來的吊籃。終場長哨響起,他跟著跳下來,動作簡潔優(yōu)美像一只矯健的豹子。
誠凜勝。大比分。放空的全場鏡頭,沒有人會特意注意到的地方,那人湊過去藍發(fā)少年身邊,走在一起笑著擊掌。在電視機前的他突然覺得有點煩躁,遙控器丟在一旁,房間又恢復(fù)了安靜。
他想起兩年前的對決。最初只不過是又一條雜魚,那微弱的光卻出乎他意料地強烈起來,之后甚至不分伯仲地憑借ZONE來對抗。在交錯的瞬間,他看見過他的眼睛。那閃爍著的耀眼而熱烈的火焰,存在感強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那是只有真正愛著籃球的人才會有的東西,也是一個對手值得被他期待的憑證。而具備這份寶貴意志的他和另一個人,在歷經(jīng)無數(shù)戰(zhàn)斗之后,是不知道已經(jīng)又進化到哪種程度的強敵。一種強烈的沖動讓他忍不住握緊拳頭,指尖微微顫抖。血氣朝頭腦上涌,不經(jīng)意的拉扯傳來劇痛。仿佛撞上了一堵無法越過的障壁,所有念頭倏地?zé)熛粕ⅰ?br>
他只好輕輕地嘆了口氣,把全身的重量重新壓下去!啊,好想打籃球!,瞇起眼睛看著窗戶外面的陽光,他這么喃喃自語道。
上午桃井來過。少女拼盡氣力裝出來的笑容最終不由自主地崩塌潰陷,用幾乎要哭出來的聲音告訴他,完全恢復(fù)需要一年的時間。雖然他早就預(yù)料到復(fù)健肯定不會太短,但明確地聽到這個宣判,還是吃了一驚。
幸虧他只有十八歲,骨質(zhì)還年輕得很快就能好過來。也因為他只有十八歲,整整一年的時間都浪費在康復(fù)上,就意味著失去了一個讓能力飛躍的機會。要實現(xiàn)他當(dāng)NBA球手的夢想,或許離開這一年的鍛煉,希望就會變得相當(dāng)渺茫。
如果因此變得再也不能和他們站在同一舞臺上的話。腦海里突然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他被自己嚇了一大跳。他很強,甚至曾經(jīng)為此而自滿、迷失、停滯不前過。由此出現(xiàn)的他們,用自己的存在切實地告訴了他,這個世界還很大,他離那個光輝的頂點還很遠。也讓他終于找回了全心全意投入所愛事物,朝更高目標(biāo)努力拼搏的快樂。
如果再也不能和他們站在同一舞臺上,只能站在下一個臺階,抬起頭目送那背影離開。
——開什么玩笑。怎么能忍受這種痛苦。
“喂,五月。我要練球。”
等到少女情緒稍微穩(wěn)定一些下來,他當(dāng)機立斷這么說道。睜大了眼睛的桃井那邊,立刻傳來了怒吼,“阿大大笨蛋!”
“手閑得都要生銹了,起碼讓我練練投球!彼荒蜔┑匕窗醋约旱拿奸g,“安安穩(wěn)穩(wěn)地待一年什么的,結(jié)果肯定就跟廢了沒兩樣。我才不要。”
“而且誠凜兩年前那個木吉鐵平,也是腳廢了什么的吧。打了一屆Winter Cup,不是也恢復(fù)得挺好的嘛!
“……真少見,阿大的腦子居然能記得這么久之前的事呢!
“……敢用這種口氣說話,你還真夠有膽的!
擦掉眼淚,青梅竹馬笑起來!啊f起來,說得沒錯呀!彼统鍪謾C,在上面啪啪啪地按著什么東西,“向哲君問一下的話,能好好解決掉也說不定……”
“快開賽了。你不去給哲加油?”
不經(jīng)意瞥到她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鐘,他隨口問道。跟著一聲勝利的輕呼,桃井轉(zhuǎn)過臉來,貓似的瞇起眼睛,“發(fā)短信了,沒~關(guān)~系!”
“…而且,加油的話,阿大已經(jīng)連我的那份都帶到了吧!
他有的時候就是討厭她這一點。說是女人的直覺還是什么都好,過于清晰的洞察力,讓他覺得自己的所思所想全都無所遁形。大概覺得他因此稍微有些不快的表情很有趣,她捂住嘴,有些淘氣地笑了。
3
經(jīng)過和主治醫(yī)師討價還價般的協(xié)商,他獲得了在醫(yī)院的小籃球場練球的機會。抬手,拋出。球劃過一道弧線,在籃筐上來回轉(zhuǎn)了幾圈,最終還是落到了網(wǎng)里。
他舒了口氣,撿起拐杖撐起來,向球所在的地方挪動去。一瞬間他感覺到誰的呼吸。不知道何時出現(xiàn)在此處的少年撿起球,走過來,色素淡薄的眼睛直視著他。
“青峰君。腿好一些了嗎?”
“啊。”
他接過來,隨意地投擲出去。流暢筆直的軌跡直中籃心。少年跑過去又撿起球,遞給他!昂芷痢!彼陨酝徇^頭,臉上泛起一抹微笑,“手感沒流失太多,真是太好了!
“你以為我是誰啊!
他情不自禁跟著笑了,扔掉一只拐杖揉揉少年的頭發(fā)。淡藍色跟看上去一樣的很軟很滑,手感好得像某種小動物!罢堊∈!彪[隱的抱怨聲從毛絨底下傳出來,少年有些埋怨地皺起眉?吹竭@幅表情,他哈哈大笑起來。少年不滿地看了他一會兒,也不由自主小聲地笑了。
兩個人坐在小型籃球場邊的長凳上,手里各一瓶打開的寶礦力。少年像嚙齒動物一樣捧著瓶子小口小口地喝水。他單只手把瓶子捏扁,投到附近的垃圾箱里。
“比賽我看了,打得挺好的嘛!
“謝謝!
“火神那家伙,還真是越來越亂來了啊!
“…火神君聽見的話,說不定會很高興呢!鄙倌晷π,“青峰君,很少夸人的。”
他聽得懂他。這司空見慣的事也讓他感到一股喜悅。想起盤桓在他腦中的念頭,他想問出口。
“…哲!
“嗯!
“Inter High之后,你和火神打算干什么?”
少年望了他一會兒,又轉(zhuǎn)過頭,“火神君要回美國念大學(xué)。他想去NBA當(dāng)球手!
“你呢?”
“……普通大學(xué)的文系!
少年的聲音在他聽起來,像是在深海中響起一樣,有著不切實際的漂浮感。并沒有去在意某種莫名的不協(xié)調(diào),他笑著隨口接道:“然后進籃球部?”
“不。我不打籃球!
就像是在說天氣一樣,十分平靜的語氣。那雙靜靜望來的淡色眼睛,清楚地映出了他有些驚愕的面影。
他們還在帝光的時候?嘤谧约汉翢o才能的少年,也曾打算過放棄。然而他不由分說地抓住了那只手。從那一秒開始,他們就一直站在球場上,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都再沒有退下去。
但是現(xiàn)在,雖然是同樣的場景,他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已經(jīng)變得截然不同。少年的眼睛里,充滿著的并非是當(dāng)初的軟弱與迷惑。而是毫不動搖的,真正的決意。
“是你自己決定的?”
“嗯。”
“不后悔?”
懷著最后一點希望,他這么問道。少年并沒有移開視線,只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目光再度堅定起來。
“嗯!
好了,結(jié)束了。就這么簡單。他心里有什么東西隨之轟然而落,墜入無底的深淵之中。他看向少年身后的樹,耳邊有聲音響起來。
帶著笑意的,有點寂寞的聲音。
“沒想到,青峰君會和火神君說一樣的話。只有青峰君和火神君,沒有問我這么做的原因!保倌晖,露出非常溫柔的微笑:“謝謝你!
“說什么呢你!
聽到這個回應(yīng),他不由得笑起來,狠狠地朝少年毛茸茸的頭頂揉了下去。比起很久之前來,略微有些高的不適應(yīng)感。他心中一動,手滑下去,遮住了他的眼睛。
“……我看不見了,青峰君!
“……啊啊,稍微一下就好!
掌心傳來很安穩(wěn)的溫度。他松開手,少年依舊閉著眼,很柔順地坐在那里。脊背傳來電流一樣的瘙癢,像是在逼著他湊上去。
真奇怪。之前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像是抓不住這個瞬間,那人就會連影子也徹底消失。就像那個讓他摔傷的夢境。他的身體不禁向前傾,背肌拉緊了勁?煲獪惿先サ囊粍x那,他看見少年睜開的眼睛。
像一汪安靜了千萬年的水,淡藍色純凈透明。
在看到這景象的瞬間,他的肌肉猛地松快開來。
“怎么了嗎,青峰君?”
“沒事!愀鹕瘢奶煸俑掖蛞粓霭!
刺耳的蟬鳴突然充斥了整個世界。他隱約覺得誰告訴他,有什么最后一次的機會,已經(jīng)徹底不在了。
4
東京都圈內(nèi)的決賽。桐皇對陣誠凜。失去王牌的桐皇學(xué)園,以數(shù)分之差惜敗。
“那幫家伙還挺能干的嘛。”
“嗯,所以說小青峰你要努力啊~這樣發(fā)展下去的話,一下子就會被那幫孩子們超過去啦!”
“……嘁,開什么玩笑。他們還嫩得很,再去練個十年吧!
他輕笑一聲,撇開滿臉笑嘻嘻的黃瀨。如今與最初的記憶大相徑庭。不再單打獨斗的桐皇,與群星閃耀的誠凜。
就像命運的一場玩笑。
“話說回來,你手里的那個是什么?”
“。俊,這個,是小黑子托我交給你的。唉,真的超不想給的~”
雖然這么說著,他還是把它放到了他的手里。迷你盆栽。從在微風(fēng)中搖曳的小小淡色花瓣那里,傳來了一陣清香。
“這什么意思!
“唔……我也不太明白。哎我說小青峰你別用那種看白癡的眼神來看我。∥液苁軅模
“……”
“進全國圈的話,就能對上海常啦。唉,全國賽早點開戰(zhàn)吧,好想打籃球啊……”
順著黃瀨的視線看過去,是一片廣闊無垠的夏日晴空。他抱著花,瞇起眼睛。
5
如果說青峰大輝是來去自由縱橫四海的風(fēng),那黑子哲也就是山谷里安靜開謝的花。他們因為命運的偶然而相遇,在擦肩而過中交匯心意。風(fēng)能傳播花的馨香,花也能撫慰風(fēng)的孤寂。但是花的根深扎在土壤,他不能被風(fēng)帶走。風(fēng)的生命是永恒馳騁,他不能為花所挽留。
所以在片刻的交錯之后,他們依然會朝著自己的方向,不回頭地走下去。
他醒過來,轉(zhuǎn)過頭。少年撫弄著窗臺上生長著的花,回過頭來對他微笑。眨眼的瞬間,白色外套的衣角消失在空氣中。
帝光時代的幻影。
他打開電視,比賽的重播末尾,全場歡呼聲中,少年們因為勝利而擊掌。在歲月流逝中拔高的個子依然纖細,微笑的視線沒有看向鏡頭。
一剎那所有的氣味、聲音、顏色,如同退潮般消逝而去。
他的最后一屆Inter High結(jié)束了。
-fin-
插入書簽
“寫著寫著就不想寫了”……對不起其實就是這樣的,不然應(yīng)該還能再長一點。怎么寫都沒有辦法很好地刻畫出想表達的情緒,所以就泄氣了……嗯。
(本來想寫原作里那種純粹兄弟的感情來著←非腐向的意味,寫著寫著青黑魂就燃燒了然后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于是就變成了這種詭異的情況)
這篇是青峰SIDE,所以還有黑子SIDE的下篇《光與水》。雖然稍微寫了一點不過……大概是坑掉了,哈哈哈= =
各位還是直接看下面的解釋吧。
黑子和青峰只有一個聯(lián)系,就是籃球。
被籃球聯(lián)系的黑子和青峰,活到高中時代為止。之后,嶄新的兩人之間,所剩下的只有關(guān)于籃球的回憶。
他們會沿著各自的道路,越走越遠。他們關(guān)系的發(fā)展,也就停留在這里:一起打球的兄弟。
所以(這篇里的)青峰在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黑子之前,他和黑子就已經(jīng)分道揚鑣了(他在設(shè)定里是那種先不經(jīng)意地做出各種舉動再發(fā)覺自己意圖的人)。黑子則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意,為了維持現(xiàn)狀、留住朋友關(guān)系,還有一些別的原因(比如說,快樂地打籃球,也只能到高中時期為止;@球競技并不能只因為快樂而存在),選擇了讓兩人早一些分離的路。
這樣結(jié)束不會很痛苦。